60、獨處
窗外的雨稀稀落落的下著,一直沒有停,皇甫臨清站在窗臺前,望著外面的雨勢。原本的衣衫早已經被劃破,沾染了泥土與雨水,混合著傷口處流出的絲絲血跡,已看不出它的本來面目。
身上的衣服是那人替自己換上的,只是穿在身上顯得有些寬大,讓皇甫臨清頗有些不舒服。
說不清心中的感覺,對於那個在雨中救了滾落山坡的自己的男人,一開始的埋怨他多管閒事,到後來在他的身世敘述中,少了一些排斥,但談不上有多好感,卻還是接受了他遞過來的藥汁。
苦澀在口中蔓延,漸漸的將心中的那份悲痛隱藏起來。自己的突然消失,也不知道延福寺裡的侍衛們是否正焦急的尋找著自己?
“如果我就此消失,他們會感到悲傷吧?”喃喃的話語自口中飄出,想起父皇,想起德妃,想起自己的兄弟姐妹,還有知心的好友,皇甫臨清自問道。
空寂的房間裡,無人能夠回答他的問句,皇甫臨清自嘲的笑了笑。
賀蘭舒端著一碗粥進屋,望見那站在窗戶前的身影,那透著無邊孤寂的冷清,單薄瘦弱的人披散著一頭青絲,只著了中衣,在這寒冷的早春裡,孤然獨立。
將碗放到桌上,從床頭拿起自己的外衣,輕輕包裹住那人瘦弱的身體,低聲道:“你還在發著低燒,怎麼能這樣站著,會給身體帶來更重的傷害的。”
皇甫臨清轉身,對上那雙滿含擔憂的視線,微微一愣。手抓住肩頭的衣服,低垂下眼簾,輕聲說道:“謝謝。”
頭有些發暈,對於長年生病的他來說,自己的身體是何狀態,他又豈會不知。只著這一身衣服站在窗前,只不過是想要用冷冰的空氣來刺激他寂寥的心,原來他還能夠感受到寒冷,感受到溫暖。
鼻間浮動著一股特別的香味,皇甫臨清一時間想不出那股味道是什麼,只知道來自那人的身上。
對於這個人,皇甫臨清只知道他的名字,卻不知道他來自哪。他並不好奇那人的身份,也不會去刨根究底的詢問那人對自己所說的身世是否真實。對於一個救了自己的人,他僅有一絲不討厭但談不上多感激的情緒。
賀蘭舒見他只是披著衣服不穿,微微蹙眉。英俊的容顏上帶著一股淡淡的無奈與不滿,轉了個身,站到皇甫臨清的面前,抓住他的手把它塞進袖子裡,略顯不滿的說道:“若真要謝我,就好好的把衣服穿上吧。這裡只是山間的小屋,而不是熱鬧的城鎮,你要是病倒了,我可沒有多餘的藥救你。”
皇甫臨清呆呆的仰頭看著他,那比自己高了許多的男子正低著頭替自己系著衣帶,臉上的不滿情緒落入自己的眼中,竟讓皇甫臨清感到暖心。
“謝謝。”當衣服穿好,皇甫臨清再次說了一聲道謝。
賀蘭舒抬眼看著他,輕輕一笑,笑容是那麼的燦爛,竟讓皇甫臨清驚覺那人好似天真的少年一般,與他那張端正英俊的臉孔不相符合。
“你的身體不適合吃油膩的,只能委屈你喝碗粥了。”端起粥碗,賀蘭舒略感抱歉道。
接過碗,看著裡面少許的肉絲,皇甫臨清對他道謝。
將喝完粥的空碗交還給他,皇甫臨清問道:“能告訴我回延福寺的路嗎?”
因為一開始失魂落魄的隨意走動,皇甫臨清根本不記得自己所走的方向,更何況後來滾落山坡後昏迷過去,此刻自己所處的位子,更無法知曉。
賀蘭舒看看窗外依舊下個不停的雨水,對上皇甫臨清,說道:“等雨停了,我送你回去。”
皇甫臨清看著他,搖頭拒絕道:“不用,你只要告訴我回去的路就行了。”
瞧見他那略顯疏離的態度,賀蘭舒也不在意,“就算我告訴你,你自己也回不去。延福寺在那座山上,而我們現在所處的位子,是在它對面那座山的山坳裡,四周沒有任何人跡,只有這一間無人的屋子。”
皇甫臨清轉眼看著這間簡陋的房間,帶著疑慮的視線對上賀蘭舒,腦海中突然閃過一些東西,想也不想就開口說道:“這裡該不會是你的新家吧。”出口的話語讓他自己一愣,眼前,賀蘭舒笑了起來。
賀蘭舒微笑著輕點頭道:“破廟沒的住了,我只能找間無主的小屋住住。”倒是沒想到他會將自己所說的那些話放在心上,不過他還是配合的接下他的話。
對於他的笑意,皇甫臨清頗有些尷尬,撇開眼,“有勞你雨停後送我回延福寺。”若真是人跡罕至,那他也只能再次麻煩他了。
“嗯。”賀蘭舒收了笑容,應道,“在那之前,你先將身體養好吧,這低燒可不容易退去。”而且你的身體實在太差了。
未盡的話語吞回肚裡,畢竟兩人並無多大的交情,即使知道他身體上的異樣,賀蘭舒也無力多管。那先天的病體加上外來的毒素,兩相中和,倒不至於立即奪人性命。只是這樣的身體也撐不了多少時日。真要救他,照目前自己的能力,尚難辦到。
皇甫臨清對自己的身體很清楚,因為淋了雨而發起的低燒又豈是短時間內能夠退去的。以他的身體素質,只怕沒個三五七天是好不了的。
被賀蘭舒帶回床上,被他按壓倒,皇甫臨清只能被迫接受他的好意,安靜的躺在床上,只是冰冷的被褥讓他感覺十分難受。
“沒辦法,雖然冷了點,至少比不蓋強。”這樣的天氣對賀蘭舒而言並不寒冷,但是對皇甫臨清來說,著實冰冷。將唯一的一條被子好好蓋住皇甫臨清,賀蘭舒出了房。不一會,拿著一個火盆回來。
“你休息一下,我再去給你煎一副藥。”有了火盆,房間裡暖和了一些,交代了一句,賀蘭舒再去出了房。
廚房在屋子的後邊,簡陋異常。進了廚房,賀蘭舒熟練的挑出一些草藥放入藥罐,將柴火點燃,細心的煎著藥。
“看夠了沒?”
往藥罐裡再加入一味草藥,賀蘭舒淡淡的開口,卻依舊背對著來人。
“甚少有機會看到你這麼熱情的對待一個陌生人,我能不多瞧幾眼嘛。”毫不在意的將一條腿擱在門框上,歐侯明回想著剛剛看到的情景,“雖說是陌生人,但好歹也是位美人,能得到你的關心也屬正常。”
賀蘭舒站起身看向歐侯明,臉上的神情顯得有些清冷,不再有面對皇甫臨清時的溫和笑容,冷然看著他說道:“收起你那些花花腸子,少打他人主意。”
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弟,賀蘭舒對這位師兄的秉性知之甚詳,但凡長相俊美的男子,歐侯明都喜歡沾惹一下。只是賀蘭舒並不喜歡他那個性,至少在自己的面前,絕對不會由著他亂來。
歐侯明聳聳肩,“放心,我對師弟你看上的人絕對不會出手。”再說他有了新目標,在他對那人失去興趣前,暫時對其他人沒有興趣招惹。
想到那人,歐侯明在心裡歎氣,可惜了被一個瘋婆娘打擾,不然還可以多多調戲一番,怪只怪自己太君子了,沒有立即脫光了那人的衣衫,只是小小的捉弄了他一下。也不知那人現在怎麼樣了?
看著他有些冷漠的表情,歐侯明收回腳,撇著嘴走到賀蘭舒的面前,伸手,懶懶的說道:“給我吧。”
賀蘭舒看著他一臉不耐煩的樣子,臉上的表情才有了一絲笑意,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交到歐侯明的手上,趕人道:“拿了它趕緊走,我這裡可不留人。”
歐侯明拿了信也不看,直接收了起來,對上賀蘭舒,拍拍他的肩頭,低聲道:“這麼急著趕我走,莫非你想對那位美人做些什麼事?”輕挑著眉,上下打量。
拍開他的手,順便拍拍被他碰過的肩膀,賀蘭舒有些嫌棄道:“收起你那些齷齪的想法,快滾回你老家去吧。”
他只是替師父轉交信件而已,可不想瞧見這個難以捉摸的師兄。
“脾氣這麼大,莫不是上火了?”歐侯明毫不在意他的話,反而是打量著賀蘭舒,一臉不懷好意的看著賀蘭舒的下半身,“忍耐啊,那位美人的身體可不好,禁不起你折騰哦。”
歐侯明那欠揍的笑容看在賀蘭舒的眼中要有多刺眼就有多刺眼,只是他也不是好欺的主,面對歐侯明的調侃,直接將之無視。這種人,你越是生氣,對方越開心。何況他也沒那閑功夫跟他拌嘴。
等到藥煎好,歐侯明也早已經離去。倒出藥汁,看著那黑漆漆的一碗藥,賀蘭舒從籃子裡拿了個果子。
皇甫臨清並沒有睡著,只是一直看著窗外的雨。房門被推開,看著端著藥碗進來的人,皇甫臨清這才從床上坐起身。
“雨快停了。”看著他走近,皇甫臨清淡淡的開口說道。
賀蘭舒看看窗外,點頭,“先吃藥吧,一會雨停了我就送你回去。”
將藥碗遞給他,賀蘭舒順勢在床榻邊坐下,揚揚手上的果子,“藥很苦,喝了再吃個果子去去苦味。”
皇甫臨清撇了一眼他手上的果子,輕聲道:“我喝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