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０

　　間隔在馬堀海岸發現那輛可疑贓車的整整一星期後，萩村來到線索指向的那家店。地點位於橫濱櫻木町，租車站有段距離，旁邊就是大岡川。

　　那家店是一棟木造兩層樓建築，一樓當店舖使用。正面雖然是一大片玻璃門，卻完全看不見店裏的模樣，因為上頭密密麻麻貼滿了海報。感覺上目的不是為了宣傳產品，而是避免行人從外面窺看到顧客。這類影音商店如果沒能好好照顧主力顧客的需求，就很難做生意了。

　　這家店叫做「GOOD SOFT」，不止販賣，據說也收購二手貨。招牌下方還貼著「高價收購」的紙張。

　　萩村踏進店裏時，沒看見其他顧客。店內除了中古ＤＶＤ之外，還陳列著ＣＤ和寫真集。但看來主要商品還是和ＡＶ【註：Adult Video，色情影片。】脫不了關係，占了整間店一半以上的面積，甚至還有少見的ＶＨＳ錄影帶，顯然都是盜版複製的。ＤＶＤ很可能也一樣。

　　店員是一名姓辻本的年輕男子，乾乾瘦瘦、臉色很難看，連萩村走進店裏也沒說聲「歡迎光臨」。反而是亮出警察手冊後，他才緊張了起來，連原本微駝的背也瞬間挺直。

　　看到萩村拿出的三片ＤＶＤ，辻本的表情變了。這幾片ＤＶＤ是在那輛贓車裏找到的。

　　一開始辻本還說沒甚麼印象，萩村以稍加嚴厲的口吻追問後，他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回答應該是店裏的商品。從盒子上貼的定價標籤看來，似乎是兩年前使用的規格。

　　萩村忍不住在心中大聲叫好，總算找到了ＤＶＤ的出處。

　　為甚麼要撒謊呢？萩村問他。辻本要笑不笑地答道，怕惹上麻煩所以順口混過。

　　「我猜這些片子大概是被偷走的。」

　　「被偷走？甚麼時候？」

　　「大約十天前吧。」辻本看著牆上貼的月曆，「我一到店裏就發現收銀機被動過，而且有種到處被搜過的感覺，馬上知道小偷進來過。」

　　辻本住在大岡，上班時間是下午四點到晚上十一點，所以這家店在深夜是沒有人的。

　　「報案了嗎？」

　　被萩村一問，辻本皺起眉，搔搔頭。「社長說太麻煩了，不必報案。」

　　「社長是哪位？」

　　辻本打開櫃台抽屜，拿出一張名片。上面印著「上田繁雄」這個名字，好像是在其他地方開設資源回收公司，算是辻本的父執輩。

　　據辻本說，上田都在快打烊時才露臉，收走當天的全部營業額。如果收購了二手商品，辻本便要向上田報告是哪些東西，花費多少錢。

　　「他根本不信任我，所以店裏絕對不會多放錢。我想小偷一定很失望，因為收銀機裏一毛錢都沒有。」

　　「可是，要收購商品的話，沒有現金不行吧？」

　　「他只交給我五萬塊，遇到要收購時就拿這筆錢付給顧客，之後社長會再補足相同額度。」

　　「原來是這樣。那五萬塊沒被偷嗎？」

　　「是啊，因為都放在我的皮夾裏。放個五萬塊在收銀機裏要幹嘛，這樣做才正確。萬一被偷，那個社長一定會把責任推到我身上，要我賠償。」

　　萩村沒作聲，只在一側臉頰擠出笑容。他懷疑那五萬塊現在是否還如數躺在辻本皮夾裏，很可能經常挪作私用，之後才匆匆忙忙湊足吧。

　　「所以你們發現ＤＶＤ被偷了嗎？」萩村問道。

　　「是啦。不過，反正都是些賣不出去的東西，社長說這下子還省掉處理的工夫。」

　　萩村看著手上的ＤＶＤ。

　　「這些片子原本是放在哪裏啊？上面的標籤是如果兩年前的，應該沒陳列在店裏吧？」

　　辻本點點頭，豎起拇指指著上方。「都堆在二樓。那個小偷好像是從二樓窗戶爬進來的。」

　　「二樓？能讓我看一下嗎？」

　　辻本遲疑地抿著嘴。「隨便讓人上去看，到時候可能又會被社長唸一頓。」

　　「照理，店裏遭小偷卻沒報案，警方可以找你們社長去問話。你現在是救他一命耶，應該盡力配合調查才對。」

　　「……這樣的話，那好吧。」辻本才往裏面走沒幾步就停下來，轉過頭問道：「那幾片ＤＶＤ是在哪裏找到的啊？跟甚麼案子有關呢？」

　　「是在調查另一個案子時碰巧找到的，應該和你沒甚麼關係，所以你不需要知道細節，我們當然也不可能透露消息。不好意思。」

　　「嗯……算了，只要跟我無關就好。」

　　店的後方有一扇門，打開後迎面就是一道階梯。好怪的格局呀，萩村低聲咕噥。

　　「這裏以前似乎是一家小餐廳。」辻本邊上樓梯邊解釋，「社長說現在的店面是拆掉了之前的廚房等部份而成，才會有些奇怪的地方。」

　　「小餐廳？甚麼樣的小餐廳？」

　　「詳細情況我就不知道了。」辻本側著頭道。

　　萩村心想，該不會是洋食店吧。不過，他立刻把這個念頭趕出腦外，同時反省不該先入為主，動不動便把線索和「ARIAKE」聯想在一起。這家店沒有任何證據顯示和十四年前的強盜凶殺案有關，甚至現在根本也不是洋食店或餐廳了。

　　二樓有兩間和室，一間六帖，另一間四帖半【註：「一帖」為一張榻榻米的大小，兩帖約一坪，因此這兩個房間分別為三坪及不到二點五坪。】，兩個房間看起來都不像有人居住，堆滿了裝著ＤＶＤ和錄影帶的紙箱，連下方的榻榻米都被完全遮住。可想而知，整個空間積滿灰塵，看來只要被放到這裏的商品，就再也沒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之前曾經辦過一次類似清倉拍賣的活動，不過也賣不了多少，只是添麻煩，現在就只是堆著。這些到底要怎麼處理掉呀。」辻本講得一副事不關己，「小偷也真是的，既然來了幹嘛不全搬走。」

　　「這些都不打算賣了嗎？」

　　「賣不出去啦。堆在這裏的不是客人拿來賣的，幾乎都是製作公司破產或出租店倒閉時，社長低價大量收購的。如果是Ａ片還可能推銷得出去，但都是些畫質差得要命的老片子，不然就是畫質雖好內容卻是小成本的Ｃ級電影，沒有人會掏錢出來買啦。社長根本沒篩選過內容，裏面還混著教學錄影帶，更誇張的還有公司簡介的帶子咧。」

　　萩村聽了露出苦笑，看向旁邊的一個紙箱。箱內最上方放著一卷介紹瘦身體操的錄影帶。

　　「我剛才拿出來的那幾片ＤＶＤ原本放在哪裏？」

　　「不太記得了，Ａ片的話大概收在壁櫥裏吧。」

　　辻本才轉身想往壁櫥移動時，「等一下！」萩村叫住他。「遭小偷之後有人動過房間裏的東西嗎？」

　　辻本搖搖頭。「只有修補玻璃窗。不過說是修補，其實只是像那樣簡單處理。」

　　萩村看看窗戶，靠近窗鎖的地方破了個洞，目前是用膠布補上一塊塑膠板。

　　「我向社長提過，如果不修好，其他小偷又會摸進來。」

　　「小偷是從外面爬上這扇窗嗎？」

　　「這就不知道了，但後面是條小巷子，確實較少人進出。」

　　萩村點點頭，一面戴上手套。他儘可能留意在不碰觸任何東西之下，緩緩地走到壁櫥前面。壁櫥的紙門是拉開的，下方堆滿紙箱，上層也大同小異，只有一小塊正方形空間沒積著灰塵。看來之前這裏似乎有個紙箱，最近才被移動過。萩村問了辻本。

　　「沒錯，我猜應該是刑警先生腳邊那個箱子吧。剛才拿出的那幾片ＤＶＤ，之前大概就是放在那裏面。」

　　萩村看向腳邊，有一個原本用來裝橘子的空箱。如果把贓車上發現的ＤＶＤ全塞進去，差不多剛好裝滿一箱。

　　「為甚麼只偷這箱裏的東西呢？」他喃喃說道。

　　「不就因為是Ａ片嗎？」

　　「但其他箱裏也有呀。」壁櫥裏其他層還有好幾個紙箱，似乎都是Ａ片。

　　萩村觀察著壁櫥裏的狀況，在望向天花板時忽然止住目光。天花板隔板錯開的部份留有一處檢查孔。

　　「這部份以前就是這樣嗎？」

　　「哪裏？」

　　「壁櫥的天花板。啊，請儘量不要碰到旁邊的東西。」

　　辻本踩著謹慎的腳步過來，抬頭望著壁櫥的天花板。

　　「不知道耶。」他偏著頭想，「最近沒上來檢查這些地方。」

　　萩村歎了口氣，就在這時，他眼角餘光發現壁櫥深處有個閃閃發亮的東西。

　　他用戴著手套的那隻手輕輕拾起，同時發現自己全身漸漸發燙。

　　「你剛說社長姓上田吧？可以馬上聯絡到他嗎？」

　　「咦？要找社長嗎？」

　　「我看還是請他報個案比較好。」

　　「是喔。」辻本不知為甚麼露出失望的表情，拿出手機，同時看了一眼萩村手上的東西。「那是甚麼啊？」

　　萩村忍不住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跟你沒關係，但我就告訴你吧。這是蓋子，口紅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