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生病
為了安心, 時進計劃暗中觀察一下, 通過各種細節判斷一下廉君到底有沒有在生氣。 然而廉君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在發現他包紮完傷口卻沒老老實實去休息之後, 直接揪住他的一截衣服,拉著他滑動輪椅,親自把他趕出了自己的房間,並關上了門。
“我又不會打擾他休息,他為什麼要趕我出來。”時進心有不甘, 還有些酸酸的,“明明之前卦九就可以在他午睡的時候直接守在他房間外間的沙發上。”
小死殘忍提醒:“我覺得是因為你現在太髒了吧……”
時進低頭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義正言辭反駁:“哪裡髒了,我身上這身可是今天才換上的乾淨衣服!”
“可你已經好多天沒洗澡了……也沒洗頭……”小死繼續殘忍提醒。
時進臉一僵, 仔細回想了一下,發現自己居然真的已經好幾天沒洗澡了,這期間還因為任務原因在地上滾了不知道多少圈,立刻覺得身上發癢了起來,問道: “向傲庭帶我去酒店那天, 沒給我擦擦嗎?”
小死憐憫回道:“別想了,他能幫你換身睡衣, 讓你睡得舒服點,都算是他體貼你了。”
時進:“……”
時進火速沖回房間, 扒光自己好好洗了個澡, 直把身上的皮膚全都搓紅了才只穿著一套薄睡衣出來, 看一眼時間, 發現居然已經差不多到了晚飯時間,忙隨便換了身衣服朝著餐廳走去。
到那的時候,廉君已經坐在了餐廳裡。 見時進起來,他如往常一樣沒說什麼,只示意時進坐下,開始吃飯。
時進還是摸不准他到底有沒有生氣,見桌上大部分是自己愛吃的菜,心裡十分感動,忍不住再次解釋道:“君少,我真的只是關心你,你如果不喜歡,我可以改。”
廉君拿筷子的動作一頓,抬眼看向他,問道:“怎麼改?”
“……改得矜持一點?”時進試探回答。
廉君放下筷子端起了湯碗,說道:“吃飯,吃完和我去書房。”
時進:“……”怎麼感覺氣壓更低了。
……
吃完飯,時進老老實實跟著廉君去了書房,兩人隔著茶几相對而坐,廉君取出茶具細細泡茶,問道:“傷口處理好了?”
時進的視線不自覺落到了廉君扶在深色茶壺上的白皙手指上,點頭回道:“處理好了,只是一點紅痕淤青,沒什麼要緊。”
廉君把第一道茶潑了,開始沖第二道,又起了話題:“說說這次任務。”
時進小心觀察一下他的表情,還是看不出什麼端倪,於是老老實實順著他的話題回答,把這次任務的過程大概說了一遍。
廉君仔細聽著,手上泡茶的動作一直沒停,等時進說完時,茶也已經泡好了。
他倒了一杯推到時進面前,說道:“嚐嚐。”
時進端起來就是一口牛飲,誇道:“好喝!”
廉君:“……”
完全不懂品茶的時進得到了小死遲來的提醒:“進進,品茶不是這麼品的,得一點點喝,細品裡面的味道。”
時進:“……”
廉君慢慢坐直身,看著時進不說話。
時進後背冒汗,深切體會到了馬屁拍到馬腿上是怎樣一種感覺,不自在地挪開視線,在廉君的死亡視線下如坐針氈。
“今天為什麼要堅持過來吃飯?”廉君突然詢問。
時進張嘴就準備繼續拍馬屁,被廉君提前堵了回去,“我要聽實話。”
時進聽他語氣不對,忙把湧到嘴邊的馬屁咽了回來,斟酌了一下,回道:“我怕你有危險……你依然停留在B市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突然有老朋友來約,我總覺得不對勁。”
“……你倒是敏銳。”廉君點了點輪椅扶手,傾身撤掉了泡好的茶,按鈴讓人給時進換了杯熱奶茶,語氣緩了一點,說道:“以後別再這麼毛躁,心裡有什麼疑慮或者懷疑可以直接向我求證,不要一個人悶頭使勁,孤軍奮戰不是什麼好習慣。”
這是在安撫? 順便教他如何正確處理危機?
時進一愣,看著廉君無論怎麼養都始終帶著蒼白的臉,腦子一熱,一句話脫口而出:“廉君,你一定要活下去,活很久。”
廉君頓住,抬眼看時進。
時進說完自己也傻了一下,然後認命地嘆了口氣。
以前他想救廉君,一大部分原因是因為進度條和小死,還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出於人性的一點善意,但在和廉君相處了這麼久的現在,他不得不承認,他現在想救廉君,就只是因為他想廉君活著。
人是感情動物,廉君這麼好,他不想他死,一點也不。
“活下去才有未來,廉君,你努力一點好不好?外面想你死的人那麼多,你自己不努力一點,小心一點,我真怕你哪天突然就沒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危險並不是因為準備周全了,就真的不會來了。”時進苦口婆心,說著說著忍不住挪到了廉君身邊,抓住廉君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手,身體也往他那邊斜了斜,滿身操心老媽子的憂愁氣息。
他是真的怕,廉君的進度條每次都漲得跟過山車一樣,理智告訴他可以不要那麼急,進度條在走滿前還有一個死緩,一切都是有機會的。 但隨著相處漸深,感情對情緒的影響逐漸加大,他真的沒法保證自己時時冷靜。
廉君垂眼,看著自己被抓住的手。
時進還在碎碎念:“比如說這次,大堂裡有人又怎麼樣,他們隔那麼遠,萬一隔壁包廂裡的人突然發難,或者陳清來個玉石俱焚,他們根本就來不及反應。”
廉君沒有接話,又側頭掃了掃兩人之間越來越近的距離。
“還有,你明知道飯局不對勁,那出門的時候怎麼不多帶幾個人?不說把卦一他們全帶上,帶上卦三卦五總可以吧,只帶卦二一個人實在是太冒險了。”時進毫無所覺,繼續苦口婆心,大概是覺得廉君的手溫度太低,還不自覺搓了幾下。
廉君眼神變深,終於開口:“時進。”
“嗯?”時進側頭看他,兩人一個坐正一個傾身,距離近得幾乎可以數清對方的睫毛。
廉君看著時進閃爍著真誠“單蠢”光芒的眼睛,清冽的聲線不知為何有些低,語速也較平時有些慢,問道:“我的手好摸嗎?”
時進一愣,搓著廉君手的動作一頓,低頭看向兩人交握的手……幾秒後嗖一下放開手彈到沙發另一邊,表情僵硬了,邊尷尬解釋自己不是故意的,邊在心裡戳小死,崩潰問道:“我怎麼會握著廉君的手!我什麼時候握上去的!”
小死語氣怪異,隱隱帶著點興奮:“進進,不要怕!窩支持膩!膩可以的!”
不是,你在支持些什麼!
時進覺得自己腦子大概是壞了,或者剛剛被什麼奇怪的東西上身了,看著廉君表情莫測看過來的模樣,艱難地咽了口口水,試圖自救:“君少,你的手太冷了,會所裡雖然有暖氣,但你還是應該多穿點。”
廉君不理他,轉身滑動輪椅去了書桌後,拿起一份文件看了起來,身影十分冷漠。
時進偷偷觀察他,欲言又止。
十分鐘後,廉君突然抬頭,朝時進示意書房門:“出去,你太吵了。”
時進十分委屈:“我明明沒有說話。”
“你的呼吸吵到我了。”廉君不為所動,十分絕情。
時進反射性屏住呼吸,堅持了一會,終是扛不住廉君的死亡視線,喪氣地低下頭,拖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書房。
砰,書房門關上了。
“小死,得罪了老闆,我是不是要開始倒霉了?”時進站在走廊上幽幽詢問。
小死十分樂天,語氣依然詭異地興奮:“不會哇,寶貝會很疼你噠。”
時進內傷,覺得自己這個金手指大概是廢了。
時間還早,時進回房洗漱完後躺在床上,翻了半天睡不著,漫無邊際地糾結了一會廉君是不是真的生氣了這個問題,思維發散著發散著,突然想起了這次出任務獲得的那些重要戰利品,思緒瞬間從天邊拉回現實,唰一下坐起身,說道:“小死,我讓你複製的資料呢,快放出來給我看看!”
小死也一下子被從某種幻夢中拖了出來,激動地卡了一下機,然後一股腦地把一大堆資料塞到了時進腦子裡。
時進腦子一炸,倒回了床上。
大堆資料如同幻燈片一般在腦內嘩啦啦刷過,時進忍不住按住額頭,覺得腦花快要被過多的信息漲開了。
小死見狀慌了,忙調整他的身體狀況,給他加上一堆buff,抱歉說道:“對不起,我忘了這些資料不屬於原身,和原主的記憶不一樣,你接受起來會不適應。”
“沒關係。”有了buff安撫,時進慢慢緩了過來,顧不得和小死多說,專心尋找起了自己想要的資料。
小死複製的資料總共有四份,三份來自於狼人老大狼哥,一份來自於元麻子,每一份內容都很多,如果只靠人工翻閱,沒個三五天絕對翻不完。 好在時進有小死幫忙,大約一個小時後,就篩出了一份最像是客戶名單的東西。
那是一份全部由字母和數字組成的名單,字母在前,數字在後,密密麻麻,乍一看就像是一堆亂碼,根本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小死說道:“剛剛我用大數據分析了一下,基本確定這份資料就是狼人的客戶名單,名單前面的字母代表的是人名,後面的數字則是用一種特定方法打亂的聯繫方式,最後面的幾個數字應該是交易成立的日期。”
時進詢問:“能分析出聯繫方式打亂的規律,把它們還原嗎?”
“可以,但需要一點時間。”小死回答。
時進放了心,說道:“不急,你慢慢來。”說完自己也琢磨起了這份名單,試圖通過交易成立的日期找出些有用的線索來。
不過他到底是不太擅長這些,沒分析一會,就被這些密密麻麻的數字催眠困了,歪頭睡了過去。
……
一夢到天亮,晨起醒來的時進發現自己腦袋有些重的,還有些刺刺地疼,抬手一摸,無語地發現自己居然在發燒,溫度還不低。
小死十分心虛:“好像是一次性接受的信息過多,影響了你的身體情況……”
時進掙扎著想要起身,卻越掙扎越頭暈,無奈放棄,邊摸出手機給廉君發請假短信邊問道:“昨天的分析有結果了嗎?”
“有。”小死回答,語氣有些凝重,“名單上所有的聯繫方式都被我還原了,但裡面沒有一個聯絡號碼能和已知劇情人物的聯繫方式對上,並且因為這單交易最後作廢,所以後續的金錢交易記錄也是空白的,缺少了最重要的信息對比條件。”
時進只覺得頭更疼了,問道:“所以現在的情況是咱們分析了一通,線索卻斷了?”
“也不算吧……我根據名單上客戶姓名的首字母,通過排除篩選法,核對了所有劇情相關人員的姓名,最後得到了一個最可能的名字。”
時進聽它語氣不對,連忙問道:“是誰?”
“徐川,時行瑞的心腹律師,當初過來給你宣布遺囑的人。”小死回答,然後補充道,“在原劇情裡,徐川最後被時緯崇收服,成了時緯崇的專屬律師,給時緯崇提供了不少重要資料,幫時緯崇鞏固了在瑞行的地位。”
時進啞然,安靜了一會才確認問道:“你確定?”
“確定。”小死回答得十分肯定,見他表情不好看,安撫說道,“當然,也有可能是我分析錯了,畢竟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客戶名單上的字母就是徐川。”
“不用證明了。”時進倒回床上,長嘆口氣,“和狼人交易的人多半就是他了。還記得我拒絕簽署遺囑後那反常增漲的進度條嗎?當時我死活想不通為什麼拒絕遺產之後進度條會不降反增,現在我想通了,問題不在我拒絕遺產上,而在我拒絕簽署'那份'遺囑文件上。”
小死立刻反應過來了他的意思,問道:“進進,你是說徐川拿來的那份遺囑文件有問題?”
“多半是,不過這一切也只是我的猜測而已。”時進回答,腦子裡各種想法亂衝,亂糟糟的理不清楚,“原劇情裡原主在簽署遺囑後沒多久就被綁架,被關起來折磨了很久,等原主被解救時,瑞行已經被時緯崇接管了。從原主被綁到原主被救這短時間裡,瑞行到底發生了什麼,時緯崇和徐川又在裡面各自扮演了什麼角色,這些已經無從考究,我們現在只能保守猜測。”
小死小心翼翼詢問:“那進進,你覺得那個徐川,有沒有可能是和時緯崇勾結的?”
時進想了想,搖頭:“我不覺得是,時緯崇確實對我沒有殺意,而且當初我和時緯崇在醫院見面之後,進度條立刻降了幾點,我現在更偏向於是時緯崇的及時出現,讓徐川和幕後黑手有所忌憚,沒有再試圖讓我簽署文件或者對我直接動手。”
小死有些不放心:“如果萬一是他呢……”
“如果是,那就當是我腦殘眼瞎,看錯了人。但我還是覺得不是,時緯崇應該沒有和徐川勾結,起碼他肯定沒有提前得知遺囑的內容,這點原劇情有寫,時家五兄弟是在遺囑宣布之後才知道時行瑞把財產全分給了原主的。原劇情雖然有很多漏洞,但這種明確點出的事實,總不該也是錯的吧。”
時進扯起被子蓋住自己的臉,繼續分析道,“還有,你仔細想想我在進入醫院後進度條的那幾波漲落,最開始我和時緯崇見面時,進度條降到了997,但在我用言語試探他之後,進度條又回升了,這裡面的邏輯現在也是一清二楚——時緯崇被我的試探弄生氣了,如果我當時繼續說下去,時緯崇大概率會被我氣走,徐川這時候就可以趁虛而入騙我簽文件……幸虧我當時及時閉嘴了,拖著時緯崇留在了醫院,還經由他的手,逼徐川把遺產一分為五,全部分了出去,不然我估計早就涼了。如果他們是有勾結的,那進度條根本就不會這麼波動,時緯崇也根本不必在醫院陪我,直接讓我簽文件就行了。”
小死若有所思。
時進說完思緒稍微理順了一點,想起這段時間和時緯崇的相處,自顧自出了會神,突然揭開了蓋在臉上的被子,說道:“現在想再多都沒有用,要確定時緯崇和徐川有沒有勾結,有個最簡單的辦法。”
小死回神,期待問道:“什麼辦法?”
“直接問他。”
小死大驚:“直接問?!”
“對,直接問。時緯崇現在可是個實實在在的好哥哥,當面問問應該沒什麼的,而且就算他的好哥哥模樣是裝出來的,那不是還有大腿在麼,怕什麼,反正死不了人。”時進倒是樂天起來了,振作起精神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然後眼前一花,又哐一下倒了回去,虛弱道,“不行了,小死我頭好暈,幫我發條短信給卦二,讓他帶醫生過來。”
小死:“……”
幾分鐘後,卦二和廉君一起帶著醫生過來了。
卦二見到燒傻了的時進,十分沒人性的開始幸災樂禍,笑話他是皮過頭遭報應了。
時進沒什麼力氣地朝他翻個白眼,挪動視線朝著廉君看去。
廉君和他對視一眼,示意醫生上前。
醫生大爺給時進測了測體溫,挑眉,伸手拍拍時進的額頭,說道:“這腦瓜差不多快熟了吧,不愧是年輕人,燒成這樣還有精力發短信求救,而且一個字都沒打錯,身體素質不錯啊。”
時進被拍得生無可戀,難受說道:“龍叔,別拍了,腦花在盪,快給我紮兩針吧,我難受。”
龍叔大發慈悲鬆手,熟練地兌藥水拿針,說道:“我就喜歡你這麼聽話的病人,扎兩針是吧,放心,叔這就給你扎。”說著還意有所指地看了旁邊的廉君一眼。
廉君理都不帶理他的,滑動輪椅來到時進另一邊床邊,伸手碰了碰時進燒得通紅的腦袋。
時進被他手上的溫度冷得一哆嗦,哆嗦之後就覺得舒服,歪頭挪了挪腦袋,把過熱的腦門貼在了他的掌心。
廉君收手的動作停住,猶豫了一下,又把手貼了回去,輕輕按了一下他的腦門,問道:“很難受?”
“還行,就是暈。”時進回答,又把腦門往他掌心懟了懟。
卦二在旁邊不敢置信臉,一副看到了神蹟的模樣。
廉君指尖微動,摸了下他鬢邊的頭髮,突然說道:“頭髮長長了。”
“是嗎,我都沒注意……”時進閉上眼,意識慢慢有些昏沉,知道自己這是扛不住要迷糊過去了,忙強撐著精神睜開眼,看向廉君說道, “君少,你別一直在我這里呆著,小心我過了病氣給你。”
廉君聽著他含含糊糊沒了精氣神的聲音,又摸了摸他的頭髮,應道:“睡吧。”
時進撐不住睡了過去。
龍叔視線在廉君依然放在時進額頭上的手上停了停,拆開一個退燒貼,擠開廉君的手,啪一下把退燒貼貼上時進額頭,說道:“時進說得對,君少你快出去,發燒雖然不傳染,但萬一感染點別的什麼毛病就不好了,你身體弱,可受不住。”
廉君攏眉看他一眼,又看了眼貼了退燒貼後表情舒緩了一些的時進,終是沒說什麼,收回手,滑動輪椅來到卦二身邊,吩咐道:“你在這守著,有事給我打電話。”
卦二點頭,送他離開後走到床邊,看著時進睡著後越發顯得傻氣的模樣,忍不住伸手彈了一下他的額頭,小聲嘀咕:“你這傢伙……不會真的讓你痴心妄想成功了吧。”
正在給時進綁壓脈帶的龍叔聞言看他一眼,低哼一聲,給時進擦了擦藥,穩準狠地把針扎入了時進的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