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講不清楚是什麼感覺,和那麼一雙眼睛對視,很難說沒有一點觸動。
古一麒的眼眸太深邃,瞧久了心都發慌,好像有股力量拽著,要把人拉過去,醒了也跟做夢一個樣。
身上毛毛躁躁地熱起來,竄了一背的汗,不像在藏北的初冬,倒彷彿置身七月的海南。
程念想轉身,又覺得太突兀,乾脆鑽出被窩,下地輕輕套上鞋,用口型和手勢比劃:「我去外面,方便一下。」
古一麒怕他不認道,要起來帶路,程念趕忙摁住他:「別,你睡你的。」
掌心下微妙的觸感,不像絲,也不是緞子,帶著某種離奇的微電流,有吸力地黏著手,那是古一麒的皮膚,緊繃,蓄著力,他的身體,他線條乾淨利索的肌肉,電光火石般闖進程念腦袋裡。
那身臊熱又回來,程念扭開臉:「我自己去就好。」
不讓他起,他偏跟來,腳步聲隔開兩三米,就這麼跟在程念身後。
石塊壘的半人多高的矮牆,程念在跟前停下,一叢陰影漫上牆,古一麒跟個無聲的幽靈似的,在他身邊,解開袍子。
剛想問你幹嘛,尿聲就下來,聽著挺大聲的,尿了很久,程念驚愕的褐眼珠打古一麒的傢伙上瞟過,終於明白梁鐸嚷什麼。臉一臊,掏自己東西的動作都變得別彆扭扭。
在學校,男生們也經常勾肩搭背一塊兒去撒尿,洗澡,胡鬧著你瞧瞧我,我瞅瞅你,比比小兄弟的大小,看誰射地遠,射的准,多沒羞沒臊地的事兒,也不是沒見過,可這會兒只是和這個男人並肩站著,他就渾身不自在。
程念斜了身子避他,越急越尿不出,藏區的夜有多冷,褲襠裡的玩意兒凍得都快不靈了。
「你不尿了?」古一麒渾厚的嗓音鑽進耳朵眼,風過稻穗似的,程念打了個擺,下頭也活絡地灑了一地。
回屋的路頂風,因為冷,古一麒和程念肩挨著肩,手臂貼手臂:「你們為什麼這個時候進山?」
每年的5月到7月才是珠峰的登頂期,山腳下的大本營,橙色黃色的帳篷一頂連一頂,一夜之間從地底冒出一座城寨,一旦入冬,那些登山客又候鳥似的收拾上他們的行李,撤得空空蕩蕩,他們來這兒是為了找刺激,可不是尋死,誰也不會和自己過不去。
程念不是不清楚:「我得去找我的朋友,他們進山了。」
「你呢?」程念也挺好奇,古一麒是這個村裡唯一一個肯給他們當嚮導的人,「為什麼願意給我們帶路?」
「為了錢。」
挑不出毛病的答案,程念笑笑。
古一麒能讀懂他的唇角的意味,談不上失落,只是裡頭摻雜的微妙細節,他摸不準,又放不下。
「白瑪病了,縣裡治不了,去城裡瞧了,得上北京,需要20萬。」
古一麒一定沒意識到,他說這話時臉上的平靜,絲毫沒有矯情的訴苦。那些疾病,那些數字,對他來說就是一件必須辦好的事兒。
「白瑪是……」程念記得這個名字,雖然只聽過一次,但他記住了。
「央金阿媽的女兒。」他說的很簡單。
「什麼病?」有些東西,在程念心裡潛移默化地改變:「我在北京也認識些醫生,可以幫你問問。」
他的笑容不大一樣了,古一麒看了好一會兒,才試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程念的胸口:「這兒……不好……」
「心臟是吧……」程念有點癢癢肉,不礙事,但是一碰到就忍不住要笑,「行了,癢……」
程念越這麼說,古一麒越不信,連著戳了他兩下,一次在後腰,一次是胯,但都輕輕的,點到即止。
「停!癢!真癢……」程念笑著求饒,說來也怪,心要是信了一個人,對於他的碰觸,也就沒那麼牴觸了,「我們上山,有什麼要注意的?」他心裡沒底。
「跟緊我。」古一麒的表情突然嚴肅。
這點不用他說,程念也能做到:「還有呢?」
「一刻也別掉隊。」男人執拗的重申。
「好……」
「你得信我,要聽我的。」
「行啊……」程念他們都沒進過冰川,總得聽他的。
「我會帶你找到你的朋友的。」這男人認真的樣子,好像在起誓,異常的性『感俊美。
真是奇妙,要是24小時前,有人這麼告訴程念,他一准不信,可現在,也不是很難,惴惴不安的心,都慢慢有了著落:「成!說定了。」
黑影裡,有人陰陽怪氣地喊了一嗓:「念兒……」
那調子,是盧占星。
他從黑暗裡來,像枚尖冷的釘,扎進月亮地,楔到他們倆之中,甩膀子,故意撞開古一麒。
「你出來幹嘛?」生動的臉消失了,程念往後退,不動聲色地躲他。
盧占星看著他,笑的挺無賴:「撒尿啊,怎麼著,許你倆手牽手尿尿,不能我放水?」他存心膈應人,當著兩人的面,就要脫褲子,「你們扯得夠久的,我都憋硬了。」
古一麒攥著拳頭忍,留下跟他犯沖,只好繞開他,先回屋:「我先進去了。」
程念瞪他:「盧占星,你真是有病。」
他也想走,可剛動,就聽盧占星在後頭冷冰冰地叫他。
「程念,你可長點心眼吧,別跟那小子走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