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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龍記》第58章
第58章 灕影(四)

  彭彧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下文, 忍不住向他投去疑問的目光,可對方好像拒絕接收似的理都不理,他只好直眉楞眼地問:「為……為什麼?」

  李禕這個人也不知什麼毛病, 自顧自地走到船頭遙望江面, 感嘆了一句:「真是好大的手筆。」

  彭彧簡直抓心撓肺似的癢癢,心說您老人家有屁快放沒事賣什麼關子, 把雙臂往胸前一橫:「所以你到底看出什麼了?」

  李禕只輕輕地吐出兩個字:「倒影。」

  彭彧莫名其妙,兩條長眉幾乎要接到一起去, 實在很想把這廝倒著拎起, 將他肚子里的話一股腦控出來才好。他耐著性子去看水面:「倒影怎麼了?」

  「你仔細看看。」

  彭彧和肩膀上蹲著的紅豆齊刷刷低頭, 只看見江面鏡子似的倒映著群峰:「沒毛病啊……等等,嘶……為什麼我們沒有倒影?」

  李禕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彭彧只覺才趴下去的汗毛又有重新立起來的趨勢, 脊背無端一涼:「什麼意思?是我眼花了還是……我死了?鬼投不出來倒影?」

  小船靜靜地停在江心,彭彧目瞪口呆地看向江面,遠處景物一概正常,唯獨他們所在的小船像個突兀的「外來者」, 水中沒能投出船的倒影來,哪怕仔細尋找也只有個非常模糊的影子,與周圍景致格格不入。

  彭彧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 瞬間意識到自己說了一句蠢話——就算他真的死了變成鬼,那船的倒影也該在,都已經是個死物了,沒道理再「死」一次。

  他腦子里忽有個大膽的想法冒出頭來, 可這想法宛如天方夜譚,他一時間自己都不敢相信,因而沒說出口。

  然而下一刻李禕就把這「天方夜譚」變成了「真憑實據」,他屈指一彈頓時狂風過境,生生把江面的「鏡子」給刮碎了。

  彭彧倏地睜大眼——隨著那鏡面破碎,兩岸群峰、當空明日乃至朱雀翎全都劇烈晃動起來,竟然消失無蹤!

  他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看了一會兒,待到江面動蕩的水波逐漸平息成鏡,消失的山日才重新浮現出來,一點點趨於穩定,恢復到最初的樣子,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這……」他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就算再不願意承認也只得消化了這個事實,「所以我們……其實是在水里?一切都倒過來了?水底下的東西才是真的,我們現在看到的這些……都是倒影?」

  李禕點了點頭。

  「怎麼可能啊?」彭彧滿臉的不信,甚至在原地跳了兩下,「那豈不是意味著我們現在大頭朝下?我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居然不會掉下去?而且我們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李禕用力按住他的肩膀,對他一連串的問題做出了總結性回答:「與其說是在水里,不如說是在結界中,一個用‘倒影’製造的結界,應該是朱雀神的手筆——結界的存在自然是讓你無聲無息地‘誤入歧途’,要是能被你感覺出來,那這個神未免也太廢物了。」

  彭彧忍不住嘬了下牙花子:「他們神都這麼閒嗎?這裡一個結界那裡一個結界……」

  他說著往水中看去,伸手指向水面上一道紅光,與半空中的「朱雀翎」隔水相對:「你看那是朱雀翎嗎?所以那個才是真的?」

  「也許吧,」李禕說,「這個先不急,我比較在意的是那些迷失在結界里的人現在身在何處。」

  經他提醒彭彧才想起了這茬——之前錦余說來此泛舟的船客無故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現在看來他們應該是為「倒影」結界所困,可如今江面上一覽無余,沒有其他船隻的影子,這些人又去哪裡了?

  不在結界里,也沒有回到現實中,難道這些人就這麼憑空蒸發了?

  「這個結界的出現是有條件的,」李禕無意識地拿拇指指尖掐著食指指腹,似乎在認真思索,「陰天、雨天、霧天、風天、晚上都不行,必須在明朗的晴日,江平如鏡,才能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我們今天運氣好,一來便趕上了。」

  彭彧心說也不知是運氣好,還是變相的「點兒背」。

  李禕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紅豆:「以我對朱雀神的瞭解,此神經常不務正業——活著時隔三差五跟龍族打架,死了還給後人灌輸思想、鼓動朱雀族繼續挑釁龍族爭奪天空,由此便可見一斑。他弄個結界時不時拉機緣巧合的人進來欣賞一番、賣弄自我,這種事他乾得出來。」

  彭彧:「……」

  這話怎麼聽著就這麼彆扭呢?龍王跟朱雀族的梁子好像結得不小?

  他肩膀上的紅豆聽了這番詆毀朱雀神的言論,登時張嘴就要叫喚,結果被某龍眼疾手快地捏住了喙,蠻不講理地把它的抗議扼殺在了搖籃里。

  紅豆發不出聲音,只好無助地撲打翅膀,黑漆漆的眼睛濕漉漉的,似乎是快哭了。

  龍王全無同情心地睨它一眼,似乎在說「等你修為趕上我了再跟我支楞」,續上剛才的話音:「但他絕不會做出隨意傷人性命的事,況且這結界存在兩千年,之前一直安然無恙,怎麼到今天突然出事?」

  彭彧沈默下來,潛岳卻突然插話:「我覺得可能跟那些蟲……或者操控蟲子的人有關。」

  李禕點點頭算是認可了她的想法:「我們再往前走走看。」

  小船在江中繞了一圈,終於沒能發現新的線索,紅豆把脖子抻得老長,直勾勾盯著「水里」的朱雀翎看,好像巴不得趕緊去「收復失物」。這點功夫彭彧也沒閒著,心說此處既然是朱雀神的結界,那就一定和青龍神的結界一樣有薄弱之處,可以打破才對。

  可他瞪得眼睛都酸了,也沒找到這個「薄弱之處」在哪裡,不禁質疑起自己來:難不成乾坤眼失靈了?

  跟龍王在一起混得久了,總是要擔心哪裡一言不合就「失靈」。

  「一點痕跡都沒有剩下……」李禕摸了摸下巴,自語似的說,「這朱雀翎色澤如此鮮艷,實在不像神力將近的樣子,莫非……」

  紅豆忽然又撲騰起來。

  「你說‘生祭’可以暫時彌補朱雀翎的神力?」他眼神微微一變,「所以這些人很可能已經死了?被用來生祭朱雀翎,連個渣也沒有剩下?」

  紅豆點了點腦袋。

  「可目的呢?」李禕又說,「生祭朱雀翎能有什麼用?如果從中搞鬼的是巫族,且不說他們能不能發現朱雀翎的存在,就算他們拿到了,又能拿去做什麼?肯定不是好心為其增補神力方便我們取走吧?」

  紅豆頗為難地瞧了瞧他,似乎覺得這個問題超出了自己能解決的範疇,只好搖了搖頭。

  彭彧拍拍他肩膀說:「既然我們找不到那些人,不如先乾正事?咱先把朱雀翎收了,遲則生變。」

  李禕略做思忖,點頭說:「也好。」

  於是彭彧一攤手:「所以我們怎麼出去?我剛剛找了半天,也沒找到薄弱……」

  李禕似乎心不在焉,伸手往下一指,直接打斷他:「跳。」

  彭彧沒反應過來這個「跳」的內涵,一時間有些蒙:「什麼?」

  「跳水里,自然就能出去。」

  彭彧低頭看了一眼江面,之前那一群龍蝨給他造成的陰影現在還揮之不去,不禁渾身一抖,雞皮疙瘩爬了好幾層:「什什什什麼?你讓我跳江?等等,我不是很想學屈子……」

  「屈子跳的也不是這條江,此結界以‘鏡’為本源,江面是關鍵,自然也是破綻。」李禕無聲地白他一眼,見他這面有菜色的模樣,忽然心念一動。

  他微微一頓,隨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這江面是結界的出口,朱雀神雖然經常惹是生非,卻並不會把人困死,一定會給誤闖結界的人各種提示,指引他們找到出口。此地真真假假,那些想象豐富的文人們全須而退,定會把這當做一場奇遇,或寫詩作賦,並不會鬧出什麼大亂子來。」

  「而巫族從中作梗,以蠱蟲驚嚇船客,讓他們不敢跳江,便只能一直困在結界當中,待夜深或無人之時再將他們逼出結界,生祭朱雀翎,神不知鬼不覺不留任何痕跡,外人只能當他們失蹤,卻無人知道他們已經死了!」

  「至於游水的人反而沒事,是因為不論怎樣他們都在水里,少了‘船’這一個‘避難所’,總能誤打誤撞離開結界逃出生天。」

  彭彧聽到這裡已經完全懂了——問題的根源不是江也不是船,而是人們內心的恐懼,如果那些人能夠無視蟲子及時跳江,有很大可能會全須全尾地平安回去。

  巫族正是利用這一點才無往不勝——要想讓獵物源源不斷地落入圈套,最好的方法自然不是在陷阱周圍插滿毒箭,而是營造出平和安靜的假象讓其放鬆警惕,哪怕這個獵物逃了他們也定不會追,以免驚擾到其他獵物,可以細水長流。

  雖然這「細水」到現在還是斷了。

  彭彧忍不住皺起眉,手指緊緊地攥了一下——到底是「僥倖」和「恐懼」害了那些人,如果不能克服這兩點……

  「好了,」李禕說,「再待下去也沒什麼意義,我們還是快些走吧。」

  他說著朝九淵遞了個眼色,後者迅速會意,縱身越入江中,「撲通」一聲,眨眼沒了蹤跡。

  彭彧頭皮一麻,潛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李禕,識趣地輕輕開口:「那少爺,我也去外面等你。」

  彭彧:「……」

  無關人等相繼退散,彭少爺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縮著脖子說:「那個……我不會水啊……」

  李禕全然沒理會他這拙劣的藉口,無聲地嘆口氣,單手在船舷上一撐——居然也跟著跳下去了!

  「……喂!」

  彭彧簡直欲哭無淚,心說這幫人也太不仗義了,正在「跳」和「不跳」之間首鼠兩端,終於一咬牙一跺腳,深吸一口氣把一隻腳探出了船舷。

  而就在此時,剛剛李禕消失的地方忽然浮起一雙龍角,緊接著是龍頭和龍身,他面帶鄙夷地瞅了一眼兩腿發軟的彭少爺:「到我背上來。」

  彭彧喜極而泣,趕緊抄著紅黃二豆爬上龍背緊緊抱住,便覺他驀地往下一沈,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緊接著那龍將他輕輕一抖,他覺得自己的雙腳重新踏到了地面,睜眼一瞧,赫然發現自己又回到了船上,身上衣服絲毫未濕,好像根本沒有跳過水一般!

  他瞠目結舌地看了看九淵和潛岳,覺得自己好像做夢一樣,再望向遠處的群峰,依然分不清哪是真實哪是倒影,十分沒底氣地問了一句:「我們這是……回來了沒有?」

  白龍沒答,只往江面輕輕呵了一口氣,江影破碎,這一次消失的是水中的倒影。

  彭彧一顆心終於落回肚子,再一抬頭,只見不遠處的空中一片翎羽紅光逼人:「朱雀翎!這回是真的了吧!」

  潛岳疑惑地看他一眼:「少爺,哪兒呢?」

  九淵往她額頭輕輕一拍,隱遁的朱雀翎就在她眼中現了形——她詫異地看向對方,發現這廝好像並沒有意識到這個過分親密的動作有什麼不妥。

  紅豆歡快地一聲清鳴,朝著朱雀翎飛去,李禕化人形落在彭彧身邊,踩得小船「忽悠」了一下。

  彭彧擼起袖子:「有點熱啊……是因為朱雀翎?還隔著這麼遠呢。」

  李禕沒接他話,卻似笑非笑地一勾嘴角,輕輕地說:「居然就真的這麼明明白白掛在天上,朱雀神果然與眾不同……你們羽族還真是不喜歡沾水啊。」

  他最後一句話是對紅豆說的,然而紅豆已經飛遠,並沒有聽到。

  彭彧疑惑地看向他,李禕點點頭算是答了他剛才的問題,朝四下環顧一周:「那個蠱師只怕已經跑了,之前九淵沒有追到他,估計也是因為結界——如果我們能早點反應過來,興許還能把人抓住問個清楚,看看他們拿那些人命生祭朱雀翎到底是想幹什麼。」

  紅豆繞著朱雀翎飛了兩圈,那段翎羽似乎收到某種召喚,紅光劇烈波動了幾下,隨即一閃飛入它尾間。它周身光芒大勝,仰頭高聲鳴叫,隨後撲騰到李禕面前,嘰嘰咕咕地叫喚了幾聲什麼。

  李禕的目光頓時變得有些異樣:「你說這段朱雀翎吸收了十七條人命,可錦余說有數十隻小船在此地失蹤,這個數量對不上啊……難不成一條船隻載了半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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