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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青》第12章
第11章 朋友

  這一夜杜喬輾轉難安,他沒睡多長時間,像是有什麼在折磨他。

  天氣仍然寒冷,修道院門口聚集了越來越多的流浪漢和乞丐。修士們組織救濟活動,為流浪漢分發食物和草席。杜喬興致沖沖地站在隊伍前幫忙,提著籃子把黑麵包發到流浪漢手上,當籃子裡只剩下兩塊麵包的時候,突然從後面衝上來一個老乞丐一把抓住那兩塊麵包就跑!但他拖著半瘸的腿跑不快,很快被守門的修士抓住拉了回來。杜喬見到他拼命將乾硬的麵包往嘴巴裡塞,像不要命似的,即使他快脫光的牙齒已經完全咬不動麵包皮了。

  杜喬心生憐憫:「算了吧,他年紀大了又殘疾,多給一塊麵包也沒什麼。」

  沒想到這位老乞丐仰起臉來怒斥:「我不需要你可憐,把我絞死吧,至少我是個飽腹鬼!」

  杜喬見到他的臉,歲月和困苦將他折磨地面目全非,毫無生命活力。醜陋的瘸腿暴露在破損的褲腿下,皮肉腐爛,甚至可以看到森森的白骨,也許是上一次盜竊之後被人打成這樣的。

  這樣的人如果不理會的話,是活不過這個冬天的。可如果理會,羅馬這麼多流浪漢又怎麼救助地過來呢?最好的方法是給他們一份工作,讓他們自食其力,這才是解決之道。

  「把他拉出去就好,不要傷害他。」杜喬嘆了一口氣。

  這個小小的插曲讓杜喬想起了約拿坐在木屋裡吃晚餐的場景。

  雖然約拿沒有老乞丐那麼困苦,不至於以盜竊食物來解決饑餓,但他和老乞丐一樣需要的是真正的工作機會,需要信任和尊重,而不是同情憐憫。他們也許外表醜陋不堪,脾氣性格也很可怕,但他們沒做過真正傷害人的事,更不應該因為外表和脾氣被認定為「有罪」、「不祥」。他們應該有資格通過自己的勞動知識獲得安穩幸福的生活。

  本來杜喬想幫助約拿,他提供的正是這個機會,他以為自己對約拿的信任堅不可破,卻在掀開兜帽的一瞬間忘記了曾經的諾言,被恐懼支配了理智和行動。但當他冷靜下來,他對自己的行為產生了深深的懊悔。

  安傑洛猜出了杜喬的心事:「你還在想昨晚的事嗎?」

  杜喬望著長長的流浪漢隊伍唏噓:「安傑洛,我想我做錯了。」

  「你做錯了什麼?」

  「我違背了自己的諾言。我曾經答應過約拿先生信任他、幫助他,但是我沒有做到。我沒有經過允許就掀開了他的兜帽,這本來就是不對的,他肯定不想讓人見到自己受傷的臉,是我揭開了他的傷疤。我傷害了他,還拋下他離開了,虧我還信誓旦旦地說我想做他的朋友。」

  「這是什麼道理?難道他沒有傷害你嗎?他打你、威脅你的生命,這還不夠嗎?」

  「不,他沒有打到我。從前他也經常說讓我滾、離他遠點之類的話,只是那時我覺得這個人很神秘、很有意思,所以不放在心裡。說白了,我只是一廂情願地將自己的幻想加諸在了他的身上,我幻想他是個淪落的英雄人物,但當我發現現實不是我想像的那樣,我就拒絕接受這個現實並且逃離,可約拿先生是無辜的,他什麼都沒有做卻要被我傷害。」

  「你逃離也是正常的,誰在一個可怕的兇犯面前不害怕呢?」

  「他不是罪犯,他沒有罪。你還不明白嗎?他說的『不祥』正是人們的偏見,因為他醜陋、不堪、骯髒、惡臭,所以人們就更願意相信他是不祥的、有罪的,他百辭莫辯。」杜喬神色戚哀,傷心地捂著臉:「我真是個差勁的朋友,我根本不值得做他的朋友。」

  安傑洛拍拍他的肩膀:「你是個很好的朋友,杜喬,不要這麼說自己。」

  杜喬握著他的手:「你說,如果我去向他道歉,他能原諒我嗎?」

  「你還要去找他?不行不行,太危險了。我不允許你去。」

  「可是……」

  安傑洛勸說:「我並不是反對你交朋友,而是你的確不應該交這樣的朋友。你和他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即使你和他做了朋友又能怎麼樣?你是明白他沒有罪,可其他人呢?如果羅馬人人都知道你和一個罪犯做朋友,他們會怎麼看你?會怎麼看修道院?親愛的,你還有一個工作室要負責,你代表了主教大人,你有你的責任。我想,就算主教大人也不會高興讓你去和這樣的人物交朋友的。」

  杜喬一怔,安傑洛的話如冷水一瓢當頭一棒熄滅了他眼裡的希望。

  「可是……我不想失去他呀。」

  「為什麼你那麼喜歡他呢?他究竟有什麼好處?」

  「我也不明白,每當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都很開心,沒有任何負擔。我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讓他痛苦,可倒頭來我還是搞砸了。」

  見到他這樣難過,連安傑洛也不忍心再勸說。杜喬苦思冥想還是決定為自己的行為道歉,當晚搜腸刮肚地寫了一封長信。趁著太陽還未完全升起,他步行上山,在微薄的天光中找到了約拿的木屋。雪地上還殘留著馬蹄腳印,也許是昨天夜裡蘋果醬倉皇留下的,杜喬看著更加愧疚。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窗邊,懷著忐忑的心情將信箋塞在了窗柩下。

  當他轉身準備離開,戴著兜帽的男人正站在他身後。

  「啊!」杜喬眉頭一跳,驚訝這個人怎麼走路總是沒有聲音:「約拿先生……」

  兜帽將約拿的表情遮蓋地嚴嚴實實,他沒有動怒,彷彿在等待杜喬解釋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杜喬咬牙開口:「我是……我是來道歉的,約拿先生,我很抱歉。那天晚上,我做了不應該做的事情,我不應該生氣把你的帽子掀開,我也不應該對你大吼大叫,我……」

  說到這裡就不記得自己要說什麼了。明明已經在信上寫了好多遍草稿,反復陳述自己的歉意,一見到這個人他就不知道自己腦袋裡曾經裝過什麼。怎麼會這樣呢?

  約拿見他說完了,不留情面地轉身離開:「滾。」

  他的驅逐令像是利箭插在了杜喬的心上,杜喬眼眶立刻紅了,痛苦和悔恨不自覺地湧上心頭。他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為什麼腳挪不動一步。

  也許是沒有聽到他離開的步伐,約拿本來走遠的身影又返回來,暴躁地訓斥:「讓你滾沒聽到嗎?別假惺惺站在這裡裝可憐,別以為我真的不會打你!」

  杜喬被震得肩膀哆嗦,眼淚掉下來:「對不起……約拿先生……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氣……我真的不是想要傷害你的……」

  約拿一僵,似乎被他的眼淚驚嚇住了。

  杜喬一邊拿袖子抹眼淚一邊抽泣,他哭得像個彷徨的孩子:「我是個虛偽的朋友,我很糟糕我知道。對不起……你不要生氣……我是……我是真的想來和你道歉……」

  約拿索性把兜帽扯下來,露出那張容顏盡毀的臉和脖子上的鐵項圈。

  「現在不怕了?」

  杜喬睜著婆娑的淚眼看他,還是有點可怕,但沒有像那天晚上那麼嚇人了。也許是見過一次,也許是瑩瑩的雪光將那張臉的傷疤弱化了,他沒有感覺到恐懼,反而抬起手想要摸摸那半邊焦黑的皮膚。但約拿後退兩步,避開了他的手,又想把帽子戴回去。

  「沒關係的!」杜喬阻止了他的動作:「沒關係,你不用戴著,我……」

  約拿紅色的眼瞳看起來深沉而灼熱:「為什麼?」

  杜喬一怔:「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來道歉?」

  「因為……」杜喬臉上還掛著眼淚,儘管看起來有點滑稽,「我也不知道,我腦袋裡都是你,晚上也睡不著,早上也沒有心情工作。我知道我做的不對,真的很對不起。如果你不願意原諒我也沒關係,我不是一個稱職的朋友,我……」

  約拿沒耐心地打斷了他:「我沒有朋友。」

  杜喬更傷心了,他以為約拿不願意做他的朋友:「那……那就算了……你不願意就算了……」他覺得自己傻裡傻氣的,根本沒有臉面再待在這裡:「我……我不打擾你了,我現在就走。」

  約拿煩躁地命令:「還去哪?過來幫忙!」

  杜喬猛地抬頭,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是約拿已經轉身向豬圈走去。

  少年急忙想跟上卻踉蹌一步,他在雪地裡站得太久了,寒冷將他的腿凍得僵直,稍一活動骨頭就像不聽指揮似的。一隻手拉了他一把,半扯著他往前移動。杜喬感受到從那只手掌心裡傳來的溫度,他破涕為笑,將自己的手放在對方手裡:「謝謝,你的手真溫暖。」

  他們剛到豬圈,肥豬們已經爭相擠到圈門邊哼叫踱步,急躁地索要糧食。約拿將一隻笤帚扔給杜喬,示意他打掃豬圈。他將肥豬引導到糧槽前,把乾糧剁碎餵給這些畜生。杜喬剛進豬圈就被惡臭震住了,即使冬天裡氣味不容易積累,但是遍地糞便和泥漿的氣味還是難以忍受。

  杜喬一邊打掃地面,一邊偷偷打量約拿。男人正用短斧劈柴,他的動作像個戰士俐落乾淨,粗壯的圓木一擊即裂,杜喬也不得不為他驚人的臂力叫絕。在沒有了兜帽的遮蓋下,他的臉暴露在自然的天光下,看久了不禁讓人唏噓,究竟是怎樣的災難才能將一個人毀成這樣?

  結束打掃的時候,杜喬的靴子和褲腳都變得髒兮兮的。他看看約拿,又看看自己,很滿意地笑:「這下我和你一樣了,挺好挺好。」

  他們坐在豬圈旁,和這些粉紅色的動物一起吃早飯。杜喬到井邊打水洗漱,井水冷冽凍人,但他因為勞動而冒汗發熱的身體感覺不到寒冷,反而對山中乾爽清新的空氣十分喜歡。

  「我在修道院的工作主要是做顏料,工作室裡不通風,所以總是很悶。像這樣的戶外勞動已經很久沒有做了,沒想到早上的空氣這麼好。」杜喬咬著麵包說。

  約拿的臉上沒有表情,也不回答。一隻小豬吃飽了趴在他的膝蓋旁發出輕輕的鼾聲。他一隻手玩弄著小豬捲曲的尾巴,一邊吃蘋果。杜喬猜不出他在想什麼,不敢多說話,怕一不小心惹他生氣,破壞了好不容易緩和的氣氛。他心裡還是不確定約拿是否真的原諒、接納了他。

  不料,過了一會兒,約拿突然起身,拿來了粉筆和畫紙:「你需要多少幅畫?」

  杜喬連忙擺手:「不用了不用了,你不願意就不勉強了,也不是一定要。」

  「多少?」

  「真的沒關係的,我不是為了讓你畫畫才來道歉的,我是真的……」

  「多少!」

  「六幅,至少。當然……當然……能多一些也可以。」

  「粉筆畫,不上色。」

  「你不生我的氣了?你原諒我了嗎?真的嗎?」

  「嗯。」

  杜喬的眼神明亮起來:「謝謝你,約拿先生,你的畫我會付酬勞的。」

  約拿抬起頭看他,他赤血的瞳孔在金色的天光下耀眼而華麗:「不用。」

  杜喬搖頭:「那怎麼行呢?你不要認為自己不出名所以你的畫就沒有價值,其實它們完全可以賣出很好的價,雖然我也不可能給太多,這是修道院的預算限制問題,我也沒有辦法。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儘量給你多一些。你也不要擔心,等你的畫展出了,提高了名聲,大家認可了你的手藝,自然會有很多人想要請你畫畫的。這也是個不錯的機會。」

  約拿猶豫片刻放下粉筆,指了指豬圈,然後又指了指手裡的草稿,用晦澀的語氣說:「你說的,朋友。朋友互相幫忙,我不需要你的錢。」

  杜喬沒想到自己剛剛掃了個豬圈就換來了六幅畫。他嘴角的弧度越發張開,眼眶泛紅,激動地握住約拿沾滿粉灰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讓他摸到心跳:「謝謝你,我一定會好好珍惜這份情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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