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捨命陪恩公

　　斷壁殘垣上，獸血漆黑，血腥味濃郁，支離破碎的魂火順著裂縫沉入地下，地上黑氣湧動，淒厲的嘶聲恍若在靈魂深處響起，乃是幽冥地界常見的地貌。

　　數頭隗雲獸倒在血泊中，最強也不過仙王級，實力還不如方才死去的狼尾大漢，他動動手指頭就能碾死。

　　但讓這位暗界魔神嚇得挪不開步的正是那位正在以宇宙通用語說話的少年。

　　那聲音，前不久他才聽過。

　　他為了辦成凡主所求之事橫渡億萬光年，翻過重重險地前往暗界重地幽都，費盡千辛萬苦也沒有見到聲音的主人！

　　只是被流放到極惡之地前，曾聽到過這個聲音，說了句：“要我暗界答應煉製神傀，凡主他癡心妄想。摘了他四肢拿去分食，走狗還是趴著走吧。”

　　宛如魔音烙印刻入骨髓，回想起來也忍不住渾身發抖。

　　若不是聲音主人遭劫遭流放落入某主宰手中，也許他鐮刹魔神還沒辦法這麼快從極惡之地逃脫。

　　可饒是如此，鐮刹魔神卻並不憎恨聲音的主人，因為他此次回來是抱著必死的心理準備的，而極惡之地情形特殊，機遇良多，不只可以隔絕凡主留在他體內的印記帶來的影響，還能讓他儘快東山再起。

　　那四肢斷了再重組反倒是全新的，就算他不聽從凡主的吩咐，凡主也奈何不了他，沒法隔著這麼遠讓他神魂自爆，而他有此遭遇，事後也沒能耐爬出暗界去參加位面戰……正合他意。

　　正因為黑暗之子對付他來以儆效尤，之後黑暗之子倒臺，麾下部將慘遭蹂躪，而被黑暗之子重罰的他反倒走了好運，逃了出來……但神魂中被凡主所下的烙印依舊折磨著他。

　　“主上不是已經離開暗界了嗎，主宰的怒氣未消，暗界動盪未平，他怎麼又回來了？話說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主宰和黑暗之子決裂……”此時，鐮刹魔神百思不得其解，怎麼都沒想到這個讓不少魔神又敬又畏的聲音，竟會在幽冥地界再度聽到。

　　那聲音，遠非隔著虛空傳音入耳的那般冰冷威嚴，而是……

　　“多謝恩公相助，那兩具骷髏傀儡護我至今，卻為了救我，被打到魂火盡碎，危急關頭沒誰肯救我，若不是你施以援手，我可能就死在那頭隗雲獸口中了！”

　　黑袍沾灰染血的少年掀開兜帽，抱拳朝著面前那位身體瘦削的黑髮青年行禮。

　　他面容維持在大概十六七歲的模樣，生得唇紅齒白，鳳目斜飛，眼角有顆血紅色淚痣，說起話來露出俏皮可人的虎牙，虎牙略尖，俊臉蒼白，呼吸急促，一副驚嚇過度、驚魂未定的模樣，微微泛紅的眼睛時不時打量面前的黑髮青年，小心翼翼地道，“我爹說了，救命之恩，恩同再造，還請恩公讓我跟隨左右，償還再造之恩，否則我就是死也不會瞑目！”

　　自從和吳駭分開後，楊欽見多了暗界爾虞我詐，這種戰場上還銘記恩情的存在，難能可貴，卻也不能太當真，道：“不必如此，我只是看在寵物的份上才救你，你魂力頗高，實力不弱於我。我獨行慣了，就此別過。”

　　這頭死去的隗雲獸乃是初入仙王級別的暗界生靈，外殼堅硬，擅長幻術，如果換成其他的仙王級暗靈，楊欽不敢輕易冒險，但他擅長的魂力攻擊，以音入道，專克幻術和弱點在肉身的異族，沒費多大的勁就拿下了。

　　其主要原因還是因為那只黑貓指引方向，也是黑貓同情心氾濫，咬著他的衣擺拖拽到險些喪命的少年面前，楊欽並沒看出這少年哪里有問題，的確是看在黑貓的份上才救他，並不想帶上。

　　他還是比較擔心吳駭，可能是相距較遠，吳駭並沒有來幽冥地界，捏著他的體內位面通行令也沒法直接聯繫，他懷疑吳駭並不知道是凡主打破了暗界界壁攪得暗界不得安寧，而凡主弟子吳駭淪落暗界的消息已經傳出，暗界各族都在千方百計追殺他。

　　“小白，走。”楊欽喚了一句，那黑貓念念不舍地停在原地，一直看著那少年。

　　袁亦樂傳音對楊欽說：“這是他夢中情貓嗎，真是奇了怪了，小白除了對你，還對誰親近過？難道貓族也有一見鍾情，問他是不是貓妖化形成人！”

　　楊欽對此並不感興趣，他只對黑貓說：“我看你似乎很適應暗界環境，如果你不打算走，那麼你留下，我走了。”

　　黑貓喵了一聲，這才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楊欽腳下，蹭了蹭他的褲腿。

　　“別啊，恩公，你走了，我上哪兒報恩去！”那少年跟上他，說，“實力不弱，結伴同行，正好有個照應。說實話，我實力挺強，就是怕幻術，而你正好破幻術，你我聯手，豈不正好！我原本家世顯赫，不缺財寶，如今流浪在外，無家可歸，對我而言，能活下去就夠了。還望恩公不要丟下我，有寶物你挑，挑完不要的再給我也成，不給也成。”

　　這少年缺心眼，楊欽沒想到他如此麻煩，有點後悔救他，但實在受不了眼巴巴地祈求，於是點頭默許了。

　　少年歡天喜地道：“謝謝，太謝謝你了！”

　　“我看錯了！”鐮刹魔神聽得一身雞皮疙瘩，搖頭不相信這個事，道，“肯定是我認錯了！儘管聲音相似，相貌相似，但神魂波動和血脈氣息卻截然不同。主上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裏！那什麼隗雲獸，連我都能一手指摁死，主上一個眼神就能灰飛煙滅，哪里能把主上打得如此狼狽。”

　　“而且什麼人能讓主上屈尊降貴這般討好，主上連凡主都不放在眼裏！”鐮刹魔神心生不滿，動了殺心，“想必是這小子自作聰明，刻意模仿主上的相貌和聲音，使詐讓另外倆人族小子上鉤。”

　　就在鐮刹魔神藏在虛空，伸出魔爪，正要行動之際——

　　少年咧嘴一笑，很有禮貌地說：“我姓縛，名那曄，曄是光明燦爛、才華橫溢的意思。還未請教恩公高姓大名！”

　　楊欽道：“我叫楊欽，別叫我恩公。”

　　“縛那曄……這好像是主上去宇宙星域歷練時用過的名字……”鐮刹魔神臉色陰晴莫辨，殺心更勝，“膽大包天！我弄死這不要臉的小子！”

　　縛那曄一笑就露出小尖牙，沉聲說：“那怎麼好意思，恩公就是恩公，我就要叫恩公。你喚我‘那曄’就好，叫全名若是鬧出什麼亂子，容易被記恨。”

　　鐮刹魔神心想：“感覺他的聲音好像有點冷意，這偽裝黑暗之子的小子打算下殺手了，我等他先動手，再坐收漁利。敢假冒黑暗之子，活得不耐煩了。”

　　“你想得周到。”楊欽隨口說。

　　縛那曄如受褒贊，道：“要來這裏當然要做好萬全的準備，為了趁黑暗侵襲來暗界歷練，我學會了暗界各族生靈的語言……”

　　袁亦樂對他刮目相看：“你會暗界各族語言？多少種？”

　　“都學了，有多少學了多少，數不清。”縛那曄說，“為了生存嘛，技多不壓身。”

　　楊欽點頭道：“生存不易。”

　　袁亦樂說：“你很有先見之明。不過他獨行慣了，能帶只貓已經是難得，既然你這麼有本事，若他不帶你，我帶你！”

　　縛那曄說：“你擅長音律嗎？”

　　袁亦樂搖頭道：“不擅長。”

　　“我還是想跟著恩公。”縛那曄說。

　　“……好吧。”楊欽本就沒打算丟下袁亦樂，再加一個也無妨。

　　“你確定要帶上他？”袁亦樂說著玩玩的，沒想這時候把個連幻術都過不了關的陌生人帶上，他們本就自身難保，楊欽竟然會同意，未免也太相信那只貓的直覺了，難道就不擔心這小子使壞胡亂翻譯暗界生靈語言？

　　“聽說幽冥地界外冒出了好幾道大本源法則，還有暗界罕見的‘魔什麼萬方錐’，是一種舉世罕見的秘術，吳駭被困在裏頭，”袁亦樂收斂笑容，道，“我剛去附近打聽過了，見外域生靈去了不少，這裏很快會被暗界生靈重新佔領，我打算去看看，至少看看吳駭有沒有事，你呢？”

　　“自然要去。別說吳駭在，就算吳駭不在，也得去看看，”楊欽道，“危險不論，我想親眼看看魔神交戰的戰場。”

　　“魔眼萬方錐！”縛那曄脫口而出。

　　“是這個名，”袁亦樂說，“你連這都知道！快說來聽聽？”他打聽到了有關魔眼萬方錐的一些秘辛，如果此子說得太簡陋，那就是居心叵測，趁早拿下為好。

　　“你要去？”縛那曄看向楊欽。楊欽冷漠地掃了他一眼：“嗯。”

　　“魔眼萬方錐非常危險，你……不，我們過去是送死！”縛那曄把魔眼萬方錐的情況簡單介紹了遍，神情凝重地道，“魔眼萬方錐一旦開啟，除非施法者死去，否則逃不出去。萬方錐有一萬多個鏡面，每一個鏡面都連接著不同的絕地，這些絕地有的在暗界，有的在暗界外宇宙中的險地，被困在其中會被死線斬殺，打穿鏡面出去，同樣也是死路一條！”

　　說到這裏，縛那曄頓了下，看向前方虛空某處。

　　“他連魔眼萬方錐都知道得如此清楚！這小子，留不得……”鐮刹魔神抬眸，隔著虛空，對上縛那曄的視線。

　　縛那曄緩緩勾起唇角。

　　鐮刹魔神皺起眉頭，只覺渾身不自在，莫非這小子扮豬吃老虎，並不是盯上倆人類，而是盯上他了？

　　但並沒有察覺到危險，出於好奇心，鐮刹魔神繼續蹲守，只是悄無聲息地換了個方位。

　　縛那曄繼續道：“暗界能完整施展這一禁術的，只有黑暗主宰，黑暗之子，以及站在界主頂峰的古老魔神，若是驚動了那些存在，隨便來一位，大本源法則都沒有外人的份，也許是個陷阱，想將外來仙靈一網打盡。現在趁亂從幽冥地界逃出去還來得及，而且幽冥地界有不少寶物，我們幾個聯手，定能繳獲不少。恩公若想看神魔大戰，我有神魔交戰的記錄仙石，出去後，我可以給你看。”

　　袁亦樂也是個不安分守己的性子，對他刮目相看的同時，就很想拖他下水一起去危險地方闖闖，道：“現場觀摩和看記錄石怎能一樣。”就跟視頻裏看和身臨其境去看，效果不能比。

　　楊欽也有此意，難得一見，去了才不枉來此一趟。

　　縛那曄思忖片刻，道：“那好吧，捨命陪恩公。不過……”他驟然停下腳步，偏過頭，再度看向一處。

　　鐮刹魔神渾身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如果前一次瞅准他藏身的位置只是意外，那第二次還一眼看穿，就是對方實力不弱於他，甚至……高於他！

　　“你怎麼了？”楊欽見他停下，不由皺眉。

　　縛那曄露出明媚的笑容，說：“沒什麼，好像被鼠輩跟蹤了。”他輕輕一腳踩在地上的一道裂縫上，無形冷光順著裂縫蔓延到虛空上，視線所及之處遍佈裂紋，寸寸龜裂。

　　黑影從碎裂的虛空中走了出來，正好是少年魔神的人身，卻比縛那曄還要矮半頭。

　　那氣息雄渾至極，威勢驚人，絕非“鼠輩”可比。

　　楊欽和袁亦樂的臉色變了，袁亦樂下意識地靠近楊欽，準備逃命時將他也帶上。楊欽的攻擊力較高，但論身法卻不如他。

　　縛那曄道：“這不是鐮刹嗎，投靠了凡界主宰的那位過街老鼠！”

　　少年魔神想跪下磕頭，叫他祖宗，同時又覺受寵若驚，竟能從主上口中聽到自己的全名，他消失無數個宇宙紀從不敢說小小自己能被暗界排行前列的巨頭銘記，但他剛想開口，就在縛那曄的目光威懾下閉上了嘴，動彈不得。

　　遭了！

　　楊欽渾身緊繃。袁亦樂道：“魔神！？”

　　“別慌，他投靠了凡界主宰，又曾是黑暗之子麾下戰將，只要身份暴露，定會淪為眾矢之的。他不敢貿然下手，”縛那曄道，“我說的沒錯吧，鐮刹魔神。”

　　鐮刹魔神？投靠了凡主？該不會就是吳駭提到過又說不認識的那個魔神……楊欽和袁亦樂相視一眼。

　　縛那曄小聲對楊欽說：“如果真要過去看看，至少想辦法把他帶上，這一路定能減少很多危險，也更有意思一些。”

　　這話像是對楊欽說的，實則是對鐮刹魔神說的。

　　鐮刹魔神沒來得及逃走，內心有些崩潰。

　　……這倆人類何方神聖？黑暗之子這是想讓他護著這倆人魔眼萬方錐展開的戰場呢！

　　縛那曄並不想在這種時候抛頭露面，凡主弟子自有凡主看著辦，如果最後是他救了凡主弟子，總有種好像被凡主算計了的感覺。而他

　　一旦動用全力會被暗界主宰洞悉，後果不堪設想。所以，不妨讓鐮刹魔神帶頭衝鋒。

　　再者，同有把柄被凡主捏著，他和鐮刹魔神同病相憐。此時此刻在暗界，好像也沒有比鐮刹魔神更好用的護盾。

　　其實接下來無論楊欽和袁亦樂說些什麼，就是提起凡主弟子若微，也頂多只會換來鐮刹魔神黑著臉的一句：“在這裏最好別提他，否則會死很慘。”

　　……既然他的目的地也是魔眼萬方錐，順路捎上這三人也是情理之中，當然得說是看在若微的份上。

　　楊欽雖然感覺怪怪的，但說不出哪里不對。袁亦樂歎了口氣，只覺吳駭太神了！他的名頭還真是到哪兒都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