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吉人自有天相

　　吳駭在原地停了一會，直接通過萬盟通靈令，聯繫上了月逐華，儘量以樂觀的口氣說：“有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和一個不好不壞的消息，你先聽哪個？”

　　但回應他的並不是月逐華，而是冰厲。

　　低沉的聲音從裏頭傳出：“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開玩笑！萬盟之主隕落的事，我們都知道了。撤退在即，本不該等你，但鬧出大事了，沒你不行，你該不會早就算計好的吧，趕緊滾回來！”

　　“沒撤就好，”被這麼一罵，吳駭反而心裏一暖，又有些說不出的可笑，說，“我們贏了。獸族青龍王已死，不必撤。”

　　冰厲的呼吸異常沉重，似乎是按捺住心切，深深地抽吸了幾口，才顫聲說：“嗯，好，贏了就好……那不好不壞的消息是……”

　　吳駭說：“獸族除了青龍以外，還有神獸，但都是青龍的手下敗將。”

　　這消息也叫不好不壞，壞消息還能聽麼！

　　吳駭說：“壞消息，你已經說了。”

　　冰厲不由失聲。吳駭說：“我接下來打算去獸族部落走走，遊歷悟道，就不回去了。”

　　冰厲一聽他不回來，那哪行，道：“既然獸族部落有神獸，你去找死麼！”

　　吳駭不以為意地說：“我履行承諾，戰敗青龍。連青龍都不是我對手，更何況手下敗將。”

　　冰厲道：“你吹吧！！”

　　吳駭在戰鬥中有了明悟，想儘快把那招學會，魂魄達神級後，看世界的角度有了明顯的變化，而之前難以演化的基礎法則演變也有了新的突破，他的想法完全是可行的，他還能更進一步。已經看清了前路，缺的只是時間而已。

　　再留在萬盟意義不大，他需要獨自走走，而今的他已經有了獨自遊歷的實力。

　　冰厲發覺吳駭不同，但又說不出不同在哪里，只是醒悟過來自己也是他的手下敗將，總算穩定情緒，說：“你要找死隨便你，不過月神子被你害慘了，你不回來，沒人救得了他！”

　　吳駭笑著道：“你不會是想報復我，故意設陷阱等我跳吧。萬盟之主不在，我可不會再對你處處忍讓，手下留情的哦。”

　　“操，”冰厲說，“……不騙你，真出事了。”

　　萬盟內出事，首先是萬盟之主的命牌裂開，意味著萬盟之主隕落。晴天霹靂。

　　這邊萬盟之主咽氣，另一頭萬盟內高層全都知曉，深知時間緊迫，必須儘快按照萬盟之主的命令，迅速撤離。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唯一能發號施令的下任萬盟之主月神子，卻不知所蹤，一時間萬盟高層各個就像那熱鍋上的螞蟻。

　　其次，恰好是這個時候，真月逐華被二位護法長老的強勢鎮壓，那兩位護法長老就像石頭一般頑固不開化，只認規矩不認人。冰厲怎麼解釋也沒用。

　　吳駭回到萬盟重地，發現月逐華還被鎮壓在那裏，宛如一尊絕美的石雕，動彈不得。

　　更奇怪的是，哪怕吳駭恢復了本來樣貌，那兩位護法長老卻還是畢恭畢敬地叫他：“月神子。”

　　月逐華沒好氣地道：“他們認定你偽裝的‘月逐華’是真月神子，所以……”

　　吳駭再次互換了下，給他易容成自己的樣子，月逐華這才得以脫身。

　　那兩位護法長老卻不依不饒，因為月逐華曾“偽裝成月神子”，冒犯了那兩位護法長老的威嚴，破壞了此地規矩，因此再也不被准許進入神靈陣所在地。

　　下任萬盟之主竟是無法進入萬盟核心重地，這叫個什麼事！

　　要知道，核心重地裏不只有神靈陣這一件逆天之物，還有不少機要寶物，也算是擔任萬盟之主所擁有的特權和福利。

　　月逐華平白無故遭到這等無妄之災，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吳駭覺得奇了怪了：“這兩位算什麼不出世的大能，該不會是兩尊開了天眼的石像吧，究竟怎麼個識人法！？”

　　起初吳駭變成月逐華，這兩人絲毫沒察覺出異樣，但真月逐華被禁止出入後，無論怎麼易容怎麼偽裝，一一被識破，就是進不去……

　　“……對錯號了。你才來過一次，上次沒來得及告訴你。先前有萬盟之主領著，石像……不，二位護法長老不會管我們是誰，只記住了我們三個的特徵，只有單獨出入時，才會讓‘特徵’和‘身份’對上號。”

　　以前萬盟之主在的時候，無論是月逐華還是冰厲，都是不敢獨自闖入萬盟核心重地的，因為這裏默認是萬盟之主閉關的地方。

　　月逐華說：“從前，萬盟之主說過，這二位似人非人，乃是萬盟的鎮地之寶，以前我還不以為意，現在看來，倒是真的。”冰厲完全忘了還有這麼一回事。他在通靈石裏叫囂得厲害，但見到吳駭本人，迫於他無形的殺戮之氣，竟是到現在也沒適應過來，無法正常開口:更強了，比離開時無敵的半神狀態更強了，怎麼比得了！

　　反正就是這麼陰差陽錯，在這等關鍵的情況下，因為吳駭的無心之失，萬盟核心重地的二位守門人，把重要的兩位繼位者，對錯號了。

　　吳駭說：“所以這下怎麼辦？”

　　月逐華道:“有兩個辦法，第一個辦法，也是最直接的辦法，解開‘天殘局’，也就是那一局殘棋，只要是人族都能進入，但古往今來沒有人解開過。”

　　“額……”下棋也是一門技藝，得花時間專研。吳駭不會下棋，別說稀奇古怪的天殘棋局，就是普通的棋，那也不行。

　　吳駭問：“還有第二個辦法？”

　　月逐華歎道：“原本這一方核心重地，只有萬盟之主才能入內，知道我們三個為什麼能進去麼？”

　　吳駭道：“萬盟之主領著進的。”

　　月逐華道：“對，事實上只有萬盟之主才符合進去的要求，我們三個原本只是特許。萬盟之主不在，沒有‘無視棋局就符合要求’的人來給我和你確認身份。我沒辦法進去，除非，再有人成為萬盟之主。”月逐華道，“所以只能麻煩你了。”

　　吳駭沒有被繞糊塗，聽得很明白，可就是聽明白了才覺得荒唐：“你們聯合二位護法長老坑我吧，故意編出這麼個荒誕的石像邏輯，就想把我留在這兒當萬盟之主，耽誤我的成神路？”

　　月逐華道：“你誤會了，如果我能直接進，也不會麻煩你。”

　　冰厲底氣不足地喊道：“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要不是出了這種奇怪的事，誰想讓你當！”

　　吳駭笑著看了看他，冰厲立馬住嘴。吳駭道：“總而言之，其實也就是缺一位萬盟之主，無論這個萬盟之主是誰，都能指認其他人進核心密地。你讓冰厲來當也行，不一定非得是我。”

　　月逐華嚴肅地道：“不，只能是你。因為你是石像……二位護法長老認可的‘真月逐華’，而‘真月逐華’是下一任萬盟之主。這是你冒名頂替我時應該考慮的後果，想想你當時說過的話，你得負起這個責！”

　　冰厲臉色青紅莫辨，如受侮辱。老爺子傳位給人和吳駭隨手給人，性質不一樣。就好像自己百求不應的東西，吳駭卻不屑一顧，冰厲忍著火氣，黑著臉道：“我想替老爺子完成遺願，是誰就是誰，既然月神子跟你對戰沒有偏私，那麼我承認他有資格，也有能耐。而你比他更有資格。你實力比我強，你上位，我勉強服氣。”

　　吳駭說：“你這就強人所難了，我志不在此，我說了我回來一趟，很快就走。既然救下月神子，我任務完成，所以，再會。”

　　吳駭是萬盟之主指定的繼承者之一，戰敗了月逐華，參與了那一場神戰，帶回萬盟之主的屍身和亡魂，繳獲的靈液給出一部分就抵消了他動用神靈陣消耗的那些……他做到了他所承諾的一切，他的實力登峰造極，戰力無匹，潛力無限，魅力無雙，著實也稱得上是人族的“救世主”之一，其實是再合適不過的萬盟之主人選。

　　見他不樂意，冰厲繃緊了臉，額上青筋直跳，是他打不過吳駭，否則一定……揍得他娘都認不出來。太不像話了！

　　月逐華退而求其次：“不是讓你當萬盟之主，而是你偽裝成我，替我坐上萬盟之主的位置，再給我證明真身，擺平這兩位護法長老，之後萬盟由我管理，隨你去留！”

　　月逐華強調道：“這件事，就我們三個人知道，誰也不許外傳。”

　　不等吳駭開口，冰厲抬高聲音：“你腦子抽了！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話嗎！”

　　萬盟之主的身份不是一個空頭名號，而是需要滴血認主，留下魂印，得萬盟重地認可的。無論吳駭偽裝成誰的樣子，以誰的名字坐上這個位置，但“個人特徵”是不變的！

　　吳駭就是吳駭，月逐華就是月逐華，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萬盟重地認可的“萬盟之主”只是留下魂印、留下特徵的那位，而不是名字，不是相貌。

　　如果吳駭成了萬盟之主，無論吳駭以什麼相貌什麼名字出現在萬盟，他就是重地認可的“萬盟之主”，享有“萬盟之主”的一切實際好處，可以在萬盟重地出入無阻。

　　而另一位，卻只是天下人眼中的“萬盟之主”，萬盟一切事務由他處理，可就連實際好處之一的神靈陣所在空間，都需要真正的萬盟之主領著才能進，其他好處亦然……

　　“這……”吳駭怔住了，這樣一來，就像是他偽裝的月逐華成了真的月神子，真的月神子反而是他背後的影子，也不能算是影子，而是擋箭牌？替身？畢竟他遲早會離開龍源界……還是覺得月逐華有點虧。

　　其實如果沒有那些烏龍，這本該全是月逐華的。

　　吳駭腦子有點亂，本來一件很簡單的事，卻因為兩尊石像弄得如此複雜：“你倆夠狠，為了完成萬盟之主遺願，無所不用其極！但其實你們搞錯了，萬盟之主並沒有這個意思，他欽點的人是月神子，不是我。”

　　萬盟之主雖沒明說，但臨死前說了句“沒有什麼可以回報你的……”而把亡魂給了他。意思很委婉卻又明顯暗示，萬盟之主的位置不是他的。吳駭沒收亡魂只是個人習慣，並不代表他有意繼位。

　　“你的意思是老爺子低估了你的實力？不可能！老爺子要選月逐華，怎麼可能拿你跟他較量，他又打不過你！我承認，我們誤解了老爺子的意思，所以自說自話！但你怎麼能隨便代亡者發言！”冰厲服吳駭，但不服月逐華，他始終相信萬盟之主的任命一定有道理，而吳駭最終沒有辜負萬盟之主的信任和重視，吳駭的實力和膽氣就是最好的證明！萬盟之主沒有道理推翻自己的正確決意，除非……吳駭主動拒絕……

　　“我明白了，但照月神子所言，你退居幕後，不影響你的成神路，所以還是考慮一下吧。”

　　月逐華倒是很淡然地道：“別會錯意了，我這也是看在你實力高強的份上，萬盟並不想放過你這樣大義凜然的人族強者。你就給我個機會，讓我為萬盟，為人族，留住你。”

　　冰厲只覺自己在這兒就是個多餘的，道：“都說到這一步了，給你好處你還不要！裝什麼清高！”

　　就因為是好處和好意，吳駭才覺得受之有愧。只要他答應了，他都不用收拾殘局，萬盟核心重地的所有，他都能自由出入，自由使用。而本該自由自在的月神子卻被圈在這個位置上，負起重責，挑起重擔。而他不可能與之共同承擔。

　　他的所作所為，月神子不怪他已經是夠仗義了，還成全他……吳駭記下了，真正在心裏認了月逐華這個朋友。

　　其實也沒什麼不好，只是和萬盟之主臨終前的遺願相違背……

　　不過他遲早也會走的，而且眾人眼中的萬盟之主，能左右龍源界人族大運的，也不是他吳駭。

　　“那好吧。你可別後悔。”吳駭接受了月逐華的提議，心裏想著以後有機會，他會想辦法幫月逐華一把。

　　比如神靈陣灌頂一次所需的海量極品靈液，到時候他“拜訪”獸族部落，斬殺獸族或者獸族古藥師時，順便收刮一些回來，就當是離開大陸前，最後為萬盟做點事吧……

　　就任大典結束，吳駭離開了萬盟。冰厲調侃月逐華：“你還是我認識的月神子嗎，多大把年紀了，還能被那什麼衝昏頭腦了？你說說你的提議像話嗎，讓我變成你的樣子，當個幕後萬盟之主，不幹事，只享受，我樂意之至！”

　　“我想不出他猶豫的理由，”月逐華道，“我允許他動用我的樣貌，不用盡任何義務，也可享有與我同等權利。他可以走，也隨時可以回來。”

　　“除非……”他走了再也不回來。

　　冰厲心說吳駭是真聽不出來還是假聽不出來。

　　不過也正因為他認識月逐華的時間太久，深知月逐華的性格，才覺得難能可貴。月逐華生來高傲，連龍族的青睞也能不屑一顧，他並不是這種會為大義獻身，甘當背影的人。願意接任萬盟之主之位已是不易，更不用說與人共用，甚至可以把自己最得意的容貌，拱手讓人……

　　冰厲很好奇，但當著吳駭的面，他卻是不敢這麼說：“你如此這般看好他，你說他冒天下之大不韙想要越過真神證道問心，能順利成神麼？”

　　“如果是正常的證道成神，以吳駭的悟性，沒有任何問題。可若是以他說的逆天法……”月逐華搖了搖頭，神色凝重地道，“難。”

　　“所以你說的為人族留住他，就是屁話！”冰厲毫不客氣地說，“成不了神，最終只有戰死，老死，死路一條。”

　　“是嗎？也許會有奇跡，”月逐華說，“他讓我，看到過奇跡。”

　　風光無限的月神子也有今天，估計也是太挫敗了吧，被個幾百歲的小鬼給撂倒落下了。

　　冰厲敬他一杯，心想自己還有機會，先吳駭一步成神，還他暴揍的那一頓，否則難解心頭之憤！

　　成神畢竟是一個人的事，證道那一關，只能靠自己。

　　沒了庇護傘，終於到了獨當一面的時候，他們也得竭盡全力，爭取早日踏出那一步。

　　畢竟獸族還隱藏著那麼多頭神獸，人族尚且還沒有足夠的實力去抗衡……

　　**

　　謝宇策醒來時，發現自己安安穩穩地躺在床上，沒有廢墟，沒有深淵，更沒有幾近坍塌的絕峰峭壁……這裏是大衍神朝寢宮，房間裏彌漫著藥味，旁邊只有浮屠。

　　浮屠一手捏著藥劑，一手拿著丹藥，愁眉不展正糾結喂哪個比較好，側頭就驚得差點沒拿穩：“主上，您終於醒了！！”

　　“不朽大哥他們就在外頭，我馬上去叫他們進來！”

　　“回來！誰送我回來的，我應該在……”青龍的體內世界。

　　浮屠道：“是不朽大哥進半敞開的青龍小世界把您救出來的！我們也都去了，但比不朽大哥慢了一步，就看到您一個人躺在石堆上，總算在獸族真神趕到之前，把您帶了回來。”

　　“不朽嗎……”謝宇策神情凝重，陷入沉思。

　　浮屠滿臉憧憬：“是您吉人自有天相，您能斬殺青龍，實力無雙，吾輩望塵莫及。”

　　謝宇策隨口說：“不是我殺的。”

　　“不是您殺的，還有誰能殺！萬盟之主喪命，青龍也死了，只有您活了下來，不管怎樣，您就是人族的救世主之一，萬盟為了答謝您，特地派人來慰問，還說您可以隨時前往萬盟核心密地，查閱真神相關典籍……”不是萬盟內部成員，卻更勝於一般萬盟長老團成員。浮屠由衷地為主人感到高興，不管怎麼樣，殺青龍得到青龍體內世界大半寶物，這一趟算是值了！

　　謝宇策只覺青龍就這麼死了，不太現實，他那時候被困在青龍小世界裏，而那一方小世界裏有那東西在，就算引爆星晶，也無法破開小世界壁壘。他為了拿到那東西，費了好大一番功夫。

　　吸引他留在小世界中的那一點金光，正是吳駭體內世界見過無數遍的一頁金紙。

　　但那一頁金紙不是懸在天上，而是沉在地裏，使得大陸異常堅固，狂轟亂炸下，也難以分崩離析。

　　好在青龍的小世界較為普通，一頁金紙與土地融為一體，遠沒有和世界界壁融合來得更加牢固。切割大片土地，可以連同那一頁金紙一起收，儘管如此，謝宇策還是被金紙被動防禦的金光波及，受了傷，但更激發了他想把那頁金紙收歸己有的欲望……

　　浮屠小心翼翼地道：“想必是萬盟之主和青龍搏命，最後同歸於盡，但如果沒有您，萬盟之主也沒那個能耐做到這一步，所以人族對您的這份感激，您是當得起的！”

　　謝宇策只是說斬殺青龍的不是他，他沒說自己沒有任何功勞，但他也無所謂感激與否。

　　青龍在自己的體內世界堪稱無敵，當時外頭如果沒人妨礙它，他也沒機會收走金紙，饒是如此……依舊相當驚險。

　　其中很大一部分程度歸結於準備不充足，他對真神以上的修煉方式瞭解太少，錯失先機。

　　失去意識前的那刻，他真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

　　謝宇策服下療傷藥，朝浮屠友好一笑，說：“多謝。”浮屠受寵若驚：“主上言重了，應該的，應該的！”

　　謝宇策取出那一頁金紙，放在手心，用手指細細撚動，紙面柔軟宛如活物，材質不明，上頭記載有異。以他真神級的眼力，也只能看到上面不知所云的線條，和陌生的古文字，無法解讀。也不知道和吳駭那張是不是同一材質，同一文字。

　　謝宇策慢條斯理地下床，拿起衣袍正欲換上，一顆晶石滾落在地。他驟然一頓。

　　那是一顆星晶，星晶上面沾了他的血，正是他塞給吳駭保管的那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