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逼著王爺上戰場
「不好了、不好了,打起來了,邊關又開戰了,這次是東涼國代戰公主率軍攻城,聽說她力大無窮,驍勇善戰,僅用三萬兵馬就攻下五萬人防守的涼州,堪比用兵如神的秦王……她會不會兵臨城下呀?」
大街上喧鬧不已,面有慌色的百姓奔相走告,前方有戰事傳來,兵荒馬亂,戰事告急,幾十萬大軍壓境,恐難抗敵,低迷的士氣無法提升,眼看著城池就要不保,落入敵人手中。
原本還有個戰無不克的秦王能出兵迎敵,他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一柄紅纓槍一揮,敵軍死傷遍野。
可是自從三年前中了埋伏後,意氣風發的大將軍失去往日的雄姿,他上不了馬,揮不動長槍,消聲匿跡地一蹶不振,除了渾渾噩噩度日外,什麼也不做的形同廢人。
大明朝的良將何在?
滿朝的文武百官竟無一人回答得出。
他們過去太依賴從無敗績的秦王了,以為幾近滅國的北夷已無力再奮起,其餘幾個小國不足為慮,因此沒了秦王也無所謂,幾名小將還是能擔起大任,戍守住邊關要塞。
誰知沒沒無聞的東涼國竟在短短數年間崛起,還出了個年僅十六的悍勇女將——東涼國二公主,她出兵奇詭,不以正規戰術交戰,反而屢出奇招襲擊。
代戰公主薩瓦琳一戰成名,她與大明朝的戰國將軍皇甫桓相提並論,是新一代的女戰神。
「這是你要的?」
酒樓靠窗的二樓雅座,一名相貌俊逸的男子撫著下顎,面色淡漠的俯視街上行色匆匆的百姓,他並非悲憫世人,無喜無怒,沒有絲毫表情,像是三界紅塵外的旁觀者。
「看到生靈塗炭,百姓流離失所?」另一名錦衣男子手握酒杯,修長的指頭白嫩柔皙。「這不是我要的,可是我又不得不為,上位者安逸太久了,該讓他曉得何謂民生疾苦。」
他也痛心,痛心朝廷的無能為力,費心養了一群將才,給予最高的榮耀,只要不犯大過,在崗位上駐守幾年便能回京加官晉爵、封妻蔭子,從此扶搖直上,平步青雲,卻沒想到居然會連一個小丫頭也打不過,不戰而逃的將涼州拱手讓人,還讓她因此役而揚名天下,成就一代名將。
雖然早知道會敗,但真沒想到會敗得這麼狼狽,以後這局面他要收拾起來會很麻煩,己方的兵一聽到她的名字便氣弱三分,士氣不振還打什麼仗?
「你用百姓的性命為自己鋪路,良心可安?」一場戰爭要死多少人,其中最無辜的是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
「不,你錯了,我所做的事才是拯救萬民。」他不做,死的人會更多,在位者總是以己心揣測人心。
他蔑視道:「強詞奪理。」
輕笑出聲的皇甫桓將手中的酒杯往前一送,敬了一杯。「你可知我邊關有多少將士?」
「別說是為了他們,我會更鄙視你。」他以為他一個人就能呼風喚雨,以人為棋地下起天下局。
「我承認我也有自私的一面,為了不讓我的妻子擔心受累,我得為他們留一條後路,不過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西北兵權不在我的掌控,那些我帶出來的將領會有什麼下場?」誰都知道那是他的人,放眼整個大明朝有誰敢用?
男子不語,陷入深思。
「皇上會想辦法把他們打散,將我的兵分到他信任的人營裡,重新編冊抹去過去的戰功,以新兵之姿再入軍隊,而後這些人會被打壓,慢慢失去鋒芒,成為生鏽的刀。
「最終有兩種結果,一是引起兵變,西北軍旅自成一團,佔據西北山區與朝廷對立,一是卸甲歸田,再也不肯奉旨從軍,一旦兵禍再起,有誰能拿起刀劍再衝鋒陷陣……」
戰禍連連是人禍,少了西北軍的邊關是擋不住南蠻、西羌、東涼三國聯軍,若再加上想分一杯羹的北夷,大明危矣!到時離鄉背井逃避戰亂的百姓將會數以萬計,而大多數人會逃不過,一路奔波的缺衣少食,路有餓死殍。
男子長嘆一聲,「還是你看得透徹,是我短視了,忘了帝王的多疑歷來皆有,少有例外。」
君臣相忌最要不得,尤其是帶兵在外的武將,身為帝王該信之、撫之,而不是疑心他擁兵自重,逼宮入朝。
「我也不想和他鬧得連兄弟都沒得做,還得遠遠的避開,可他一再踩我所能容忍的底線,為了自保,我也只好搏一條生路。」皇上不仁在先,別怨他不義在後。
其實與東涼國這一戰,皇甫桓自始至終沒插過手,由著東涼國逐漸坐大,勢逼大明朝。
這也就是因為他的袖手旁觀,加上他喝令他的手下不得多事,因此無人向朝廷示警,底下的人不說,皇上又怎麼會知情,於是出現了軍情漏洞。
以往傳遞軍情一事是由秦王負責,好讓朝廷儘快籌措糧食因應即將到來的大戰,將士吃飽了才有力氣打仗。可是秦王已經不管事了,皇上曾派幾撥人想接手他讓出的兵權,但鐵桶般的西北軍不接受外人,仍奉秦王為主帥,無功而返的人馬不肯再請纓前往,因再無戰事了,皇上遂也懶得管這群狂軍,漸忘了西北軍情的重要性。
「那些人還在等你回去是吧?」簡直是一群蠢夫,一個不能追敵的將軍還有什麼值得他們等待的,盲目的崇拜罷了。
一想到並肩作戰的邊關同袍,皇甫桓嘴角輕揚,「你有幾分把握能治好我的腿?」腿好了,就能走了。
「不是有王妃為你排毒嗎?要我做什麼,錦上添花不成?」口是心非的神醫君無恙不屑的撇嘴。
「她是她,你是你,她對我的在意出自關心,而你只想拿我來試藥。」他傷的是腿而非腦子,還能分辨其中的不同。
「怎麼?連一句重話也捨不得說,這麼護著你的小妻子,我倒要瞧瞧她有多大的能耐,能把硬如鐵板的大將軍化為繞指柔。」女人不都是一個樣,還是秦王妃有三頭六臂?
「一會兒你就會見到她。」只怕他也是被噎得說不出話的那一個,明知她說的是歪理還反駁不了。
聞言,君無恙大感疑惑,「什麼時候王府的女眷能自行出府了,你就放任她滿大街亂走?」
「你試著向她解釋何謂婦德,本王會十分感激。」妻子的話要聽得,妻子出門要等得,妻子花錢要捨得,妻子打罵要忍得,她振振有詞的強調這才是女子四得。
他聽過後一笑置之,可是後來他發現不知不覺中,他竟被「教化」了,只要妻子一個可憐兮兮的眼神丟過來,他的心就化了,她說什麼就只有「對」、「好」、「可以」。
捨得花銀子寵老婆,等她等得再久也甘願,她說的話全是對的,他不敢不聽,因為後果會很嚴重,她若不高興給她數落兩句、掐個兩把也沒什麼,花拳繡腿的也弄不痛人。
「王爺,你是不是太縱容王妃了……」驀地,他的目光停在酒樓下方做少婦裝扮的女子身上,他看的不是她出色的容貌,而是她的動作,她正向一名逃走的偷兒丟擲……木瓜?
還丟中了,正中後腦杓。一會兒,女子不見了。
這……這女人也未免太大膽了,區區弱女子竟也敢撼動大樹,那名偷兒的大腿都比她的腰還粗。
「桓哥哥,你來評評理,我叫老羅幫我摘花,他居然說那是女人的活兒,他一個大男人不做娘兒們的事。娘兒們又怎樣,他以後不娶老婆了嗎?長得五大三粗的,我真懷疑有哪個瞎了眼的姑娘會瞧上他……」
她都沒擺譜,他敢給她擺譜,真是貓兒不撓人就忘了她有爪子了。
「坐,喝口茶消消氣,和個腦子沒拳頭大的大老粗計較什麼,不是平白的氣苦自己。」皇甫桓眉頭一挑,被罵得像孫子、垂頭喪氣的羅佑東趕緊讓人送上王妃愛喝的香茗。
「去去去,別在我身邊晃,看得都扎眼,我是王妃吶!你竟敢不聽我的話,桓哥哥,你替我罵罵他。」皮癢了,不臭罵上幾句他怎知道她多想抓、花、他。
「好,我替你罵他,但我得先曉得發生什麼事。」皇甫桓看向他派在王妃身邊的武婢明葉。「羅大頭做了什麼?」
武毅將軍多了個外號——頭大無腦。
才跟著王妃不久的丫頭在情感上比較偏向羅佑東,他們好歹認識幾年,有幾分交情,而且她也認為王妃有幾分無理取鬧,太任性了,但她的主子是王妃,說不說實話都是為難。
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她只好避重就輕的挑字揀話了。
「啟稟王爺,王妃看上一戶人家院子裡的丁香,她一時驚喜不已的嚷著要煉成花油,讓羅將軍花十兩銀子把開滿整棵樹的丁香摘下來,一朵也別剩下。」以勢壓人非秦王府做法。
「但對方不肯賣是吧?」皇甫桓似親眼目睹似,絲毫不以王妃的作為為忤,反而投以安撫神情。
「是的,王爺。」明葉回答。
「羅統領,回府後領軍棍五十。」
不僅羅佑東愕然,明葉也驚訝的側目,明明不是他的錯為何要受罰?
羅佑東同時是王府編列在冊的儀衛司統領,趙走西是副統領,兩人管著五百名王府侍衛。
「錯的人不用罰?王爺,太偏寵王妃會為人所詬病。」本想作壁上觀的君無恙忍不住出言譏誚,他瞧出此女正是適才在樓下捉賊的蠢女人,本來對她有幾分特立獨行的好感在此時崩落。
「桓哥哥,這個管閒事的人是誰?」長得還不錯,就比她家王爺差上一點點而已,二號美男。配角。
「君無恙。」一言帶過。
「他是幹什麼的?」不正視人的斜睨叫人很不愉快。
「大夫。」
成清寧水眸閃了一下,不痛不癢的輕「喔」一聲。「幫你治腿的那一位吧!他成嗎?看起來像來騙銀子的庸醫。」
太年輕了,才二十出頭,若不是穿越的,這年紀的人能學到多少精湛醫術,除非他有醫學天份。
「哼!你可以不讓我治,當一輩子殘廢。」君無恙惡毒的說著,從不因對方位高權重而留點口德。
「桓哥哥你瞧,他根本沒本事,明擺著是江湖術士,怕醫不好你露出馬腳,隨便找了拙劣藉口就想搪塞過去,這人太無恥了。」成清寧一臉鄙夷的輕哼三聲。
這一聲聲輕蔑的哼聲讓一向心高氣傲的神醫變了神色,眸色沉沉,「誰說我治不好他,易如反掌。」
「別說大話了你,我也能治好他呀!十年、八年用藥養著,早晚有一天清掉餘毒。」用她的方式可行,就是耗時,要一點一點的拔毒,還要持續推拿、復健,避免肌肉萎縮。
換他一哼,「就你那爛偏方,治上一百年也斷不了根,他中了是『蝕骨毒』,毒都侵入骨子裡了,沒下猛藥以毒攻毒逼出舊毒,他這條腿是廢定了。」
「牛鼻子老道也很會說呀!也沒見他捉出一隻鬼來,光說不練誰不會,誰看過蝕骨毒了,就你嘴上說說,唬唬外行人,好掩飾你醫術不佳的事實。」欺世釣譽。
「你說我是假道士?!」他目光沉如深淵。
「雖不中亦不遠矣!醫道本一家,若你真有本事就來賭一賭,看你夠不夠膽。」
成清寧的眼神讓人很不痛快,像在看一件被拋售的瑕疵品,價錢一時喊高了怕吃虧。
「賭什麼?」一開口,他有種掉入陷阱的感覺,卻想不出有誰敢算計他,眼前「無腦」的王妃嗎?
「賭你幾日內能治好桓哥哥的腿,一年會不會太為難你了?」她一臉假情假意的輕視道。
「不用。」君無恙瞇起眸,冷言凍人。
「半年?」
「太長。」
「三個月?」
他火大的一喊,「你到底要不要王爺好起來?」
成清寧悠悠哉哉的撇嘴,「本王妃不想太高估你,萬一你解不了毒豈不是砸了神醫的名號?」
「十天,給我十天,我保證還你行走自如的王爺。」他原本預估要一個月,用緩和的方式解毒。
「三天,本王妃要看看你有沒有真能耐。」猛烈一點的藥無妨,只要王爺的雙腿能站立。
他咬著牙,一副要吃人的模樣。「不行,太趕,七天。」
「四天。」她退一步。
「……五天。」他討價還價。
「好,成交。」她很滿意的天數。
成清寧一鬆口,君無恙頓時臉一訝,有些不敢相信刁鑽的王妃會妥協,而非蠻橫不講理的逼他。
「桓哥哥,他真的是神醫嗎?怎麼激他幾句就上鉤了?我還以為神醫都是高風亮節的神仙人物,醫者父母心,不因外力而改變初衷,沒想到他會笨成這樣。」讓人大失所望。
「她用激將法?」恍然大悟的君無恙面色難看。
皇甫桓寵溺的看著妻子,輕握她小手。「王妃向來淘氣,君大夫莫怪,她就是受不得氣。」
原來他還得罪她了,女子的小心眼。「難怪她用十兩就想買下人家的丁香花,想必是太嬌氣了。」
見不得人說妻子一句不是的秦王將羅佑東叫到面前,「你可知你犯了什麼錯?」
這……「屬下不知。」
「不知?」他冷笑。「讓你待在王府太屈才了,才幾年沒上戰場,你這把刀就鈍了。」
「王爺……」羅佑東惶惶然屈膝一跪。
「小羅羅,本王妃來告訴你錯在哪裡,不教而殺想必你也不服氣,你自個兒說說你在王府是做什麼的?」王妃要立威。
「王府儀衛司統領。」他聲音宏亮。
「職責為何?」
「護衛王爺、王妃的安危。」每一次出行皆護衛在側。
「那麼不論本王妃做的是對是錯,身為王府統領只能聽令執行,但你做了什麼?你抗令不從,若在戰前,你敢對王爺所下的命令產生質疑嗎?軍令如山,身為前方將士你只能服從。」打他五十軍棍還算輕了,忤逆犯上是死罪。
「屬下、屬下……」他額頭冷汗直冒。
「說穿了,你們並沒有把我當王妃看待,心裡想著那不過是寧平侯府的庶女,要不是走好運嫁入王府,哪能高攀上神人一般的秦王。」她的親和作風也是原因之一,讓人以為她沒脾氣,是個沒多少威儀的王妃。
「屬下不敢,王妃是秦王府的主子。」只要是合理的要求,他莫敢不從,絕無二話。
成清寧笑笑地一撩碎髮,「是的,秦王府的王妃,享王妃尊榮,卻不是戰神的妻子,你們認為我們並不相配。」
沉目不語的皇甫桓始終握著妻子的手,不時給予支持。
羅佑東不再開口,心中默認她是有些配不上王爺,她太愛財了,市儈又功利,把紀律森嚴的王府搞得像鬧市似,很多兄弟都不習慣過於安逸的日子。
「你只看見我強買強賣,卻不知一年前我與我姨娘,喔她已是我爹的平妻,本王妃和崔氏到廟裡上香,路經那座宅子,那時我正想開間芳療館,瞧這地點不錯,便上前詢問宅子賣不賣。
「可你知怎麼了嗎?宅子裡住的是衛國公府陳管事的外室,當時陳管事就在屋裡,他認出我娘就是侯府的崔姨娘,便想著替我嫡母教訓姨娘,不僅不賣屋還叫人打我和我娘,好幾個人棍棒齊下,甚至高喊著要打折我娘的腿……」
「王妃,屬下並不知情……」他真做錯了。羅佑東愧疚不已,他不曉得王妃在寧平侯府過得這麼辛苦。
「我為了護著娘被打了幾下,荷葉為了護住我被打破了頭,一個國公府的奴才就能欺我至此,難道我不能還以一二嗎?我只是要了他的花可沒要了他的命。」還算仁慈。
「屬下甘願受罰。」王妃好可憐,她真是心地善良。
只會帶兵而無智謀的羅佑東毫不知曉王妃早就報了仇,就像秦王說的受不得氣,沒隔兩日就花銀子請了幾名閒漢將陳管事暴打一頓,折了他一隻胳臂,還讓人往宅子丟進上百條拔了牙的毒蛇,把那外室嚇得花容失色,邊跑邊尖叫,不慎跌斷了兩顆牙。
「去,給他們一百兩,把住在裡面的人全趕出去,那間宅子王妃要了。」皇甫桓冷冷地道。
「是,王爺。」
羅佑東一起身便往外走,真要以一百兩銀子強買人家價值五、六千兩的宅子。
「桓哥哥,我們算不算仗勢欺人?」不見難過的成清寧笑得像三月裡盛放的桃花,好不嬌艷。
「咱們秦王府算是仗勢欺人嗎?一沒欺男霸女,二無圈地自肥,身為皇親國戚不張揚幾分,人家還當我們秦王府只是擺設而已。」敢動他的王妃,殺無赦!
「嗯,桓哥哥說的都對,我聽你的。」成清寧小鳥依人的朝他肩頭一靠,柔若弱柳的任由夫婿餵食。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也變得太快,太會裝了,簡直集陰險於一身。嘴角抽搐的君無恙決定遠離禍害。
「你真的是秦王妃嗎?你若是秦王妃,就不會逼我用激烈的方式解毒,用藥太猛會傷了他的身子。」原本他想用溫補的藥先調理身體,等狀況允許了再輔以針灸逼毒,雖慢,但對身子無礙,還能增強筋骨。
成清寧忍住溢向喉頭的苦味,「但王爺等不了,他是秦王。」
「秦王又怎樣,治病養傷能急於一時嗎?」太過急於求成反而欲速則不達,造成無可挽回的損傷。
「他再過幾天就要帶兵出征了。」他不能不去。
聞言,君無恙倏地扭頭,面露「你瘋了」的神情。「他那個樣子怎麼帶兵,讓人背著奮勇殺敵嗎?」
「是呀!你也曉得他那個樣子怎麼帶兵,可是他不去,誰能振奮邊關將士的士氣,這些天來你也看到百姓臉上驚慌的表情,他爬也得爬去。」他是定海神針,安邦衛民。
「皇上不會允許。」那是他兄長,親的。
她笑了,笑得令人心疼。「君神醫,是你太天真了,還是對人性了解得不夠透徹?你以為以王爺的身手會在班師回朝的途中中了暗箭?皇上會點頭的,為了他的天下,為了他的社禝家國。」
就算秦王不提,皇上也會加以暗示,他已經箭在弦上了,不得不發,犧牲一人以換他的皇位堅不可摧,他何樂而不為?
親生兒子都不信了,還信羽翼已豐的兄弟。
「你是說……」皇上要讓秦王去送死?
成清寧面色平靜。「所以我只能請求你儘快醫好王爺的毒,讓他有自保能力,我不希望一代英雄折於那雙腿,他是翱翔天際的雄鷹,林間奔跑的猛虎,不能蟄伏在彈丸大的京城,受制於至高無上的皇權。」
「你比我懂他。」他汗顏。
她輕笑,「我們是夫妻呀!朝夕相處,同床共枕,連我都不曉得他在想什麼就枉為人妻了。」她是秦王妃,要做好王妃的本分。
「但我認識他十年,他肩上的刀傷是我上的藥。」他和師父出外雲遊,一名小將渾身是血的被抬到他們面前。
當時的秦王傷得很重,他以為沒救了,但是秦王像死不了的九命怪貓,命硬得很,連發了三日高燒後居然活了下來。
從那時起他便對秦王的身體起了極大的興趣,一有機會便在他的身上試藥,試試他的承受力和療效,秦王是他試過最滿意的「藥人」。
「相知不在時間長短,對一個人的了解也不是三言兩語,人越在高位越顯得高深莫測,明明在發呆也會被人認為在憂國憂民,深思國家大事。」多麼苦逼的人生,只能裝模作樣的做別人要他做的樣子。
「秦王也會發呆?」他揚眉。
「王爺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慾。」他也要吃飯喝水,穿衣睡覺,而非神壇上受人膜拜的泥塑神,只吸供香就足夠了。
君無恙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緩緩抬起清逸俊秀的面容。「先把東西準備好,我這兩天就為他祛毒。」
「好。」她可以放心了……吧?
與此同時,皇甫桓正在宮中問政殿裡,他是在酒樓用膳時被奉旨前來的內侍叫走,臨走前特意囑咐君無恙「務必」要平安地送王妃回府。他不信皇甫褚,當今聖上。
但是皇上召見他不得抗旨,即使他貴為親王仍是皇上臣子,帝王召見他能說不嗎?
面對面色沉靜的皇兄,他內心五味雜陳,還正年輕的他雖不良於行但還算身強體壯,而日夜為國事操勞的皇上已見老態,眼角的紋路清晰可見,嘴角兩側的頰肉微微下垂,眼眶四周浮腫。
他老了。
「朕老了,比不上年輕人,做起事來力不從心,老是覺得容易疲累,一批起奏章都快看不凊楚上頭的字嘍!」到了他這年紀,不服老都不行,過了五十也算進入老年了。
看到坐在輪椅上的秦王,以及半張鬼面面具外的俊美面孔,容貌漸老的皇甫褚還是羨慕皇弟的正值青年,秦王的年輕對比他的年老,那份不甘和妒恨不免油然而起。
不是說皇上萬歲萬萬歲嗎?為什麼他才活了四十幾個年頭便不再年少,少眠多夢,皮膚暗沉,從御書房走到內殿就氣喘吁吁,腿腳也開始使不上勁,上下階梯要人攙扶。
皇帝是天子,應該長生不老,容顏不改的統領萬民,千秋萬世的傳承,壽與天齊才是。
容貌體力大不如前的皇甫褚已經開始害怕變老,不甘心受死,只想長命百歲,屠盡兄弟才占上的皇位他誰也不給,誰敢心生覬覦他便讓誰死,唯有死人才不會有圖謀天下的野心。
「皇兄是太勞心,老為國事操勞,事有緩急,別趕在一時處理完,累了就休息,讓太醫開點滋補的湯藥讓你補補身,皇兄是一國之君,要為社禝百姓保重身子。」這是集權的必然結果,什麼都想一把捉而不肯放權。他誰也不信,自是什麼事都得自個兒來,鐵打的壯漢都會倒,何況是日理萬機的皇上。
「朕也想歇一歇,可是事兒實在太多,一下子江南水患,水淹萬頃良田,一下子川地出現鼠疫,咬了莊稼不說還會傳人,還有蝗蟲肆虐……唉!朕都煩得夜不成眠。」天災造成的糧食缺口要如何補上?今年的稅收又得短缺不少。
皇甫褚煩惱國庫沒錢,國庫沒錢表示他的私庫入庫銀兩不多,身為國君怎能比臣子窮呢?那豈不是大大地打臉。
他想要找錢,而且看上了秦王妃的芳療館,樹大招風,她的鋪子太賺錢了,短短時日賺進數十萬兩銀子,早就讓人眼紅的想獨吞,要不是她運氣好嫁給秦王,鋪子不知早就轉了幾手。
若是芳療館變成他的私產,他就不愁沒銀子了,若再以君王之意下令開遍全國,那他想多造幾座驪山行宮都不成問題,內務府那些閹貨和工部蠢貨也不會哭窮的喊:銀子不夠,不夠銀子呀!皇上。
可困難的是,他不能討要皇弟媳的「嫁妝」,且還有個秦王在,他想暗動手腳都不行,目前他們兄弟還沒到撕破臉的地步。
「皇兄太過竭盡心力了,於國不利,倒不如讓幾個皇子來幫個手,你有十三名皇子,成年的有十名,還愁沒人幫你分憂嗎?」皇甫桓不卑不亢的推舉幾位在民間聲望較高的皇子,皇上用不用則是他的選擇。
一說到他那些外表忠厚,內心奸狡的皇子們,皇甫褚還算不錯的氣色頓時多了陰霾。「他們不行,還太生嫩了,整天只知道吵吵鬧鬧,爭這個要那個的,叫朕煩心。」
「皇兄,不放出去磨練磨練怎知有多少本事,你也年歲漸高了,總有管不動的一天,何不趁這機會讓幼鷹學飛,說起來皇長子都比臣弟年長几歲,還不能擔起重任——」
不讓他說完的皇甫褚舉手一揮,「別提這事了,朕心煩。聽說你很寵新娶的秦王妃,為了她都肯出府走動了。」
在此前三年,不論他怎麼召見,皇甫桓都以「面醜,不宜見人」為由婉拒,他也好些年沒見到自個兒兄弟。拜秦王妃所賜,龜縮在王府的秦王終於會陪王妃出門,或回門,或逛街,或陪同到自家鋪子轉轉,不少瞧過秦王夫婦的人都說他們看起來很恩愛,鶼鰈情深。
這倒引起皇甫褚的不解,他是見過秦王妃,美則美矣,但還不致美到傾城傾國的程度,怎會讓生性孤僻的秦王為之傾心?他以前也賜過比秦王妃更美的美女給秦王,他看也不看一眼的悉數退回,只說醜。
難道是臉毀容的緣故嗎?心境也改變了,不再是大明朝第一美男子的秦王懂得遷就,只要乖巧溫順,姿色尚可便成。
「臣弟沒有新娶的王妃,自始至終只有一個王妃。」皇甫桓強調秦王妃只一人,他不會另娶或續弦。
聽到他的「情深意重」,皇甫褚呵呵地笑出聲,「好,好,是朕說錯了,能讓你娶親也真不容易,太后用心良苦了。」
「太后的慈母心臣弟感念在心。」陰錯陽差地,他娶到合心意的妻子,的確該感謝母后的玉成。
「既然感激就多帶你家王妃到宮裡走走,陪太后聊聊王府的事,她一直不放心你,想多知道你的近況,身為人子要以孝道為先,不可老做些令人擔憂的事。」皇甫褚語帶試探,試探皇弟有無不軌之心。
聊王府的事?是刺探王府的動靜吧!他在心裡冷笑。「皇兄也聽聞寧平侯府姊妹易嫁之事,臣弟的王妃乃庶出,對宮中的規矩不甚了解,等她背熟了宮規臣弟再帶她進宮。」
「呵呵……自家人何必見外,弟妹的規矩不學也罷,朕允她不規矩總成吧!」秦王妃年紀不大,想必還很孩子心性。
皇甫褚想的是庶女的見識終究不如嫡女,也沒見過什麼世面,宮裡都是人精,挑幾個伶俐的內侍去套話,鐵桶似的秦王府也就有了裂縫,他能從中得到不少不為人知的秘辛。
「皇兄不如擬個旨,臣弟的王妃向來蠢笨,要見到實物才肯相信。」
這當然是反話,成清寧要是笨,天底下沒有聰明人了。
皇帝氣笑了,本來想套秦王反被他套進去,給秦王妃多了一層保障。「你這精明的小子,倒是會在朕這邊討便宜,可見你是真心疼寵秦王妃。一會兒朕便擬旨給她恩寵,這下你滿意了吧?」
「謝主隆恩。」跪不下去的皇甫桓拱手一揖。
「朕給了你恩澤,你也得給朕回報一二,這次的戰亂你看如何是好,該派何人掛帥?」他有意無意的瞟向皇甫桓的腿,眼中閃著複雜的神色。
如果秦王的腿未殘就好,他就不用發愁邊關無人。
可是秦王不殘,他又擔心危及自己的皇位,殘與不殘都進退兩難,他真是把自個兒困住了。
皇甫桓不語的撫著猙獰面具,薄唇抿成一直線。「皇兄不該問臣弟這件事,臣弟都這樣子了,還能指望臣弟為皇兄殺敵嗎?臣弟連上床都要人攙扶,更遑論馬上征戰。」
「月湖,你別氣惱,朕沒那個意思,只是你征戰多年累績不少實戰經驗,朕才向你詢問詢問,好找出應敵之策。」
皇帝一慌就叫出秦王的小名,趕忙安撫,而秦王忿然的神情更讓皇帝相信秦王的腿的確是廢了,不能再如尋常人行走。
心,安了,可以放出去了,不會起什麼大亂子。
皇甫桓苦笑的一搖頭。「皇兄,臣弟這些年對上的是以剽悍著稱的北夷,他們的作戰模式和想法臣弟能猜出個十之八九,故而能挑出他們最弱的一環予以痛擊,可面對東涼國卻是束手無策,他們出兵奇詭,擅長打野戰,只怕——」
「只怕什麼?你快說,別吊朕胃口。」他急得都長口瘡了。
「只怕不太樂觀,臣弟已三年未接觸戰事,面對瞬息萬變的戰局無法推測,除非到了陣前一窺究竟,否則臣弟也給不了皇兄什麼好主意。」東涼人往往打了就跑,十分無賴的打法,叫人想回擊都無處下手。
「那你就去……呃,朕的話說快了,是隨軍同往,當個參將,不用你上戰場,只在後頭出謀劃策就好。」當軍師。
面色凝重的皇甫桓語重心長道:「皇兄,臣弟剛娶王妃,還在新婚當中,讓王妃空閨獨守,臣弟於心不忍,何況朝中沒人嗎?居然連個殘廢也派上場,皇兄很想臣弟死吧!」
皇甫褚一僵,神色不太自然。「皇兄對不住你,若不是為大明百姓,皇兄也不想你身陷險地。」皇帝動起親情攻勢,想令秦王念及兄弟之情,順了他的意。
「皇兄,臣弟能力有限……」皇甫桓一手放在中過箭的腿上,似在說:臣弟已經不良於行了,皇兄勿再相逼。
「你若去了,朕派人接秦王妃入宮與太后作伴,皇弟大可放心前往邊關。」他暗示以秦王妃為人質相脅。
皇甫桓的手一緊,「王妃不喜拘束,宮裡規矩太多,怕她不習慣,臣弟願為皇兄再戰沙場,請讓王妃留在王府,替臣弟打理府中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