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３

　　戒指中央有個令人眩目的燦爛寶石，旁邊還緊密地鑲著一圈透明寶石，泰輔看了直眨眼。

　　「好炫喔，這是哪來的？」

　　指尖拈著戒指的功一微微一笑。

　　「拿拍攝用的道具，花點工夫稍微改造了一下，怎麼看都像真品吧？」

　　「借我看看。」泰輔接過戒指，仔細觀察。

　　這次他扮演的角色是珠寶商，最近正努力吸收這方面的知識，尤其是「春日井健一」任職的「CORTESIA‧JAPAN」，他更是瞭若指掌。這家公司的訂婚戒指有個特色，就是在鑲著鑽石的戒台部份有個「CORTESIA」字首「Ｃ」的設計。

　　泰輔手上的戒指在戒台側面刻著「Ｃ」和反轉文字。這是經典款。

　　「這個搞不好真的可以騙得過人。」泰輔拿起放大鏡，觀察細部。

　　「哇，二哥看起來還真有模有樣，好像專業珠寶商喔。」靜奈在一旁挖苦他。

　　「這是蘇聯鑽吧？」泰輔問道。

　　「這還用說！」功一忍不住笑了出來，「真鑽要價好幾百萬耶，不過，你居然看得出是假貨，已經很厲害了。」

　　泰輔放下放大鏡。「表面看起來和真鑽一模一樣，但在放大鏡之下會發現切割部份的線條不夠犀利。另外，亮度上也看得出著色太深，很明顯是人造鑽石。」

　　哇，功一和靜奈對看了一眼。

　　「我腦子是這麼想的啦，」泰輔把戒指還給功一，「不過很可惜，我也看不太出來，因為從沒看過真鑽，無法比較。」

　　「甚麼嘛，真掃興，不過這也難怪。」功一謹慎地將戒指放回盒子裏，接著又拿出另一個盒子。他打開盒蓋，遞到泰輔面前，「那你看這個怎麼樣？」

　　盒子裏裝的也是戒指，不過上面沒有大顆寶石，而是一隻鑲滿碎粒寶石的造型戒指。

　　「『CORTESIA』的最新款！」泰輔立即回答，「日本應該還沒進來幾隻吧？」

　　「黑市可是很恐怖的，檯面下老早就有複製品流通了，我是在御徒町【註：位於上野附近，車站有許多珠寶店，過去還曾經成立「珠寶城御徒町」的組織。】找到的。識貨的人好像一眼就知道是假貨，但外行人應該分辨不出來吧。」

　　「我可看不出來，因為我只看過照片呀。」

　　借我瞧瞧，一旁的靜奈伸出手。她一接過來就往無名指上套，戒指在日光燈下閃閃發光。

　　「這款好可愛喔，我喜歡。」

　　「戒指的指圍已經按照靜的尺寸訂做，遲早都是妳的，別擔心。不過，不可以戴出去，在家裏開心就好。」

　　聽到功一這麼說，靜奈噘著嘴取下戒指。「甚麼嘛，真無趣。」

　　「戒指準備賣給戶神嗎？」泰輔問道。

　　「就是這麼回事。剛才看到的那隻大的是六百五十萬，這隻造型戒指三百五十萬，合起來是一千萬，也可以加個尾數，聽起來逼真一些。」

　　「不會被發現是假的吧？」

　　「那要靠你們的本領啦，如果讓戶神買下後當場送給靜奈當禮物，他就一輩子沒機會仔細觀察戒指了。」

　　「戶神對珠寶……不專精吧？」靜奈一臉擔憂。

　　功一從桌上拿起一張資料。

　　「戶神行成，二十八歲，慶明大學經濟學系畢業。大學畢業後進入父親經營的餐廳工作，擔任吉祥寺分店店長。平日的興趣是聽音樂、健行、釣魚，大學時參加單車社。至今沒有獨居的經驗。座車是Legacy Touring Wagon【註：Subaru 的一款休旅車。】。喜歡的藝人：無，應該說對演藝界的動態一無所知。喜愛的品牌：無。頭髮都是到住家附近的理髮店整理，從未染過頭髮。父親名叫戶神政行，擔任洋食餐廳『戶神亭』社長，目前在東京都內有四家分店，另外橫濱、大阪地區各有一家；業績似乎在近十年內急速成長，最近預定再開一家分店，據說將交由戶神行成全權打理。戶神家位於目黑，聽說之前曾住在橫濱。」功一一口氣唸完之後，看看泰輔和靜奈。「怎麼樣？這份檔案並沒提到他專精珠寶。此外，另一項未經確認的消息指出，他只交過一個女朋友，在大學時分手了；也就是說，跟女人沒甚麼接觸，講好聽一點是純樸，難聽的話就叫老土，我猜他壓根兒也不會想到這兩隻戒指是假的吧。不過，再說一次，成敗全看你們的演技了。」

　　泰輔從功一手上接過檔案再細讀一次，確實沒甚麼好擔憂的。

　　話說回來，功一竟然能在短短時間內調查得這麼詳細，泰輔暗自讚歎。雖然一向如此，他還是不禁折服於功一蒐集情報的功力。

　　這次的目標是功一混進某個單身派對相中的，被鎖定的戶神行成大概做夢也沒想到，原本該是為了把妹而來的一大群男人中，居然還夾雜了前來探路找肥羊的騙徒。

　　坦白說，功一會相中戶神也純屬巧合，是聽到他父親經營洋食餐廳才對他產生了興趣，加上之後不經意聽到的一些交談，才確定此人正是這次行動的最佳目標。

　　Ａ級，這是功一對他的評等。換句話說，順利的話便能海削他一筆。

　　「約定的時間就在今晚，靜，妳有信心嗎？」功一問。

　　他指的是品酒會當晚，靜奈和戶神行成的約定。在那之後兩人說好靜奈將前往「戶神亭」廣尾分店用餐，並在餐後和戶神行成碰面。

　　「那當然，我早想好一套計劃了。」靜奈信心滿滿地回答。

　　「不過，這傢伙真好騙，沒想到戶神這麼輕易就上鈎，大哥的策略永遠都那麼完美。」

　　「對啊，光是丟出『戶神亭』三個字的餌，他便緊咬著不放，害我當場差點笑出來。」

　　聽到泰輔和靜奈這麼說，功一滿意地點點頭。

　　「我之所以認為戶神是頭肥羊，就是看穿他滿腦子想的都是餐廳。從某個角度來看，那小子現階段對女人根本沒興趣，整天只想著負責的這家新分店該怎麼打理，所以只要是談到『戶神亭』的意見，不論好壞他都想知道吧，當然會一腳踩進你們設下的圈套。這結果目前看來跟靜的魅力無關。」

　　「啊，太受傷了。」

　　「我是說『目前』呀，接下來就看妳的，一定要搞定喔。」

　　「包在我身上，我大概知道那傢伙的要害在哪了。」被功一一激，靜奈更添幾分鬥志。

　　「很好，這部份我們就相信靜的功力。」功一說完後在椅子上坐正，認真地看著泰輔和靜奈。「有件事講在前頭，這次行動結束後，我們三個便從此洗手不幹，戶神行成將是最後一個目標。」

　　泰輔聽到大哥的話後，睜大了雙眼。

　　「大哥，這甚麼意思？」靜奈似乎也很困惑。

　　「聽不懂嗎？我說撈完戶神行成這一票，我們就不幹這一行了。」功一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說。

　　「為甚麼啊？」泰輔問道。

　　功一歎了口氣。「我們總不能永遠靠詐騙為生吧。你和靜奈總有一天得成家，建立自己的幸福家庭，所以最好趁早回到社會當個正常人。」

　　「可是，也太突然……對吧？」泰輔尋求靜奈的認同。

　　她也點點頭。「就是說呀，沒必要急著決定吧，好不容易才上了軌道。」

　　功一搖搖頭。「這不是突然決定的，其實我一直想著這件事。這麼繼續下去，總有一天會踢到鐵板，不知道甚麼時候會在哪裏碰到之前被我們騙的傢伙。靜說現在上了軌道，但懂得見好就收才是重點。我決定了就不會改變，這次是最後一票。」

　　看來功一心意已決，這時任誰說甚麼都改變不了他的想法，此外，他的判斷永遠都是對的，這一點泰輔和靜奈也很清楚。

　　「既然大哥這麼說……那好吧。」泰輔回答。

　　「靜呢？」

　　「我也同意。」

　　「是嗎，那這最後一票就乾脆利落地解決，等鈔票進帳，我們找地方開家小店吧。」功一笑著說。

　　※※※

　　戶神行成進入「戶神亭」廣尾分店時，已經過了八點半。店裏非常熱鬧，吧台區坐著一群常客，行成走過他們身邊時還輕聲打了招呼。

　　他和從開幕以來每個月都固定光顧的一對老夫妻寒暄幾句後，繼續往裏面走，桌位部份也幾乎滿座。

　　高峰佐緒里坐在靠牆一張小桌子的位子上，似乎已經用完主菜，正喝著紅茶。

　　行成回到櫃台邊看看帳單，想知道她點了哪些菜，確認之後便再次走近佐緒里的座位。她一察覺，便抬起了頭。見她一臉笑咪咪，行成愣了一下，頓時心神盪漾，至於原因，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您點的是酥炸豬排吧。」行成詢問。

　　「是的，非常好吃。」

　　「那真是太好了，我可以坐下嗎？」他指著對面的椅子。

　　聽到她回答「請坐」後，行成坐了下來，並叫住服務生，要了一杯咖啡。

　　「我想您一定會找朋友一起，沒想到是一個人來。」

　　「原先是這麼打算的，但朋友臨時有事。」

　　「這樣啊，那也可以改天再過來呀。」

　　「我考慮過，但既然通知了您今天來，萬一改期也許會給您添麻煩……」

　　行成用力搖頭。

　　「沒這回事，這件事本來就是我厚著臉皮拜託您，真是不好意思，反而讓您費心。」

　　「別這麼說，我其實不排斥一個人吃飯。」佐緒里微笑著啜了口紅茶。

　　行成端起送來的咖啡喝了一口後，坐直了身子看著她。

　　「那麼，可以請您告訴我，本店的缺點是甚麼了嗎？」

　　她一聽連忙搖手。「並不是甚麼缺點，只不過是一般人或許認為無所謂，而我稍微有些在意的小地方罷了，您這麼慎重其事反而讓我難堪。」

　　「我只是當做參考，請您不用拘謹直說吧。」行成將雙手疊放在腿上。

　　佐緒里露出稍稍為難的表情，最後終於下定決心點點頭。

　　「好的，既然您有這份雅量我就坦白說，我在意的是吧台區。」

　　「吧台區有甚麼不妥嗎？」

　　「那一區大多是常客吧，所以大家會跟店員閒聊，看起來氣氛融洽，就像一家人。」

　　「這樣不好嗎？」

　　「法式或義式餐廳也容易有常客，卻很少出現這種景象，再說那些餐廳根本沒設吧台區。」

　　「您的意思是不該設置吧台區？」

　　佐緒里搖搖頭。「問題不在這裏，意思是，對於像我這種第一次來的顧客，這會是種不太舒服的氣氛，感覺自己好像被當成外人。」

　　「您想太多了，的確，比起法式或義式餐廳，我們店裏常客的比例可能偏高，但這也是洋食餐廳的一項優點啊。您如果多來幾次就能習慣這種氣氛了。」

　　佐緒里聽完，側著頭想了想。「只不過吃頓飯，還得設法融入店裏的氣氛，這很怪吧。」

　　「會嗎？可是……」行成話說到一半不禁露出苦笑，「不好意思，是我向您請教，結果還反駁了起來，真不應該。」

　　「如果有冒犯的地方我向您致歉，這只是一個外行人的意見，您不用理會。」

　　「別這麼說，您剛提到的非常有參考價值，我以往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

　　行成從口袋裏掏出記事本，寫下關於接待常客的意見。

　　這時，佐緒里又說了，「但餐點真的很好吃喔。」

　　「謝謝。」

　　聽到行成的回答，她笑著聳聳肩。看著那副表情，行成感到心跳再次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