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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占星說完,眉頭壓著眼,眼又盯在程念臉上,既不走,也不讓道。
他和程念較著勁,看起來是他狠,其實他心裡怯。以往要掐住程念這個人太容易了,他太端著,又好面子,他們倆之間發生的任何一點事都是他拿捏程念的方法。
盧占星知道程念不喜歡這些,可再下作的招,能留住人,他不在乎。只要能把程念綁在身邊,他們之間就有戲,把時間熬干了,熬透了,熬得沒別人了,程念就是他的了。
可今天,他一直以來打得如意算盤不靈了,程念安安靜靜的表情,讓人沒有底。
盧占星害怕:「程……念……」
「盧占星。」他這邊才出聲,程念就開口了,叫的也是他的名字,「有些事兒,我也做得不地道,這些話,我早該跟你說清楚。」
盧占星蹭著腳跟往後挪,是副要逃跑的姿態,先前他不走是因為不想走,可這會兒他又悔恨走不掉了。
「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程念的臉色很平靜,褐眼珠裡沒了往常的厭棄,「你好好找個人吧。」
他難得柔軟的凝視,盧占星暗自裡求過千八百回,可真到落在身上,他才知道什麼叫難受。
盧占星想笑,嘴一咧,胸口疼的,五官都不對位了:「你……你還在怪我當時對你……」他想伸手把人抓住,腕子抬起來,才發現抖得厲害,「程念……那件事……是我錯!我跟你道歉,我贖罪,只要你高興,我把下半輩子都用來賠你!」
是程念摁著他的手,才停止他的戰慄:「你的道歉,我接受。」盧占星知道程念不是說假的,他真的原諒他了,「但你的下半輩子,留給對的人吧。」
真他媽疼啊,被刀剮了心肝,也就這麼疼了吧。
盧占星終於明白,他就像一頁被程念親手翻過的日記,還沒人看到,就已經是昨天的事:「你……」他抓著程念的手臂不放,「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就因為遇見那個人,一切才改變,「是因為他吧。」他把忌恨都倒出來。
程念的臉似乎微微一紅,他沒主動回答是與不是,而是將臂膀輕輕從盧占星的五指下抽離:「我們的事兒都過去了,我不怪你,你也忘了吧。」他突然笑,笑容很淡,可就是說不出的好看,「其實你這人也沒多壞,認認真真處個對象,肯定能找個比我更合適的。」
盧占星看傻了,眼都不會眨了,手又纏上來:「程念,我忘不了……」他放不下,也捨不得,用手肘把人攬住就要上嘴親,「念兒……我不找別人,我就要你……」
鏗鏘,冰錐砸在地上,盧占星心頭一驚,撒開手。
古一麒手臂一掄,把冰錐扛到肩上,黑沉沉的目光比冰錐更鋒利,更無情:「你是不是忘了我跟你說過什麼?」
他往程念這邊過來,每走一步,盧占星就往後退一步,直到完全讓出程念身邊的位置,可還不死心:「程念!我說的都作數……」他指指對方,又同樣用那根手指敲擊自己的太陽穴,「我在北京,等著你。」
「沒事吧。」一對上程念,古一麒剛毅的稜角就軟化了,「他都跟你說什麼了?」他那寬闊的肩膀把盧占星的背影完全遮擋,程念一抬頭,能看見的只有一雙憂心他的眼眸。
「沒什麼……」誰被他這麼緊緊瞧著,都要害臊,程念低頭,睫毛垂下來。
古一麒當然不信,他都看見了,看見程念被盧占星牢牢霸在懷裡,就一眼,他的腦子都要燒起來,想都不想的,就抄起冰錐過來。
握著冰錐的手在收攏,五指的骨節,繃出利索的線條:「我去找他。」古一麒像一個青春期為自己心愛的戀人出頭的小小子似的,狠起一張臉,轉身就要走。
程念愣了一秒,立刻攔住他:「古一麒!」
冰錐直直地垂下來,像個無用的鐘擺,晃了晃,不動了。
程念用滾燙的臉頰貼著古一麒寬大的袍子,環腰抱住他:「別去……」他的聲音那麼小,小的幾乎聽不清。
古一麒像個木樁似的,慢慢的,慢慢轉身。
那是他一輩子沒見過的美景,紅的眼,紅的臉頰和嘴唇。
手指微涼,在古一麒擰出旋紋的眉心輕輕揉了揉:「真沒事……」程念把手縮到背後,羞澀地笑了,「你來了,就沒事了。」
只是一個微笑,連撒哈拉都要開出滿地的格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