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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對面這個叫草薙的刑警,一雙骨碌碌的眼睛好像在觀察我。這傢伙想看穿我的想法,高藤英治心想。你懂個屁!你怎麼可能會懂!他在心中暗暗咒罵。
「遺體的身分已經過確認,的確是河田由真小姐。」
高藤沉默不語。廢話!他心想。因為是他親手藏在奧秩父的深山裡,警方只是根據他的供述才找到遺體。
「我們已經聯絡河田小姐的家人。你知道她的老家在山形嗎?聽說她三年前為了實現當演員的夢想來到東京,之後有一陣子好像靠打工糊口,入不敷出;至於近況,連她父母也不太清楚。你們倆是甚麼時候在哪裡認識的?」
高藤開口:
「大約在半年前,我們在澀谷的劇場認識。當時,我們的座位剛好相鄰,她也是一個人,所以就聊了起來……」內心打算侃侃而談,但一出聲氣勢就弱了,明知不需要使用敬語,卻不習慣口出惡言。
「然後馬上就同居了?」
「交往了將近一個月,她就住進我家。她說因為付不起房租,快被趕出來了,於是我問她要不要住我家,她很開心地搬進來。」
當時的由真好可愛,回想過去的那段日子,高藤不禁感覺一陣鼻酸。只要一想到由真在家裡等著他,每天就開心得不得了。
豈料好景不常,夢一般的生活瞬間失去色彩,全都是因為公司強行推動不當的人事改組,高藤居然被調離研究部門。
「又不是只調走你一個人呀。因為研究部門縮編,技術人員的人數自然變多。社長未來採取的原則就是走少數菁英的路線。根據我得知的消息,超指向性擴音器上好像沒運用到你的構想,接下來你就換個環境,到製造部門發揮實力吧。」上司露出輕蔑的笑容說道。
我不是菁英嗎?「少數菁英」這句話重重傷害了高藤。錯愕在一瞬間化為怒火,一氣之下便寫了辭呈。
回家後,他向由真報告此事,也深信她一定會同意,因為她經常把「英治是天才!」這句話掛在嘴邊。
誰知道由真一聽到他辭掉工作,竟然不屑地說出一句難以置信的話。
你是笨蛋嗎!?
「工作還不是都一樣?年過三十的老傢伙還敢向公司遞辭呈?我看你慘了。真受不了,想當無業遊民啊!」
「我只想在認同自己實力的地方工作。」
「好好好,知道啦。無所謂,隨便你。」由真說完後,拿起一個旅行袋,開始把自己的衣物塞進去。
「妳幹甚麼?」
「看了也知道吧!我要搬出去,沒辦法跟你混下去了。既然你賺不了錢,我待下去也沒意思,其實我早就有這個打算,剛好趁這個時候。」
由真拿出手機開始輸入簡訊。高藤看著她的背影,一股怒氣衝上腦門,心跳越來越快,意識卻逐漸薄弱。
「那個,不好意思一再問同樣的問題,」草薙的聲音將高藤拉回現實。「為甚麼要殺她?」
高藤全身顫抖,猛搖著頭。
「我沒殺她……」
草薙一臉不耐煩地抿著嘴。
「騙不了人啦。遺體的頸部有抓痕,那是兇手勒斃被害人所留下的,我們從抓痕裡發現殘留的指甲污垢,經DNA比對後和你一致。這下子你還想裝傻嗎?」
高藤垂頭喪氣,無法再承受刑警嚴厲的目光。
他還記得由真輸入簡訊時的背影,等他回過神時,她已經一動也不動了。
為甚麼會這樣?他一次又一次地自問自答。
如果公司沒做出人事調動。如果自己沒被調離研究部門。不對,打從一開始進入那家公司就是錯的!他原本還有其他更嚮往的公司,應該能被任用。有一家公司對自己在碩士時期的研究相當關注,如果在學會發表,受到高度評價,就能挾著優異的表現進入那家公司。不過,那家公司後來卻反悔,對他的研究失去興趣。
一切都是因為那場學會上發生的插曲。
有個姓湯川的傢伙,不知道是哪所學校的副教授,居然當場挑我毛病。害我的工作泡湯,從那時候起凡事都不順利。
高藤前一陣子才聽朋友提起,媒體爭相討論的T大學Y副教授的真實身分就是湯川。他那個友人也是帝都大學畢業,還洋洋得意地拿出週刊報導影本。高藤向他要了那份報導,用大頭針釘在自家牆上,目的就是提醒自己別忘了總有一天要報仇。
當他看著由真的屍體,心裡想著「時候到了」,該引發一些讓那個人也無力解決的案子,向世人展現自己的優秀實力。
「我再問一次。」草薙說道。「是你殺的吧?」
高藤動了動嘴,上氣不接下氣。
「全是那傢伙害的,一切都要怪湯川。所以……,所以……由真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