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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龍記》第56章
第56章 灕影(二)

  他這一點細微的表情沒能逃過李禕的眼睛, 後者愈發奇怪地打量著他,似乎很想從他臉上尋找到什麼破綻。

  彭彧眉心微微一動,神色竟又出奇地平靜下來, 似乎為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說辭, 他抬手打斷對方還沒出口的疑問,清了清嗓子:「我認定是蟲, 因為我聽到了有東西刮擦船底板的聲音,如果是魚, 最多是撞擊聲。」

  李禕:「你這麼肯定?」

  彭彧不假思索地說:「我當然肯定, 因為……」

  他話到一半又戛然而止, 終於「心直口快」沒能打敗「有所顧忌」,他尷尬地偏過頭,十分突兀地回避了這個問題。

  李禕簡直要被他的欲言又止弄得無奈, 很想質問他一句「到底有什麼不能說的」,可到底是不忍呵斥於他,只好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指尖,強行穩定住情緒, 換了個方式繼續試探:「你是怕蟲子嗎?」

  「不是,」彭彧嘆了口氣,「我要是怕蟲子, 之前彭府撈出蟲子我早就嚇死了好吧。」

  他站起身來,在原地緩緩踱了幾步,覺得身上的冷汗要被夜風吹乾了,冰涼的手腳又因有龍氣禦寒而逐漸回暖。許久他思量著開了口:「這事一言半語說不清楚, 你要是真想知道,我告訴你也未嘗不可,但是……等白天吧,我現在真的不想說。」

  他話說到這份上,李禕也實在不好繼續追問,於是從善如流地一點頭:「好。」

  鑒於彭少爺被出現的不明生物嚇到,龍王還是決定不繼續在船上對付了,抄起一人二鳥去找九淵,後者正跟潛岳掃蕩完一條小食街準備回返,見到二人從天而降,不禁愣了一下。

  隨即他注意到彭彧不怎麼好看的臉色和明顯低迷的興致,把滾至舌尖的詢問原封不動地咽了回去,伸手往前一指:「前面有家客棧,我們要過去嗎?」

  九淵難得提出合時宜的建議,彭彧非常痛快地給了他面子,踩著尚且虛軟的步子往客棧開了上房。

  潛岳捧著一堆新鮮熱乎的小食詢問他要不要吃,彭彧卻連眼皮也沒抬一下,直接擺擺手關上了門。

  她不禁怔在原地,對著緊閉的房門愣了好一會兒神,才轉身問李禕道:「少爺這是怎麼了?」

  李禕沒答她的話,略一思忖:「你隨我來。」

  潛岳頓時疑惑更甚,不太想得通她出去吃個消夜的功夫這兩位又怎麼了——雖說時間確實有點長。

  或許是李禕的表情太過凝重,讓潛岳也不由自主地嚴肅起來,把香氣撲鼻的小食塞進九淵懷裡,依依惜別之後追上了龍王的腳步。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隔壁,李禕拉了個隔音的結界,開門見山地說:「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潛岳不自覺地板直了脊背:「你問。」

  李禕:「你在彭家待了有多久?」

  潛岳疑惑地瞧他一眼,不明白這人怎麼突然問起這些,出於禮貌還是回道:「十二年,我六歲時被老爺收留,就一直在彭家了,習武之後跟著‘乙醜’商隊的胡大哥,不過跟在少爺身邊還是近幾個月的事,你知道的。」

  李禕點了點頭:「那你一定對彭家的事很熟悉?」

  潛岳:「也可以這麼說吧,乙醜商隊每次行商都不遠,我回彭宅的次數很多,消息也就靈通些——你到底想問什麼?」

  李禕:「你家少爺以前經常南下嗎?」

  潛岳莫名覺得這問題有點不太對勁,猶豫了一下才說:「是,大概每一兩年就會南下一次,不過少爺雖然能適應南方的氣候,卻不太喜歡,因而每次待的時間都不長,大概兩三個月就會回返。」

  李禕又問:「那他最後一次南下是什麼時候?」

  潛岳:「大概三年以前。」

  李禕輕叩膝蓋的手指微微一頓——三年前,跟彭彧說的「十七歲」對得上。

  他抬起頭來:「那麼為什麼這三年里都沒有再去?」

  他這話一出口,潛岳看向他的眼神頓時浮上幾分戒備——他問到「最後一次」的時候潛岳就有些懷疑,但未能來得及細想,趁對方停頓的功夫她已回過味來,覺得這些奇怪的問題一定和少爺今晚的異常表現有關。

  於是她沒再老實回答,而是後退一步,稍稍架起了一些戒備:「你問這個做什麼?」

  她越是不答反而越能印證李禕的猜測,他兩眼微微一眯,繼續追問:「三年前他最後一次南下,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

  這回潛岳連反問也免了,整個人再退一步,表現出明顯的抗拒:「無可奉告,如果你真心實意想知道就不該來套我的話,你應該去問少爺自己。」

  她說罷直接退到門口開門而出,涼涼地撂下一句:「時候不早了,打聽這些不如早些歇息。」

  九淵捧著一堆小食,造型滑稽地戳在門外,好不容易等潛岳出來,卻見她看都沒看自己一眼就快步離去,只好不尷不尬地僵在原地,心說這姑娘又怎麼了?之前還滿心歡喜地拉著他逛了一路,怎麼龍王幾句話就讓她連「吃」都不顧了?

  他默默感嘆了一番女人心海底針,不是他這等「凡龍」能琢磨透的,覺得自己實在該去找彭少爺取取經,借鑒一下他泡到龍王的成功經驗。

  這龍護衛好像並沒有意識到自家龍王和潛岳性別不同來的。

  他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還是抱著一大堆東西闖進了龍王屋裡,低聲下氣地「興師問罪」:「王,您怎麼惹到她了?」

  「嗯?」李禕抬頭瞧他,卻並沒打算解釋,衝他招了招手,「過來。」

  九淵不明所以,習慣性地聽從命令走到他面前,誰料對方竟二話不說截走了他懷裡的東西。

  九淵:「……」

  他實在沒忍住一聲哀嚎:「王,那是我給潛岳買的。」

  李禕涼涼地一掀眼皮:「怎麼,她還有心情吃?」

  九淵只好閉嘴,心說這話聽著怎麼就這麼彆扭呢——明顯王才是罪魁禍首,怎麼還「惡人先告狀」了呢?

  李禕從那堆小食里挑挑揀揀,先打開了一袋麻團,捏起一個放進嘴裡咀嚼:「好吃。」

  九淵:「……」

  自覺存在多餘的龍護衛十分淒慘地在客棧樓頂吹了一夜冷風,樓下的三個一個整宿沒睡踏實,一個乾脆沒合眼,還有一個跟紅黃二豆玩了半夜,最後死屍似的躺了一地。

  第二天清早,沒睡的那個率先出門,九淵迎上去問:「王,那咱們今天還走嗎?」

  「走啊,」李禕不假思索地說,「為什麼不?」

  一個時辰以後,四人重整行裝,就近找到一處渡口又買了一條船,緩緩往灕江上那處發生異象的水域駛去。

  彭彧睡了一宿好像重新滿血復活,啃著一個早飯沒吃完的包子,對著兩岸風景點評說:「這個時間來這裡實在有點晚了,要麼再早倆月,要麼等來年開春,現在就……青山也不青了,這片兒又不下雪,還趕上枯水期,實在沒什麼好看的。」

  李禕心說本來也不是來賞景的,要不找朱雀翎,他才不樂意到處亂跑。

  彭彧把最後一大口包子按進嘴裡,塞得自己腮幫子鼓囊囊的,含混說:「今年還好有你在,不然這個季節來游江,簡直能冷到骨子裡。」

  李禕沒聽出來他這話想表達什麼思想感情,瞅著他沒吭聲。

  彭彧在他身邊坐下,撈過紅豆放在自己膝蓋上,有一下沒一下摸著它的毛,一言不合便切入正題:「昨天那個問題,我想我現在可以回答你了。」

  李禕倏地坐正了。

  彭彧余光似乎瞥到潛岳看了自己一眼,卻沒有偏頭,依然目不斜視地注視前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說:「你知道‘蠱’嗎?」

  李禕明顯沒料到這個開頭,不禁微微一愣:「蠱?」

  彭彧點點頭:「古楚地信奉巫蠱,後來楚滅,巫蠱之術卻未衰,漸漸地形成了以此為生的巫族,常年居住在深山老林里——三年前我隨商隊經過楚地,就碰上了一伙巫族。」

  李禕認真地聽著,小船緩緩破江而行,一時間無人說話。

  彭彧:「我們本來走的是商道,不應該撞上他們,可不知怎麼就那麼巧,他們好像牛車壞了,在路上走不了,就詢問能不能借我們的馬車載他們一程。」

  「那之前我從來沒有接觸過巫族,只是偶爾聽過一些關於他們的傳聞——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沒心沒肺的,一般這種事不會放在心上,聽過就忘了。」

  他低頭看了紅豆一眼:「當時我們領隊的大哥姓丁,叫丁二,雖然名字不好聽,人卻特別好。他跟我說別去理那些巫族,他們跟我們不是一路人,可能你不知道怎麼就惹了他們,一言不合放蠱給你看。」

  李禕又一次聽到了「蠱」這個字,覺得接下來發生的事可能非同小可。

  彭彧微微一哂:「當時其實我也有點猶豫,本來是打算拒絕的,可那幾個巫族里有個特別小的小姑娘,也就差不多十歲,眼睛特別大,直勾勾地盯著你看,就顯得特別可憐。」

  「而且那幾個巫族好像是經常在外活動的,官話說得很好,跟我們交流也很順暢,我就覺得他們也許並不像傳言中的那麼神秘,可能也就是普通人,是我們對他們有什麼誤解。」

  他說著慢慢地嘆了口氣,停頓了一下才續上話音:「他們帶個小姑娘,舟車勞頓,沒了牛車想必很難趕路,我跟丁大哥一番商量,還是決定載他們一程。」

  李禕輕輕地插話進來:「然後他們就算計你們了?恩將仇報?」

  彭彧無奈地一攤手:「怎麼可能,我們又沒仇沒怨的——其實一路上都相安無事,我們載了他們很長一段路,因為沿途無趣,商隊的人又喜歡閒聊,那幾個巫族人聽見了就偶爾接上幾句,後來也就漸漸地聊開了。」

  「說不巧也真是不巧,那幾日下了場大雨,我們走的商道有一段被山上衝落滾石給堵住了,我們要麼繞遠,要麼從山林小路穿行,當時天色已晚,我們選哪個都不太好過——夏天林子里有很多毒蟲,有時還會有瘴氣,我們雖然備著藥,可對付那些劇毒的東西總是不太好使。」

  他說到這裡突然止了話音,李禕半天沒等到下文,忍不住問:「然後呢?」

  「然後……」彭彧苦笑了一下,「那幾個巫族人可能是為了感謝我們的搭載,主動提出讓我們從小路走,說他們有靈藥專門用來規避林子里的毒物,拿出來給我們一人一顆分了,說保證我們平安無事地穿過林子,還能神清氣爽,掃去一天的疲憊。」

  李禕聽到這兒,覺得一切尚且平靜安穩,氣氛甚至是和諧友好的,誰料下一刻彭彧便伸手緊緊抓住了船舷,方才還輕鬆的表情倏地褪了個一乾二淨。

  他垂下眼說:「怪我嘴欠,我當時要不說那句話,就什麼都不會發生,我現在想想,夢里都想回去掐死我自己。」

  「我覺得他們的靈藥實在新鮮,就隨口玩笑說‘你們有這麼好的藥拿出去賣多好,即能賺到錢又能造福別人,經常進出山林的人一定很樂意買’,還說‘如果你們想賣,我一定第一個花高價購買,有多少我要多少,來者不拒’。」

  李禕眉尖一動,覺得這話似乎有哪裡不妥,可仔細想想好像又沒有哪裡不妥。

  彭彧:「我那時候也真是太天真,以為世上沒有什麼‘錢’解決不了的東西,即便有也只能是錢不夠多。誰料他們那個巫族就真的那樣封閉,幾乎不與外人有什麼交易往來——我話一出口他們的表情就變了,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向我,尤其那個小姑娘,那眼神我真的一輩子都忘不了。」

  「我瞬間就感覺自己可能闖了禍,丁大哥第一個反應過來,趕緊把這茬給揭了過去,要我們每個人當著他們的面把藥丸吞了,又以最快的速度穿過那片樹林,在一個岔口跟他們分別。」

  「我問丁大哥他們為什麼要以那種眼神看我,他說他們可能覺得我們太貪心,或者覺得那藥流傳開來,任何人在山林里暢行無阻,威脅到了他們的生存,認為我們是想對他們不利。」

  「天地可鑒我真的沒有那意思,」彭彧在自己額頭抹了一把,「丁大哥又說巫人記仇,雖然分別時他們什麼都沒說,還客客氣氣地跟我們道了別——他說我們不能再待了,得趕緊走,於是商隊連夜趕路,跑出去了很遠。」

  他再次深呼吸:「那時正值雨季,路況不好,我們走走停停,但也遠離了楚地千里,一直過了江。丁大哥說過江以後應該就沒什麼危險了,我們全都疲憊不堪,隨便找了個客棧就住進去。」

  「我們上午住店,一直到黃昏都平安無事,我便放鬆警惕,還嘲笑丁大哥小題大做,可誰知道等一入了夜……」

  他說到這裡整個人緊繃起來,李禕明顯感到他眼裡透出驚恐,甚至呼吸都凌亂了幾分:「入了夜我們睡得正香,突然不知有誰慘叫了一聲,我驚醒之後因為屋子里沒掌燈,什麼也看不見,只能聽到……」

  「聽到有什麼東西朝我爬過來,像是無數細小爪子刮擦過地板的聲音,密密麻麻,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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