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王子霄今天的第一場戲，就是跟莫行之的重逢。

　　當時全國各地被遴選出來的特戰隊預備役，都乘坐著最原始的燃氣輪機火車，從四面八方而來，匯聚到這個位於北京地下的秘密基地中。

　　基地外圍通往西山附近的一個小山谷。

　　什麼年齡階段的都有，穿著部隊派發的灰綠色作訓服，一個個風塵滿面，帶著不服管教的桀驁眼神，幾天的時間里，不知道發生過多少起衝突了。

　　都是能打的漢子，如今這世道，你讓他們做小綿羊？怎麼可能！

　　孟小興是年齡最小的一批，偏偏他還長得矮，其貌不揚，窩在最角落悶瓜蛋一樣，一看就是好捏的軟柿子，所以老被人挑出來挑釁。

　　部隊出來的指導員拉著大嗓門：「你們這是要選出最精銳的部隊！還以為是老百姓吶？都他娘的給老子老實點兒！凡打架鬥毆，一律記過！情節特別嚴重者，直接開除，你哪兒來的回哪兒去，看你們還有沒有臉面面對江東父老！」

　　在那個年代，當兵其實不算什麼好事兒，因為站在第一線的是他們，死亡率最高的也是他們。

　　為了調動大家當兵的積極性，國家想了很多辦法。

　　宣傳上，重點強調當兵光榮，好男兒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連自己的妻兒老小都保護不了，軟蛋一個！

　　與此同時，給予很多實質性的好處。

　　比如隱形的社會地位提升，軍隊待遇提升，軍屬優先提供工作崗位，傷殘軍人安置問題解決，戰死後的撫卹力度加大。

　　這些預備役都是以「遴選精銳部隊種子」的名義召集來的。

　　其中一部分之前就是軍人，他們中雖然也有不少刺兒頭，但總體來說，紀律還是有的。

　　剩下的那些，就都是平民出身了，那真是魚龍混雜，狀況不斷。

　　精銳部隊的待遇，自然比普通部隊又強了一大截。

　　所以這裡絕大多數人都不想被遣返。

　　可指導員的威脅還鎮不住他們！

　　畢竟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打架鬥毆……被抓個正著才叫打架鬥毆！

　　孟小興看著是個軟柿子，可實在太他媽滑溜了，每次都能提前避開，實在避不開，還能逃竄到指導員的眼皮底下，讓你沒處下嘴。想在集體宿舍使喚他、欺壓他吧，人家除了睡覺根本不在宿舍呆。有人看見過他，訓練完了還在校場一板一眼練著軍體拳，要不然就是繞著營地跑圈，或者吊在單槓上一動不動，晃眼看去還以為是在掛屍。

　　其實指導員、訓練員們私底下也會評價一番這批預備役里誰是好苗子，像神槍手敖鷹，小霸王鐘勇，當過兵王的範傑，有博士學歷的徐明坤之類。

　　倒也有人提到過孟小興，可基本上都覺得這孩子古怪了點，唯一的優點大概是……特別吃苦耐勞？

　　終於，訓練了一個月後，營地舉辦了一場全體都有的大比武！

　　抽籤決定對手，經過三輪比試之後，前一百名留下，其餘退回原籍！

　　那個抽到跟孟小興做對手的刺兒頭可是高興壞了。

　　看著矮不拉幾的孟小興，那叫一個不懷好意。

　　而就在這一天，赫連城終於出現在了看台之上。

　　這是他們自孤兒院分別之後，第一次重逢。

　　隔著十幾米遠，一個身穿乾淨筆挺的軍裝，肩上是上校軍銜，光耀奪目。一個穿著灰綠色的訓練服，許多處都磨損了，臉色曬得黧黑，還化了幾道偽裝用的油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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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拍之前，蕭朗把王子霄和莫行之叫過來，給他們說這場戲。

　　「正好這邊的佈景已經搭起來了，咱們就把這一幕提出來先走上一遍。也讓我看看你們倆演不演的出來那種火花四射的效果。」

　　他轉向王子霄：「你最開始之所以想留在這裡，哪怕被人欺負也只躲不還手，就是因為這裡是首都，離赫連城最近！但你並不知道赫連城恰好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所以上了比武台突然見到長大後的赫連城，那種心情……想辦法從眼神中表現出來！同時，這是在比武，除了最開始因為分神挨了一記狠的，下面你得打出氣勢！」

　　然後，他又跟莫行之說道：「你其實是認得孟小興的，但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裡——你的心情肯定非常矛盾，但因為你的性格，還有‘龍戰於野’計劃的特殊性，你又要不能把這種矛盾表現的太明顯。也就是說，你得端得住，讓孟小興誤以為你不記得他了。等大特寫的時候，眼神還要流出一點東西，讓觀眾接收到一個信息——你其實都是裝的，這裡邊肯定別有隱情。」

　　王子霄跟莫行之都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他們倆已經把這個劇本翻了好多遍了。

　　剛才甚至還對了幾回戲。

　　王子霄比較未雨綢繆，他包里隨身帶了兩塊腦袋那麼大的鏡子，大方地分了莫行之一個，等戲的這段時間，倆人就窩在角落里，對著鏡子齜牙咧嘴找感覺，偶爾有人注意到他們，就跟看見一對神經病一樣。

　　上好妝，鏡頭中，孟小興跟他的對手廖大偉上了擂台。

　　廖大偉比孟小興高了一頭還要多，體重更是他的二倍有餘，任誰這麼一看，都會覺得實力懸殊，勝負結果明擺著。

　　而就在比武將要開始的那一刻。

　　赫連城在兩名軍方負責人的陪同下，走了進來，在主席台那邊找好位置就坐。

　　王子霄看著那抹熟悉的身影，一下子就恍惚了起來。

　　恍惚過後，便是風雲聚會！

　　那眼神中，當然有岩漿一般迸發的熱情。

　　但卻幾乎全被氤氳的霧氣遮住了。

　　說思念太輕。

　　那分明是早已刻入骨血的執念，是一種失而復得的貪婪！

　　蕭朗調動了一共六個機位，自己坐在監視屏那裡看著傳過來的拍攝效果。

　　然後，在見到孟小興大特寫的那一瞬間，他差點被驚的跳起來！

　　臥槽！他怎麼做到的！

　　說實話，他都已經做好了ng個幾十回的準備了。

　　敢啓用新人，這就是代價。

　　用這場戲磨練他們，讓他們能迅速的進入狀態，抓住這二人感情線中的精髓——磨刀不誤砍柴工，只要他們倆能過了這個坎兒，再拍別的就順了。

　　當然，蕭朗還打著一個主意，如果真調.教不出來，那也別浪費時間，趁現在趕緊換人，也能把損失降到最低了。

　　王子霄外形條件太差，他最看中的是他那股勁兒，能打，打起來特別有氣勢，活脫脫一個孟小興在世。為此，他還專門找了一個武校出身的廖大偉給他配戲，這場不玩花活，真打！復古軍旅題材就是要拳拳到肉，越真實越爽！

　　武戲大概沒問題，所以文戲才是關鍵。

　　儘管給他們說過戲了，但蕭朗卻並不樂觀。

　　你總不能指望一個十六歲的孩子能理解那些層次特別複雜的情感。

　　十六歲……懂個屁啊！

　　但王子霄的表現卻比他能想象的最好還要更出色！

　　大特寫拍出來的鏡頭，實在太有衝擊力了，你看著他的眼睛，真的會有一種被「打」到的悸動。

　　繃住上身，蕭朗激動地狠狠咬住自己的拳頭——媽的，媽的！還真給他挖到寶了！

　　鏡頭中，王子霄的表演還在繼續。

　　他如今是完全把自己帶入到了孟小興身上。

　　不必再多偽飾，他重生而來，再見莫行之，絕不比孟小興再見赫連城執念稍弱。

　　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他曾經有過三十多歲，已經成了虛偽的大人，可以把所有激烈的情緒深埋心底，然後偽裝出一派雲淡風輕。

　　但孟小興卻還是個狼崽子，他不需要掩飾！

　　當他以孟小興的身份，看著莫行之扮演的赫連城時，把真實的自我釋放出來……那種酣暢淋灕的感覺，就一個字，爽！

　　哨聲突然響起。

　　這是比武開始的信號。

　　廖大偉可不管自己的對手在抽什麼風，他臉上掛著猙獰的笑，當即就對著孟小興的臉揮了一記重拳！

　　孟小興立刻便被打飛了出去。

　　他在地上滾了一圈，嘴角流出一道血痕，卻沒有失去戰鬥力，當即便一骨碌爬起來，從下而上眈著自己的對手。

　　王子霄的舌頭在右臉頰內活動了一下。

　　再舔掉嘴角的血跡。

　　此時此刻，他的眼神極其明亮。

　　很好。

　　雖然之前說過了是真打，但拍戲時的真打，一般都會被默認為是架勢做足，力道使巧。

　　拍攝出來的效果，會顯得特別真實，可被打的那個，實際受到的傷害卻沒那麼大。

　　如果這個演廖大偉的傢伙是個新手還好，不懂規矩、或者拿捏不好力道也是有的。

　　但據王子霄所知，他武校出身，經常出演類似角色，圈子里摸爬滾打快十年了。

　　剛才那一記，若非他用巧勁兒卸了一下，然後不等他使老就自己「飛」出去，說不定會把牙齒都打掉，甚至乾脆腦震蕩半昏迷。

　　他是故意的。

　　沒想到，自己這輩子拍的第一場戲，就遇見了這種暗算。

　　廖大偉看他的目光很不屑，雖然沒能一拳把他廢掉，但接下來，他跑不掉的！

　　也不知道導演為什麼要讓他跟這個小弱雞真打……

　　但這種要求，可是深得他心。

　　收了錢就要辦事。

　　再說，長成這種德行，竟然運氣好到初出茅廬就接演重要角色……真是讓人怎麼看都不順眼吶！

　　蕭朗坐在監視屏後面，一瞬不瞬地盯著鏡頭特寫。

　　太好了，這就是他想要的那種張力！

　　只見比武台上，孟小興和廖大偉終於動了起來。

　　恍然間，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天王子霄跟他的父親之間精彩絕倫的戰鬥。

　　但是當然，這一場遠沒有那一場激烈。

　　廖大偉比王鵬程差遠了。

　　孟小興強大太多，完全就是壓著打，但他好像是為了讓鏡頭中的畫面更有可看性，特意延長了打鬥時間，嘭！嘭！嘭！如此得來的勝利，自然顯得更加甘美香醇。

　　……你想太多了導演，他就是想多揍那傻逼一會兒罷了。

　　蕭朗：「卡！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