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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青》第25章
第24章 獄中

  遠在梵蒂岡的約拿對修道院中發生的一切還全然不知。

  他的時間停留在了接吻的那個夜晚,之後的生活都像是生命無意義的延伸。他懷疑曾經的孤獨都是為了遇見杜喬的這一刻,神終於使他不再孑然一身,有人走進了他的心裡,就像哥倫布的船隊發現了歐洲以外的大陸,世界的原貌逐漸拼湊完整,杜喬在約拿碎片化的生命裡終於播種出了一個圓滿的世界。

  梵蒂岡的工作雖然苦悶單調,但是對約拿來說正好。他很少與其他工匠交流,也不和他們去酒館吃喝玩樂。完成自己的工作後,他習慣在花園的最高處坐一會兒,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觀景殿的教皇臥室。他比劃著,如果從這裡射出一支箭是否能把臥室的窗戶擊碎。

  一個似曾相識的人影出現在側門,約拿的目光被吸引過去。他沉默地跳下高臺,像一條影子在清晨黯淡的天光下穿梭。門口是一名修士,他身上穿著聖朱斯托修道院的制服,侍衛攔著他不允許進門。兩人發生了爭吵——

  「你是什麼人說要見布拉曼特大人就要見,有公函嗎?」

  「我真的有急事需要面見大人,之前我見過他,他一定認識我的。性命攸關,晚一步有人就會枉死,求求您,放我通行吧。」

  這個修士是安傑洛。約拿把人拉到牆角下:「布拉曼特不在,別吵吵嚷嚷的。」

  安傑洛見了他眼底亮起來:「太好了,我怎麼忘了你在這裡,能幫我聯繫上布拉曼特大人嗎?也是幫杜喬的忙。」

  約拿兜帽下的聲音緊了緊:「能去前線的都去了,戰事最要緊。」

  「現在是後方起火了,羅馬的平民百姓在水深火熱之中!誰來保護他們的性命?」

  「你們不是新來了一位主教?」

  「是的,修道院已經不是從前的修道院了。」

  約拿陷入了沉默,他沒有馬上接安傑洛的話,隔著黑壓壓的兜帽安傑洛無法猜測出他的情緒和想法。如果不是走投無路,安傑洛也不會跑到梵蒂岡來自取其辱,他將修道院裡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重複了一遍:「眼下杜喬身陷囹圄,不允許和任何人見面。可憐的孩子他大概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大的苦頭,還不知道要怎麼哭呢。副主教大人也頭疼不已,在修道院裡出了這麼大的醜聞,他也有責任,更不敢插手了。其他人就不說了,只有我相信杜喬是不會害人的,他是個善良勤懇又溫柔貼心的人,怎麼會下毒殺人呢?」

  「在哪座監獄?刑期確定了嗎?」

  「現在還在修道院的地下室裡,有侍衛守護著。要進監獄也就是阿利多西的一句話罷了,阿利多西身居高位,又是裁判團的裁判,還有誰能和他抗衡呢?」

  約拿微微搖頭回答他的問題。

  安傑洛掩面跌坐在地上,絕望地說:「這難道真是主的旨意嗎?上帝,他做錯了什麼呀?」

  約拿冷漠地說:「上帝可不會管他。」

  安傑洛以為他不想幫忙,還詛咒杜喬該死:「你幫不上他沒有關係,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他是真心信任你、把你當作朋友的。就算他死了,你也不在乎嗎?」

  約拿懶得解釋,掉頭離開,他還吩咐守衛絕不能把安傑洛放進來。

  到第二天下午,男僕神色慌張地走進阿利多西的房間裡。阿利多西剛剛結束午覺時間,由僕人們服侍更衣洗臉。他這幾天心情很好,處理了杜喬之後壓在他心裡的一塊大石頭放了下來,連睡眠的品質都提高了。所以當他看到冒失的男僕時,並沒有發脾氣,反而愉悅地說:「有什麼值得驚慌的?沒有人告訴你怎麼保持應有的儀度和禮貌嗎?」

  男僕附在他耳朵邊悄悄說:「大人,不好了,那個豬官跑了。」

  阿利多西本來繫腰帶的動作一停,大驚失色:「你說什麼?」

  「應該是今天淩晨走的。本來上午他應該到梵蒂岡工作,但是監工發現他沒有來。白天分佈在山上的騎士來報告,早上天亮後就沒有看到木屋中有人走出來,到了中午他們破門而入,才發現屋子裡已經收拾乾淨了,什麼都沒帶走,只有他經常騎的那匹馬不見了。也許是天還沒亮他趁著夜色離開的,所以沒有人發現。」

  「真的跑了?為什麼跑了?」

  「您難道還沒有明白嗎?一定是修道院有人去梵蒂岡通風報信了啊!您剛處置了那個顏料製作師,他就跑了,顯然是害怕您下一個就會拿他下手啊!」

  「蠢貨,他根本就不知道有我這個人!他一直以為是陛下在懲罰他!」阿利多西強迫自己克服慌張,鎮定下來整理思路:「沒錯,你說的沒錯,肯定有人通風報信,他一定是知道杜喬的事情了。但是他為什麼要跑呢?這件事跟他沒有關係啊,他是不是想來救人?你不是說他們倆關係很不錯?自己的好朋友被關了,至少應該想想辦法吧?就這麼跑了?」

  僕人立刻跟上了他的思路:「說不定他們只是互相利用,杜喬用他來討好布拉曼特,他利用杜喬給自己製造機會出頭。現在杜喬出事了,布拉曼特自己挑選的團隊人員出了這麼大的醜聞,簡直是丟臉。他又是杜喬推薦給布拉曼特的,您想布拉曼特會不遷怒他嗎?就好比您和米開朗基羅先生的事情一樣,陛下還是會遷怒您啊。」

  阿利多西精神振奮起來:「所以他是怕被杜喬連累才跑了?」

  「他單槍匹馬難道還想闖入修道院的層層守衛來救人嗎?那也太愚蠢了。」

  「不,他可不蠢,這小子滑溜地很,好幾次我設套他都沒有鑽進來。不行,不能讓他跑了,要把他抓回來,對,趁陛下還沒有回來,一定要找到他!」

  「您別擔心,騎士們已經去追捕了,他跑不了多遠的。」

  阿利多西原本的好心情被破壞了,他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又有惡毒的念頭湧上心頭:「你跟我去看看杜喬那小子,一定是他派人通風報信的。既然他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他好過。」

  他們來到陰森幽冷的地下室,這裡原本是一座用來關押戰俘的地牢。據說聖朱斯托修道院在成為修道院之前,是有防禦外敵作用的一處軍事建築物。由於它處在的位置緊靠城牆,又掩映在山林中,這個說法或許不乏真實性。為了虐待俘虜的戰犯,地牢裡的條件格外惡劣粗陋,修道院在改造的時候又沒有想過大面積利用這個地方,於是改造工程並不徹底。房間被恐怕可怕的鐵柵欄圍著,像只獸籠,裡面空氣凝滯,骯髒腐臭,是蚊蟲鼠蟻的愛巢。

  杜喬跪在一張破舊的草席上,表情看起來清醒平靜。他面朝窗戶,使自己的臉能夠被僅有的陽光照射到,身體跪得筆直,雙手握在胸前禱告。侍衛告訴阿利多西,他維持這個姿勢已經很久了,和木頭人沒什麼區別,任何人的冷言諷刺都不能令他動容。

  但杜喬越是堅忍不拔,阿利多西越是咬牙切齒地想要破壞,想看到他臉上痛苦的表情。

  「看來,禱告對於你很有幫助。」阿利多西說。

  杜喬轉身向他行禮:「午安,阿利多西大人。」

  「主不會聽到你的禱告的,你這個殺人犯。你會下地獄,等著你的只有撒旦的火焰。」

  「主雖然使我受苦,但是我知道這是主的旨意,我從不懷疑主的旨意。」

  「主會拋棄你的。杜喬,你意圖殺人,謀害神職人員,難道還想主對你仁慈嗎?」

  「我是不是殺了人,主知道。至於究竟是誰想殺人,主也會知道的。」

  「那你倒是說說是誰想殺了卡利尼?」

  「卡利尼是個可憐的人,他的生命在冷酷的劊子手面前不值一文。我敢肯定他活不長了。無論是誰想要殺了他把罪名栽贓在我身上,他如今不過是一顆危險的棋子,隨時有可能把知道的秘密吐出來。這樣的人,兇手怎麼會讓他活著呢?」

  連阿利多西都不得不佩服,這個年輕的顏料師不僅有著堅忍的意志、冷靜的頭腦,還有臨危不懼的膽識。如果這樣的人物真的進入了梵蒂岡,到了教皇面前,恐怕尤利烏斯也會喜歡的。這個世界,總是屬於那些膽子大而又看得清楚的人。

  因此阿利多西更不能讓他再倡狂下去,以威脅自己的計畫。他不動聲色地說:「任憑你信口雌黃我也是不會相信的,除非你能拿出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哼,不過我猜你沒有吧?你是不是還妄想著有人會來救你?也許還能幫助你找到洗脫罪名的線索?」

  杜喬面無表情地說:「我只相信主,主會指引我去向該去的地方。」

  對話陷入僵局。沉默片刻,阿利多西突然說:「他不會來了,你期盼的那個人。」

  杜喬的眼皮只是稍微跳動了一下,又恢復了平靜。

  阿利多西卻捕捉到了這個細小的舉動,他得意地說:「是布拉曼特,對吧?」

  這次他錯過了杜喬漸漸放鬆的手指。

  阿利多西有點得意:「你還是太年輕了,杜喬。別說布拉曼特現在不在梵蒂岡,他就算在也不會救你的。義大利能做出好顏料的人何其多,他不在乎你一個。但是出了這樣的醜聞,他必須儘快脫身,以免被嘲笑用人不當,這才是成人世界裡的遊戲規則。不然你以為布拉曼特能混到御用建築師是因為他很善良嗎?」

  見杜喬還是不說話,他自顧自地演戲:「至於約拿,你的好朋友,他連夜跑了,今天已經不在梵蒂岡了,估計是放棄你了吧。你想讓他去請求布拉曼特的援助嗎?現在他肯定不想和你有一點關係,要不然布拉曼特會遷怒他的。」

  杜喬開口道:「約拿先生和我本來就沒有關係,他是他,我是我。我不知道您為什麼會注意到他這種小人物,如果您擔心我會為自己洗罪來調查我的私生活,實在不必大費周章至此。」

  「是嗎?那你們的確只是相互利用的關係?噢,我實在為你痛心,你提攜他到這個程度,他卻利用完你就跑,世界上竟然有這麼忘恩負義的人。」

  「如果您沒有別的事情的話,請回去吧,地牢裡實在不適合您這樣尊貴的人物。」

  阿利多西在他臉上的確找不到任何表情。這麼多難聽的話卻收不到半點效果,他冷冷地說:「好,你就好好待在這裡吧,等到絞刑來的那一天,我看你還怎麼囂張!」

  他帶著男僕氣衝衝地摔門而去。

  等這夥人的腳步聲完全消失,杜喬本來筆挺的背影漸漸崩垮。他雙腿麻木無力,背靠著濕冷的牆壁劇烈地、大幅度地喘息,空氣通過喉管一下子全部擠進了肺部,胸腔被疼痛撕裂,他的臉上逼出一個兩眼發黑、牙齦酸麻的苦笑。

  這樣下去我一定會死掉,根本不需要什麼愚蠢的繩套。我可以直接死在夢裡,腐爛在黑沉的、匿名的角落,最好像醉死的酒鬼,把我的屍體扔在泥濘的灘塗上,讓海水沖走。生命的意義、生存的勇氣、面對黑暗和痛苦的決心和信仰……這些縱然是寶貴而且實用的東西,可人不能永遠牙關緊咬地活著。

  ……

  我才是那個忘恩負義的人,你們都錯了,不是他放棄我,明明是我先放棄了他。我甩開了他手,我無視了他的情意。他離開我才是對的,離開我這種自負的、不值一提的罪人,因為我總是帶給他痛苦和麻煩,打擊他的信任、傷害他,這是我應得的結果。

  ……

  我寧願這麼死掉,寧願消散在空氣裡,寧願灰飛煙滅。反正我已經是懦弱的人了,我害怕孤獨,害怕一人面對這個世界,害怕醉生夢死。沒有誰曾剝奪我的意志和堅強,是我自己丟盔棄甲,是我心甘情願的。

  ……

  因為我是那麼狂熱地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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