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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不住》第2章
第2章 紅色剎車片(2)

  霍英。

  你的霍英。

  這個名字是時郁楓提都不捨得提起的,他自認為沒這個資格——在被自己做出那種匪夷所思的事之後,霍英突然消失,從此了無音訊,這是時郁楓心中埋到底,長出銹的一根鐵刺。

  「不想。」幾乎脫口而出。

  邱十里驚了,也跳起來,卻見時郁楓兀自往窗邊走去,屋外高大的桉樹在冷調暮色中拓下剪影,他撐在窗沿上,悶悶道:「我沒臉見他。」

  「我是問你想不想見。」

  時郁楓回頭,做出馬上要翻臉的凶狠的樣子:「說了不想!」

  「喂喂,誠實點!」

  「不想!」

  邱十里舉手投降,默然幾秒,桃花眼裡綻出一個過於柔軟的笑容:「你和老大真是很像,擅長在奇怪的方面對自己高標準嚴要求,就這麼愛好懺悔嗎?」他也走到窗邊,和時郁楓隔了兩拳遠的距離,「那要怎麼樣你才覺得自己有臉見他?」

  時郁楓低著腦袋,小心地把鉛筆放在鐵質窗稜上,通過調整一個小小的接觸點,他成功地找到了平衡,「等我比他強吧,」他撥了撥筆桿,看它顫悠悠地旋轉,「等我破紀錄,等我大滿貫。我找到他,對他道歉。」

  「那是早晚的事。只要你不突發奇想吞子彈玩,或者半夜把車開到瀑布裡,」邱十里倒是對他很有信心,從椅背上拎起西裝外套,這就準備走了。「小楓,你就是太倔。」他又感慨。

  時郁楓沒搭理他,聽著腳步聲遠到樓梯口,怕來不及一樣,忽然大聲叫住邱十里:「我又搞砸了,對嗎?」

  邱十里似乎站住了,懶洋洋道:「對。」

  時郁楓轉身緊靠上窗稜,盯著門框又問:「你能幫我見到他?怎麼找到的?」

  「到底想不想見。」

  「他還好嗎?」

  「誰知道。」

  時郁楓咬緊臼齒,這種模稜兩可太熟悉了,他深知自己休想從邱十里那種成天在南北美邊境揣著槍做生意的人嘴裡套出什麼話,也深知不該僅僅因為一個名字而產生這麼大的動搖,卻還是最後問了一句:「這是大哥的意思?」

  他說完就咬住嘴唇,牙齒無處安放。窗上的鉛筆搖搖擺擺,最終落下樓去,又或許掛在某枝桉樹的杈裡。只聽邱十里一步一步地下樓,鞋跟乾脆地撞上木地板,他還是懶洋洋地答:「這兩天收拾點喜歡玩的東西,多買幾打內褲,大哥的意思是,我們要回歸自然放假旅遊了。」

  這話說得挺委婉,是邱十里一貫的話術風格,也讓人完全沒有追問的慾望。當夜,時郁楓坐在客廳中央,和自己收拾得差不多的箱子面面相覷,心中越發煩躁——休賽看來是板上釘釘了,他已經能夠想像第二天體育報紙上的誇張通稿。只是,聽那口風,什麼「我們要放假旅遊」,莫非那兩位老年人也要一起?

  時郁楓已有超過半年沒見過大哥時湛陽,這時間越久,他就越不想見,就這麼循環。聖誕節他收到一封時湛陽的郵件,那人總結道,他們進入了「互相看穿並嫌棄的年齡階段」,時郁楓沒回復,但心中頗為認同,並將此稱為代溝,兩岸隔了十五歲的那種。

  大不了找機會甩掉,然後回來算賬,干死那群廢柴。時郁楓不著調地想著,晃晃腦袋,隨手在幾隻大行李箱裡扒拉。堆在一起的遊戲碟、漫畫書、網球拍、數獨大全、中學生奧數習題冊……這些平時樂此不疲的消遣,此刻看起來也很煩人。

  還有另外那兩大箱衣服,各種品牌贊助的,自己瞎買的,全都團成一坨,不少還帶著隊裡乾洗店的標籤。當然內褲只有幾條,時郁楓是絕對不會聽話買好幾打囤著的。

  他默默盯了一會兒,就關怪物似的迅速把蓋子合上,仰躺在一排箱子上發呆。

  眼不見心不煩的目的卻還是沒能達到。人閒了,周圍又太靜,「霍英」二字就浮在心口,伴著瀰漫整個青春期的悸動,攪得人心亂如麻。

  時郁楓不斷地想起三年前的那個下午。

  就是在摩納哥。晴天,漂亮的海濱城市,有名的蒙特卡洛賽道,標準F1錦標賽,總冠軍前最後一站排位戰。那天也是時郁楓第一次親眼在現場,看到霍英參與此類賽事。

  之前,從13歲入了這行從卡丁車玩起,他和霍英雖然屬於同一個俱樂部,但始終在不同層次的梯隊,連訓練場都不在一地,時郁楓只能在偶爾的集會上偷偷地瞥。

  直到那天,他才有種爬出地表的錯覺。那天本來是高興的日子,俱樂部把幾個未成年苗子帶來觀戰,指望他們十八歲後在這賽場上爭氣,時郁楓也是其中一位。只不過他發揮不穩,排名不算太靠前,當時的老闆看他也不順眼,只能倒著數,坐在後排。

  從最開始,時郁楓就在梗著脖子看——流動的陽光下,霍英紅白相間的隊服和自己身上的一樣,霍英和對手點頭致意,霍英先前成績最好,出發時固然佔著桿位 (注1)……

  時郁楓當年就已經滿腦子叛逆,是個一天絕不說超過五句話的酷哥兒,就算別人祝他生日快樂,他也頂多點點頭回應。可那天,身邊不太熟的隊友和他討論霍英,他卻會跟所有普通男孩一樣滔滔不絕,和夥伴笑成一團,邊用手套擦著汗,邊說Howard是我的偶像,說我是看過他比賽才決定學車,說他的進攻走線簡直酷斃了……

  云云。

  他還露出羞赧的神情,他當時沒有染過發,是一頭晶瑩的火紅,不經雕琢,虎牙尖尖的,深綠眼睛閃動光芒,像在說一個秘密,驚得隊友彷彿不曾認識過他。

  可這股興奮勁兒卻在比賽結束前走向消沉。確切地說,是從他二哥時繹舟屈尊來到這後排座位,又對他進行了一番鞭撻開始。

  時家這種大家族,早在一戰那會兒就旅居國外做生意,一代代下去開枝散葉,到如今,有很多同輩的孩子,免不了暗潮洶湧。偏巧老大老二還都是完全不肯吃虧的好勝人物,時繹舟熱衷於到處投資,當時是這家賽車俱樂部的大股東,偏巧他又跟大哥不對付,而全家上下都知道,時湛陽只關心兩個人,一是那位嬌小又能打的邱十里,二就是那個長了副混血面孔的小弟。

  邱十里固然碰不到,也不好招惹,於是,出於某種趣味,不得志的老二表面上欣然接受時湛陽的囑托,讓時郁楓到自己的車隊訓練,實際上則是,費盡心思找機會做他的刻薄老闆。

  他以嘲笑這位弟弟為樂,完全不像個兄長,對著十幾歲的小孩,他質問他怎麼拼不過賽場上那些老油條,問他是不是過來吃閒飯的,問他做那些弱智數獨有什麼用,要他回校讀書,還玩笑著說他長得真像他那個之前在巴西以拍色情寫真為生的嫩模母親。

  最初聽到這些話,時郁楓往往顯得十分無措,他沉默著,在時繹舟面前站得筆直,胸口劇烈起伏,大大地睜著眼睛,瞳仁中有冰川崩落。二哥就拍拍他腦袋,快活地大笑。

  而與此同時,老闆的態度也會影響其他人的態度,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時郁楓在議論裡好像真成了吃閒飯的,拿到什麼成績,也會被說成靠家裡關係上位。

  時郁楓至今都覺得很丟人,可他必須承認,自己曾被壓得喘不過氣,躲在地下室嚎啕大哭。

  可再後來,他倒像是心如止水了,面對惡言相向,只是厭煩皺眉,看都不願看對方一眼。時繹舟則越發覺得無趣,他喜歡看見小弟痛苦,好像能夠從中看到另一張痛苦的臉,他盼著時郁楓哪天受不了,跑去找時湛陽撒嬌吐苦水,盼著時湛陽帶著那個收養的跟班來找自己,面露凶光,氣急敗壞。

  可這一切都沒發生。時郁楓一聲不吭,面露鄙夷,獨來獨往。

  於是他二哥就做得越發誇張。只要來到俱樂部,只要看到時郁楓,他就一定要當著所有人面讓他難堪一番。

  就比如,又說回摩納哥那場比賽,時郁楓緊跟霍英的視線突然被擋住,他僵硬地坐在二哥的影子裡,附近席上所有人都又一次聽到了老闆對他的不滿。

  隨後,看著二哥發洩過後揚長而去的背影,時郁楓沒什麼感覺,他知道這人鬥不過大哥,是在窩窩囊囊地拿自己出氣。

  再隨後,看著霍英的火紅色賽車遙遙領先,衝過終點線,而此刻周圍座位早就空了,已經不再有人願意和他討論,時郁楓還是沒什麼感覺,只是默默鼓掌。在一片喧囂中,黯淡得像片落葉。

  然而,當奏樂響起,屬於霍英的中國國歌和屬於車隊的澳大利亞國歌流淌又停止,時郁楓莫名其妙就冒出很多串眼淚,混著汗液,把眼眶蟄得生疼。

  好比是個弱爆了的應考生,捏著墊底的試卷躲到廁所裡狂哭,他落荒而逃。小動物聞味道似的,他沒有多想,衝下場地,跑到印象中霍英被媒體包圍的位置附近,找了個背陰的角落躲著。有開香檳的聲音,車隊在請客慶祝,人們在歡呼,時繹舟在哈哈地笑,時郁楓把臉埋在膝蓋上,從腿縫瞪著地面,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聽起來就像螞蟻蠶食嫩草。

  他還沒有學會用拳頭洩憤,只是單純地開始憎恨,或者說這恨一直都在。他恨時繹舟,恨對自己另眼相看的隊友,恨背叛父親拋棄自己的漂亮母親,恨這拐來拐去的賽道,恨太陽。把一切恨過了,他開始恨平庸的自己。

  也不知過了多久,好像有人踩著草坪過來,時郁楓沒抬頭,他在一板一眼地琢磨,自己恨霍英嗎?那個光芒四射,讓自己產生「賽車能夠使狗屁人生變好」的錯覺的霍英?

  沒想明白,卻被人拍了拍肩膀,「抱歉,我不知道你在這兒,」英語,陌生的聲線和口音,「你還好嗎?」那人又問。

  時郁楓在褲子上抹乾淨眼淚,終於轉臉看了那人一眼。他正坐在自己身邊,悠閒地靠著裁判台的鐵皮底座。一樣躲在這犄角旮旯,一樣的隊服,火紅的頭盔。

  「我們應該是同事,」那人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隊標,語氣禮貌而和善,他把手裡的瓶子遞過來,橙汁還是冰的,「喝點這個。」

  時郁楓接過橙汁,略狐疑,看了幾眼,又去看他的頭盔。

  「我沒拆封,」這位同事解釋道,坐得離他近了點,「之前沒有見過面,你還很年輕吧?」

  「十六,只能開卡丁車,」時郁楓吸了吸鼻子,擰開蓋子喝得不怎麼客氣,但還是愛答不理的,迅速用中文說了下自己的名字:「時郁楓。」

  「啊?」那人像是有點脫線。

  「……時間的時,濃郁的郁,楓葉的楓,」時郁楓無奈道,「我的名字。」

  那人又愣了愣,聽聲音是笑了:「你還真會說中文?我就說像混血!」一說起母語他就嘴皮子很溜,伸出手道,「我二十四了,霍英,霍元甲的霍,大英雄的英。」

  時郁楓一下子就傻了眼。

  霍英見他不語,恍然大悟似的摘下頭盔,理了理頭髮,「他們非讓我隔著頭盔喝酒,我又不是猴兒……這他媽有什麼好慶祝的,」意識到自己不該在未成年人面前爆粗,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轉臉端正地看向時郁楓,再次伸出手來邀請,「沒想到躲這邊還能遇上小朋友,認識一下?」

  時郁楓非常僵硬,他勒令自己說點什麼,可一時間失敗了,只是用汗津津的手握住了朝自己打開的那隻,像是握住了一條橄欖,那雙手也有汗,纖直而有力。

  「你不回去喝酒了?」時郁楓終於擠出一句。

  「還是這邊比較舒服,」霍英回頭看了一眼,神神秘秘道,「不覺得老闆是個傻逼嗎?自我感覺特良好的那種,我不想跟他喝。」

  「我同意。」時郁楓笑了,終於不再打磕巴。看樣子,霍英不知道他是時繹舟的弟弟?管他呢,這更好。他也探身往那方向看了看,香檳派對還在繼續,酣甜的酒淋到賽車輪胎上,夕陽正在西下,天邊逶迤熏暖霞光。而霍英,他剛才認真思考是否要恨的霍英,正背對那幾抹艷色,衝他意氣風發地笑。

  和照片裡一樣,和遠遠瞥見的也相同,窄下巴,狐狸眼,烏黑頭髮,利落輪廓,紅得像要滴血的兩片薄嘴唇。

  時郁楓這才發現它們有點起皮。

  風吹起來,是動盪的海風,而霍英美得雋永,他和某種飄著的東西重合了,一筆一刀,都鑿進時郁楓的眼仁。

  「哎,對了,」時郁楓正忪然,聽見霍英開口,忽覺這人臉色有點發紅,心裡一怔,才發覺自己還握著人家手不放,趕緊鬆開,對不起還沒說出口,就聽霍英又道:「我想起來去年年底看過你的比賽轉播,當時還在想『Feng』是個什麼名字,姓馮還是怎麼著,」他笑得挺爽朗,「早剎車,早入彎,早出彎的戰術,都自己想的?」

  「……你看出來了。」

  「我開卡丁車那會兒也差不多這麼玩的,」霍英拎著頭盔帶子甩了甩,「這個方法放在F1賽場上也管用,甩人一甩一個准,你很厲害啊。」

  時郁楓坐得筆直,道:「前輩過獎了。」

  這大概是他頭一次這麼文縐縐地說話,也是他第一次叫誰「前輩」。

  「我說真的!」霍英興致勃勃,仰臉看著天空稀薄的粉紫色,「我十六歲的時候,還在老家瞎混,沒駕照就為了耍酷,把我爸的車開出去,走個稍微窄點的路,我都嚇得夠嗆。」

  時郁楓也學著他看天,道:「你現在很厲害。」說罷他就閉了嘴,懷著某種謹慎和害臊,好像人在菩薩面前,反而會說不出太多願望。

  「哈哈,我應該謙虛一下吧,」霍英被誇得挺開心,忽然倒在草地上,半側半仰地看著時郁楓,這麼一看,他臉色其實不好,好像很疲倦,劉海都汗濕了,現在也沒吹乾,「其實我剛才差點死了。」

  時郁楓差點把嘴裡那口橙汁噴出去,「什麼?」

  霍英顯得很淡定,只是道:「剎車片有問題,被人動過。」他抬起眼皮,亮晶晶地和時郁楓對視,臉上是放鬆信任的神情,「真的,剛才我邊加速邊飆淚,就一直在想這是誰要害我還是我自己倒霉,然後又想死就死吧,無所謂,變成鬼去報復害我那人得了。」

  時郁楓聽得一愣一愣的,陌生的感覺爬上來,或許那就是殺意,他扔了瓶子半跪在地上,手臂撐在霍英身側,俯身莽撞地看著他,「所以是誰?」

  霍英又笑了,推了下他肩膀:「幹嘛,我這不是沒死嗎,只能說哥技術太好,」他抬手,輕輕碾了碾時郁楓額前那撮亂髮,「這顏色挺好記的。」

  「……我媽媽是這種髮色。很奇怪吧?」

  「還成啊,我媽更奇怪,」霍英把手放下來,枕在腦後,「她是個賽車手,青春期那會兒我每天想她,就來幹這行了。要是剛才死了,也算子承母業,死法都一樣。」

  「你想死?」

  霍英板起臉,幽幽道:「有時候想。」

  見時郁楓一臉著急,他就又笑瞇瞇的了,什麼都懂的樣子,正如他方才一句也沒提你怎麼哭了,可他做的每件事都在關心時郁楓的眼淚。他一本正經道:「不過剛才沒死挺值的,否則就碰不見你了,小傢伙。」

  這模樣,還有這聲「小傢伙」,把時郁楓弄得心情複雜,又不爽,又有點雀躍,他甚至想摁住霍英再不讓他走,至於要問什麼,沒想清楚。

  光是和偶像像現在這個樣子,就足以讓他做出些怪事了。

  霍英似乎也覺得剛才的話有點詭異,捂了捂眼睛,他撥開身側時郁楓的手,坐直身子解釋:「就是……他鄉遇故知吧,差不多這個意思。」

  「他鄉。」霍英聽見時郁楓呆呆地重複,等下一秒,他就被按在身後的鐵皮上了,「怎麼了?」剛剛認識的男孩並不回答,一臉的青澀稚氣,狠壓著他,再下一秒,他被印上一個吻。

  與其說是親吻,不如說是啃咬,尖牙的觸感如此真實,霍英頭腦轟響,各種亂七八糟穿過去,嘴唇也刺痛。這什麼情況,為什麼,怎麼辦,這有算什麼?用全力推開,他一打眼看見時郁楓嘴角濕潤的紅,比那頭紅髮要艷得多。

  時郁楓還是呆呆的,眼神中甚至有疑惑:「……遇故知。」

  霍英氣極,捂著嘴巴跳起來,滿面都脹著滾燙血色,大叫道:「我操!」

  這一罵,時郁楓也立刻回了神,急惶惶地把霍英上上下下看了幾眼,居然拔腿就跑,霍英當然更跟他急了,丟下頭盔就追,結果竟沒追上,那小子年輕,精神頭真大,臉皮也夠厚,不一會兒就溜得沒影。

  於是霍英只得灰溜溜地往回走,沿路思考了一番人生,他覺得丟人,可心臟又是怎麼回事,跳得都發疼了。節奏已經全被打亂,包括今天遭人算計的不安和憤怒,包括煩人又危險的老闆,包括那一張張稀里糊塗的臉,每天重複的孤單,還有什麼狗屁的廣告、贊助、總冠軍……他現在的腦子,竟然只裝得下那個吻!

  太久沒遇上能用母語聊天的人,他是有多寂寞?是怎麼和那個小孩聊那麼多的!

  霍英心煩意亂,眼見著同事迎面走來,對他的嘴表示關心。他用手背一抹,才發現下唇在汩汩冒血,「我操!」他又沒忍住罵了,反正周圍也沒聽得懂中文的人,「姓時的你是狗嗎!別讓老子記住你……」

  海風吹得還是很舒服,夕陽也照舊美,處於人生迷茫期的霍英就這麼失去了初吻,蹲下來拚命回想那張欠揍的面孔,頭腦卻一片空白,只有臉燙得要爆炸。

  注1:桿位是指在方程式賽車比賽前,排位賽成績最好者(單圈最快)獲得排在全部賽車最前面的位置,也就是第一位。而從第1位發車的人,就叫桿位,如果有其它處罰,退後發車,則第2名上升為桿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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