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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不住》第24章
第24章 仲夏日之夢(4)

  那場比賽時郁楓表現相當優異。

  巴庫賽道2016年剛剛投入使用,比起賽道,它甚至更像條觀光大路,發車區直道位於巴庫的地標自由廣場附近,整個賽道將途徑巴庫當地最重要的海濱和歷史旅遊景點,周邊風景如畫,夜間霓虹如夢似幻。

  說來是窄寬俱備,直道也夠味,實際上有些路段寬得不可思議,如同高速公路——這對意圖反超的選手是福音,而對桿位出發的時郁楓來說,更像是一種劣勢。

  賽前五分鐘倒計時,還有媒體闖進發車區,要求時郁楓點評一下這條年輕的F1標準賽道。

  畢竟他背後是以千萬為單位的押注。

  時郁楓當時還沒戴上頭盔,一大堆技師在他周圍忙活,還有在他臉上狂噴降溫噴霧的。對於這個問題,他的回答顯得十分樸實,「我不知道如何點評巴庫賽道,這就是一條新賽道,路面很新,僅此而已,有一條長長的直道,有一個彎很窄,我沒有太多想說的。」

  隨後記者就被霍英攆走了。

  雖然時郁楓的答記者問如同划水,但霍英明白,他對路況下足了功夫。他的戰術在排位賽就已經顯露出來,那種極端強硬的防守進攻,完全不講道理的超越過後直接把人甩開百米,對手即便清楚他在想什麼,大概也無濟於事。

  正如現在,實打實的正賽上,時郁楓還是延續了風格。第24圈他開回維修站換胎,本來最多三四秒就該解決的事,結果負責左後胎的四個技師一擁而上,連串兒被負責加燃料的撞個大馬趴,等爬起來,人家賽車早已經就位了,時郁楓再次出站時排位已然從絕對優勢的第一掉到第二。

  霍英有點無奈,聽著邱十里在一邊用意大利語大罵白癡,心裡還是有點擔心。這條路還是太新了,在他退役後建成,他以前完全沒玩過,就前一天試了十圈的水,心裡也做不到百分百有底,只能繼續盯著屏幕裡的實況轉播。

  看了一會兒他就鬆了口氣。

  雖然被超得有點烏龍,但時郁楓超人還是極具經驗的,只要他心情比較穩定。霍英憑借近年在網上對於他的觀察,也大概猜得出他準備通過什麼方法奪回首位,果然,時郁楓在第30圈,下次換胎還沒到的時候,成功超過了前方梅賽德斯的黑色賽車。

  他用的還是早剎車,早入彎,早出彎的戰術,正如多年前的霍英,完全利用走線優勢,讓對手在毫無防備中被超掉,並且選准了窄道進行超車,全程在最急的那一個彎道完成,使得對手的順勢而為的二次反超毫無可能性可談,聽起來非常實用,實則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簡言之,那是一次極具水準和勇氣,並且最有技巧的F1超越。

  不遠處的觀眾席傳來巨大的如潮的歡呼。

  邱十里這下高興了,他的弟弟厲害,臉上有光,和他們家有關的博彩公司則有大把錢賺,這麼一看邱十里的快樂的確很簡單。他跳上備用胎,小個子活力倒是不小,衝著路過的火紅色賽車揮手鼓掌。

  霍英把他拽下來,「馬上要用,邱經理待會兒再慶祝。」說罷他套上技師夾克,又拿了個技師頭盔戴上,提起輪胎,走到準備區,又回頭,用意大利語招呼那堆在棚下嚴陣以待的勤務人員,「上工具,再有一圈他就要來了!」

  霍英這人,一旦認真起來,就顯得很務實,心無旁騖的。之後時郁楓的3次換胎,法拉利團隊終於回歸了正常水準,平均兩秒左右一次,巨大的引擎轟鳴聲中,混雜著急匆匆的「come on,come on!」,賽車回來了就立刻又走,每次都像是極限。也正是挑動極限的快感最讓人瘋狂。霍英雖然是熟練工,但在正式比賽站在這個位置上,還是覺得有點奇妙,撬車的時候發覺時郁楓對自己點了點頭,難不成是隔著頭盔都能認出來?

  他心裡美滋滋的,回到休息棚下,邱十里狡黠地看了他好幾眼,忽然問:「杜邦馬上也回來了,也幫人家弄弄唄?」

  「滾蛋滾蛋。」霍英笑著搡他,指著賽況地圖,「除非你想讓你老弟一怒之下直接去撞他,都快超他兩圈了,馬上就能追上。」

  邱十里再次舉手投降。

  比賽結束,也才十點半出頭,最終時郁楓以1分32秒539的成績佔據圈速榜首位置,甚至還破了上兩屆由梅賽德斯車隊保持的記錄。這不僅對他,對法拉利來說都是件大事,尤其在換胎出現失誤的情況下,就顯得尤為值得關注。邱十里已經溜到一邊打電話去了,時郁楓則立刻被蜂擁圍住,其中有媒體,有不知怎麼混進來的粉絲,還有喜極而泣的諸位技師,他們方才擔心被老闆炒魷魚,此刻則由衷為這個年輕得不可思議的車手激動。

  時郁楓卻由衷覺得有點煩,今晚不知怎的,一場開下來他非常累,各國語言全炸在耳邊,閃光燈從四面八方對著他辟里啪啦,他現在只是非常燥熱,非常想喝水,待會兒例行的開香檳慶祝他都想逃了,「邱經理——邱!」他不耐煩地請求著援助,意圖撥開人群找點清淨,奈何他就像是唯一的那顆魚食,而人群則是一池鯉魚,他走到哪兒,人群就尾隨他到哪兒,開開合合的嘴,全對著他。

  其實時郁楓對賽後採訪也沒什麼意見,他平時都會老實待上幾分鐘,任人提問,這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可他此時有更重要的事,周圍人一個個的,尤其那些舉得高高的攝像機,都是擋他視線的礙事玩意,他卻比拿了滿分回家要零花錢的小孩還著急一百倍,只覺得一米九的個子都不夠用。

  好不容易快擠回休息棚,那是非工作人員不能入內的地方,時郁楓還在四處張望,終於,他從兩個往他臉上懟的話筒之間,瞥見了一抹雪白——那是他團隊的技師服,隨後,時郁楓看見霍英的臉。

  那人靠在一支細瘦的棚柱上,就像一抹月光落下來,凝固在悶熱的仲夏夜裡,他是場縹緲的夢,縹緲得那麼真實,衝著時郁楓微笑。

  那是一種瞭然的,恬淡的笑容,霍英好像在看一件自己經歷過的事,又好像在看自己,又好像,縱使思緒千千萬萬,又縱使方才賽場意外重重,困難種種,而這一切其實都不用說。

  曾經的颶風中心此刻卻棲息在平靜洋面,默默看著新的中心形成,那幾秒,兩個風眼之間的凝望,就是一次浩大的定格,風起雲湧,而周圍似乎都安寧了,所謂如入無人之境,時郁楓窩著心口,篤定地一個個撥開擋他的人,朝著那個方向,一步步走。

  然後他站在人群外,再次被急流包圍住之前,吞了吞吐沫,他想說回來吧,想說我更想讓你是冠軍,甚至想說技師服不是你該穿的,我身上這身才是,是誰把偶像推下神壇?一想這個問題,時郁楓就想無端地跪下。可他最終只是喊出了三個字:

  「我愛你!」

  霍英笑了嗎?或者,退一步……聽到了嗎?時郁楓不知道,他原本不是懂得退一步的人。只是他又一次被簇擁住了,比剛才更瘋狂,比剛才更兇猛,媒體中似乎有人懂得這句中國話的意思,問著他不可能回答的問題。

  煩,噁心,脫水,高低不一湧動的肩膀和人頭,還有不知從哪開始的心慌,時郁楓隨波逐流地被擁擠著,連體賽車服裡面濕燙得如同灌了熱茶。他頭痛地挑了幾個和賽情有關的提問回答,又拒絕了超模緋聞女友遞來的礦泉水,也拒絕把自己的頭盔遞給她,被這金髮天使故作親暱地嗔笑幾聲,時郁楓突然生出種悵然——這些就是他想要的嗎?譬如第N個冠軍,譬如萬眾矚目,譬如等待自己的霍英,再譬如理所應當的我愛你,可是他連霍英聽到之後是什麼表情都沒有看清楚。

  他在賽前,賽中,甚至每次完美地完成超車的時候,都想像過無數遍,那人哭了笑了,柔軟的動容的,這些想像在此刻也僅僅限於想像了。

  這種敏感的滋味,時郁楓並不習慣。

  但這般失去了什麼的感覺卻很快被打破,有人正在從外面鬆動這人牆,時郁楓聽見邱十里氣急敗壞的聲音,可他看見首個擠進來的人是霍英。那人頭髮也汗濕了,看見他這副直愣愣的衰樣,苦笑了一下,抓著他手腕就往外走,這麼多人都在,他沒有牽手,只是握著手腕,隔著賽車服厚厚的諾梅克斯衣料。

  這是不得不做出的距離,就好像一個經驗豐富的普通技師在保護自己尚且稚嫩的車手,邱十里就在前面給他們開道。

  「哥,英哥!」時郁楓執著地要握住他的手,被他逃開,時郁楓竟站住不動了,在他身後哽咽地問,「聽見……你聽見了嗎?」

  霍英回頭,時郁楓眼睛大大地瞪著,眼圈微濕,銀髮亂糟糟地貼在臉廓上,好像剛剛從沸水鍋裡被撈出來,他掛著副神遊天外的神情,再次發問,問得絕望:「我說我愛你,你聽見了嗎?」

  周圍一下子靜下來,只有鎂光燈繼續在閃,發出啃噬一般的聲響,場地無死角的泛光照明燈把一切照得比白晝還刺眼,霍英愕然,心口就像綿綿地挨了一拳,剛才邱十里反覆提醒他低調,提醒他不要談個戀愛搞得天王老子都知道,他或許應該如此這般,說點什麼把話題帶過去,至少趕緊拉著時郁楓離開這片是非,他們平時豁命的機會太多了,現在似乎都不是有資本不顧一切瘋一回的人。

  可汗水流進眼眶,霍英酸澀地眨了眨眼,說出口的居然是:「聽見了,聽得特別清楚!」他慌亂地找到時郁楓的五指握住,又宣誓般大聲道:「你知道的,你不用怕的,我也愛你。這是我迄今為止最好的……生日禮物。」

  時郁楓怔忪一下,就像突然回了魂兒,他活了過來,拽過霍英的胳膊就把人擁在懷裡,頭盔隨手丟在地上,莽撞又粗魯地,他掬起霍英的臉,低著頭吻。嘴唇碰在一起,牙齒也重重磕了一下,有點疼,想必霍英也是,濃重的汗味,橡膠過度摩擦的焦味,還有海風的鹹腥,一同環繞著他們,四周更是一片混亂,這個吻著實算不上悱惻,可是兩人誰都沒停,誰也都沒打算停下。

  邱十里已經過了咬牙切齒的階段,他估算著自己找的安保人員還有幾分鐘到達現場,鬆軟又疲倦地,默默看著這兩個在矚目中擁吻的人,再次得出這是孽緣的結論。

  「是的,他們正在交往。哈哈,我用詞還準確嗎。」邱十里又替兩位這樣解釋,可此刻,時郁楓什麼都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他唯一感覺得到的就是懷裡和自己相擁的那片不遜的雪白。這是夜,可天上是有太陽的,陽光崩落,流下來,燒傷整個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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