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愛我們小說狂人的話,可以多多使用登入功能ヽ(●´∀`●)ノ
登入也能幫助你收藏你愛的小說~跟我們建立更深的連結喔 ♂
《巴黎聖母院》第51章
  四、壞事的朋友

  這天夜晚,卡西莫多沒有睡覺。他最後巡察一遍整個教堂,在關門的時候,沒有注意主教代理擦肩而過。堂·克洛德看見卡西莫多仔細關上兩扇大鐵門,插閂上鎖,堅如壁壘,不禁流露出惱怒的神色,此刻他憂心忡忡的樣子更甚於往常。自從夜闖愛絲美拉達臥室而觸了黴頭之後,他就不斷虐待卡西莫多,不但訓斥,有時甚至拳打腳踢;然而,敲鐘人的忠心始終不動搖,總是隱忍無語,逆來順受,任憑主教代理怎樣打罵,怎樣威脅,他都沒有一句煩言,不發一聲怨氣。只不過在堂·克洛德上鐘樓時,他才惴惴不安地拿眼睛緊盯著,而主教代理倒也知趣,不再去驚擾埃及姑娘。

  且說這天夜晚,卡西莫多瞧了一眼雅克琳、瑪麗、蒂博等遭他遺棄的可憐的鐘,就一直登上北面鐘樓的房頂。將可以遮光的風燈放在鉛皮屋簷上,開始眺望巴黎。我們說過,夜色黝暗。當年巴黎街頭還沒有照明,望下去黑糊糊一片,有幾處為塞納河泛白色的灣道所切斷。卡西莫多望見只有遠處一扇視窗發出亮光:那座建築坐落在聖安東莞門方向,模糊的暗影矗立在民宅房頂之上。那裡也有人徹夜不眠即巴士底城堡,下一章將補述出來。

  敲鐘人那隻獨眼的目光,在夜霧迷蒙的天邊浮蕩,而內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不安。他這樣提防有好幾天了。白天,他發現有人不斷在教堂周圍轉悠,發現那些人心懷叵測,眼睛死盯著吉普賽姑娘的避難所。他猜想可能在策劃什麼陰謀,要殘害避難的不幸姑娘。他想像老百姓也跟恨他一樣恨那姑娘,可能很快就要出事。因此,他在鐘樓頂上守望,如同拉伯雷所說:「在夢中夢想」,那獨眼時而望望姑娘的小屋,時而望望巴黎的街道,像一條好狗牢牢地守門,高度警惕,不放過一點可疑的情況。

  卡西莫多那隻獨眼得天獨厚,目力極其敏銳,幾乎可以彌補他所缺少的其他各器官的功能。他正仔細察看全城的時候,忽然覺得老皮貨坊那邊堤岸的暗影中有異常情況,那地方好像有動靜,岸邊欄杆映在白色水面上的黑影的線條,不像別處那麼平直而靜止,看似在波動,如同河流的細浪,又像一大群人行走而攢動的腦袋。

  卡西莫多好奇怪,便加倍注意,他發現那片模糊的東西似乎朝老城方向運動,可是一點亮光也沒有,只見在那碼頭邊持續片刻,接著好像移入城島,漸漸消失乃至完全停止,那段堤岸水影的線條也恢復平直而靜止不動了。

  卡西莫多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忽又發現那運動的東西,在聖母院對面朝城島延伸的前庭街重新出現。儘管夜色很濃,他終於看見隊伍從那條街出來,不一會兒就在廣場上擴散開了,黑暗中難以辨清,只能猜出是一大片人群。

  這種景象確實可怖。奇異的佇列趁著沉沉夜色極力隱蔽,同樣也極力保持肅靜,不過還是多少有點響動,便是嚓嚓的腳步聲。然而,這點響聲還未傳到聾子卡西莫多的耳畔就消失了。這麼一大片,近在咫尺,但見蠕動行走,卻看不清什麼東西,又聽不見一點聲音,給他的印象就彷彿一大群死人,隱沒在煙霧裡,既悄然無聲,不可觸摸,又像朝他逼近的人影憧憧的一片迷霧,幽冥中不斷蠕動的一片鬼影。

  於是,他心中又萌生種種憂慮,頭腦裡又浮現有人企圖危害埃及姑娘的念頭。他隱約感到就要面臨兇險的境況,在這危急時刻,他獨自計議,誰也想不到他這樣先天殘疾的頭腦,思考竟如此周全而敏捷。要不要叫醒埃及姑娘?叫她逃離嗎?從哪兒逃出去呢?街道全給圍得水洩不通,教堂後背靠河流。沒有船!無路可逃!惟一的辦法,就是甯死守住聖母院大門,至少抵抗到救兵馳援,如果有救兵的話,但是不能驚擾愛絲美拉達的睡夢。如果難免一死,什麼時候叫醒不幸的姑娘都不晚。既已下此決心,他就更加沉著鎮定地觀察「敵情」了。

  前庭廣場上的人群似乎越聚越多。不過,卡西莫多能夠推斷出,他們發出的聲響極小,因為廣場周圍的住戶沒有人打開窗戶觀望。忽見一點閃亮,轉瞬間,七、八支火把點燃,開始在人群頭上遊動,在黑暗中搖晃一簇簇火焰。卡西莫多這才看清楚廣場上十分可怕,男男女女黑壓壓一片,全都破衣爛衫,手執長鐮、矛戈、大刀、鐵槊,數不清的兵器尖頭閃閃發亮。到處豎起黑叉,如同那一張張醜惡的面孔長出的犄角。他又模模糊糊地想起那幫人,覺得認出那一張張嘴臉,幾個月前正是他們擁戴他為醜大王。有個人一手舉著火把,另一隻手拿著個短傢伙,登上一塊界石,好像在演說。與此同時,這支奇特的軍隊改變隊形,彷彿在教堂周圍佈置兵力。卡西莫多拎起風燈,下樓走到兩座鐘樓之間的平臺上,以便就近觀察,並考慮防衛的辦法。

  克洛班·特魯伊傅到達聖母院高大的正門前,命令他的部隊排成戰鬥隊形。儘管預料不會遇到任何抵抗,這位謹慎的統帥還是要求隊伍保持陣容,必要時可以對付巡邏騎隊或巡防隊的突然襲擊。這樣,他的隊伍所排成的陣勢,從高處和遠處看,就像埃克諾馬戰役埃克諾馬是西西里島北部山峰。西元前3世紀至前2世紀,羅馬和迦太基發生戰爭,亦稱布匿戰爭。前後三次戰爭歷時一個世紀。埃克諾馬戰役是第一次戰爭的重大戰役。中的羅馬軍隊三角陣,亞歷山大的豬頭陣,或者古斯塔夫斯——阿道爾甫斯即古斯塔夫斯二世(1594-1632),瑞典國王(1611-1632)。著名的楔形陣。三角形的底邊緊靠著廣場的底邊,正好堵住前庭街,一條邊對著主宮醫院,另一條邊則對著公牛聖彼得教堂街。克洛班·特魯伊傅位於三角的尖端,左右簇擁著埃及大公、我們的朋友約翰,以及丐幫的勇士們。

  類似丐幫此刻企圖攻打聖母院的舉動,在中世紀的城市中並不罕見。我們今天所謂的「員警」,當年還沒有。在人口密集的城市,尤其在各國京城,還不存在中央政權、統一的控制。封建制度建起的這類大型市鎮,結構是非常奇特的。一座城市由上千個領主采邑組成,也就分割成形狀各異、大小不一的獨立區域,從而有上千套員警組織,彼此矛盾,也就等於沒有員警。以巴黎為例,全城有一百四十一名領主自稱有權收年貢,此外還有二十五名自稱擁有司法權和徵收年貢權,其中大至掌管一百零五條街道的巴黎主教,小到只有四條街道的田園聖母院院長。所有這些擁有司法大權的封建主,只在名義上承認國王的君主權。他們各設關卡,各行其是。路易十一這個不知疲倦的工匠,已經開始大規模地拆毀封建大廈,後來黎塞留和路易十四為了王朝而繼承遺志,最後米拉博米拉博(1749-1791):法國著名演說家,在1789年三級會議上主張君主立憲,開創革命時期。為了人民而完成大業。路易十一力圖打破覆蓋巴黎的這張封建割據網,下了兩三道嚴厲的諭旨,要建立全城統一的治安警察。例如1465年,明令一到夜晚,居民就點起蠟燭照亮窗戶,並且把狗關起來,違者處以絞刑;同年又命令夜晚用鐵鍊封鎖街道,並禁止夜晚攜帶匕首或別的攻擊性武器上街。然而實行不久,市鎮立法的所有這些嘗試全都廢止了。晚風吹滅自家視窗的蠟燭,自家的狗在外面遊蕩,市民們都聽之任之,而鐵鍊只在戒嚴時才拉起來;至於攜帶武器的禁令所引起的變化,也只是把「住口街」改名為「割喉街」,這就算是明顯的進步了。封建裁判的古老構架仍然屹立;各個司法裁判區和采邑,在城中錯綜複雜,彼此妨礙,相互糾葛,相互遏阻,相互嵌卡;巡防隊、巡防分隊、巡防檢查隊名目繁多,卻形同虛設,存在許多空白縫隙,強盜持械攔路搶劫,打家劫舍,乃至聚眾鬧事,可以說橫行無阻。因此,在治安普遍混亂的情況下,即使在住戶最稠密的街區,像這樣聚眾攻打一座宮殿、一座府邸或一處民宅的事件,絕不是海外奇談。在大多數情況下,左鄰右舍並不過問,只要不搶到自己家裡來,就關上窗板,堵住門戶,外面的火槍聲充耳不聞,管他巡防隊來不來干預,聽憑一場衝突自行了結。第二天巴黎城就會有人奔相走告:「昨天夜晚,艾蒂安·巴爾拜特家被搶了。」「克萊蒙元帥被人綁架了。」等等。這樣,不僅像盧浮宮、故宮、巴士底堡、小塔宮等王家住宅,而且像小波旁宮、桑斯公館、昂古萊姆公館等一般領主府邸,牆垣上都有槍眼,大門上也都有突堞槍眼。教堂則以其神聖而得以保全。不過也有設防的,聖母院不在此列。牧場聖日爾曼教堂就像一座男爵府邸,圍牆築有雉堞,鑄火炮比鑄鐘用的銅還多;那座堡壘,1610年還能見到,如今只剩下光禿禿的教堂了。

  言歸正傳,回到聖母院。

  我們應當讚揚丐幫的紀律,他們悄然無聲而又極其準確地執行克洛班的號令;頭一個陣勢佈置完畢,這位卓越的幫主便登上前庭廣場的欄杆上,面對著聖母院,揮舞火把,弄得火焰在風中閃忽不定,時而為自己的濃煙所籠罩,教堂淡紅色的正面也時隱時現,他又提高那嘶啞的粗嗓門,喊道:「你聽著,路易·德·博蒙,巴黎主教,司法院諮議官,我克洛班·特魯伊傅,金錢王,丐幫主,黑幫龍頭,狂人主教,我要告訴你,我們的妹子被加上妖術罪名錯誤地判決了,她逃進你的教堂;你應當准許避難,並給予保護。然而,司法院還要把她抓回去,你竟然同意了,如果沒有上帝和丐幫在這裡,明天就要在河灘廣場把她絞死!因此,我們來找你,主教。如果說你的教堂是神聖的,那麼我們的妹子也是神聖的;如果說我們的妹子不神聖,那麼你的教堂也不神聖。因此,我們勒令你把那姑娘交還給我們,如果你想保全教堂的話;要不然,我們就要把她搶出來,還要洗劫你的教堂。那就更好了。我在這裡豎起戰旗,特此宣戰,但願上帝保佑你,巴黎主教!」

  他神態莊重,顯得既陰沉又狂野,發表了這通演說,只可惜卡西莫多一句也聽不見,一名乞丐呈上戰旗,克洛班接過來,莊嚴地插進鋪石路的石縫中。戰旗就是一把叉子,齒兒上血淋淋掛著一大塊肉。

  豎起戰旗之後,金錢王轉過身,掃視他的人馬:這群兇猛的人,眼睛閃閃發光,不亞於長矛槍頭;他沉默片刻,又喊道:「衝啊,孩子們!撬鎖高手,幹起來吧!」

  三十來個人應聲出列,他們個個身強力壯,虎背熊腰,肩扛大錘、鐵鉗和橇杠,都是一副鎖匠的長相。他們衝向教堂的正中大門,登上臺階,轉瞬間到尖拱門道裡,只見他們立刻蹲下來;用鐵鉗和撬杠砸門。一群乞丐也跟了上去,有的幫忙,有的圍觀,十一級臺階都站滿了。

  然而,大門堅不可摧。一個人嚷道:「見鬼!這麼堅硬,這麼牢固!」另一個人說:「這大門老了,骨頭也更硬了。」

  「加油啊,夥計們!」克洛班叫道,「我敢用我的頭賭一隻拖鞋,等你們撬開大門,奪回姑娘,席捲主祭壇,教堂一個執事也不會驚醒。瞧啊!我看大鎖開始鬆動了。」

  話說了半截,忽聽身後一聲巨響,他猛地轉身,只見一根粗大的梁木自天而降,剛剛落在臺階上,一下子砸扁十來個弟兄,又裹著隆隆的聲響彈跳下去,滾進人群,撞斷一些乞丐的腿。他們惶恐驚叫,四下逃散,眨眼工夫,前庭禁垣裡的人全跑光了。那些撬鎖老手雖有深深的門道保護,也都丟下大門,紛紛後撤。就連克洛班本人也敬而遠之,避開教堂一段距離。

  「差點兒要我的命!」約翰嚷道,「我腦後都感覺到旋起來的一陣風!擊牛的屠夫彼埃爾卻被擊死了。」

  這根巨梁掉在群盜之間,所引起的驚異與惶恐是難以描述的。他們目瞪口呆,久久仰望天空,畏懼這段木頭甚於羽林軍兩萬弓箭手。

  「撒旦!」埃及公爵咕噥道,「看樣子有妖法呀!」

  「是月亮把這段劈柴扔到我們頭上的。」紅頭髮安德里說。

  「這麼說,月亮是聖母的朋友嘍!」弗朗索也來了這麼一句。

  「一千個教皇!」克洛班嚷道,「你們全是大笨蛋!」可是,他本人也解釋不了為什麼掉下一根大樑來。

  由於火把光亮照不到聖母院樓上,就看不清那裡有什麼情況。沉重的粗梁木橫臥在廣場中央,只聽最先受傷的幾個可憐傢伙還在慘叫,他們磕在石階棱角上,給開膛破肚了。

  金錢王驚魂稍定,終於找到一種解釋,夥伴們聽了也覺得有道理,他說:「天殺的!難道教士們要頑抗?那就把他們塞進麻袋裡!塞進麻袋裡!」

  「塞進麻袋裡!」眾人跟著怒吼道。於是對準教堂門臉,弓弩、火銃齊發。

  這一陣轟鳴,驚醒了附近民宅安歇的居民。只見好幾扇窗戶推開,探出戴著睡帽的頭和拿著蠟燭的手。「朝窗口射擊!」克洛班喊道。那些窗戶立時關閉了,可憐的市民驚恐的目光,朝那火光和混亂的場面剛剛瞥一下,就嚇出一身冷汗,趕緊回到妻子身邊,心想群魔會是不是移到聖母院前庭廣場來舉行了,或者是不是勃艮第人又打來了,像1446年那樣。於是,做丈夫的想到要遭搶掠,做妻子的想到要遭姦污,大家都心驚肉跳。

  「塞進麻袋裡!」黑幫分子重複叫嚷。然而光叫喊不敢靠近。他們注視教堂,注視這根梁木。梁木一動不動,建築物依然那麼平靜,闃無一人,但是總有點什麼東西令乞丐們膽戰心寒。

  「動手吧,撬鎖行家們!」特魯伊傅喊道。「一定要攻破大門!」

  誰也不肯向前邁一步。

  「鬍子和肚子!」特魯伊傅說道,「你們這幫人,連一根椽木都怕!」

  一個老鎖匠對他說:「統帥,我們犯愁的不是椽子,而是大門,全用鐵條焊起來的,鉗子根本啃不動。」

  「那得用什麼來攻破呢?」特魯伊傅問道。

  「要用攻城錘。」

  金錢王勇敢地跑到粗大的梁木前,一腳踏上去,喊道:「這就是一根啊!是教士們送給你們的。」他衝著教堂滑稽地鞠了一躬,又說了一句:「謝謝你們,教士!」

  「這一勇敢舉動效果極佳,祛除了梁木的魔力。丐幫重又精神振奮。頃刻之間,兩百條健壯的手臂將沉重的大樑托起,就像托根羽毛似的,迅猛地衝向幾經嘗試而未動搖的大門。乞丐手中的火把不多,照得廣場昏光暗影,一群人抬著長長的梁木,奔跑著衝向教堂,這情景望上去,就像一隻千足蟲巨怪低頭猛攻那石頭巨人。

  五成金屬的大門受到梁木的衝擊,像巨大的鼓發出咚咚的聲響,卻沒有破裂,但是整個教堂都撼動了,只聽建築內部幽深的地穴鳴響回蕩。與此同時,一陣大石頭塊像雨點一般,從教堂正面樓上朝進攻者的頭砸下來。

  「見鬼!」約翰嚷道,「鐘樓搖晃得這麼厲害,連石欄杆都倒下來砸在我們頭上啦?」

  不過,金錢王身先士卒,大家都同仇敵愾,肯定是主教在頑抗,因此誰也不顧石如雨下,左右都有人腦袋開花,還是更加勇猛地撞擊大門。

  值得注意的是,石頭雖說一塊一塊落下來,卻又持續不斷,黑幫漢子總是感覺同時挨兩下:一下砸在腿上,一下砸在腦袋上。倖免的人極少,地上已經死傷一片,傷者流著血,在進攻者的踐踏下氣息奄奄。黑幫漢子們都氣衝牛斗,他們前仆後繼;長長的梁木繼續撞擊大門,像鐘舌撞擊大鐘一樣有節奏;石塊如雨落,大門似雷鳴。

  自不待言,這出乎意料並激怒丐幫的抵抗,正是來自卡西莫多。

  不幸的是,偶然的時機幫了勇敢聾子的大忙。

  他跑下樓,來到鐘樓之間的平臺上時,頭腦裡還一片混亂。他發瘋似的,又沿著樓廊來回狂奔了一陣,居高窺視,看到密密麻麻的乞丐準備衝擊教堂,只好祈求神鬼來救埃及姑娘。他一度想登上南鐘樓,敲響警鐘,可是轉念又一想,還不等大鐘瑪麗搖晃起來,發出一聲長鳴,教堂就是有十道大門,豈不是也給攻破了嗎?恰在這時,撬鎖高手們正持械衝向大門。怎麼辦?

  他猛然想起,泥瓦匠在這兒幹了一整天,正修繕南鐘樓的牆壁、屋架和房頂。他心頭忽然一亮:牆壁是石頭砌的,房頂鋪的是鉛皮,而屋架又是木頭的,架子十分高大,木料林立,稱之為「森林」。

  卡西莫多跑向南鐘樓,看到下面的房間果然堆滿了材料:一堆堆石料、一捆捆鉛皮、一簇簇板條和鋸好的粗大椽子,還有一堆堆砂石。這個武庫一應俱全。

  情況危急。下面大門口,鐵鉗大錘幹得正歡。卡西莫多天生一副膂力,又面臨危險而增大十倍,他起一根最長最重的梁木,從一個窗洞探出去,再到鐘樓外面把它拉出來,拖到平臺周圍石欄杆的一角,往下一推。這根粗大的木頭,從一百六十尺高墜落下去,擦了一下牆壁,碰壞一些雕塑,在空中旋轉幾圈,宛如風磨的一翼在空間的自由落體,最後接觸地面,引起一陣驚叫,而這黑色的粗木在石地上彈跳,又像一條蟒蛇。

  卡西莫多看著梁木落下去,砸得丐幫四處逃散,好似孩童一口氣吹散灰塵一般。他們都恐慌萬狀,瞪著迷信的眼睛,瞧著這根從天上掉下來的大棒,然後便一陣弓箭霰彈,射向大門道的聖徒雕像,卡西莫多則趁此機會,不聲不響地運送「武器彈藥」,在投下樑木的欄杆旁邊,堆積起來砂石、大石頭、石料,甚至搬來一袋袋瓦匠工具。

  這樣,丐幫一開始撞擊大門,石塊就像冰雹一樣降落,彷彿教堂在他們頭上忽然坍毀。

  此刻卡西莫多的樣子,誰見了都會大吃一驚。他不僅在欄杆上摞起投射物,平臺上也運來一大堆石頭。一旦邊上的石頭用完,就到大堆上來取。他就是這樣俯身,直起,再俯身,再直起,動作快得令人難以置信。他那地鬼似的大腦袋探出欄杆,於是,一塊大石頭砸下去,接著一塊又一塊……他不時眼睛盯著,看到一塊大石頭砸死人了,就「哼!」地叫一聲。

  然而,丐幫好漢並不氣餒。一百多人運足力氣,傳到沉重的橡木撞角上,抬著一次又一次猛衝,撞得那厚實的大門一陣陣搖動,門板咯咯斷裂,雕刻圖像四飛五散;每次震撼,鉸鏈就在樞軸上跳動,木板損壞,鐵筋之間的木屑紛紛脫落。還算卡西莫多運氣好,大門結構主要是鐵而不是木料。

  儘管如此,他也感到大門搖搖欲墜了。每一下撞擊,雖說聽不見,卻同時在教堂空穴和他的胸膛裡震盪。從上面望見乞丐們怒氣衝天,信心百倍,向黝黑的教堂門臉揮動拳頭,他不禁萬分焦急,擔心埃及姑娘和他自己,甚至羡慕從他頭頂飛逃的貓頭鷹的翅膀。

  如雨的石塊不足以擊退進攻者。

  卡西莫多正惶惶無計,忽然瞧見他朝丐幫投物的欄杆下面一點,伸出兩個長長的流水石槽,外口正對著下方的大門,裡口則連著平臺的石板。他靈機一動,趕緊跑到他作為敲鐘人的住處,抱來一捆柴火、幾捆板條和鉛皮,這是他還沒有動用的彈藥,在兩個槽之間堆好之後,就用燈籠點燃了。

  這工夫,沒有石塊落下來,丐幫好漢們也不再仰望天空了。他們活像一群獵犬,洶洶然要衝進野豬的巢穴,擁擠在大門口。大門受撞擊雖然變了形,但是還立在那裡。他們都興奮得發抖,準備給予最後一擊,將大門開膛破肚。大家爭著擠到前邊,單等大門一撞開,就搶先衝進這座富甲天下的大教堂,衝進這積財聚寶達三百年之久的巨大寶庫。他們樂不可支,大吼大叫,貪婪地議論精美的銀十字架、華麗的織錦教袍、鑲銀鍍金的堂皇的陵墓、唱詩室的金碧輝煌的裝飾,還議論令人目眩的節慶、歷年燭火通明的耶誕節、陽光燦爛的復活節,所有這些隆重慶典上所展示的聖骨盒、燭臺、聖物盒、聖體龕、聖物櫃,給祭壇增添了一層金銀和鑽石的浮雕。當然,在這大發橫財的時刻,假扮殘廢和病弱的人、大打手和小幫兇,想的是如何搶劫聖母院,而不是如何搭救埃及姑娘。要照我們看,如果強盜也得找藉口的話,那麼對他們許多人來說,救愛絲美拉達不過是個藉口。

  他們聚攏在攻城槌的周圍,屏住呼吸,憋足了勁,正準備全力以赴,給大門以決定性的一擊,卻忽聽他們中間有人慘叫,比粗大的梁木砸下來時的叫聲更為淒厲可怖。還活著而沒有喊叫的人,急忙四下瞧瞧,只見兩道熔化的鉛水從教堂上面瀉入密集的人群中。人海的波濤滾滾後退,沸騰的金屬熔液濺落之處,在人群中間衝出兩個冒煙的黑洞,好似沸湯澆在雪地上。這兩股可怕的雨柱濺出飛點,散落到進攻者的身上,像火鑽一般穿進他們的頭顱。這真是萬鈞雷霆之火,射出無數霰粒,把這些倒楣鬼燒得遍體鱗傷。

  慘叫聲撕肝裂膽。他們無論膽大還是膽小的,把梁木扔在屍體上,都紛紛逃竄。前庭廣場再次廓清了。

  人人舉目望去,只見教堂上面一片奇異的景象:中央花欞圓窗上方兩座鐘樓之間的最高層樓道上,烈焰熊熊,卷起火星的旋渦。那烈焰飛騰狂舞,不時被風刮走一段,化為濃煙,烈焰下面,黝黑的石欄杆梅花格竄出火苗,再下面雕成妖怪巨口的兩個石槽,不斷噴射火雨,由黑乎乎的教堂門臉襯出那銀白色的流注。兩股熔鉛流越接近地面,就越四下擴散,猶如水從噴壺的無數細孔噴出來一樣。在火焰上方,兩座巨大的鐘樓都顯示兩張面孔,對比十分強烈而鮮明:一張漆黑、一張通紅,那巨大的陰影一直投上天空,因而鐘樓顯得更加嵯峨突兀。無數魔鬼怪龍的雕刻,全呈現猙獰的面孔。火光閃爍變幻,看上去就像魔舞龍飛。吞嬰蛇妖似在獰笑,筧嘴獸似在尖叫,蠑螈似在吹火,塔拉斯各龍似在濃煙裡打噴嚏。火光衝天,人聲鼎沸,那些怪龍妖獸都從石頭的沉睡中驚醒,其中一個還來回走動,只見它不時掠過大火的烈焰,彷彿一隻蝙蝠掠過燭火。

  這座怪異的燈塔,無疑要驚醒遠方比塞特山丘的樵夫:聖母院鐘樓的巨影在他那片灌木林上搖晃,他看著不免心驚膽顫。

  丐幫也在一片恐怖中不敢作聲,寂靜中只聽見關在修院中的教士們的驚叫,比失火馬廄中的馬匹還要慌亂驚擾,還聽見附近住戶偷開窗戶旋即關上的聲響、民宅和主宮醫院內部的喧擾、火焰中的風吼、垂死者的殘喘,以及熔鉛的雨柱不斷瀉濺在石路面上的劈啪聲。

  這工夫,丐幫中的頭面人物都退避到功德月桂府門廊下,商議如何應付局面。埃及公爵坐在一塊界石上,懷著宗教的恐懼心情,仰望二百尺高空紅光耀眼的火焰幻景。克洛班·特魯伊傅狠命地咬著自己的大拳頭,嘴裡咕噥道:「衝不進去!」

  「這古老教堂有點邪氣!」老吉普賽人馬提亞斯·韓加迪·斯皮卡利也咕噥道。

  「憑教皇的鬍子打賭,」一個當過兵而頭髮花白的人戲謔地說,「教堂的流水槽比勒克圖爾城牆突堞還厲害,朝人噴射熔化的鉛水彈。」

  「那個魔鬼在烈火前跑來跑去,你們看到了吧?」埃及公爵高聲說道。

  「他媽的,」克洛班說,「就是那個該死的敲鐘人;就是那個卡西莫多!」

  那老吉普賽人搖了搖頭:「跟你說吧,那是大侯爵,城堡惡魔撒布納克的幽魂。他的形體就像全副武裝的士兵,長一顆獅子頭。有時,他騎一匹面目猙獰的大馬。他能把人變成石頭,用來建造城樓。他統率著五十個軍團。肯定是他,我認出來了。有時他打扮成土耳其人樣子,穿一件華麗的金袍子。」

  「星星美葡萄到哪兒去啦?」克洛班問道。

  「死啦。」一名乞丐答道。

  紅頭髮安德里傻笑著,說道:「聖母可給主宮醫院找事兒幹了。」

  「就這樣束手無策,攻不破這道大門嗎?」金錢王連連頓足嚷道。

  埃及公爵愁眉苦臉,指了指那兩股沸騰的鉛流,看上去就像兩根長長的磷光紡紗杆,不斷擦著大教堂黑乎乎的門臉。

  「倒是見過這樣自衛的教堂,」他歎道,「四十年前,君士坦丁堡聖索菲亞教堂,就曾連續三次搖晃腦袋,搖晃它那幾個圓屋頂,將穆罕默德的新月旗拋到地上。那座教堂的建築師,巴黎的紀堯姆,就是個魔法師。」

  「難道就這樣認了,灰溜溜地走掉,跟老爺在旅途上遭劫時的僕役一樣嗎?」克洛班說道,「難道把我們妹子丟在那裡,讓那些披著人皮的狼明天抓去絞死!」

  「聖器室裡還有幾車黃金呢!」一名乞丐補充說,可惜我們不知道他的名字。

  「憑穆罕默德的鬍子發誓!」特魯伊傅喊道。

  「再試他一回。」那名乞丐說道。

  馬提亞斯·韓加迪搖了搖頭,說道:「從大門沒法兒進去,得要找出這個老妖婆鎧甲的弱點:一個破洞,一道暗門,或者一條接縫兒……」

  「誰去幹?」克洛班問道,「我自己去轉一轉吧。對了,那個學生約翰,那個全身披掛破銅爛鐵的小傢伙,到哪兒去啦?」

  「可能死了吧,聽不見他的笑聲了。」有人回答。

  金錢王皺起眉頭:「可惜!他那破銅爛鐵的披掛裡面,可有一顆勇敢的心。彼埃爾·格蘭古瓦老弟,你說呢?」

  「克洛班統帥,」紅頭髮安德里說,「咱們剛走到貨幣兌換所橋,他就溜走了。」

  克洛班頓足嚷道:「天殺的!是他把我們鼓動起來的,幹到半道上,他卻把我們甩啦!愛講大話的膽小鬼,拿拖鞋當頭盔的傢伙!」

  「克洛班統帥,」紅頭髮安德里望著前庭街,又說道,「那個學生來了。」

  「讚美閻王吧!」克洛班說道,「可是,他身後拖個什麼鬼玩意兒?」

  果然是小約翰,他一身流浪武士的沉重披掛,在地上頑強地拖著一架長梯,還儘量跑得快些,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賽似一隻螞蟻拖一根比它身子長二十倍的草莖。

  「勝利啦!讚美上帝吧!(原文為拉丁文。)」大學生嚷道,「這是聖朗德里碼頭裝卸工的梯子。」

  克洛班迎上去,問道:「孩子!這梯子,上帝的犄角!你弄來幹什麼呀?」

  「弄到手啦,」約翰氣喘吁吁地回答,「我知道放在哪兒。就放在總監府的倉庫裡。那兒有個相好的姑娘,她覺得我跟丘比特一樣英俊。我就利用她搞到梯子,這不弄來了,穆罕媽的復活!那可憐的小妞兒來給我開門,只穿著內衣呀。」

  「是啊,」克洛班說,「可是,你弄這梯子來幹什麼呀?」

  約翰一副狡獪的、無所不能的神氣,注視著克洛班,同時手指打著響,就跟響板似的。此刻他確實顯得崇高而豪邁:頭戴一頂15世紀的超重型盔,單是那怪異的頭盔頂飾,就足以嚇退敵人。他那頂飾有十個鐵啄豎立,因此,約翰完全可以同荷馬筆下的涅斯托爾(涅斯托爾:希臘傳說中的皮羅斯王,是特洛伊戰爭中的名將。)戰艦比個高下,贏得「十個撞角」(原文為希臘文。)的可怕稱號。

  「我弄來幹什麼,威嚴的金錢王?您沒看見那三座大門的上方,有一排傻瓜模樣的雕像嗎?」

  「看見了又怎麼樣?」

  「那就是法蘭西列王雕像廊。」

  「那跟我有什麼相干?」克洛班說道。

  「別急呀!列王廊那頭有一道門,只用門閂插著。有這架梯子,我就能爬上去,進入教堂。」

  「孩子,讓我先上去。」

  「不行,夥計,梯子是我的。來吧,您第二個上。」

  「讓魔王掐死你!」暴躁的克洛班說道,「我不願意跟在任何人的屁股後面。」

  「那好,克洛班,自己去找梯子吧!」

  約翰在廣場上拖著梯子邊跑邊嚷:「小夥子們,跟我來!」

  轉眼工夫,梯子就對著側面一扇大門豎起來,架到一樓走廊的欄杆上。丐幫眾人歡呼雀躍,簇擁在下面,都要爭先爬上去。然而,約翰把持優先權,第一個踏上扶梯。要爬上去,還真有好長一段距離。如今,法蘭西列王廊距地面大約六十尺,而當年,聖母院門前有十一級臺階,那就更增加了高度。約翰一隻手抓住梯子,一隻手拿弓弩,又礙於笨重的盔甲,因而爬的速度很慢。他爬到梯子中間,朝下面掃了一眼,憂傷地看了看遍佈臺階的可憐丐幫分子的屍體,歎道:「唉!屍體堆積如山,真賽過《伊利亞特》第五章中的場面!」說罷,他繼續攀登。丐幫的人緊隨其後,梯子每一級上都有一個人。在幽暗中,這一長列甲胄背影起伏上升,看上去就像一條鐵甲蟒蛇朝教堂昂首直立。約翰在前頭打著呼哨,給人的這種印象就更逼真了。

  這名學生終於夠到樓廊的陽臺,相當敏捷地跨上去,贏得丐幫所有人的喝彩。他就這樣佔領了這座堡壘,不禁歡呼一聲,可是又戛然住口,一下子驚呆了。原來,他發現卡西莫多躲在一尊國王雕像後面,那隻獨眼在黑暗中閃閃發亮。

  不待第二個進攻者踏上陽臺,那可怕的駝子一下躥到梯子跟前,一句話不講,兩隻有力的大手抓住梯子的柱頭,將其起,從搭靠的牆壁推開;打彎的長梯晃了幾晃,從上到下的乞丐一陣驚叫,他再以超人的力量猛然一推,將一大串人摔向廣場。有那麼一瞬間,就連視死如歸的人也要心驚肉跳。梯子向後折去,到垂直點停留一刹那,似倒非倒,接著,突然畫了一個半徑為八十尺的巨大弧線,滿載著強盜摔到廣場鋪石路面上,比斷了鐵索的吊橋倒下去的速度還要快。只聽一片詛咒叫駡聲,繼而完全沉寂了;有幾個不幸摔傷的人,從死人堆裡爬出來。

  圍攻者起初勝利的歡呼,又轉變為沉痛和憤怒的吼叫。卡西莫多卻雙肘拄著欄杆,漠然地朝下觀看,活像一個披頭散髮的老國王立在視窗。

  約翰·弗羅洛處境堪虞,他與夥伴們隔了八十尺的高牆,在樓廊裡單獨面對可怕的敲鐘人。他趁卡西莫多擺弄梯子的工夫,就溜向暗門,不料門卻鎖住了。聾子來到樓廊時,隨手將暗門鎖上了。約翰無奈,只好躲到一尊國王雕像的後面,大氣也不敢出,眼睛盯著可怕的駝子,那驚恐萬狀的樣子,好似一個人追求野獸園看守的老婆,一天晚上赴幽會,卻跳錯了牆,猛然發現自己面對一隻大白熊。

  起初,聾子並沒有注意他,後來一回頭,瞥見那個學生,便霍地立起身子。

  約翰準備他猛撲過來;然而聾子卻呆立不動,只是轉過身來注視他。

  「哼!哼!」約翰說道,「你這隻憂傷的獨眼,幹嘛這樣盯著我呀?」

  古怪的小青年這麼說著,暗中卻搭弓拉箭。

  「卡西莫多!」他叫道,「我給你改個綽號,以後就叫你瞎子吧。」

  嗖的一聲,鐵頭銅翼箭射出去,正中駝子的左臂,可是他滿不在乎,就像法臘蒙王雕像給蹭了一下似的。卡西莫多抓住箭杆,一下把箭拔出來,從容地放到粗大的膝頭磕成兩段,隨手丟在地下。約翰來不及再搭弓射箭,卡西莫多把箭折斷,喘著粗氣,如同蚱蜢那樣,一躥便撲到大學生的身上,將他的甲胄頂在牆上頓時擠扁。

  這時,在火把閃忽不定的若明若暗中,那可怖的場面隱約可見。

  約翰自知小命玩兒完,就不再掙扎了。卡西莫多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他的雙臂,再伸出右手,開始剝下他全身的披掛。只見那聾子一副凶相,不聲不響,緩緩地取下大學生的劍、匕首、頭盔、鎧甲和護臂,如同猴子剝核桃一般,將那鐵甲銅殼一件件扔在腳下。

  大學生眼睜睜看著被人解除武器,扒掉全身披掛,落到這惡魔手中,跟這聾子說話也沒用,乾脆硬充好漢,衝著對方嬉笑,拿出十六歲少年大無畏的孟浪勁頭,唱起當時流行的一首民歌:

  康佈雷城堡呀,

  全身呀好披掛,

  馬拉番來搶呀……

  不待他唱完,只見卡西莫多站在樓廊欄杆上,一隻手抓住約翰的雙腳,淩空甩了兩圈,再像投石一般將他拋出去,只聽啪嚓一聲,好似骨盒撞牆所發出的破碎聲響,又見有什麼東西墜落,剛落三分之一的高度就掛到建築物的突角上。掛在那裡的是一具屍體,腦漿迸裂,腰身摔斷,折為兩段了。

  丐幫中間發出一陣恐怖的驚叫。

  「報仇啊!」克洛班喊道。

  「塞進麻袋裡!」眾人呼應,「衝啊!衝啊!」

  於是,各種語言、各種土話、各種口音的怒吼,匯成一片呐喊。可憐學生的慘死,使這群人義憤填膺,熱血沸騰。在一座教堂前,讓一個駝子阻擋了這麼久,他們真的惱羞成怒,情急智生,找來一架架梯子,點燃一個個火把,不出幾分鐘,就像螞蟻一般,從四面八方爬上來,向聖母院發起猛攻。卡西莫多看到這樣可怕的陣勢,就不知所措了。人人奮勇當先,沒有梯子的,就用打結的繩索;沒有繩索的,就抓著浮雕向上攀登;他們一個扯著一個的破衣爛衫,猙獰的面孔如洶湧的海潮,勢不可擋。那一張張兇惡的嘴臉因憤怒而漲紅,那一個個污濁的額頭大汗淋漓,那一雙雙眼睛閃閃發亮。所有那些怪異的身軀,所有那些奇醜的面孔,一齊圍攻卡西莫多。那情景真像別的教堂派來戈耳工蛇髮三女魔、犬怪、山妖、魔鬼,派來最為怪異的雕像攻打聖母院。在這座教堂門臉的石頭鬼怪上面,又爬滿一層活怪物。

  這工夫,廣場上點燃無數火把,多如繁星。整個騷亂的場面,原先一直隱沒在黑暗中,現在突然給照得通明透亮。前庭廣場朗若白晝,火光衝天。教堂樓頂平臺上的柴堆仍在燃燒,遠遠照亮城區。兩座鐘樓的巨大投影,在巴黎的屋頂延展遠伸,將一片光亮打開寬寬的幽暗缺口。滿城彷彿驚動了,遠處的警鐘在哀鳴。乞丐們吼叫著,喘息著,還不斷咒駡,不斷往上攀登。面對這麼多敵人,卡西莫多束手無策了,為埃及姑娘提心吊膽,眼見一張張狂怒的臉越來越逼近樓廊,他絕望地絞動著雙臂,只有祈求上天顯靈了。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