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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龍記》第53章
第53章 山火(二)

  懷明聞言微微一愣:「什麼?」

  李禕卻不再答, 往那燒焦的樹樁旁走了幾步,伸手似乎想去摸,身後懷明驀地爆發出一聲大喊:「別碰!」

  懷明整個人身體前傾, 脊背都緊張得繃了起來, 一手伸著微微下壓,示意他把手放下:「別碰, 我懷疑師叔就是碰了那樹樁才出事的,千萬別碰。」

  李禕似乎被他這善意的提醒感動, 嘴角輕輕翹起了一點, 從善如流地收回爪子, 若無其事地從樹樁旁邊踱了開去。

  彭彧見這破木頭如此詭異,恨不得趕緊敬而遠之,搓了搓胳膊上冒出的雞皮疙瘩, 亦步亦趨地追上了龍王。

  懷明也緊隨跟來,清清嗓子,又說:「那夜師叔仙逝,我無可奈何返回觀內, 發現他走前竟然留了一封信給我,信上說他是心甘情願蛻解的,叫我不要難過, 也不要去收斂他的骸骨,就讓他葬在那山巔之上。」

  懷明露出一個匪夷所思的表情,彷彿現在還沒能消化這個事實:「我當時簡直不敢相信,再看下去, 信上又寫,如果有非人之人欲登赤帝峰,叫我一定不要阻攔,並且要主動引著他們登頂,他們一來,這無名怪火自然迎刃而解。」

  他追著李禕的背影,不知想起什麼,腳步倏地一頓:「等……等等,信上說那非人之人應該身穿紅衣,身形靈俊展臂如鳥……你們……」

  「我們不是你要等的人,」李禕面不改色地接話道,「你師叔說的應當是朱雀族人,然而我是龍族。」

  懷明:「……」

  「不過也無傷大雅,」李禕一聳肩,「反正朱雀族至今沒來,我就先代他們來看一看——他們若能來最好,我正打算去找他們。」

  他說著走到峰頂邊緣,微微探身向外張望,彭彧追著他的目光一瞧,只覺舉目千里無遮無攔,峰背懸崖接天連地,遠處群峰連綿,江濤蜿蜒如練。

  他站在這裡讓峰頂的冷風一吹,莫名感覺兩腿打軟,好像馬上就要掉下去了,連忙後撤一步,驚魂甫定地拍了拍胸口。

  他正要叫那龍回來,誰料對方根本不是過去觀景的,他往西北角溜達了幾步,竟然就往下縱身一躍!

  「……喂!」

  彭彧登時嚇得體溫都從指尖飛出去了,本能地伸手一撈,只擦過對方一片衣角。他連忙站到某龍跳下去的位置往下一看,發現這人並沒有消失在萬丈深淵里,而正好端端地站在不遠處一塊突出的岩石上。

  他這才一顆心砸回胸口,落下的同時驚起一片火花飛濺,氣急敗壞地大喊一聲:「你他媽有病啊!」

  這聲怒吼在了無遮攔的山巔遠遠地傳開,崖下某人茫然地抬頭看來,只見那人面色鐵青地在視野中一閃而過,居然轉身走了!

  彭彧不得不走,他只覺自己心肝肺都氣得一並疼了起來——旁邊不遠就有一條通往崖下岩石的石階小道,雖說鑿刻粗礪不堪入目,可到底也能過人,這廝有好好的路不走,偏偏要用跳的!

  關鍵還一聲招呼都不打!

  彭彧裹著一身冰碴子拂袖而去,躲在一塊大石頭後面跟自己生氣悶氣來,雖說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堂堂一條龍也不會摔死,可看到那人跳下去之後還滿臉無辜,心裡就塞滿了一百個「不爽」。

  李禕站在岩石上摸了摸下巴,莫名覺得事情有點不妙,可這下都下來了也只好先辦正事,抬頭便見一神異巨石闖入視線,活似一趴臥的巨龜,他踩著僅能容腳的石道閃至巨龜跟前,抬手往那石頭上摸了一把,頓時心下瞭然。

  隨即他又輕盈地飄回峰頂,在眾人錯愕的視線中負手走了幾步,不動聲色地四下一瞟,沒看見彭彧。

  懷明兩只手攏在袖子里,已經凍得瑟瑟發抖,說話都不那麼利索了:「你看……到什麼了?」

  李禕繼續尋找某人的蹤影,同時心不在焉地回道:「那下面有一塊‘玄武石’。」

  懷明咬了咬不斷打顫的牙:「玄武石?」

  李禕:「天然成龜狀的巨石,很可能會附帶有玄武神力——玄武屬水,可鎮壓此地的朱雀離火。」

  懷明:「可是……」

  李禕沒給他說話的機會,一擺手打斷他,問道:「此地今年夏天是不是沒怎麼降雨?」

  懷明略顯驚訝地一抬眼,又迅速地一點頭:「你怎麼知道?確實如此,今年衡山一帶降水奇缺,底下那湘江的水勢都弱了三分。我起初以為是天干物燥導致山火不斷,可後來發現好像並沒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的,」李禕說,「玄武石會不斷積攢水氣,從而壓制朱雀之火,一旦遇到久旱,所補充的水氣不足,這個平衡就可能被打破。」

  懷明思索著點頭,隨即又搖頭:「可今年雖然旱,卻也下了幾場大雨,沒有到成災的地步,以往旱災之年都未見起火,怎麼偏偏今年出事?」

  「這個問題的答案恐怕在那樹樁里。」他說著又踱出幾步,似乎想起什麼,「嗯」了一聲,「你既然都招了天水,居然不知道那塊玄武石嗎?」

  懷明聞言倏地一頓,面皮竟然微微紅了,支吾說:「哪有什麼天水,是我算出近幾日會有降雪,哄那些百姓讓他們稍安勿躁。我要真能有本事招天水,還會眼睜睜看著我師叔死?」

  李禕嘴角翹起了一點,又迅速落下,環顧四周發現到處都是視覺盲區,實在無法一眼找到那人藏在了哪,正猶豫著要不要放開龍的感知能力去找一找,就聽一陣翅膀撲稜的聲音,伴著「嘰嘰」的鳥叫。

  他順著聲音來源望去,看到黃豆正飛向一塊大石頭後面,瞬間心裡有了底,放輕腳步無聲無息地往那邊靠攏。

  彭彧聽著外面的交談沒了下文,有點按捺不住好奇心想出去看看,可該死的自尊心又迫使他繼續窩在原地,偏偏這個時候黃豆那小畜生放棄了潛岳飛過來騷擾他,他一邊揮手去趕,一邊努力控制住不要出聲。

  然而下一刻耳邊就傳來某龍的聲音:「你生氣了?」

  彭彧渾身一僵,實在不是很想回頭理他,十分生硬地把揮在半空的手收在頸邊摸了一下耳朵,裝作什麼都沒聽見,反向扭轉了頭。

  李禕索性繞到他面前,好整以暇地雙臂環胸:「你也經常做一些‘找死’的行為,我可沒責怪你啊?」

  彭彧登時驚了:「我什麼時候……」

  「噓,」李禕把手指往他嘴唇上一按,「還有外人在,這事我們以後再談,你就別鬧彆扭了,趕緊過來。」

  彭彧簡直又好氣又好笑,什麼叫「鬧彆扭」?說得好像他有多矯情似的,某龍活這三千年只怕沒練別的,就學會怎麼倒打一耙了吧?

  他在心裡冷笑一聲,起身整理一下衣服,順著某龍給的台階下去,一抬頭只看到懷明正朝自己投來一言難盡的目光,視線在他跟李禕之間來回切換,似乎默默消化了什麼難以接受的信息,終於選擇緊緊地閉住嘴。

  彭彧莫名其妙地跟他對視一眼,心說現在的道士都這麼敏銳了嗎?

  幾人圍著那半截樹樁轉了一圈,懷明沒忍住開口問:「所以這樹樁到底有什麼問題?」

  李禕沒答,只抬手一揮,勁風如刀般割出,「啪」的一聲,竟將那離火都燒不化的樹樁斜劈掉了一半!

  一線紅光自裸露的樹樁內部噴薄而出,不由分說地闖入眾人眼中,彭彧沒忍住抬手擋了一下,再看時,只見那枯焦樹樁里火似的紅成一團,竟然是一顆足有人腦袋那麼大的鳥蛋!

  彭彧不由瞪大了眼——那鳥蛋太過奇特,整枚蛋是舉世罕見的紅,彷彿行將滴落,又或要在人的眼球上燃燒起來,蛋殼上附著離奇扭曲的花紋,完全辨不出來是什麼圖案。

  他喉結艱難地滑動了一下:「這……這是什麼啊?」

  「朱雀蛋。」李禕面色平靜,似乎這狀況在其意料之中,「朱雀屬火,木生火,這山上的樹木全都變成了朱雀蛋孵化的養料,至於你師叔……」

  他看向懷明:「朱雀與玄武都可以象徵‘長生’,但玄武的長生是‘不死’,而朱雀則是‘生死輪轉’,死而後生,陰陽交替無窮也。」

  彭彧聽了這沒頭沒尾的兩句,忍不住比了個「停」的手勢,插話進來:「等等等等,所以你的意思是……這蛋就是朱雀神?」

  「不是,」李禕說,「朱雀神不管形魂都已殞滅了,這山是以它殘餘的神力為結界。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此蛋乃為衡山上下離火之氣所化,而我們要找的朱雀翎,很可能就在它的身上。」

  彭彧依然一臉找不著北,李禕沈默一下,只好繼續解釋:「朱雀族的‘長生’不是針對於某一個人的,而是整個種族,每有一個族人死去,他身上的離火之氣就會散於天地之間,等這些‘氣’重新聚集,又會產生新的朱雀蛋,這是一個大的輪回——我這樣說你能懂嗎?」

  這回彭彧恍然大悟似的點了點頭:「所以說,朱雀族生孩子,不是通過男女交歡,而是……呃,打散重組?」

  李禕:「……」

  雖然好像確實是那麼回事,可這話為什麼從彭少爺嘴裡說出來,就這麼奇怪呢。

  懷明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微妙,李禕輕咳一聲續上被彭彧打斷的話音:「修道之人亦有‘羽化登仙’之說,而朱雀的‘長生’也是一種‘羽化’,二者在某種程度上殊途同歸。也許青岩真人正是因為這一點,加上自知年事已高即將乘鶴,才甘願為這朱雀蛋犧牲的。」

  「可是……」懷明似乎有些難以接受這個說法,「師叔雖然年事已高,可身體尚且硬朗,在我看來他不是這麼隨意就……羽化登仙的人。」

  李禕點了點頭:「如此,那我還有一種猜測——也許是朱雀族與你師叔達成了某種約定,衡山一帶敬仰朱雀神,我想你師叔斷然不會拒絕他們的要求。」

  他覷著對方的神色,繼續補充:「我曾聽聞朱雀族中有這樣一種儀式,如果朱雀蛋因為某種原因無法破殼,可用其他動物或人來‘生祭’,以生為死,以死為生,破而後立。」

  彭彧聽了個雲里霧裡,覺得這些神神叨叨的玩意真是麻煩,索性轉過頭去把腦子放空。懷明卻沈默下來,許久才有些生硬地說:「不管怎樣,我尊重師叔的選擇,但願他已經……了卻自己的心願了吧。」

  彭彧一攤手:「所以我們現在怎麼辦?你說朱雀翎在哪呢,蛋里?我們要把這蛋鑿開嗎?」

  李禕詫異地看了看他,一點頭:「你要是不怕朱雀族找你尋仇的話你就鑿,最好把裡面的雛鳥拖出來烤了,還能給我們多加一道菜。」

  彭彧:「……」

  李禕微微勾了一下嘴角,正色下來:「我們暫且不要動它,既然朱雀族知道此地有一顆蛋,肯定不會放任不管的。我估計這蛋接受了生祭,要不了幾日就會破殼,我們就在光天觀暫住,等它破殼以後再做打算吧。」

  他抬手掀過一塊石頭遮擋住樹洞,幾人又在山頭閒逛片刻,便紛紛往光天觀回返。

  知道了怪火的源頭,懷明整理出一番說辭去交代山下的百姓,還被彭少爺財大氣粗地砸了一錠金子,讓他挑好酒好菜上山來。

  於是素來清修的懷明法師硬著頭皮光顧了鎮子里的小酒館,在一乾人等異樣的注視中——終於為「錢」這種俗物折了腰。

  四人在光天觀暫住下來,給冷冷清清的道觀增添了一絲人氣兒,有彭少爺這麼個閒不住的在,身邊少不了雞飛狗跳。

  懷明簡直不勝其煩,被逼問出了他是如何看到龍王招的那道天雷的,原來在道觀後面有一小石池,名曰「雷池」,一旦赤帝峰頂有雷光划過,池中定會金蛇亂閃,彷彿重現雷電之象。

  知道了這一點,彭彧看向懷明的眼神又開始充滿玩味——合著這道士到底沒什麼真本事,裝神弄鬼倒是挺在行。

  對此,懷明敢怒不敢言,只覺自己無端蒙冤,恨不得趕緊送走這幾尊大佛,圖個耳根清淨。

  幾人在道觀里住了三天,第三天晚上狂風大作,彭彧被無孔不入的涼風吹得尿意頻頻,一邊暗罵這破地方實在該好好修繕一番,一邊頂著瑟瑟寒風多跑了幾趟茅廁。

  李禕好像被他不停的起夜弄得有點煩,竟然很不仗義地搬著被子跑隔壁找九淵去了。

  彭彧茅廁跑到第五趟的時候,整個人都有些恍惚,覺得自己這一宿片刻也沒有睡好過。他頭重腳輕地打了個哈欠,正要推門回屋,余光似乎掃到什麼異樣,扭頭一看,竟見山巔之上遙遙升起了一片通天的火光。

  作者有話要說:  注:

  1.雷池即指現在的雷池(當然是祝融峰上的那一個……)

  2.本文中沒有「鳳凰」的概念,說朱雀是「五鳳」之一實屬混淆誤傳,象徵南方與火的是朱雀,跟鳳凰沒有任何關係,而鳳凰浴火重生也是近代才有的說法,並非古代神話傳說。

  3.關於朱雀象徵「生死輪轉」的設定是化用了古人對於朱雀的認識,這個具體可以去網上詳細瞭解w

  4.為了使設定不那麼複雜,在此弱化「火神祝融」的概念,可以將赤帝直接理解為朱雀神,朱雀為道教所供奉的南方之神,本文很多設定都與道教有關。

  5.那個……黃豆屬於金烏一族,它真的跟朱雀族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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