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為了避免繼續傷敵損已,張浩維跟楊馥如都同意了張揚簡單而直接的提議,畢竟以目前的狀況來看,彼此各退一步是最好的方式。
於是他們達成了共識,星期一到星期四在臺北上班,由成為張浩維的楊馥如,將成為楊馥如的張浩維聘請回公司當特助,不過她將醜話說在前頭,她只負責將他的身體帶到場,絕對不參與他跟趙天偉之間的鬥爭;再以為了張揚的身體健康、讓他多接近大自然為理由,星期五到星期日固定一起回農場,處理農場的大小事務。
這樣的決定順利獲得了楊家人的應允,而最開心的自然是張揚了,不管是在臺北還是在農場,他都可以跟最喜歡的兩個人在一起,算是這輩子他最快樂的時候了,原本眉宇之間的那股鬱色,也逐漸淡化消失。
重新回到職場,楊馥如的心情有些複雜,原本她是為張浩維的敵對方工作,可現在卻變成了張浩維本人,想想還挺荒謬的。
不過成為張浩維之後,她才知道原來他的處境真的很艱難。
在公司,大部分的高級幹部都是趙天偉多年經營時提拔上來的,很多人對張浩維的指令都是陽奉陰違,甚至偷偷扯後腿,真正願意支持他的都是基層打拚的員工,但是基層人員真的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再加上老總裁對趙天偉的偏愛眾所皆知,雖然老總裁突然將張浩維調回來當總經理,看似心中的繼承人人選有所轉移,但從張浩維住院時老總裁未曾探視或多做表示,到底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還是讓人費疑猜,造成一些中立者的觀望,不敢輕率選邊站。
此刻,楊馥如坐在會議室中,放眼望去,有上了年紀的老幹部在打瞌睡,有佯裝傾聽態度卻分明敷衍的中壯年幹部,還有一些年輕人雖是戰戰兢兢,但看得出來是抱持著得過且過的心態。
以往她跟在趙天偉身邊,對這樣的情況雖然覺得有點同情,但難免為了自己的上司竊喜,可今天輪到她自已坐在這個被漠視的位置,心中的感受真是截然不同,她突然有點慶倖現在要接收別人異樣目光的不是她,而是張浩維。
當他宣佈變成她的張浩維被她聘回當特助時,那些昔日同盟的同事們如刀劍般銳利的目光,就沒有停止射向他過,更別說趙天偉冷得快要結凍的表情了。
其實她不是不能理解趙天偉的想法,想必他現在應該以為她背叛了他,倒戈到張浩維的陣營了吧。
不過說起來,原本她以為他雖然因為出國,來不及阻止張浩維將她調到總務部,但在國外好歹也會打電話回來關切瞭解一下,可自從她被調到總務部,到辭職返家,甚至受傷住院的這段時間,都沒有接到他的任何一通關心電話,這對一直說表示她當成左右手般重要的人來說,真的很不尋常。
“如果大家都沒其他事情要報告,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裡為止。”楊馥如接收到張浩維的示意目光,收起漫飛的思緒,闔上桌上的卷宗,宣佈散會。
“等等,我有事想報告。”突然,坐在左手邊的行銷部部長古亦明出聲道。
“你說。”楊馥如點點頭,有預感應該是針對張浩維找碴的,因為古亦明是趙天偉的人馬。
古亦明與趙天偉對看了一眼,才開口道:“我反對停產R系列。”
“我也反對。”企劃部部長跟著舉手附議。
“那個……我也認為不應該停產。”設計部部長小小聲的贊同。
果然!楊馥如就知道趙天偉不可能這麼容易就放過張浩維,可是當初她還是趙天偉的秘書時,就曾經勸過他停止R系列,因為這條線根本就年年虧損,對公司只是個沉重的負擔。
“既然你們反對,那說說反對的原因吧。”楊馥如在張浩維不贊同的目光下開口。
“R系列一直是公司主打的系列,也算是公司的招牌系列,這樣冒然停產,對產品的死忠愛好者太不公平,也會影響她們繼續支持公司的欲望。”古亦明回應。
“如果真照你所說,R系列有這麼死忠的客戶,為什麼銷售成績始終不見好轉,甚至年年下滑?”張浩維淡淡的問道。
“有時候一間公司本來就會有一個招牌系列是用來當門面而不計較營收的,“系列剛好就是負責這樣的角色。”古亦明有點惱怒的瞪了眼張浩維。
“那是沒競爭力的公司才會用這種理由來為自己公司的虧損當藉口,我們公司不需要用這種手段維持臉面。”張浩維微微笑道。
“楊特助可能忘記了,之前你還是副總秘書時,也屬於支援R系列的一派。”古亦明口氣不好的質問。
張浩維微眯起眼,目光不動聲色的掃過楊馥如,又緩緩道:“我支持公司的決定。”
“楊特助的說法還真可笑,我們哪一個不是為了公司著想?”古亦明嘲諷道:“不過像楊特助這樣過河拆橋的人,實在讓人不禁懷疑你對公司有多少忠誠度。”雖然古亦明是對著張浩維說話,但感到難堪的卻是楊馥如,被誤解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偏偏她又無法為自己辯解。
“古部長是覺得我說的有理,無法駁斥我,所以開始人身攻擊了嗎?”張浩維似笑非笑的道。
“你跟副總的交情大家都知道,現在卻跑去當總經理特助,實在讓人很難不多做聯想。”古亦明當著大家的面,曖昧的暗示。
張浩維眉頭緊擰,正想替楊馥如澄清時,楊馥如已經忍不住開口了——
“古部長!”楊馥如沉聲喝道:“楊特助告訴過我,其實當初她曾勸過趙副總停止繼續生產R系列,並非像你所說,是因為在不同位置,才有不同的想法。沒有競爭能力的產品,本來就該順應時勢淘汰,PE.需要的是進步創新,不是停滯不前,況且,R系列停產是由老總裁同意,並非總……我一人獨斷獨行,有任何想法,你們可以直接向老總裁請示,我是不會再更改決定!”
張浩維略帶驚訝的看向楊馥如,對於她會維護他的決策感到意外,胸口莫名一陣溫熱,垂下的長睫後閃爍著淺淺的笑意。
“你別得意,我會去問外公的!”一直沉默不語的趙天偉突然站起身,銳利的視線掃過張浩維,再射向坐在他身後的楊馥如,隨即他轉身走出會議室。
趙天偉的人馬見狀,紛紛跟著離去。
楊馥如心情複雜的看著趙天偉拂袖而去的背影,頓時感到異常的疲憊,有氣無力的道:“散會吧。”
幾個還留在現場的中立幹部起身走了出去,只剩下楊馥如跟張浩維還待在原位。
“辛苦了。”張浩維走上前,眸中的歉意一閃即逝。
楊馥如垮著雙肩,站起身跟著他一起往外走向總經理辦公室,苦笑道:“辛苦的是你,每天得處在這種讓人不愉快的環境中。”成為他之後才知道,他的壓力還真不小,難怪要實行鐵血政策,否則怎麼管得動這些人?
“新系列已經到最後階段,等這件事完成,就可以輕鬆很多。”張浩維與她並肩走在一起,他到現在還是不太習慣必須仰頭看人,可是一想到她以前都是用這樣的視角看著自己,他覺得還挺有趣的。
想到新系列,她的心顫了下,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把話給吞了回去。
他沒忽略她的神色變換,主動問道:“怎麼了,有話要說?”
“沒什麼,只是聽說老總裁對新系列寄望很深,也可能是影響他決定繼承人的關鍵,我想你得多留意一點,或許……有人會對其中的特殊成分十分感興趣。”楊馥如只能這樣提醒他。
張浩維的黑眸深了些,唇邊浮起淡淡的笑意。“謝謝。”
“謝我幹麼,我只是就事論事。”她有點尷尬的回避他的眼神,腳步不自覺加快了些。
“不說謝,那就說對不起好了。”他的笑意更濃,跟上前道。
“為什麼?”道謝還有原由,這聲對不起就來得太奇怪了。
“讓你處於那種境地。”張浩維解釋道。
楊馥如的困惑未減,兩人剛好走到了辦公室前,經過錢淳意面前,暫時停止交談。
“總經理。”錢淳意起身恭敬的喊了聲,但卻故意忽略楊馥如。
張浩維忍不住多看了錢淳意一眼,卻被她眼中的妒恨給刺了回去。
楊馥如將一切看在眼底,忍不住在心中偷笑,她沒有回應錢淳意,逕自走進了辦公室。
一關上門,他便打趣道:“看樣子你的敵人也不比我少。”
“除非人類滅絕,否則女人間的戰爭永遠不會停止。”她自嘲道:“不過她也算對你忠心耿耿,她會這麼討厭我,想來是因為我當初是替趙天偉做事吧。”她雖然也不喜歡錢淳意,但各為其主的心態她還是能體諒的。
“就怕現在連趙天偉那邊都視你如敵了。”張浩維觀察著楊馥如的神情。
楊馥如回視他的眸光,想起什麼似的道.?“你的對不起是指這個?”
他不說話,代表默認。
“其實這樣的狀況也不是你故意造成的,要怪就怪老天爺好了,為什麼莫名其妙要調換我們的靈魂。”她不否認,有口難言的感覺真的挺痛苦的。
“你……很在意他?”張浩維忍不住問道。他想知道她的心到底是在趙天偉身上,還是呂俊樺身上。
“誰?”楊馥如一臉莫名的反問。
他本來想問出口的問題又吞了回去,搖搖頭道:“沒事。”算了,她在意誰又與他何干?
“你幹麼每次講話都講一半,跟你的風格完全不搭。”他已經好幾次這樣了,簡直就是故意吊人胃口嘛。
“我是什麼風格?”他挺好奇的。
楊馥如側頭想了想道:“冷酷、果斷、犀利、霸道。”
“怎麼聽起來似乎都是負面的。”
“那就要看是從什麼角度了,如果是在工作上,這是上位者的特質,是優點,不過若是在家庭人際上,在你身邊的人,應該會覺得很有壓力吧。”所以趙天偉對他又懼又妒,張揚則對他又敬又怕。
“包括你?”張浩維突然很期待她的回答。
楊馥如被他盯得有點心慌,回避了他的注視道:“我又不算在你身邊的人,等我們身體交換回來,就一拍兩散,不再有任何關係。”
不知道為何,她的這個說法讓他的胸口好似堵了一口氣,不太舒服,導致他的口氣也跟著冷了下來,“放心,我也希望如此,我先出去了。”說完,他便轉身走了出去。
奇怪,怎麼說一說他就突然不高興了?楊馥如困惑的看著他甩門而去的背影,不解的皺了皺鼻子。
***
“馥如。”
正走在公司長廊的張浩維腳步一頓,轉身迎向喊住自己的趙天偉,他垂下眼,淡淡的問:“副總,有什麼事嗎?”
“到我辦公室來,我有話要問你。”趙天偉語氣不善的道。
“副總有什麼話可以在這邊說,我還要替總經理去拿新系列的樣品。”他可沒空跟他羅唆。
“不管現在你的靠山是誰,我還是公司的副總經理,我的命令你一樣得聽。”趙天偉抬出副總經理的架子道。
“那好吧,副總請。”他就看看他想說些什麼吧。
“我想我的辦公室你應該不至於不記得怎麼走吧。”趙天偉故意揶揄道,才邁開了步伐。
張浩維低垂著頭,故意表現出溫順的模樣,好掩飾住犀利的目光。
而他們都沒有發現,在不遠處,錢淳意彷佛意外目睹了什麼姦情似的露出興奮的表情,在目送他們一前一後的離開之後,雀躍的往總經理辦公室奔去,她敲了敲門,不等總經理應允,便逕自開門走了進去。“總經理,我有事要向您報告。”
楊馥如將目光自電腦螢幕移向精神抖擻的錢淳意,好奇的審視著她眼中的欣喜,故意打趣道:“怎麼,你要結婚了嗎?”
錢淳意錯愕的迎上張浩維的促狹笑容,不太確定向來嚴肅的總經理是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一時間顯得有些局促不安,不知該如何回話。
看她僵在原地不知所措,楊馥如確定她完全沒幽默感,於是正經了臉色,重新問道:“有什麼事?”
錢淳意這才拉回心神,表情又出現方才進門時的興奮。“呃……喔,總經理,我發現楊馥如偷偷密會副總經理。”
“是嗎?”副總找她,肯定是要問為何她會變成總經理特助,而且還在會議上替總經理說話吧。
“是啊,他們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商量什麼,現在兩個人一起去副總辦公室了。”哼,這個楊馥如,她就知道她一定有鬼,現在終於被她逮到小辮子了吧。
“錢秘書,你的意思是,副總不能跟員工說話?”錢淳意到底有多討厭她啊,一逮到機會就要抹黑她。
“總經理,我們都知道楊馥如本來是副總的人馬,她現在會投靠您,肯定有問題,絕對不安好心。”錢淳意心急的道。
楊馥如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的瞅著她。“難道你就不覺得她是因為發現我比副總更值得追隨嗎?況且人往高處爬,當總經理特助,總比副總秘書來得好。”
“總經理您說的當然有道理,但是您想想,副總把楊馥如眨到總務部那個冷僻的部門,照理說楊馥如對他一定心有怨恨才是,可是今天我看他們明明就相談甚歡,根本就不像反目的樣子。”錢淳意沒發現他的臉色變了,逕自續道:“而且大家都知道楊馥如跟副總有不正當的男女關係,我猜一定是他們故意演一場戲來混淆視聽,讓您以為他們鬧翻了,真正的目的是要來您身邊當臥底。”
楊馥如只聽到最關鍵的一件事。“等等,你剛才說,楊馥如被調到總務部是趙天偉的指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總經理,這不是您要我去查的嗎?我也回報您了啊。”錢淳意總覺得自從總經理受傷回公司後,好像變得怪怪的,難道他真的被楊馥如給迷惑了?
“他也知道……”楊馥如喃喃道。既然如此,他為什麼不告訴她,被她誤解怪罪也不替自己辯駁?
錢淳意看著張浩維忽而凝重,忽而困惑的表情,有些遲疑的開口,“總經理……有些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有話就直說。”楊馥如還在震驚,沒心思應付她不幹不脆的態度。
“總經理,不要怪我多嘴,您也知道楊馥如不只本身有男朋友,還是副總的情婦,這種私生活亂七八糟的女人,您一定要提高警覺。”錢淳意忠心耿耿的極力勸說。
“閉嘴,這些道聽塗說的八卦你也相信!”楊馥如快氣炸了,這些八卦流言根本就沒根據,偏偏大家還越傳越開心,簡直就是三人成虎,搞得她好像真的變成了趙天偉的情婦。
“總經理,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若不是如此,她怎麼都不出來反駁?”
“那是因為她覺得謠言止於智者,不想跟那些愛說三道四的人起舞。”楊馥如沒好氣的反駁,並狠狠瞪了錢淳意一眼。“與其學別人嚼舌根,不如把時間放在好好工作上。”
錢淳意沒想到自己好心提醒,反而惹來一頓罵,她趕緊低垂下頭,怯怯的應道:“……是。”這下子完了,總經理的魂根本就被楊馥如勾去了吧,不然怎麼會一副好像人家說的是他一樣的暴怒呢?
楊馥如睨了錢淳意一眼,倏地起身往外走。
“總經理,您要去哪裡?”錢淳意忙對著他的背影詢問。
“你不就是特意來叫我去看看楊馥如跟趙天偉在搞什麼鬼嗎,我怎麼能讓你失望?”楊馥如現在一肚子火,她也真的很想知道趙天偉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對她!錢淳意因為他嘲諷的言詞而羞窘得紅了臉,她趕緊閉上嘴不敢再多說,小心翼翼的跟著他走出了辦公室,目送那高大的身影離開之後,她才長長的籲了口氣,癱坐在椅子上。
什麼嘛,總經理以前從來不曾用這種口氣跟她講話,一定是被楊馥如那個狐狸精帶壞的!錢淳意懊惱的咬咬下唇,默默的又把這筆帳記在楊馥如的頭上。
***
副總經理辦公室。
“放開我,你想幹麼?!”張浩維沒想到趙天偉這麼大膽,一進辦公室就拉住他的手,想將他抱進懷裡。
“你說呢?”趙天偉帶著邪笑,掐住她的下巴,用力抬起她的臉。
張浩維感覺一陣痛楚自下巴傳來,整張臉幾乎都麻掉了。
該死!他現在才知道男女的力氣差別有多大,要是換做是他自己的身體,早就狠狠海扁趙天偉一頓了。
“這裡是公司,你能怎樣?”張浩維瞪著他,別以為在自己的辦公室就可以為所欲為。
“哈哈哈!”趙天偉突然大笑出聲,隨即眯起狹小的黑眸。“你忘記我最喜歡我辦公室的一點,就是隔音非常好嗎?”
張浩維冷下臉,迎向他同樣冰冷的視線,淡淡的道:“我倒是沒忘記夫人的手機號碼。”
趙天偉得意的笑容突然一僵,但很快的又被一抹曖昧的弧度取代,他湊近她唇邊道:“難道你以為張浩維的老婆比較好應付嗎,所以你才迫不及待的爬上他的床?”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嚼心嗎?”張浩維可以感受到他的熱氣噴在臉頰上,讓他一陣作嘔,都快吐了。
“到這種時候你還在裝清高?我早懷疑你跟他搭上線了,所以才將你調離身邊,想給你一點警告,沒想到還真的跟我想的一樣,你果然背叛我了。”趙天偉的眸底有怒火,也隱隱有抹受傷,捏著她下巴的力道也不自覺加重了。
張浩維感覺下巴有股幾乎要被捏碎了的劇痛,額頭微微沁出了薄汗,但他忍著痛,面無表情的道:“真是可笑,你將我調到總務部,跟總經理聘我當特助,完全都是公司人事的異動,又怎麼會有誰背叛誰的這種說法。”
“你明知道我跟張浩維勢不兩立,你現在去當他的特助,擺明就是要跟我作對!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早就是他的人了?”
“荒謬!我不想再聽這些無謂的指控,請你放手,我該回去工作了。”趙天偉根本就是在鬼打牆,跟他多說無益。
“你覺得我會輕易放你走嗎?”趙天偉冷笑了聲。
“總經理想必已經發現我離開太久,若你不想惹禍上身,最好馬上讓我離開。”張浩維緊皺著眉頭,想要甩開他的手,卻動彈不得,他有些分心的想,看來以後他要對女人友善一點,天生的差距實在太難突破了。
“何必這麼生氣?反正你不也背著男友跟張浩維搞曖昧,別再裝出一副貞潔烈女的模樣,枉費我故意默認你跟我的特殊關係,讓你是我情婦的流言傳遍公司,就等水到渠成的一天,將傳聞變成事實,沒想到,竟然便宜了張浩維,今天我就要讓你嘗嘗什麼是真男人的滋味,說不定你會後悔上錯床,跟錯了人!”趙天偉說完,突然露出了淫穢的笑容,低頭就要吻上她的唇。
看著趙天偉猥褻的臉孔在眼前放大,張浩維只覺得反胃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厲色在他臉上一閃而過,他曲起右腿,毫不留情的用力往趙天偉的胯間一頂,下一秒,掐住他下巴的勁道驟地解除。
“啊——”趙天偉淒厲哀號,蒼白著臉,彎著腰,痛苦不堪的用雙手捂著胯間。
這時,副總經理辦公室的大門忽地被打開,一道身影不顧攔阻的闖了進來。
“怎麼回事?”楊馥如困惑的看著眼前的景象,似乎有點明白剛剛發生了什麼事,一時又是惱怒又是暢快,神色變換不停。
“沒事,副總突然肚子不舒服,可能急著想上廁所吧,我們就不要打擾他了。”張浩維朝楊馥如眨眨眼,隨即轉身走了出去。
“那你好好休息吧,下次記得不要再隨便將我的人帶走,尤其是我的特助。”楊馥如深深瞅了狼狽的趙天偉一眼,也跟著離開,對於當初和趙天偉共事的上司下屬情誼,似乎悄悄的塌陷了。
“副總,您沒事吧?”原本守在門外的秘書趕緊上前探問。
“滾出去!”趙天偉懊惱的怒吼。
秘書連忙腳底抹油,快速的閃了出去。
“張浩維、楊馥如,這筆帳我一定會跟你們慢慢算!”趙天偉的聲音剛自齒縫濟出來,胯間又是一陣火辣辣的痛楚,讓他久久直不起腰來。
而另一邊,回到總經理辦公室的楊馥如始終繃著臉,眉宇之間卻難掩落寞。張浩維靜靜坐在一旁,沒有打擾她,讓她沉澱一下思緒。
過了好半晌,她才幽幽的道:“對不起。”
“我才應該道歉。”他正色道。
楊馥如揚睫看向他,苦笑道:“什麼時候連道歉都要搶了?”
“我一直以為你是趙天偉的……”張浩維說不出那兩個字,有點尷尬的又道:“是我不對。”不過老實說,知道這一切都只是誤解,他竟然有一種松了口氣的喜悅。
她微微挑眉,嗤笑了聲,“我都不知道我這麼搶手,你以為我是趙天偉的情婦,趙天偉卻認定我跟你有一腿,偏偏你們都知道我有男朋友,卻還這樣評斷我,真是可笑。”雖說現在標榜男女平等,但女人在職場,還是免不了受到歧視。
“對不起。”他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只能誠心道歉。
“算了,我也一直誤會是你把我調到總務部,我們算是扯平了。”楊馥如神色黯然道。
“我想,趙天偉正是因為誤會我們之間的關係,才對你有了戒心,把你調到總務部。”張浩維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這麼沮喪的表情,心莫名抽痛著。
“沒想到我替他工作這麼久,他不瞭解我,我也從沒瞭解過他。”她真的感到很失望,想到方才張浩維大概敘述了在副總辦公室發生的事情,她就更有種噁心想吐的欲望。
“因為一開始你們就不是同類人,他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所以也擔心別人用同樣方式對待他。”
他也是跟她相處久了之後才發現,她其實是個沒心機的傻女人。
“他對我來說亦師亦友,他將我從什麼都不懂的職場新鮮人,調教成一個專業的秘書,我真的很感謝他對我的提攜。”雖然對他的有些手法她的確不苟同,但也從沒想過背叛他。“難道臺北人就一定要這麼狡詐,這樣臆測人心嗎?”
“不是所有的臺北人都是這樣。”張浩維深深瞅著她,不希望她也用這樣的眼光看待自己。
楊馥如掃了他一眼,又沉默的垂下眼,沒有回應,她也知道不該一竿子打翻一條船,會這樣說也只是一種宣洩罷了,畢竟比起她的故鄉,臺北的生活真的複雜太多了。
“放心,一切有我。”他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話一出口,他意識到自己對她的保護欲,心頭不由得一驚,他急忙斂下眼眸,好掩飾這異樣又突然的情緒。
不管他說的是不是場面話,他的保證仍是讓楊馥如的胸口暖暖的,但她卻故作不領情的道:“我又不是溫室的花朵,我會保護我自己。”
“也對,現在我還得靠你呢,總經理大人。”見她臉上又恢復傲氣,張浩維的唇角緩緩爬上了笑意。這才像她啊!
“好說好說。”她抬起下巴,接受他的奉承,跟著忍不住笑開來,原本鬱悶的心情,稍稍被輕鬆的氣氛給沖淡了,而後她好奇的瞅著他道:“其實你還是會說笑的嘛。”
“怎麼突然這樣說?”張浩維感興趣的問。
“我剛才跟錢淳意開了一個小玩笑,她竟然驚訝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想到她慌亂的神色,楊馥如就覺得好笑。
他頓了頓,隨即淡笑道:“只有你知道我會說笑。”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只要跟她在一起,就會不自覺的放鬆心情,在她面前展現出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這句話的深意讓楊馥如的心漏跳了一拍,她偷偷觀察他的神色,沒發現什麼異狀,暗斥自己多心,但耳根子還是忍不住微微熱燙著。
原本輕鬆的氣氛,因為這句話,參雜了些許曖昧,讓兩人皆感到有些不自在,最後是張浩維率先打破沉默——
“好了,我先去研發部看看新系列進行得怎麼樣了。”
楊馥如點點頭,跟著起身,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道:“對了,你沒被芊琪看出什麼破綻吧?”她這邊有張揚幫忙,加上謝宛臻早就跟他分房,又很少待在家,所以還不至於露出馬腳,但他就不同了,她和賴芊琪是多年好友,他又只能靠自己,很容易出錯的。
提到賴芊琪,張浩維的神色微變,但在楊馥如發現之前就恢復了正常,只是輕描淡寫的道:“我很少跟她碰面。”
“是嗎?”以前她們每天下班回家都會聊聊彼此在工作上的新鮮事或挫敗,可能是年關將近,服務業比較忙吧。“那俊樺呢?”自從那天他氣衝衝的自病房跑掉之後,就一直沒消息。
他的黑陣驟地一縮,輕輕搖搖頭後,試探的問:“如果他跟你分手,你會很痛苦嗎?”
這個問題讓楊馥如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吶吶的回道:“我不知道……”說真的,她還真的從沒花心思想過這個問題。
張浩維仔細看著她茫然的神色,直到快喘不過氣來,他才發現自己竟是屏著氣在等她回答,得到她的答案之後,他原本緊繃的情緒放鬆了許多。“或許,你根本沒愛過他?”若愛得深刻,根本不需要思索就能回答。
“我、我當然……”不知道為何,那個愛字她怎麼也說不出口,仔細一想,她從跟呂俊樺交往以來似乎從來沒有說過這個字,不,應該是說打從心裡沒想過這個字,不過她很快就拉回心神,有些逃避的道:“我幹麼要告訴你?”
“你不用告訴我,但卻不能不告訴自己。”張浩維扯扯唇,不等她回應,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看著被帶上的門扉,楊馥如緩緩垂下長睫,眉頭緊緊鎖住。
***
楊馥如躺在張浩維的床上,想著最近發生的事。
想當初剛進到他的房間時,處處都充斥著他的氣息,就好像自己無時無刻被他擁在懷中似的,有種過分親昵的曖昧,讓她的心緒一直無法平靜下來,不過幸好她漸漸習慣了。
不知道他在她房間時,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感覺?還是顧著偷看她的秘密?想到自己私下的一切全都那得赤裸裸的攤在他面前,她到現在還是無法完全釋懷。
原本兩個連朋友都稱不上的陌生人,因為莫名其妙的靈魂交換,反而變成了比任何人都還要親密的自己人,這樣巨大的轉變一時間還真有點難以適應,不過這些日子以來,她倒是發現他跟以前自己印象中的討厭鬼有不小的差距。
她原本以為他是個冷酷嚴厲、無血無淚的男人,可現在才知道,對於公事,他始終秉公處理,以公司的福祉為優先,而私底下,他對兒子看似要求嚴格,其實他房間裡收藏了兒子從小到大的照片,連小Baby時期的衣服都收得好好的,抽屜內還放著沒有送出去的生日禮物,無一不顯露濃濃的父愛。
說起來,他根本就只是個不懂得怎麼跟孩子相處的傳統父親吧,加上又沒有妻子從中當潤滑劑,揚揚在他面前才會總是戰戰兢兢的。
她真的很好奇,為何他跟謝宛臻的婚姻會從不顧家族反對的堅持,走到夫妻反目的地步,原本她以為是因為他的冷酷淡漠造成的,但從他刻意隱瞞趙天偉對她的傷害,還有在農場時對她的護衛,其實,他還算得上是個體貼的人呢……
楊馥如回想起他不顧自己的安危,將她緊護在懷中的那一幕,一顆心不由得悸動著。
對原本不對盤的她,他都能毫不猶豫的捨身相救了,更何況是他愛著的女人,想必是比他的生命還重要吧,真讓人羨慕啊……等等,她幹麼突然羨慕起他的女人,她也有男朋友啊!
楊馥如心頭一凜,趕緊把心頭的異樣感覺抹去,但不知為何,思及呂俊樺,始終無法勾起她情感上的任何悸動,反而只覺得更加惆悵,就連他一直沒跟她聯絡,她也不覺得缺少了什麼,就像一個普通朋友或許遠行了似的,對她的情緒沒有太多影響。
突然,呂俊樺跟張浩維的話輪流在她腦海中響起——
如如,你到底有沒有當我女友的自覺?如果他跟你分手,你會很痛苦嗎?
到底男女朋友間該是如何?愛情到底是什麼?難道真的就像張浩維說的,她根本沒有愛過他?
煩死了,再想下去,她的腦袋就要爆炸了,算了,不想了!
楊馥如霍地自床上坐起身,索性不睡了,跋著室內拖鞋走出房間,來到張揚的房間,走近床邊看了看他,那張帶著殘缺的小臉蛋在睡夢中宛若天使般純真可愛,讓她忍不住低頭親吻了下他柔嫩的臉頰。
她不懂,連她這個跟他沒有血緣關係的外人都這麼喜愛這個孩子,怎麼生她的母親卻對他這麼冷淡厭煩?
楊馥如彎下腰替他掖好被角,才起身要離開,就見衣擺被一隻小手扯住,耳邊同時傳來張揚含糊的囈語“媽咪……揚揚會乖……不要走……”
楊馥如看著他依然緊閉的雙眸,眉間卻折起淺淺的紋路,充滿了對母愛的渴望,讓她的心狠狠的擰成了一團,她再次蹲下身子握住他的手。“揚揚乖乖睡,我不走。”她一邊柔聲哄著,一手輕拍著他的胸口。
張揚繃緊的小臉蛋這才緩緩放鬆,在楊馥如的低聲安撫下,又安穩的沉入夢鄉。
唉,他這個年紀,還是很黏母親的時候,謝宛臻也太狠心了。
楊馥如輕歎了口氣,看張揚睡熟了,才將他的手放入被中,輕手輕腳的起身離開,她才剛走出房間,就聽到大門那兒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響,在寂靜的淩晨顯得特別大聲。
她快步走了過去,只見謝宛臻滿臉通紅、神色恍惚的坐在玄關,濃濃的酒氣不斷從她身上飄散出來。
謝宛臻一看到張浩維,傻笑道:“喲,這是誰啊?嗝!張總經理……”
“你喝醉了,我扶你回間房。”楊馥如皺起眉頭,上前想扶起她。
“你扶我?真、嗝……難得!”謝宛臻嘲諷的笑了幾聲。
楊馥如沒有回應,彎下腰,朝她伸出了手。
“不、不用……我自己會走……”謝宛臻揮開他的手,扶著牆,搖搖晃晃的站起身,踉蹌的往屋內走。
楊馥如搖搖頭,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就怕她走不穩跌倒。
怎料謝宛臻並不打算直接回房間,反而在經過客廳時大喊道:“揚揚——我的兒子揚揚呢?”
“小聲點,別吵醒他了。”楊馥如趕緊制止道。
“吵醒他又怎樣?我是他媽,我想跟他說說話,不行嗎?”謝宛臻突然發脾氣的吼道。
“你還記得你是他媽媽嗎?每天玩到三更半夜才醉醺醺的回家,你當他是貓還是狗,想到就陪他玩玩,不想理會的時候就把他一個人丟在家,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孤單?!”楊馥如也惱了,壓低聲音斥責道。
“呵!呵呵……哈哈哈哈!”謝宛臻跌坐在沙發上,突然指著他大笑起來。
楊馥如一頭霧水的瞅著她,她的情緒起伏還真大。
謝宛臻笑完,突然哭著控訴道:“你知道什麼是孤單寂寞?他孤單寂寞你就心疼,那我呢?我孤單寂寞的時候又有誰關心我?!”
見她情緒有些失控,楊馥如一急,不自覺脫口喚道:“總經理夫人……”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溜嘴,她馬上閉上嘴。
謝宛臻沒察覺什麼不對勁,又哭又笑的道:“總經理夫人?哈哈哈,我也只剩這個頭銜了。”
楊馥如沉默了半晌,才緩緩的道:“不管怎麼樣,孩子是無辜的。”她不瞭解他們的婚姻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但身為大人,總不能把這些不愉快在孩子面前表現出來。
謝宛臻啼笑皆非的瞅著他,嘲諷道:“當年我要拿掉揚揚的時候,你也是說這句話。”
“你既然給了他生命,本來就不該拿掉孩子!”楊馥如皺眉道。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哈哈哈,這麼多年來,你敢說你沒有因為他而怨恨我?”謝宛臻的表情突然變得相當認真,語氣也帶著讓人無法逃避的堅毅。
“我為何要怨恨你?他是我的孩子,就算容貌有些缺憾,但在我心中他一樣是最完美的小孩。”楊馥如猜想,以張浩維對兒子疼愛的程度,一定也會說出一樣的回答。
“你還是一樣虛偽……”謝宛臻又紅了眼眶,苦笑道:“你若不是怨恨我當年騙你孩子是你的,設下圈套讓你娶我,結婚後你怎麼會對我這麼冷淡?只知道工作工作工作,從來就沒有真正關心過我。”
張揚不是張浩維的親生兒子?!楊馥如簡直如遭電擊,驚愕到無以復加,同時也因為窺探到這個秘密而感到心虛,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安,又想到要是讓張揚聽到就糟了,她連忙喝道:“這種話不准亂說!”
“對喔,噓——不能說,說了就沒錢拿了……沒錢……”謝宛臻伸出手指抵著唇,身子歪斜在沙發上,意識逐漸變得模糊,最後閉上眼睛睡著了,方才清醒的短暫時刻彷佛只是鏡花水月。
看著她醉倒在沙發上的狼狽模樣,楊馥如真心替她感到難過,說穿了,她也只是個不快樂的可憐女人,不過話又說回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今天會有這樣的處境,也是她咎由自取。
楊馥如到她房裡拿了一條毯子出來蓋在她身上,搖了搖頭,踅回自己的房間躺上床,只是這一夜知曉張浩維太深,讓她輾轉整夜,無法成眠。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楊馥如乾脆起床盥洗,為今天回農場做準備。
她來到客廳,已經沒看到謝宛臻的身影,只剩下一條昨夜她替她蓋上的毯子,她想了想,先到蔚房溫了杯牛奶,然後才去輕輕敲她的房門。
門內靜默著沒有回應,她又舉起手敲了敲門。
叩叩叩!
門霍地被打開來,露出謝宛臻蒼白憔悴、不復清麗的臉龐。“你到底想幹麼?!不知道我宿醉頭很痛嗎!”
“喝一點吧,胃會舒服一點。”楊馥如舉起手中的溫牛奶。
謝宛臻詫異的微微瞠圓了眼,看著他手中的杯子,眼神複雜卻又帶著點警戒。
“要給我的?”
楊馥如扯扯唇,將杯子塞到她手中,勸道:“以後還是不要喝太多酒,很傷身體。”看她這麼防備,想來張浩維跟她之間的狀況還真不是普通的惡劣啊。
“真難得你還會關心我,我看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謝宛臻雖然酸言酸語,但表情明顯和善了一些。
對她的譏誚,楊馥如不以為意。“你好好休息吧,今天我要帶揚揚去農場過週末,星期日才回來。”
謝宛臻原本放柔的臉部線條倏地銳利的繃緊,她將手中的杯子用力的遞回去,牛奶因此潑灑出杯外,派到楊馥如的T恤,讓她不自覺驚呼一聲。
她女性化的反應讓謝宛臻的表情閃過困惑,但很快就被氣憤的情緒給掩蓋過去,她冷冷的道:“硬的沒用,現在來軟的嗎?看來你還真的挺在意那個楊馥如嘛。”
“你胡說什麼,又幹我……她什麼事?”這女人真是太不可理喻了,跟她柔弱的外表完全搭不上邊。
“我說過了,只要你肯把全部的財產都給我,我就馬上答應離婚,連孩子我都可以給你,你若想跟那女人雙宿雙飛,就好好考慮我的條件,別想用其他方式來說服我。”謝宛臻一說完,砰的一聲將門用力關上,還落了鎖。
“你——”楊馥如看著差點撞上她鼻尖的門板,懊惱的咬咬下唇,開始有點瞭解為何張浩維跟謝宛臻的婚姻會走到這個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