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漸深,城市霓虹越夜越美,星子失色,月兒當空。
好不容易結束繁重的公事,帶著一臉勝利微笑下車走入屋內,皇甫爵原以為自己會跟以往一般見到一桌冰冷失味的菜餚,卻沒想到餐桌上連個盤子都沒有,偌大的屋子裡一片寂靜。
「盈翾?」
皇甫爵出聲叫喚,臉上滿溢的微笑逐漸消失。
「看樣子,她是出去約會了。」
手上拿著一張放在玄關鑰匙盤上的便條紙,季巖朔輕笑道。
約會?在他表現得那麼明顯之後?
銳眸掃過季巖朔手中的紙張,皇甫爵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
玩味看著皇甫爵臉上驟起忽現的表情,季巖朔幽幽道:「看樣子,我只能委屈一點,讓你一個大男人陪我去吃晚餐了。」
「就我一個人多冷清啊,不介意我換個場地替你接風吧?應該會熱鬧些。」
狠瞪著季巖朔手中的便條紙,皇甫爵嘴角牽起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她去約會?她以為他的求婚是夢境也就算了;昨晚的酒會,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的心,怎麼就她看不出來,還去約會?
難不成他精心安排的那一切,她一樣當成了夢?
還是她天生遲鈍開不了竅,怎麼也看不懂他的明示與暗示?
可再怎麼遲鈍也不該一天不到就出去約會吧?他滿心都是她,但那個傻丫頭卻根本沒放在心上!包括在歎息橋下,她殷切的回吻也能當夢忘得一乾二淨?
「我別無選擇了不是嗎?」
睇了一眼手中那張幾乎要讓皇甫爵的眼神燒穿兩個大洞的便條,季巖朔嘴角噙笑,一副等著看好戲的表情。
皇甫爵薄唇畔的笑意漸深,卻笑得讓人不寒而慄,全身寒毛直豎。
震耳的舞曲旋律敲動,皇甫爵的心似乎也跟著舞曲內敲擊的鼓點而喧噪著。
他如熾的目光掃視夜店裡熱鬧的人群,企圖找尋寧盈翾的身影。
驀地,吧檯角落一條纖細儷影吸引了他一瞥而過的目光,讓皇甫爵猛地旋身回頭。
寧盈翾身著丹寧牛仔小外套,貼身的T恤搭配剪裁合身的牛仔褲,顯出她修長雙腿與姣好身材,只見她木然瞪視著前方,似乎在等什麼人。
見她一身隨性打扮,皇甫爵鬆了口氣,心想或許寧盈翾並不是很重視這個約會,才會穿得這麼「不適合」這個場所。
邁開腳步打算靠上前去,但才一提足,便見到一名男子主動站到了寧盈翾身旁。
寧盈翾先是一愣,接著便綻放甜笑迎向那名男子。
寧盈翾的笑像是燒得火紅的鐵,毫不留情的烙印上皇甫爵的心,讓他胸口猛地一陣抽痛,而後明眸中便燃起兩團火光。
寧盈翾與那個束著馬尾、雅痞裝扮的男子似乎相談甚歡,小臉上的笑一如百花齊放,艷麗非凡,如此景象看得皇甫爵眉心死鎖,眼中的火光更盛。
對一個初次見面的男人,她都能笑得這麼甜?
不!對他,當初她的笑似乎並不及此刻燦爛,只是禮貌成分居多。
那麼她現在笑得這麼甜,且還是對著上前來搭訕的男子,究竟是什麼意思?
她當真打算實現當初誇口的承諾,隨意把自己嫁了?
怒瞪著不遠處有說有笑的兩人,皇甫爵心頭的火如遇上了順向風,瞬間燎原,不可收拾。
原以為自己的情緒已然處於盛怒,不會再有什麼能增加他心頭那滅不了的怒氣之時,皇甫爵才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有多荒唐可笑。
原本與男子說說笑笑的寧盈翾不知怎地垂下了臉,接著,一張大掌拂上她的小臉,寧盈翾卻是躲也沒躲的照單全收了那男子的柔情與不捨。
夠了!再看下去,他的心臟鐵定會讓怒氣逼得炸了開來。不論那名男子是誰,就算是寧盈翾想要嫁的對象,基於「禮貌」,他總該上前去打個招呼,謝謝對方如此照顧他的「繼母」吧。
提步上前,皇甫爵俊顏上的笑燦爛無比,靠上那個束馬尾的男子身後,一語不發的凝視著寧盈翾低垂的小臉。
似乎感覺到一道灼熱視線,寧盈翾緩緩抬臉,差些慌得灑了手中的果汁。
「爵……」
他真的來了?是因為在乎她跟別人約會嗎?
心頭小鹿一陣亂撞,若不是夜店的音樂聲響震耳欲聾,只怕此刻寧盈翾的心跳聲會大到讓皇甫爵發現她的慌亂。
「替我介紹一下吧。」
發覺到寧盈翾的異樣,方孫華笑了笑,輕拍她的小手,接過了那搖搖欲墜的果汁杯,安撫著她。
「孫華大哥,他是皇甫爵,是——」
「你好,盈翾是我父親的再婚對象。」
不知怎地,聽見寧盈翾如此叫那男子,皇甫爵便不自覺地打斷她的話,而說出口的卻是這麼一句讓寧盈翾錯愕的話。
他父親的再婚對像……是啊,所以他才會迫不及待的想要逼走她,希望她早點嫁掉不是嗎?
皇甫爵的自我介紹彷彿是一把利刃,毫不留情的刺向寧盈翾的心,讓她原先勉強自己揚起的笑因為這椎心之痛而不斷崩解、破碎。
寧盈翾攏起的眉心讓方孫華明白,眼前站著的人正是那個神通廣大、惹得他小妹心傷的男人。
進而明白了為什麼盈翾會說自己愛上了一個不能愛的男人。
「你好,我叫方孫華,盈翾的……情人,以及即將結婚的對象。」
斟酌了一會,方孫華刻意挑了一個帶有殺傷力的頭餃,並挑笑回望寧盈翾。
短兵相接,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詭異的硝煙味。
兩個男人均是一臉笑意,嘴上禮貌問候,眼中卻是火光點點。
結婚對像?孫華大哥是怎麼了?她一直當他是大哥,而且,他們從頭至尾談的都不是她要結婚或該結婚的事吧?
「方先生,你沒聽懂嗎?盈翾是『我父親的再婚對像』。」
重申了一次,還刻意加重語氣,皇甫爵似乎想要借此誤導方孫華寧盈翾是有夫之婦。
「我聽得很清楚。你是皇甫爵,所以盈翾目前算是單身。」
與神經大條到可以當電線桿的孫萍不同,方孫華可沒忘了幾個月前的大新聞。
雖然新聞中並沒有提及皇甫霽寧再婚,但從皇甫爵的「宣言」看來,不論是真是假,盈翾那個「結婚對像」應該就是皇甫霽寧;確認了這個事實,方孫華自然也知道皇甫爵所謂盈翾的「結婚對象」其實已經駕鶴西歸了。
深吸了一口氣,保持住臉上的笑,皇甫爵眉心微顫地瞥了一眼正凝視著方孫華的寧盈翾。
她就這麼捨不得不看他?而且,她完全不否認是表示——他眼前這個男人說的是真的?
她決定嫁給這個男人,而且是在他跟她求婚之後,在他明顯表態自己心意之後?
就算她把他的求婚當成了夢境,但昨晚的一切她也能視而不見?
所以,她才會咬他?
所以,這代表著要他別再自作多情?
耳翼上寧盈翾烙下的齒痕還未褪去,此刻似乎就連當時的痛都鮮明的再現,並且倍增。
皇甫爵的心皺縮著,彷彿有人正無情的蹂躪著它,而每一陣襲來的痛都好似在取笑他一般。
「很高興認識你,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我想跟盈翾先離開了。」
輕摟上寧盈翾的腰,方孫華挑釁的笑著。
讓方孫華這突如其來的一摟,寧盈翾整個人瞠目結舌的愕愣住,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孫華大哥,我——」
「噓,傻妹妹,你看著就好,知道嗎?」
靠上寧盈翾耳畔,方孫華沒讓她說話,只是故作親暱的製造更多足以激怒皇甫爵的氣氛。
看著?她要看著什麼?
而且,在這樣的氣氛裡,皇甫爵那樣的自我介紹之後,她還能期待什麼?
他那樣說,不就表明了她只是他的「繼母」嗎?
但他若只是當她是個非嫁掉不可的累贅,又為什麼要來?
「我放在桌上的紙條……」
「什麼紙條?巖朔今天回國,我們來這放鬆一下,沒想到碰巧遇上。」
昧著良心說謊,見到寧盈翾對方孫華的一切親暱舉動不躲不避的照單全收,皇甫爵不覺怒火中燒,口不應心的逕自拋出了這一串話。
所以,他不是因為在乎才來的?
所以,這表示,她再不願意、再不捨也得死心了?
就算她必須把自己的心狠狠挖出,她也別無選擇的必須要受那樣的痛,逼自己去正視他不可能愛上她、而他又是她不能愛的「身份」的事實?
所以,也就是說,昨晚的酒會,真的就只是他的戲弄,存心要看她笑話的刻意所為了?
胸口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碎裂,寧盈翾讓自己忍住不斷襲上眼眶的熱潮,咬起下唇,別過身去輕輕在方孫華臉上啄了一下。
對於寧盈翾這突如其來的脫稿演出,方孫華也很合作,在她額上回印了一個淺吻。
有所認知是一回事,親眼看見又是另一回事,尤其是寧盈翾主動的那一吻,雖只是印在方孫華臉頰上,卻讓皇甫爵恨不得立刻將她扯離方孫華身邊。
皇甫爵胸口下囚住的猛獸此刻正瘋狂的咆哮撕咬著,而那怎麼也滅不了的怒火是越燒越旺,眼看就要將他整個人吞滅了。
「盈翾,我們走吧。」
刻意提高音調,方孫華提醒皇甫爵再不出手阻止,他便要帶寧盈翾離開了。
點了點頭,沒敢再看皇甫爵一眼,寧盈翾默默往方孫華懷中靠了一寸,同意離開。
長臂向前一伸,皇甫爵的身體似自有意識的先他的思緒一步,將自己的渴望化為行動,一把拉住寧盈翾,猛然一扯,硬將她拉進自己懷裡。
「你哪也不許去!」
粗啞的一聲低喃,皇甫爵的語氣裡帶著滿滿的痛。
若是他讓她離開,他覺得自己將永遠沒有機會再擁抱她。
他不會同意她把自己嫁給任何人的,因為,他瘋狂的愛著她這個傻得看不見他真心的「繼母」,這個因為他老爸的計謀而走到他面前的女子。
她根本什麼「身份」都不是,不是他那個存心算計他的老爸的續絃妻子,更不是他不能愛上的對象,為什麼她就是不明白?
他必須要做到什麼程度她才會明瞭?
這樣擁著她、不許她離開,就夠了嗎?
還是,要他再求一次婚?
皇甫爵猛地一扯,力道似乎大了些,寧盈翾踉蹌不穩的倒進他懷中。
「你一定要這麼霸道嗎?」
寧盈翾的心口不斷痛楚的撕扯著,她輕咬住下唇,強逼自己對他冷淡,要自己別再去想那令她心狂起波瀾的男人了。
「霸道?我只是不許你——」
寧盈翾這句冷得似乎能將他凍成霜的話讓皇甫爵愕然。
「不許?你有什麼資格不許?」你不是只想把我踢得遠遠的?
沒等皇甫爵說完,寧盈翾奮力掙開他的懷抱,別過身去,鼓足了勇氣抗議,卻不將話完整說出口。
資格?
他愛她愛到幾近瘋狂,渴望她想起他的求婚,渴望那一夜他求婚時她一切的「夢話」全是真心,這樣還不夠資格?
「就憑我有資格替你選擇『再婚對像』。」
寧盈翾掙開他的懷抱靠向方孫華,這讓皇甫爵妒火中燒,胸口下的那頭野獸狂恣的刨抓著他的心,違心之論竟就這樣脫口而出。
皇甫爵的話讓寧盈翾那已然破碎不堪的心驟然碎成了千萬片。
她早就該死心了。為什麼非要把自己弄得如此可笑,她才願意承認自己有多天真?
他一而再的戲弄,讓她以為自己可以欺騙自己那或許並不是戲弄。
那一夜,那真實到宛如他的溫度、他的吻真的熨著她的心的夢,為什麼永遠只能是一個無法成真的夢?
他的每一個吻、每一眼深情凝望,為什麼都殘忍的在她腦中、在她痛到不能再痛的胸口提醒著她,那些都只是為了取笑、為了捉弄、為了讓她覺得自己可笑?
她真的該徹徹底底放棄。
愛上不能愛的人注定心傷,注定永遠碰觸不得,因那只會讓自己遍體鱗傷。
她是曾經奢望過若是歎息橋下的吻是真,她是否能不順一切、是否真不該躲他?可或許,就連她以為的躲,也只是躲去他的嘲笑罷了。
那可惡的大野狼硬是闖進了她的心,霸道的住了下來,如今卻在偷走了她的心之後,只以一聲長嘯告訴她,他的「資格」是有權力替她選擇再婚對象。
「不需要你多事雞婆,我要嫁給誰,這你管不著。」
環上方孫華的膀臂,寧盈翾合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她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了,就算她早該這麼做,就算她原本就不該奢望,更不應該妄想皇甫爵的出現所代表的意義,但她殘破不堪的心就是沒有辦法停止去想他,即使如今她已然下定決心不要去愛了,即使她逼著自己去推開他,她仍舊無法克制的滿腦子都是他。
「是嗎?所以你真的要嫁給他?」
冷笑了一聲,皇甫爵似乎覺得有什麼東西正在他胸口下剝落。
他明顯表現出不能沒有她,他明白的說要娶她,為什麼他眼前這個傻丫頭就是什麼也不懂,還一而再、再而三的忽略他的一切,進而狠心將他的尊嚴踩在地上?
她不記得他的求婚,他認了,畢竟那時她醉了,他不能要求她記得一切,但酒會裡他所表現的一切,她竟全無所覺?
方纔,他明白的不許她離開,他要她留在自己懷中,她卻只是問他憑什麼,只是逃開他、說他霸道。
究竟他該怎麼做?她的傻怎麼能傻得讓他這麼痛、這麼無助?
他以為自己認識她,明白她的傻氣、她的天真,但似乎只有明白、只有認識並不足以讓她明白他的心。
「我再說一次,我要嫁給誰你管不著!但是,是的,我是要嫁給他,如此就能擺脫你了!」
口不應心,寧盈翾始終不敢直視皇甫爵,她用謊言武裝自己,希望自己這如利刀般劃著自己心的謊言能催眠自己,能逼自己放棄。
畢竟,事實再明顯不過了,他不會在乎她的。
擺脫?他該拿她怎麼辦?在他急得、慌得趕來夜店之後,就算他有些口不擇言,但她怎麼能如此指控他?
她喝醉的那一夜他所說的話她可以全不記得、全不當真,但她自己說的醉話,難不成就只是醉話?
「孫華大哥,帶我走,我想離開這裡,離開這個人。」
寧盈翾的淚自頰上滑落,有如滾燙的熔岩,讓她為自己覆上的面具全數熔解,只剩最後一絲氣力保持聲音裡的鎮定。
離開他?她真的這麼想?
沒再伸手去拉她,皇甫爵只是定定地看著寧盈翾離開。
「這樣真的好嗎?」
看著一切的方孫華好心疼的問,覺得寧盈翾好傻。
「這沒什麼不好的,小萍也要我放棄,對一個永遠不會在乎我的人,一個我永遠也不能愛的人,這樣是最好的。」
像是在說服自己,卻又像是在欺騙自己,寧盈翾的淚決堤而下。
為什麼她會變得這麼愛哭?
為什麼會連她都搞不懂自己?
她明明就決心要放棄,也明明說了那麼多謊話,為什麼她的心就是不能停止去想他,為什麼就不能少痛一點?
皇甫爵的存心戲弄,她不是在酒會時就決心不要再忍氣吞聲了?
要不,她也不會咬他、不會說出那些話。
因為她早知道自己該放棄,就算做不到,也早就決定了不是嗎?
所以她說這些話來傷害自己,只是要讓她的心死透,只是要用心痛去遮蓋她那些不切實際的吶喊與渴望。
「傻盈翾,難道你看不出來……」
「我看得出來,他是來嘲笑我的。」
沒讓方孫華說完,寧盈翾又往自己心上捅一刀。
她已經把自己傷得體無完膚了,不需要再有人來提醒她——皇甫爵只是來看她笑話而已。
皇甫爵怎麼會是來笑她的?
他是男人,自然瞭解皇甫爵那樣的神情代表著什麼,而那些話也明顯的是一時氣憤的口不擇言,但盈翾這個小傻瓜居然全當真了,居然因為那些氣話而判自己死刑。
「孫華大哥,謝謝你,我想我該回去了。」
歎了口氣,將頰上的淚拭去,寧盈翾強逼自己打起精神擠出一抹淺淺的微笑。
「我送你回去吧。」
她這樣哭得梨花帶雨的要怎麼自己回去?
「放心,我沒事。」
至少,明天之後,等她哭完,等她真的離開,她就不會有事了。
或許心還是會痛,但應該不會這麼痛了。
雖然看得出來她的堅強是佯裝的,但方孫華瞭解,從不輕易落淚的寧盈翾是倔強的,就算如今她哭得像個淚人兒,她的倔強還是不可能改變的,否則,她也不會傻得、逞強得說出那些話了。
「好吧,那路上小心點。」
輕拍了拍寧盈翾的頭,方孫華只能任她故作堅強。
轉身走回店裡,方孫華還沒來得及踏進店門,一條人影已快速奔上前來。
方孫華挑起笑與那人對視,而後指了指寧盈翾離去的方向。
在夜店裡,當寧盈翾隨著方孫華離去,皇甫爵心灰意冷,完全一副鬥敗公雞的模樣。
他真的要投降了,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如此。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可以這樣擾亂他的心,寧盈翾不但做到了,還輕易的將他的心帶離了,可向來對付女人不費吹灰之力的他如今怎會落到這般田地?
「盈翾哭了?你又做了什麼?」
季巖朔不知打哪冒了出來,欣賞著眼前難得一見的景象。
他能做什麼?從頭至尾難堪的都是他不是嗎?
「就這麼投降?為了一個不大高明的謊言?爵,如果我要結婚,應該是不會叫我的未婚妻某某小妹的。」
原本只想隔岸觀虎,但看了半天,皇甫爵卻像隻被五花大綁的無牙老虎,讓他再也看不下去,只好努力再推一把,免得他舅舅說他怠忽職守。
他又不是存心惹她落淚,她的每一滴淚都足以讓他的心滴血不止,但他能怎麼辦?咬住自己的舌頭免得那些攔不住的話又衝口而出,再讓寧盈翾那個小傻瓜徹底誤會?
若是以往,面對如此的誤會,面對這樣的女人,皇甫爵的怒氣絕對足夠引燃火山,但不知怎地,寧盈翾就是有這種天大的本事讓他熊熊燃燒的怒氣如雲霧遇上狂風,不消一瞬就全數消散。取而代之的只有無情淹沒他的束手無策,讓他別無選擇的只能高舉白旗。
他或許真的是瘋了!
他居然會放棄捍衛自己的尊嚴,並且想也沒想的便決定將之狠狠甩上了地面,親自踐踏得面目全非。
他不想放開她,就算她明白的推開他,就算她一而再的強調自己要嫁,就算他還需要再明顯的表達自己的心意,他都不想就這麼放手,否則,今晚他也不會到這來不是嗎?
輕合上眼,皇甫爵祈求上帝,自己現在才決心再進一步追上她不會太晚,倘若他能追上,那麼他保證不會再讓她推開自己。
拔足狂奔,皇甫爵奪門而出,將震耳的舞曲拋諸腦後,卻不料剛踏出門,就見到方孫華獨自一人轉了回來。
淚水模糊了視線,寧盈翾朝停放摩托車的方向慢慢走著。
「盈翾。」
驀地,一道熟悉的聲音喚住了她。
這怎麼可能?為什麼他會出現?
瞪大淚眼,寧盈翾蹙起眉心看著眼前的男子。
她現在還不夠亂?為什麼他還要出現?就連他都要來取笑她?
「滾開!」
她跟他已無話可說,就連看一眼都不想!
「盈翾,我是逼不得已的,你知道我的投資……我只是希望能讓你過好日子。」
羅豐桀低聲下氣,靠上前來,就想拉寧盈翾的手。
「滾開!」
退了兩步,躲開羅豐桀的手,寧盈翾再次重申。投資……逼不得已……她是可笑,可還沒蠢到那麼可笑!
她當然知道他在作投資,可他所有的行為可以稱得上逼不得已?
「我很抱歉,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又靠上前來企圖摟上寧盈翾,羅豐桀的語氣充滿著虛偽的歉意。
「機會?在你把那些債務丟給我、拿走我一切的那一刻,你就已經從我生命裡消失了!」
她會痛成這樣,她會傷成這樣是拜誰所賜?她怎麼可能再給他機會!
她給他機會,那誰給她機會?
就是因為他,她才會別無選擇的嫁給皇甫霽寧,也才會去愛上她不能愛的人不是嗎?
「你不是處理得很好?還是說,你不願意原諒我是因為那個有錢的公子哥?」
哼了一聲,羅豐桀不以為然的冷笑。
處理?他不知道她的處理是把自己嫁給一個半百歐吉桑,居然還敢這樣說她!
「我不在乎你巴著那個有錢的公子哥,畢竟,誰有那個能力在郵輪上辦那樣的酒會,不是嗎?」
似乎有些惱羞成怒,也似乎是這兩天偷偷跟蹤寧盈翾,讓他又妒又羨她飛上枝頭,羅豐桀的語氣從虛假的懇求轉成了指控。
他在說什麼?昨晚的酒會,他在場?
「是為了錢吧?」
面對一語不發的寧盈翾,羅豐桀咄咄逼人的又補了這麼一句。
原想繞開羅豐桀的糾纏,將他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全當成屁,但這突如其來的一句指控卻讓寧盈翾停下了腳步。
「我為了錢是誰害的?我會去巴著有錢的公子哥又是拜誰所賜?羅豐桀,我不管你有什麼理由,你對我做的,夠了!」
背對著羅豐桀,寧盈翾說得咬牙切齒。
她從來不能想像情侶分手之後會成仇人,也從來都覺得當不成朋友的怨侶一定是有人太小心眼。
如今,她算是「親身體會」什麼是情侶變仇人,佳偶變怨侶!
「我對你做的,或許夠了,而且,追根究柢你能有今天,老實說也的確是拜我所賜;既然我讓你攀上了棵搖錢樹,看在我『主動退讓』的份上,你該怎麼報答我?」
俗話說,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羅豐桀必然是那個不要臉到天下無敵的傢伙,居然厚顏無恥的想順勢從寧盈翾身上多訛詐一些好處。
主動退讓?報答?
她都傷得、痛得恨不得合上眼一了百了了,還必須要「報答」他?
報答他讓她悲慘的拖著垃圾袋當行李箱差些露宿街頭?
報答他讓她面對天文數字的債務,別無選擇的嫁給一個足以當她老爸的大叔?報答他讓她因為嫁給一個老頭而被丟去意大利一個人度蜜月,然後丟了自己的心?
她以前怎麼都不知道她愛了六年的男人是這樣令人作嘔的傢伙?
「我攀上了棵搖錢樹,那是我的本事。至於我能搖多少錢,又是為了多少錢巴著那棵搖錢樹不放,都沒有你的份!既然你說,我是為了錢,那麼就該知道,為了錢的女人是不可能拿錢丟一隻狗——」
粉拳緊握,寧盈翾怒不可遏的旋身瞪視羅豐桀,但話還沒說完,那除了羅豐桀之外一併映入她眼眸的人影讓她杏眸圓睜,詫訝當場。
他怎麼會在這?她說的那些話,他該不會都聽到了吧?
「皇甫先生,感謝你讓秘書通知我盈翾的近況,還讓我參加那麼豪華的酒會。」
發現皇甫爵在自己身後,羅豐桀挑笑回過身去,一臉的諂媚。
所以,羅豐桀會出現在自己面前,全是因為皇甫爵?
他就這麼痛恨她、這麼渴望一腳踢開她?
那樣戲弄她、嘲笑她,難道還不夠殘忍?
沒有否認羅豐桀的話,皇甫爵禮貌的回以微笑。「你玩得開心就好。」
皇甫爵的話就好似萬根針瞬時朝著她的心窩插去,毫不留情,下手狠重。
「兩位,慢慢談,不打擾了。」
轉過身去,寧盈翾粉拳槌向心口、牙關緊閉,拔足狂奔;也不管自己的機車就在原地,奔向路旁伸手一攔,跳上了計程車,便頭也不回的逃開那讓她不堪、令她又憤又恨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