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要讓夫君好起來
「你別盡顧著笑嘛!好生的給本王妃說道說道,為什麼一聽到鄭國公嫡三子,大家的臉色都變了?」簡直跟老虎下山吃人一樣,每個人的臉上就像打翻了調色盤,五顏六色。
「嘖,還本王妃,敢在本王面前擺譜,三天不打都要上房揭瓦了。」皇甫桓作勢要嚴懲她的以下犯上。能屈能伸的成清寧很快地軟了甜嗓,好不嬌嗔地貼上他胸口,「桓哥哥,好不好嘛!告訴我,人家好想知道。」
「美人計……」溫香軟玉,暗送春情。
「那你吃不吃?」還逗她呢!真壞心。
在回程的馬車上,秦王被她的王妃迷得團團轉。
「吃。」他笑著吻住朱紅唇瓣,品味美食般地細細輾磨。須臾,兩人都有點喘。
「便宜都佔了還不說。」媚眼如絲、雙頰暈紅,眼波一挑的成清寧美若出塵仙子,叫人看得移不開眼。
「本王親自己的王妃叫什麼佔便宜,你本來就該伺候本王。」他大手由她衣襟探入,摸挲著渾圓軟物。
「桓哥哥,你欺負人。」她嚶嚀一聲,反擊地的咬上他指頭,編貝般白齒咬得他雙眼一暗。
「你在玩火。」這磨人的小妖精。
「桓哥哥,把我惹火了你也不好受,我有腿,能跑,你有腿卻只能乾瞪眼。」她齜牙地朝他一威脅。
他先是惱怒,繼而發笑,這是他第一次面對自己的腿疾。「好了,不敢得罪我家王妃,我們秦王府王妃最大,秦王只敢當老二……」
他接著為愛妻解釋起來,五年前,鄭國公府只有兩名嫡生子、一名嫡長女,等到貌美如花的嫡長女長到十五歲,他才換上男裝,對外宣稱鄭克蘭乃男子鄭克南,他是貨真價實的男兒身。
原來在鄭克南剛出生不久,便生了一場怪病,一名雲遊在外的師太來到鄭國公化緣,見眾人為幼子的病憂心忡忡,遂為其子批了個命,指稱他福薄命淺,恐是短壽之相,若要他避過生死之劫,十五歲以前必須以女裝示人。
說也奇怪,鄭克南一穿上小女娃的衣服,他的病就不藥而癒了,而且一日比一日康健,與常人無異。見他身體好起來了,大家更篤信那位師太的話,扮姑娘好逃過鬼差的追緝,鄭克南平安地活到十五歲。
好笑的是居然沒人告訴鄭克南他不是女子,他身邊的人都以為別人說了,到了他要換裝之際,他整個人傻眼了。
當了十五年的小姐,他的心態已偏向女子,一直不相信自己是男子還吵著要嫁人,甚至把自己和喜歡的表哥關進屋裡一整夜,兩個男人居然發出令人臉紅心跳的異聲。
隔日,表哥說要迎娶表妹,聲稱他們已做了夫妻的事,但鄭國公府不同意,以驗明正身之舉令那表哥知難而退。
此後鄭克南變了一個人似,忽男忽女的裝扮,有時出入小倌館,與眾男廝混終宵,有時到秦樓楚館召妓,一夜數女,放浪形骸地與女同歡,樂不思蜀。
此後的幾年他的屋子也有人了,卻是有男也有女,樂在其中的他只熱衷吃喝嫖賭,不務正業的鬥雞走狗,靠著一張俊秀面容睡遍他看上眼的男男女女,尚未成親已有多名庶子庶女。
「咳!咳!母后這是有多恨大姊姊呀!她只是不想嫁你而已。」人都有選擇的權利,視覺上的美醜是一大決定關鍵。
「我也不想娶她。」皇甫桓特意強調,修美的長指撫過她清潤軟嫩的朱唇。
心口一暖的成清寧綻出淺笑。「那不正好,男無意,女無心,勞燕何須雙飛,各自覓伴去。」
「但我是母后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我的不全已夠讓她肝腸寸斷了,還有人火上加油的戳她傷口,你想她忍得下去嗎?」沒人能忍受自己的孩子被嫌棄,那是拿刀在戳一個母親的心。
董氏母女太不識時務,縱使不想要這門婚事也要循序漸進地向太后求情,說出自己的委屈動之以情,趁太后心軟之際提出退婚的要求,也許太后嘴一鬆,她們就能稱心如意了。
可是兩個自作聰明的人卻挑了最糟的一種,以代嫁的方式掉包,挑懿旨的漏洞欺瞞太后,讓知情後的太后很是憤怒。
有這樣的結果一點也不叫人意外,欺騙皇室之人能有好果子吃嗎?沒奪誥命貶為庶民已是太后的仁慈了。
「大姊姊是自作自受,誰叫她瞧不上你,我不同情她,她不知道你有多好。」笑嘻嘻的成清寧眼中只有讓人動容的濃濃愛意。
皇甫桓撫著絕美嬌顏,眼泛柔光。「我都這樣了,也只有你覺得我好,寧兒呀!我的王妃。」多狡猾的小姑娘,輕而易舉地奪走他的心。
「我識貨嘛!搶手的時候輪不到我,等你從神座上落下來,我運氣好拾個正著。」她笑得小有張狂,但狂得可愛。
「你知道嫁的是我?」
她搖頭。
「不知道還敢嫁。」真是個傻丫頭。
「嫁誰不是嫁,身為庶女,我嫁得好與壞都捏在嫡母手中,於是我想賭一賭。」她目光如閃閃的火花,燃燒著熾狂。「可老天爺還是心疼我,祂讓我遇到好看的大哥哥。」
「我不好看了……」他偏過頭,一手放在鬼面面具上。
「在我心中,沒人比你更好看,你是那高潔的雪蓮花,生在冰天雪地中仍不減顏色,雪寒冷冽天,你卻勝雪三分,傲然獨立。」為了證實她所言不虛,她在他唇上重重一吻。
這狡黠成性的……皇甫桓墨瞳中波光閃閃。「就算你用謊話騙我,能娶到你,我這一生也值了。」征戰沙場十年,他最大的收穫是身邊的這個丫頭,她讓他覺得這世間沒有白來一回。
「皇甫月湖,你看著我。」成清寧忽地強勢地捧住他雙頰,一手按住鬼面面具,不准他扭頭,只能與她平視。
「寧兒……」看著薄得像是透光的芙蓉嬌顏,他心裡既歡喜又徬徨,唯恐會在她眼中看到對自己的嫌惡、失望。
「看到我眼中的真誠嗎?我沒騙你,我不需要騙你,你是我的丈夫,我一輩子的依靠,你若不好好看清自己,以後誰來護著我?」明明如藺草韌如絲,她卻表現得有如風中的一朵小白花,嬌弱可憐地任風摧殘。
「你……」他心中一澀。
「所以,我們去治臉吧!」秋水般的眼眸一轉,黯然、惆悵、落寞剎那間被風吹散,換上明媚春光。突如其然的轉變讓猶自想著該怎麼憐惜妻子的皇甫桓為之怔然,好半晌不知該說什麼。
驟然,他低笑出聲,聲音雄渾有力。
「差一點又被你糊弄過去,說吧!你腦子裡又轉了什麼主意?」她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出的事。
成清寧水亮的眸子輕輕眨動,無邪地照著碧海晴空。「我想要拿掉你的面具,看看你的臉。」
「不行,寧兒,我怕嚇到你。」連他自己看了都想摔鏡子,凹凸不平的疤痕像爬了十幾條蜈蚣,肉翻皮掀。
「我的芳療館就在前頭。」她引誘著。
「你早有預謀。」不用掀開車簾,他已瞭然這條路不是返回王府的,而是駛向熱鬧的街道。
她咯咯直笑,「麒麟玉佩真好用,我只在你那些兵眼前一晃,他們就乖乖聽命,直呼:「是,王妃。」
看她得意非凡的飛揚神采,皇甫桓的心軟得像塌了一塊,無法抑止地想去寵愛她,滿足她所有要求。「治不好的,你別白費功夫,都過了三年,早就回不到從前。」
「那就讓我試試又何妨?當作我們夫妻間的閨房情趣。」她臉不紅、氣不喘的說起床笫事。
「閨房情趣?」他唇畔一揚地挑眉。
顯然他被挑起興趣了,男人都非常熱衷房中術,尤其是多年未開葷的曠男,一聞到肉味便欲罷不能。
「桓哥哥,你不讓我試我不甘心,也許哪一天忍不住下藥迷昏你。」嗯!可行,他對她毫無防備。
皇甫桓面一凜,拉過妻子在她臀上輕拍。「橫了呀你,連本王都敢威脅,給你太多的寬容了是吧!」
「桓哥哥,疼……」她嗚嗚地發出低泣。
他一聽,面有慌色,「我下手很輕,哪會痛……」
「你是習武之人,又是皮粗肉厚的大男人,你的輕輕一下對我來說很重很重,你把人家打疼了,嗚嗚……我的細皮嫩肉,我這白菜被豬拱了[注1]……」打人的豬狗不如,家暴。
注1:白菜被豬拱,白菜指的是女子,豬指的是男子,意思是好女孩都被壞男人糟蹋了。
皇甫桓好笑又好氣的揉著她的「嫩肉」。「好好好,算我出手重了,你要什麼我都給你。」他一副「老子有錢」的財大氣粗樣,任她買遍一條街。
「真的什麼都可以?」她梨花一枝春帶雨,楚楚可憐,豆大的淚珠還掛在扇子似的睫羽上,要掉不掉的惹人疼。
遇到凡事不講理的小蠻妻,皇甫桓被她磨得沒有脾氣。「成,你說什麼是什麼,不許再掉眼淚了。」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這……還打手印,她三歲呀!
看著妻子伸出柔白小手,小指勾小指,珍珠般可愛小指朝他搖了搖,哭笑不得的皇甫桓只得以粗厚的繭指一蓋。
成交。
「好,到了。」她的驕傲。
「到了?」面對她的變臉功夫,他只能用驚嘆不已來形容,為達目的她不惜裝小扮弱。
「不要再掙扎了,王爺,我會很溫柔地、細心地呵護你,絕對不會弄傷你,你要相信我。」成清寧的手覆在丈夫手背上,嘗試地拉了他一下,他有些抗拒地略顯遲疑,隨後失笑了。
皇甫桓反握妻子的手,笑道:「我的王妃,你還真無所不用其極。」
她傲嬌地一揚鼻,「那當然,我連美人計都用上了,你要再不從我都要霸王硬上弓,讓你試試我的最後手段。」
「喔!什麼手段,說來本王聽聽。」她還有更無賴的?
成清寧把手放在他受傷的腿上,似有若無的輕撫,順著大腿撫向大腿根部,在某個容易亢奮的地方畫圈。
「秘密,說穿了就不值錢,王爺請下車。」她收手了。
這才要命吧!挑起男人的慾火卻不負責滅火,一溜煙地下了馬車,丟下某個正在興頭上的王爺,讓他獨自面對消退不去的昂然慾望。
真是造孽。
「王……王爺,王妃命我等接王爺你下車,輪椅已備妥。」馬車外傳來羅佑東顫抖的聲音。
「讓我聽見誰笑了,杖三十。」這女人……被他寵到無法無天了,連他也敢捉弄。
「是。」忍住、忍住,不能笑。
直接被抱下車的皇甫桓由趙走西推著走,他身後還站著八名膀粗腰圓的精悍府兵,稍微落在後頭的羅佑東一手抱住肚子,肩膀一上一下抖得非常可疑,他走得很慢很慢。
進了芳療館,一群只會打仗的大男人頓時啞然無語,整個人像被石頭砸到般的僵住,目瞪口呆。
堆積如山的死屍嚇不著他們,血流成河視同尋常,一腳踩過,可眼前的情形讓人手足無惜,不知該把雙手擺放在哪裡,從來沒笑過的臉硬是擠出叫人莞爾的僵笑。
「這……這是什麼?!」皇甫桓面色怔然。
兩排穿著改良式寬袖旗袍的美麗女子體態婉柔的一福身,嬌聲若鶯地齊聲一喚,「歡迎貴客光臨。」
貴客當然是王爺,站立兩側的姑娘們身形一致,高度一致,衣服、鞋子、髮妝都相似,個個柔白纖細,窈窕多嬌,豐胸、細腰、小俏臀,眼神清澈明亮,恍若碧海明珠。
她們都是成清寧花了半年時間從各地買來的孤女,有的還出身青樓,她像夫子上課般傳授美容知識,教她們如何接待,如何認識穴道和揉按,用多少力道推開緊繃的肩頸。
她用獎勵的方式鼓勵這些女子去做良性競爭,看誰的表現最令客人滿意,誰又讓客人賓至如歸,每個月底有排行榜單,前三名能獲得十兩、五兩、二兩的獎金,以及東家親手所做的美白雪花霜。
後者才是她們動力十足的主因,為了讓自己變美,女人可是會很拚命的,尤其是千金難求的護膚聖品。
「我們的女夥計呀!芳療館只接待女客,男賓止步,你們是頭一批入內的男人。王爺,你是貴賓,由本館的東家親自招待,有沒有感到無上的榮光?」
成清寧一揚手,容貌端正的姑娘們魚貫的走入內室,鋪著紅地毯的交誼廳頓時變得寬敞了許多。
「臉不臊?」他得量量厚幾寸。
「臊什麼?我從無到有一手建立起來這芳療館,光這地方就花了我五千兩才買下,將我肉疼得好幾夜睡不著,把我二哥哥拉出來揍一頓,我怕不能回本,怕二哥哥的本錢也賠進去。」她邊說邊和趙走西換手,把皇甫桓推進一間光線明亮的包廂。
按摩床、高腳椅、工具車、成排的架子,架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精油和香藥,裊裊升起的熏香瀰漫一室。
「成弘文也有入股?」沒想到她和侯府老二倒是感情不錯。
「我缺錢嘛!而他手邊又剛好有些銀子,那我就又磨又耍賴的向他借錢,他不借,只說要給我,我不好白拿人家的銀子就讓出兩分利了。」想想真後悔,得不償失。
借了錢好還,頂多加點利息,可入了股是月月分紅,她二哥哥笑得嘴都闔不攏,直說下回缺錢再找他。
「我不是給了你麒麟玉佩,提領個幾萬兩不成問題。」皇甫桓不快她沒想到他,更不喜她和成弘文走得太近。
他的妻子怎能和別的男人牽扯不清,即使那是他的大舅子。
成清寧比了比人寬的窄床,要他自個兒上去,正面向上,不要逼她使出狠手段。「那時我和你不熟嘛!怎能隨便用別人的銀子,要早知道你是我將來的夫婿,我何必辛苦開鋪子。」還不是想賺錢,銀子生銀子。
不悅被安撫了,他半是無奈半是苦笑的看了妻子一眼,即使雙腿不便,他雙臂一撐,仍身手矯健的上了床。
「寧兒,還是不……」他大手按住她欲取下面具的手。
「進了賊窩還想脫身?你身殘志不殘,很有骨氣,但是遇到我辣手摧花魔,諒你插翅也難飛。」他只有任她擺佈的份,山大王似的成清寧按住他雙肩,眉揚眼笑。
「佔山為王了?」這架式……還真適合當土匪。
成清寧水眸清亮的一眨,「桓哥哥,強搶人夫我演得好不好?」皇甫桓眼皮子抽動了一下。
不用搶,我本來就是你的。
「桓哥哥,牆上的漁翁垂釣圖是我畫的,不用畫紙直接畫在牆上,以油彩上色……啊!羅將軍,你怎麼滿臉是血……」
「什麼?!」
正看著牆上畫作的皇甫桓很是驚嘆畫工的精湛和鮮明的色調,聽到是出自妻子之手,不禁與有榮焉的多看幾眼,冷不防耳邊傳來成清寧驚恐的叫聲,他上臂一施力撐起上身,將愛妻護在身後。
驀地,他感到一陣風拂過臉頰,面上頓然輕了幾分。
「也沒多難看嘛!害我以為是半張臉血肉模糊,結果不過是一條橫過面頰的粗疤罷了,也就我手指大小,你在害什麼臊呀?大男人還介意一條疤?」若用現代雷射手術能完全消除,淡到有如新長的嫩肌。
古人太重視容貌,一點點瑕疵都視為重大傷殘,遮遮掩掩地怕人知曉,其實像一般的胎記也能用醫美技術還以自然肌色,可惜此時的醫術不夠先進,還沒法做到,只能賴以藥草和針灸小規模的調整,淡化陳年老疤。
「面具……」皇甫桓撫著臉,神色木然。
沒等他說完,成清寧像哄孩子似的將面具放在他手上。「就說你太大驚小怪了,男子身上有點疤算什麼,那是為衛國保民所留下的榮耀,瞧!膽小如鼠的我半點驚色也沒有,反而覺得這才是真正大明朝的好兒郎。」
「寧兒,你……」她還膽小如鼠?
皇甫桓不自覺地想笑,眼眶一陣發熱。
「躺好,不許動,讓我借點仙水點化你,你要相信本仙姑的道法,不出一年能讓你好上七、八成。」首先要軟化角質,做臉部推拿,將隆起的肉疤往兩側推平,以指壓方式促進血液循環……
瞄了一眼,成清寧已在心裡做好一連串治療計劃,軟化角質的香藥早晚一次,以精油兩滴滴在淨面的水裡,洗淨後以熱巾敷面,三日做一次面部推拿,柔化疤痕。
睡眠是重要關鍵,不能讓他再縱慾過度,毫無節制的深耕勤播,男人的精血充足也是活化肌肉的要素……
「痛……」她確定是在揉按,而不是把他的皮肉割開再縫合?
小手往他臉上一拍。「像個男人行不行?死都不怕了還怕痛,會痛表示你筋脈堵塞住,多按按疏通了就不痛。」
她竟然打他的臉……麻痛感不斷傳來,皇甫桓抿著唇,直視挽起袖子露出一截藕臂的妻子,原本想喝斥的聲音在看到那張全神貫注的小臉時,頓時煙消雲散。
但是,他真沒想過會這麼痛,明明她的力氣並不大,纖纖蔥指看似輕柔地在臉上揉搓推按,可是卻有針刺般的痛感,感覺那塊疙瘩似的肉疤在她指間一點一點被搓平、拉直、搓平、拉直、搓平……不斷地重複同一個動作。
「等一下我會給你抹上淡化疤痕的香藥,它本身帶有微香,不濃,一、兩個時辰內不許擦掉,等入睡前我再為你抹一次,三個月後你的皮膚就會變得很滑嫩。」那時再換另一種香藥,塗抹再加蒸療法,把瘀血排出,讓硬疤變軟。
「寧兒,我不是女子。」在臉上抹香脂像話嗎?他要怎麼帶他那些兵,一人分給他們一瓶香膏,告訴他們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成清寧不理會他,兀自把雙掌擦熱,貼在他留疤的面頰以全身的重量按揉。「桓哥哥,你真的再也站不起來了嗎?若是你腿上的毒解了,是不是就能行走自如?」
桓哥哥,你真的再也站不起來了嗎?若是你腿上的毒解了,是不是就能行走自如?
成清寧的這幾句聽來叫人鼻酸的話,不斷在皇甫桓耳邊迴繞,好似她身上淡淡然的幽香,一波一波勾著他的神智,想剋制又忍不住靠近,捕捉那唯有她才有的獨特味道。
不是濃重的香氣,而是若有似無的氣味,想去嗅聞時,它如風隱藏,若不經意一呼吸間,又飄了出來。他真的不能站嗎?
皇甫桓將手放在三年裡從未站直的右腿,似懷念又似苦澀的來回撫摸,感受它曾有過的強健。他想站嗎?
這是不用思考就能回答的事,馬上征戰的男兒誰不想雙腿健步如飛,一個跨步便能誅殺敵人於長槍之下,讓敵軍避走黃沙荒漠。
可是他的願望並非當權者所要的,他的傷殘令人安心,萎靡不振更是上位者所喜,若是無後,那一位便高枕無憂。
如果他的王妃是成清儀,無後又何妨,他碰都不想碰她,這樣的結果肯定令那一位滿意,貌合神離的皇家夫婦。
但是他的小狐狸肯定是要孩子的,從她對成弘武的寵愛看來,她是喜歡小孩的,想當娘。
「羅三。」
羅佑東在家裡行三,上頭兩個哥哥是種田地的莊稼漢。
「王爺,你喊屬下有什麼事?」沒瞧見他很忙嗎?要幫王妃做什麼蒸餾器的。
「去把君無恙找來。」他要用他。
他一怔,「君神醫?」
「能解了我的毒才是神醫,反之是庸醫。」當年他也說有點難度,宮中流出的秘藥少人能解。
「王爺要治你的腿了嗎?」羅佑東喜得跳起來,軍人的直率展露無遺。
皇甫桓面色沉如水的一點頭,「也該是時候了。」
他退讓的也夠多了,不能一直處在挨打的情況,該是奮力反擊的時刻,他不能辜負一直跟著他的將士們。
「嘿嘿!王爺是因為王妃吧?她老在你耳邊嘀咕著,還說要做什麼四腳拐杖讓你復健用。」復健是什麼意思他不知道,但他看得懂王妃畫的圖,若能以四根木柱拄地,王爺便能自個兒向前移動,不必依靠輪椅。
皇甫桓不能動的是右腿,而他的左腿其實沒事,彎曲、伸直都沒問題,當初他把毒逼到右腿封住,因此他的腿從大腿以下到足踝是麻木的,感覺不到疼痛和冷熱,彷彿是死物。
可是經過這些時日成清寧的精油按摩和熱敷,他的腿居然有微微的感覺,雖然一樣虛軟無力,但他能感受到燙,以及一股熱流在小腿處環繞,緩緩地流動。
一度,他的腳指頭動了一下,他以為是錯覺,但已經令他欣喜若狂了,他不是全然沒希望。
「話多。」和王妃無關。他欲蓋彌彰。
「不多、不多,全是實話,自從王妃入府以來,咱們王府有人氣多了,不再像以前鬼氣森森似的,如今走在府裡常聽見笑聲,還有跟花一樣好看的婢女……哇!王爺,你幹麼用紙鎮扔我。」還好他閃得快,不然准砸出個包。
「本王讓你來看女人的?」選進府的奴婢、婆子不算多,可還是吵,以前安安靜靜的多好。
羅佑東撓著後頸乾笑,「不看白不看,好看唄!王妃說了,美的事物讓人心情愉快,有機會欣賞就欣賞,不要錯過大好時光。我書讀得不多,當然要聽王妃的。」
「你聽王妃的就不聽本王的?」皇甫桓否認他在吃味,王妃在府裡的人緣好過他,一有事幾乎人人向她詢問。
妻子太能幹顯得丈夫很無能,皇甫桓「無所事事」已經很久了,王府的修葺,王妃讓人找工匠,園子裡要植花種木,王妃列表畫草圖,買婢買僕,王妃決定,甚至五百侍衛的伙食、衣服、日常所需……王妃一併接手。那王爺做什麼呢?
做臉、蒸臉、治臉,一聲不吭的任由王妃擺佈,還要泡澡,每日一回在加了精油的紫檀木澡桶待上一刻。剩餘的時間他便看王妃蒸餾精油,萃取香藥中難能可貴的精華,那些彎彎曲曲的管子看得他很好奇。然後讀點兵書,午後睡個覺,再做個腿部按摩,一天就過去了。
王爺很悠閒,逍遙似神仙,王妃很忙碌,忙到天黑還覺得有很多事還沒做完,兩人的角色互換。
於是乎府內各人不論大小事,都不由自主的找上好說話的王妃,只要王妃點頭的事,王爺從不說不。
羅佑東面訕的頸子一縮,「也不是這麼說,屬下兩個都聽,可是王爺呀!連你都聽王妃的,屬下不敢不聽。」
「誰說本王聽她的,本王只是不想和婦道人家計較太多……」皇甫桓的強詞奪理有些氣弱,他又聞到熟悉的草藥味了。
「桓哥哥,我用蒼耳、半蹄草等給你熬了雞湯,內喝外敷,你的毒沒解也去了一半,快趁熱喝,一滴也不準剩下。」別以為她不知道他常趁她沒注意時偷偷倒掉。
家有悍婦,管得真嚴。「這些湯藥不用喝了,我已經決定找大夫來看我的腿,你的偏方怕會影響藥性。」
愣了一下的成清寧讓人把雞湯放下,目光沉靜如山中深潭。「你不怕那一位又找你算命?」算他能活到幾時。
皇甫桓揮了揮手讓羅佑東出去,書房外的老槐樹碎影疊疊。「我不能讓你跟著我受委屈。」。
「我只要有銀子賺就知足常樂,顧好我的小家便餘願已了,其他國事天下事,我管不著。」但她知道他是做大事的人,她管不了的事便是他的責任。
「那一次我中了毒躲到京城外的小莊子,那時我便懷疑是他下的手,我的警覺性向來很高,不是信任的人近不了我的身,可是苦無證據,無法證明是他指使。」所以他只能吞下暗虧,更加防範身邊的人。
一山難容二虎,雙龍在天必有一傷。
「就算證實了你又能拿他怎麼樣?他一句話就能決定你的生死。」至高的權力,無上的力量。
皇甫桓沉目,冷誚道:「他不敢要了我的命,至少在明面上。我在軍中待了十多年,無人能及的聲望始終在百姓心中,少了我,他掌控不了邊疆百萬大軍,西南、西北、南蠻都有我的人在,我一死,邊關就亂了。」
「因此他讓你成廢人。」這一招挺有心計的,既能穩定軍心又可以剷除異己。
「是我權衡之下所做的結果,我對那個位置沒興趣,又不想兄弟鬩牆讓母后為難,所以暫且退避一時,消彌其戒心。」
他的毒沒解,宮裡的那兩位輪流派太醫來診治,一個是不想他好,在藥裡加料,讓他體內的毒更加難解,一個是真心盼著他好,想讓他重新站起來。
皇上與太后,親母子無誤,但母子不同心。
「桓哥哥,是我拖累了你,你是為了我才想奮力一搏吧?」她覺得很愧疚,原來她也是紅顏禍水。
皇甫桓失笑地將她拉進懷中,讓她坐在他腿上。「我想要你和我的孩子,我的兒女不能活在親爹的窩囊裡。」
「你想太遠了,我的癸水才過不久,你要當爹還得再等等。」她也不想太早生,這年代生孩子風險太大,穩婆的接生技術太落後。
「總要未雨綢繆,做長遠計劃,凡事想得越周全才不會措手不及。」誰也不能預料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成清寧靜默了一會才開口,「京城我們不能待了是吧?」
「寧兒,又要讓你受委屈了。」他對不起她。
她輕笑的搖頭,雙眸明媚似朝陽。「庶女的命很堅韌,哪裡都活得下去,只是要樂壞我二哥哥了,我好不容易開起來的芳療館就要讓給他,還有我攢了好幾年才置下的地,不知又要便宜誰。」
想給自己留點銀子傍身,到最後什麼也沒留住。
「你是鑽進錢眼了不成?想事情想傻了,沒有你製的精油,芳療館也開不久,而且你親娘已是平妻,你一向寵小舅子,幾百畝地給他當日後的家業又怎樣,有董氏在,他也分不了多少家產。」董氏最痛恨的應該是他們母子三人了吧!不可能會善待。
秦王府在,董氏不敢輕舉妄動,人家有個秦王妃女兒當靠山,她再恨也得忍住,做做表面功夫。
可是夫妻倆一旦離京,後頭有衛國公府的董氏不會再顧念什麼臉面,她以前受過什麼氣都會一一討回來。
「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可我就是捨不得我的銀子。」一說到銀子她就心疼,像割肉一樣。
皇甫桓好笑地輕咬她雪兔般的玉耳。「我的銀子不就是你的銀子,到時地底庫房裡的那些全部帶走,夠你用幾輩子了。」
「真的?」原來可以帶走,而非留給下一任主人。
「瞧你一提到銀子就兩眼發亮的神情,真是個財迷,不過有一件事你要牢牢記住,在地底庫房中有七條通往外面的暗道,四條在城內,三條直接出城,你看門上的浮雕以做識別,麒麟是內,狻猊朝外……」
這三年的足不出戶並非一事無成,他暗中派了人挖了地道,軍隊出身的侍衛效率極高,原本他只想挖三、四條地道足以逃生就好,沒想到他們一口氣打通七條暗道,倒讓他有了意外之喜。
怕她沒記牢的皇甫桓特意將撒金宣紙鋪平,畫下一目了然的簡圖,標示出每一條通道的出口處和附近街道,以她的聰明才智只需多看兩眼便能記住全圖,而後他整幅燒毀。
換言之,除了幾名全程參與挖掘地道的親信外,就他二人知曉所有地道,其餘眾人只知其一,不解詳情。被接二連三的暗算後,皇甫桓對人的信任度大為降低,除非他信得過的人,否則他寧可先小人後君子,同時這樣也是在保護其他人的安危,因為知道得越少命才活得長久。
「桓哥哥,你的毒能解嗎?」要是有像現代毒物檢驗之類的技術就好了,抽出一管血做檢查,便能查出所中何毒,再依毒性用藥。
皇甫桓被她問住了,能不能解不是他說了算,要看號稱「百毒聖手」君無恙。「我不確定。」
「那你請來的大夫醫術好不好?」能讓他看上眼的肯定很不錯,但術業有專攻,也許所有醫術裡最不擅長的便是解毒。
他想了一下,「應該還可以。」
其實這樣說是含蓄了,豈止還可以,君無恙治不了的病,天底下無人能治,他解不了的毒,中毒者只有一死,出身神藥世家的他一出生就接觸藥草,天下無他不識的藥材。
而他的師父神機老人活了一百零七歲仍健在,無病無災活似七旬老者,髮不染霜黑亮得很,齒不動搖眼不花,十足的老康泰。
「既然是還可以就把雞湯喝了,雙管齊下,在他未為你解毒前先喝些排毒的湯水,多少減輕你身子的負擔。」還好雞湯的油很厚,不怕它涼掉。
喝到有點膩胃的皇甫桓臉色微青。「寧兒,你要忙的事太多,不要累著了,以後這種小事就交給下人去做。」
「為了讓你的身子早點好起來,我再累也值得。」當起賢妻的成清寧端起白釉瓷碗,細心地撥去浮在上層的油膜,一匙舀滿輕吹了兩口,溫柔體貼的送到他唇邊。
「寧兒,我自己來……」照她的喂法,只怕他要喝很久。
她不讓,語氣很輕,「桓哥哥,我不喜歡生離死別,你要活得比我久,哪怕只有一刻,可是我又很怕孤單,你要快點來陪我,奈何橋下擺渡口見,我們一起渡河……」
皇甫桓覺得面具下的臉火熱熱的燒著,她到底想他多活幾年還是早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