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鐘珂聽進孟恬靜的話,決定對元日剛妥協,也治治自己那“見不得人”的心魔,婚禮就交給他決定,所以她從花店離開之後,直接到醫院找他。
算一算,為了婚禮的方式冷戰,他們幾天沒見了?
好像是一星期,又好像是十天,也可能比十天更久。
她很忙,沒有去算確切的日期,但結束一天的忙亂回到公寓裡,寂寥的微波冷凍食品當遲來的晚餐時,總會第一時間想起他。
他竟然連一通電話也沒有。
當他堅持起來的時候,也是不輕易讓步的,比如婚禮的方式,他很堅持,也很堅定他要一個公開儀式,要他所有家人、朋友參加的立場。
其實,她從他的眼神就知道,這件事,他不會讓她做主,所以她更心浮氣躁,因為她開不了口告訴他,自已並非真的厭惡盛大的婚禮,而是沒有勇氣。
但是今天,她會親口告訴他。
她會把內心深處的自卑感全部告訴他,她只是看似要強,她比任何人都怕受到傷害……
“你覺得元醫生和柳醫生會再在一起嗎?”
“不會吧?元醫生不是快結婚了?”
“你沒聽過一句話,舊愛還是最美?何況現在柳醫生又回來我們醫院,又同在胸腔外科,這樣朝夕相處的,不舊情複燃很難吧?”
“說的也是,元醫生和柳醫生本來已經論及婚嫁了,如果不是發生那件事,他們現在可能小孩都有了。”
醫院的7-11裡,鐘珂原本買好了兩杯外帶咖啡要走,但她不由得停住腳步,站在雜誌區聽那兩名護士的交談。
“所以啊,柳醫生現在回來了,像不像是天意?”
“什麼天意?”
“阻止元醫生跟一個不愛的女人結婚的天意啊。”
“我也覺得柳醫生跟元醫生比較相配,聽說元醫生現在交往的女人是個驕縱的富家千金,可想而知,那種女人就只會血拼,哪裡配得上我們元醫生啊。”
“元醫生一定不是真心跟她交往啦,他有結婚的壓力,聽說家裡一直在逼婚,我跟他的跟診護士很熟,他是為了家裡的長輩才會一直去相親的,那個富家千金就是在相親的時候認識的……”
“我們護理長還看到柳醫生在樓梯間裡哭,元醫生抱著她安慰呢!他們有多無奈啊,明明還相愛,卻有個硬是插進兩人之間的第三者……”
“您的餐點微波好嘍!”店員喊道。
兩名護士各自拿著微波好的便當出去了,鐘珂把佯裝在看的雜誌放回去,面孔已經冷得像冰。
很好!原來是這樣!
原來柳敬媛回來了,還跟他在同一間醫院、同一個部門,所以他就樂得在他們冷戰的這段期間去陪舊情人,兩個人還感傷的抱在一起哭,而她卻被蒙在鼓裡,還傻傻的跑來這裡要跟他妥協。
她究竟來幹麼?現在他可能根本就不希罕她的讓步了,更或者,他已經要跟她談取消婚約的事。
走出便利商店,鐘珂憤然把剛剛買的咖啡往門口的垃圾桶一扔,快步走向醫院大門。
她是他不愛的女人——他是這麼跟醫院裡的護士們說的嗎?
她的防衛心頓時升起。
笑話!她有纏著他嗎?她有逼他結婚嗎?她根本就不想結婚,她一向抱持獨身主義!要分手可以痛快的攤牌,沒必要在背後放她冷箭!
忽略所有心痛和驚惶的感覺,她選擇用“我根本不在乎”來處理自己的情緒,就像少女時期,每一次目睹母親打扮得花枝招展跟新男伴開開心心的出去時,告訴自己她一點也不難受一樣。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醫院停車場的,但她成功辦到了。
瞧,她好得很,她根本不受影響,如果他要回到舊情人身邊就儘管去,她會大方的祝福他們,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因為她是鐘珂,商場強人鐘大富唯一的女兒,她不會示弱的……
戶外天色微暗,她走到車邊,已經遙控開了車門,一部熟悉的車開進來了,她不由自主的站在車門邊沒進去。
前排都沒有車位了,那部車開到了後排。
遠遠望去,那部車很俐落的倒進了車位,駕駛下車了,她看到元日剛,她說不出自己是什麼感覺,埋怨他、很想他,五味雜陳……
她就這麼定定地瞅著他,忽然,副駕駛座也有人下來了,是個長髮高姚的女子,她臉上頓時微微變色。
原來他不是一個人。
他們有說有笑的朝停車場出口方向走過來了,鐘珂幾乎可以斷言那女子就是柳敬媛!
也好!擇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了,過去跟他攤牌,要分手就說清楚,她的心才不要為了他如此煎熬,既然他的舊愛兼最愛回來了,那麼她也該灑脫的退場了。
她定了定神,主動走到車道上,等他們走向她,明明告訴自己她不在乎他們怎麼樣,但卻明顯的感覺到自已喉嚨發緊了,腎上腺素疾速分泌……
元日剛很驚訝她會在醫院的停車場裡,而且眼神就筆直的看著他,一副就是在等他的架式。
“是你認識的人嗎?”柳敬媛看了鐘珂一眼。
好漂亮的女人,亮綠色長版西裝外套,嫩黃色的絲質上衣,合身及膝的雪紡白色窄裙,透膚絲襪、高跟鞋,加上精緻的妝容和修長的身材,她不記得元日剛的親友裡有這個人。
她是誰?
“認識。”元日剛想歎氣。
鐘珂的眼神太直接了,她自己可能不知道,她立在黑沉的天空下好像古代的判官,殺氣騰騰的,仿佛就要丟一塊“斬立決”的牌子到他腳邊,偏偏他又跟柳敬媛走在一起。
醫學院的院長得知她回來了,請他們兩個吃飯,雖然知道院長有意當他們的和事佬,但他不能不去。
柳敬媛剛回國不久,還沒買車,都要從醫院出發,目的地都一樣,他不可能不近人情到叫她自己搭計程車去,就只是如此而已。
“你剛到?”他走到鐘珂面前,從她渾身散發的“生人勿近”氣息感受到了她強烈的敵意,她鐵定是誤會什麼了。
“要走了。”鐘珂語氣高傲的說:“看到你的車彎進來,正好跟你說句話再走。”
元日剛不問她要說什麼,知道一定沒好話,他逕自問道:“你吃過晚飯了嗎?我們找一間餐廳吃飯。”
“我不餓。”鐘珂雙眸冷然,眨也不眨一下。“剛剛在醫院裡聽說你跟舊愛複合了,從這一刻開始,我們結束了。”
元日剛哭笑不得的看著她。
這女人會不會太逞強了?連分手也分得這麼乾脆,打算回家把自己灌醉,痛哭一場嗎?
“原來你就是日剛現在沒辦法跟我在一起的原因。”柳敬媛突然插話了。
元日剛立刻出聲阻止,“你不要胡說。”
鐘珂不客氣的看著她。“你是哪位?”
“我是柳敬媛。”她同樣不客氣的看著鐘珂,有些挑釁意味地問:“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吧?”
鐘珂不露情緒的微點頭。“沒錯,我知道。”
柳敬媛忽然微笑。“之前我一直在英國,回來沒多久,現在也在這間醫院上班,我們同一個部門。”
“夠了。”元日剛蹙眉,他對柳敬媛說:“可以請你離開嗎?我們有話要說。”
柳敬媛對他笑了笑。“以我們的關係,我不能聽嗎?”
“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他的神情煞冷,忍著胃部的不適,說完便轉向鐘珂。“我們談一談,我有事跟你說,關於婚禮的事……”
鐘珂冷冷的拒絕。“不必說了,我不想聽。”
什麼婚禮?還會有婚禮嗎?
看她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元日剛沉吟了下。“我知道了,你不想在這裡談,那麼你先回去,晚上我去找你……”
柳敬媛慢悠悠的開口,“鐘小姐,我們上床了。”
“柳敬媛!”元日剛臉色鐵青。“你在胡說什麼?”
柳敬媛很認真的看著他,“我有胡說嗎?”
元日剛嚴峻的瞪視著她,要她馬上澄清。
突然之間,一陣胃痛侵襲著他的身體。
這幾天他胃一直不舒服,今天尤其痛得厲害,他壓力大時便會如此,過去也做過檢查,沒什麼大問題,是老毛病了。
“是嗎?”鐘珂臉上沒有絲毫血色,她冷冰冰的說:“那恭喜你們了,果然舊愛還是最美,祝你們幸福。”
她很快上了車,關上車門,發動車子。
“等一下!”見她真的要走,元日剛強忍著胃痛,心急的拍打著車窗要阻止她。
她情緒不穩,這樣開車太危險了!鐘珂恍若未聞,車子很快彎出車位,通過出口車道,絕塵而去。
***
鐘珂很希望自己可以暫時消失,就算只有兩天也好,她想把自己藏起來。
但是,好不容易約到的採訪不能延,就算她前一天根本沒睡,痛苦的熬過了一整晚,此刻還臉色發白,整個人也極度不舒服,她也不能放對方鵮子。
瞧,她還是鐘珂,都已經遍體鱗傷了還是工作至上,她不但照時間赴約了,還妝扮得光鮮亮麗,現在正坐在水晶飯店一樓的咖啡廳裡等甜點部的章主廚,外人絕看不出她前一天才受了巨大打擊。
想到她受到的打擊,想到元日剛,她的心頓時絞痛了起來。
從昨天晚上到今天,他沒有半通電話。
他的選擇已經很清楚了,選的是過去那段日子讓他滿心遺憾的柳敬媛。他終於還是舍不下柳敬媛,她也終於認清了對他而言,柳敬媛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存在,而她自然不算什麼。
在章主廚來之前,她叫了一份美式早餐,有豐富的太陽蛋、熱狗、培根、烤土司、酥炸薯條和沙拉,又連喝了三杯黑咖啡提神,自認為這麼一來她就精神飽滿,有體力可以應付接下來的工作了。
十點,章主廚很準時的現身了,她立即站起來,熱情的遞名片。“很榮幸能夠採訪您,我是哈甜志的鐘珂。”
“坐、坐!”章主廚豪爽地說:“你比想像中年輕,聽說你是雜誌的創辦人,真是不簡單。”
她露齒一笑。“哪裡,您過獎了。”
她有預感,這次的採訪會很成功,難得遇到性格爽朗的主廚。
可能是老天爺可憐她吧,不然依她今天的精神狀況和不佳的身體狀況,跟難搞的主廚過招會非常的吃不消。
一個小時之後,採訪很順利的結束了,送走了章主廚,服務生走過來。
“鐘小姐嗎?”
“我是。”
“這是靠窗第五桌的元先生要給您的。”服務生遞給她一張飯店的便簽。
鐘珂訝異的朝服務生所指的方向看去,真的看到元日剛,他和一名婦人模樣,背影短鬈髮、體態頗為豐腴的女人對坐著。
她不自覺的蹙起了眉。
什麼年代了?傳什麼紙條?是怕她不看他的簡訊就直接刪除嗎?話說回來,是他自己連一通電話都沒有打給她,現在傳紙條做什麼?
不過,他怎麼會在這裡?跟蹤她嗎?
跟服務生道了聲謝,她打開紙條,字跡極度潦草,看來是在匆忙之間寫的。
昨天外出時我搞丟了手機,不知道你的號碼,所以沒辦法打給你,昨天胃很痛,才沒過去找你,你的採訪似乎結束了,我在見一位長輩,大約還要三十分鐘,你先不要走,在原位等我,我們談一談,我愛你,婚禮全照你要的方式,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我跟柳敬媛沒有發生任何事,相信我!
他這段話完全沒修飾,說得太直白了,鐘珂感覺自己的心跳得飛快,臉也微微發熱了。
原來是搞丟了手機,難怪沒有打給她。
他說胃痛?很嚴重嗎?她知道他胃病的起因是當住院醫生時,要二十四小時待命,日以繼夜的過度緊張而導致的,她還見過他胃痙攣時的樣子,痛起來很要命。
不過,看他現在的樣子,應該已經沒事了,她也不必太過擔心。
時間近午,她忽然覺得很餓。
怎麼回事?她覺得胃口全來了,反正要等他,就吃點東西吧。她招來服務生,加點了一份海鮮義大利面和濃湯當午餐。
奇怪的是,平常頗愛海鮮的她,卻在聞到蛤蜊和蝦子的味道之後幹嘔了一聲,反胃的直奔化粧室。
天哪!怎麼回事?大飯店的海鮮不可能不新鮮啊,而且她又還沒吃,只是聞到味道而已,怎麼就想吐了?
她把早餐全吐光了,還是覺得很不舒服,在補妝區整理儀容時,一位婦人進來了,也直接走到補妝區,把包包放桌上,開始講手機。
鐘珂一眼認出她就是元日剛在咖啡廳見的那位長輩,不由得留意起對方來。
“日剛對我還是很好,一直叫我點東西吃,記得我喜歡喝花茶,點了壺花茶給我,還問我腳還疼不疼,要看醫生的話,他幫我安排,也問你爸身體怎麼樣,有沒有按時做健康檢查,連家裡還有沒有漏水都問了,說要找人抓漏……這樣的男人要去哪裡找?都是你這個笨丫頭,當初怎麼會傻得離開他?”
聽到這裡,鐘珂眼睫一抬。
“敬媛、敬媛……你在聽嗎?怎麼不講話?”婦人拿起手機看了看,確定還在通話中。“你在哭啊?好了,別哭了,我看日剛也不是那麼絕情的人,說有結婚對象鐵定是騙人的,在跟你嘔氣,他的心還在你身上,不然他大可不要理我,怎麼我一說要見面,他馬上就出來了?他還愛著你!男人嘛,總是要面子的,你多哄哄他就沒事了……好了,我還要去你舅舅家,晚上再談,你們同一個部門,不是都說近水樓臺先得月嗎?你多體貼他一些,多撒嬌,他一定會心軟的。”
婦人收起手機,拿出粉餅補妝。
“伯母——”鐘珂強忍著不適走過去,她知道自己這樣很衝動,但她要確定某些事。“打擾了,剛剛聽到您在講電話,您認識元醫生和柳醫生嗎?”
沒錯,她是很沒度量,她無法忍受元日剛的心裡有一絲一毫的柳敬媛,他怎麼可以一邊跟她談婚事,一邊對前女友的家人關懷備至?如果她也這麼對陸旭的家人,他能接受嗎?他打算婚後還繼續照顧柳敬媛的家人嗎?
“哦!認識啊!”婦人驚愕的看著她。“我是柳敬媛的母親,你是哪位?”
鐘珂扯起笑容說:“我是他們的朋友。”
“這樣啊,那你也是醫生嘍。”柳母笑著端詳她。“長得真漂亮,一點都不像醫生。”
“我只是比較會化妝而已。”鐘珂輕描淡寫的問:“伯母,現在柳醫生好不容易回來了,他們很快會請大家喝喜酒吧?”
“在醫院裡已經傳開啦?”柳母愉快地問。
鐘珂點點頭。“大家都這麼認為。”
柳母驟然戲劇性的壓低了嗓子。“既然你認識他們,那麼我想請問你,元醫生真的有結婚的物件嗎?”
鐘珂臉上連點細微的變化都沒有。“據我所知,確實有那麼一個人。”
“可是他心裡明明愛的是我們敬媛啊!”柳母不平的低嚷了起來。“他這樣隨隨便便跟一個不愛的女人結婚,會毀了他的終身幸福,難道他自己不知道嗎?”
鐘珂臉色一沉。跟她結婚是隨隨便便?
“為什麼您認為元醫生還愛著柳醫生?”她的語氣冷得像冰。
但柳母根本沒聽出來,她不假思索的說:“我們家敬媛決定去英國時,日剛還哀求了我好久,一直懇求我勸敬媛不要走,敬媛走了之後,他連續兩個月都很落寞的到我家,一直希望挽回,他真的很愛我們家敬媛,還說過他會一直等她,直到她回來……
“唉,如果不是有那種謠言,說我們敬媛在英國和一個眼科醫生在一起,還說什麼他們結婚,日剛也不會死心,也不會去跟別的女人交往,畢竟哪個男人可以容得下這種事。不過那些都是謠言,根本沒有那種事,我的女兒我最清楚,小姐,既然你是他們倆的朋友,看能不能居中調解一下,讓他們不要再錯過了,要有情人終成眷屬……”
鐘珂不耐煩的打斷了柳母的滔滔不絕。“伯母,柳醫生為什麼回來?”
柳母很不高興的撇了撇唇。“還不是那個死英國人劈腿,有了我們敬媛這麼好的女朋友還在外面亂搞……
不是啦,我是說,她當然是因為想日剛才會回來,畢竟超過十年的感情了,哪能說放就放?”
直到離開化粧室,鐘珂耳邊還回蕩著柳敬媛母親的那些話,尤其是元日剛說他會一直等到柳敬媛回來為止,她相信他說過那種話,當時的他一定沒有想到柳敬媛到了英國會丟下與他的感情,另結新歡。
如果沒有她,他會和柳敬媛複合嗎?
如果他們結婚了,他真的能忘掉柳敬媛嗎?
如同柳母所言,他們之間的感情超過十年了,而她和他呢,不到半年,怎麼跟十年較量?不要自不量力了。
走到飯店大廳時,她的手機響了,她瞪著來電者,竟然是元日剛打來的,他這是在耍她嗎?
“不是說手機搞丟了?”她沒好氣。
“原來是昨天掉在醫學院的院長家裡,他請人送到醫院,護士知道我在這裡跟長輩見面,叫計程車送來。”
她不由自主出言諷刺,“你說的護士是唐綺嗎?她還真是體貼。”
“還在生我的氣?”元日剛歎口氣。“你在哪裡?東西都沒吃,怎麼不在位子上?我過去找你。”
“你在我的位子嗎?”她哼了哼。“跟柳敬媛的母親談完了?”
他微愣。“你怎麼知道我見的人是柳敬媛的母親?”
“我何止知道你偷偷跟柳敬媛的母親見面,我還知道你對她全家都關懷備至,很關心你無緣的岳母腿還疼不疼。”她口氣很酸的問:“對了,你什麼時候要派人去她家裡抓漏啊?房子漏水會影響健康,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確實不能等閒視之。”
他越聽越是訝異。“親愛的,你跟柳伯母交談過了是嗎?”
隔了一條走道又相距好幾桌,她不可能有順風耳,聽得見他跟柳母談了什麼,何況那些話是在她還沒到之前說的,她更不可能聽到。
“誰是你親愛的,不要亂叫。”她的火氣一擁而上。“既然那麼關心她的家人,你乾脆做柳家的女婿不是更好,可以正大光明的關心他們。”
她無理取鬧的口氣令他莞爾。“親愛的,不說過去的情分,她是長輩,說有重要的事跟我商量,我總不能推卻。”
“那麼以後呢?”鐘珂口氣煞冷。“只要她一有事找你,你就得赴約嗎?”
元日剛一笑。“我現在知道你不喜歡了,我會跟她說清楚。”
可能連鐘珂自己也以為自己難搞,但事實上,外冷內熱的她一點也不難搞,七情六欲都表現在臉上。
“你在笑嗎?”他竟然還笑得出來?她不悅的眉頭鎖成一線。“我問你,你內心深處想跟柳敬媛在一起嗎?不要騙我,我要聽實話,你最好對自己誠實一點,不然你就得隨隨便便跟一個你不愛的女人結婚過一輩子了。”
他歎口氣。“鐘珂,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如果沒有我呢?”她問得飛快。
她不知道自己原來是個醋罎子,可這下顯露無遺了。
“也不會是柳敬媛。”他很快的回答,很深沉的說:“我們就算再複合也走不下去,在她選擇離開時,我們之間就已經徹底結束了。”
“你們現在在同一間醫院,同一個部門,會有很多時間見面,我覺得我不能放心。”管他什麼面子、尊嚴,她都豁出去了,並非她對自己或對他沒信心,而是光他跟柳敬媛會朝夕相處這個事實就令她很不舒服,以後也勢必會常成為他們口角的導火線,她不會假大方的說她一點都不在意。
“其實我正打算換醫院。”他緩緩說:“我離開之後,只要她表現得宜,主任的位置就會屬於她,這麼一來,我也不必再對她心存歉疚……不過,親愛的,這些可以等以後再說吧?”他迫切地問:“你究竟在哪裡?我過去找你,不然我在這裡等你……”
“你在那裡等我吧!我在大廳,走幾步就過去了……”
大廳的電梯門開了,一對老少配的男女親熱的走出來,女的很年輕,好像是個有出現在雜誌上的小模,她懷疑那女孩還未成年。
而男人……
她臉色一僵,驚怒的看著那個男人。
鐘大富慌忙把少女的手鬆開,女兒已經對他很不諒解了,偏偏又讓她撞見自己跟個美眉出入飯店,唉……
“小珂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鐘大富結結巴巴、不由自主的想為自己說話。
鐘珂感覺自己心臟倏地往下一墜,她寒冰般的眼眸直勾勾的看著父親。“我想的是怎麼樣?”
鐘大富一臉的尷尬。“我們只是來這裡吃飯……”
“不必說了,我不想聽!”她本能抗拒,轉頭就走,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就好像心中那根平時拉緊的弦突然斷了。
“小珂啊!你聽爸爸解釋……”鐘大富追上去,就算不能化解女兒的心結,也不想她更討厭他。
他就只是個男人而已,不過多了幾個紅粉知已,為什麼要把他想得那麼壞?
鐘珂充耳未聞,腳步越來越快,就是不想讓那位鐘董事長追上,對她說些有的沒的的鬼話。
什麼來飯店吃飯?太瞎了,這就像某些被抓包的政治人物說跟美眉上摩鐵是去談公事一樣的可笑。
“小珂!”鐘大富拼命的追上去。
他看到前方的鐘珂竟然滑倒了,旁邊有個小孩驚慌的站在那裡,地上有一杯打翻的可樂,鐘珂滑倒之後就沒有再站起來。
“好痛……”腹部傳來的痛楚讓鐘珂完全無法起身,她感覺自己的額上在冒汗,背脊也在冒汗,應該要痛的腳踩反而一點都不痛。
“小姐!你怎麼了?要不要緊?”
飯店的大廳經理趕過來,闖禍的孩子和孩子的媽媽在旁邊手足無措。
“她是我女兒!”鐘大富把經理推開,自己扶起鐘珂。
經理嚇到了,認出飯店的貴賓。“鐘、鐘董事長!”
元日剛從咖啡廳那頭過來,一眼便看到紛亂吵雜的現場。
鐘珂還沒跟他講完電話就忽然停了下來,而他一直沒掛掉手機,越聽越不對勁,這才尋了過來。
“怎麼回事?”
元日剛表示自己是醫生,大步走過去,如天神到來,圍著的人自動讓路給他。
“原來你也在!”鐘大富失了方寸,急道:“你快幫她看看,她好像很痛!”
驀然間,圍觀的人之中有人尖叫了。“她在流血!”
兩個男人同時看到一道血河從鐘珂裙下的小腿往下流。
鐘大富驚惶失措。“怎麼會這樣?”
元日剛立即抱起她。“到醫院!”
***
醫院裡,鐘珂已經沒事了,她正熟睡著,摔了那一跤,她有流產的跡象,但幸好胎兒保住了,只要住院安胎幾天就可以了。
兩個男人在病房裡守著她,一個面色如土、唉聲嘆氣,被女兒嚇得瞬間風流倜儻都不見了,像老了十歲,一個則在觀察著另一個。
“怎麼會自己懷孕了都不知道,這丫頭平常到底在做什麼?把雜誌辦得有聲有色,卻不懂得照顧自己的身體,這樣要怎麼當媽媽?不行、不行,得好好幫她補一補才可以,要找個幫傭去幫她做家事,從現在開始,她不可以再三餐不定時了,要吃得營養,孩子才會健康……”病床邊,鐘大富一直在絮絮叨叨。
確定了自己心中所想無誤後,元日剛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鐘大富。“伯父,您是不是……”
鐘大富慌張的阻止,“噓!噓!”
元日剛覺得好笑了,自己都還沒說完呢。“伯父,您是不是曾經……”
鐘大富這回站了起來,氣急敗壞的阻止,“你這小子,我不是都噓噓了,叫你不要說話嗎,你怎麼還繼續問,這麼不會看臉色是要怎麼當醫生?”
元日剛笑意不減地看著鐘大富。“所以,真的是那樣?”
“你留在這裡好好照顧她,我先走了,以免這丫頭醒來看到我會不開心。”鐘大富一邊穿外套一邊說:“這丫頭是我唯一的女兒,嫁給你,算你走運,如果你敢讓她掉一滴眼淚,我不會放過你,聽懂了沒有?”
元日剛斂起了笑意,很鄭重的允諾,“聽懂了,伯父,我保證不會讓鐘珂掉淚,她會很幸福。”
“還有,如果你敢在外面亂搞,哼哼,到時你就知道。”鐘大富陰惻惻的威脅。
自己三妻四妾的,做這種威脅實在可笑,不過他自己可以風流,但絕不能忍受女婿風流讓女兒傷心。
鐘大富一走,鐘珂立即睜開眼睛。
她早就醒了,只是知道她爸爸在,所以不願意睜開眼睛,但她爸爸說的話,她全聽到了,就因為如此,她更不願意睜開眼睛了,那樣的關懷和溫情讓她覺得很彆扭。
“我竟然不知道自己懷孕了。”她瞪著天花板,還是覺得如在夢中,原來自己反胃嘔吐是其來有自。
“是很離譜。”元日剛滿臉笑容。“知道你是哪一天受孕的嗎?以胎兒狀況來推敲,是我們相親那一晚。”
“什麼?”鐘珂蹙起了眉心。
那一晚,她明明還吃了事後避孕藥,怎麼會懷孕呢?
“這就是緣分。”元日剛綻開笑,溫柔地撫著她的發。“那時就註定了我要給你管,緣分來的時候,擋也擋不住。”
“是啊……”鐘珂挑挑眉毛。“你可高興了,不要以為我懷孕了就一定要嫁給你,你就可以繼續去照顧前女友的家人,我不會容許那種事,你自己看著辦。”
“天地明監,我從來沒有那種想法。”元日剛含笑的雙眼凝睇著她。“談婚事陷入僵局之後,沒去找你也是為了跟家人溝通,要有結果才能給你交代,不過你也知道要他們接受我們不公開婚禮是一件很難的事,所以我經過了一番慘烈的革命,也跟家人冷戰了好幾天,我爸甚至指著我罵我不孝,奶奶、爸媽跟姊姊們都被我氣得快跟我斷絕關係了,所幸他們還是同意了,一切照你的意思做,只要你開心就好。”
“什麼?”鐘珂愕然。“你強迫他們聽我的?”
老天!那他家人不就對她很反感?
“是聽我的。”他若無其事的露齒一笑。“我跟他們說是我不想公開婚禮,你也很無奈。”
鐘珂動容的看著他。他竟然自己當壞人,把責任都往身上攬,此時此刻,她真的覺得自己的堅持好傻,原來他是這樣呵護著她,她卻渾然不察。
“其實,我昨天去醫院找你就是要告訴你,婚禮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都聽你的。”她幽幽地說,多希望時間能重來,不要讓他為了她跟家人起衝突。
“現在什麼形式都不重要了。”他輕撫著她的小腹,開懷地說:“寶寶可以消彌一切的不愉快,我爸媽要是知道他們要抱孫子了,只登記結婚都可以。”
“真的是這樣就好了。”她原本對於當媽媽很恐懼的,也很討厭孩子,但如果一個孩子能讓他家人開心,她會硬著頭皮生。
“你放心吧!我等等就打電話告訴他們,保證他們馬上沖來醫院看你。”他挑了挑眉,露齒一笑。
鐘珂想了想,讓長輩沖來醫院看她可不太妥當。“等出院之後吧,我跟你一起回去跟他們說,還有,你要告訴他們,你改變主意了,我們會舉行公開婚禮。”
他深深的望進她的眼底,握住她的手。“你真的可以嗎?不要太勉強自己了,你二哥說,你不想舉行公開婚禮是因為自卑感作祟,害怕被賓客品頭論足,要我體諒你的心情。”
“我二哥?”鐘珂愕然。“你們見面了?”
“他到醫院找我,我們聊了很多,都是關於你……”他輕吻她一下。“你有個好哥哥,他很關心你。”
鐘珂愣了一下才垂下了眼睫,低聲的、有些哽咽地說:“我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不只鐘航,大媽和她大哥鐘翼,還有鐘行、鐘天跟鐘飛,他們對她都很友善,是她自己彆扭,融不進那個大家庭。
“那麼,見過我家人之後,換我陪你回家,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們。”他吻了吻她的眼睫,吻去她的淚水。
鐘珂難得溫順地點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