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隨著劇情的推進，寧新竹也遇到了讓她猶豫不決的情況。

　　她作為小說作者的時候，根本不用考慮拍攝成本和要求，自然是怎麼爽怎麼來。加上男女主的設定是世界排名靠前的乒乓國手，小說裡沒少出現五湖四海飛去參加各國比賽的場景。

　　現在她是編劇……原本也不用考慮的。但是在這個劇組裡，唐慎己天天抓著幾位演員訓練，盡可能做到每一個鏡頭都是實拍，就已經夠讓人叫苦連天，她要是再寫什麼世錦賽世界盃世乒賽奧運會，那些人該罷工了吧？到時候唐慎己豈不會很失望？

　　所以寧新竹在寫劇本時，會儘量簡化場面的拍攝難度。以至於現在的《乒乓》除了日常集訓和嗑瓜子嘮嗑看新聞聯播，就是像老頭子一樣去公園遛彎……

　　這樣不行。

　　寧新竹尋思著，正好今天是中國公開賽的半決賽和決賽，要不劇組去現場取景，回頭加工一下直接用好？

　　不管能不能行，能有個話題讓她跟唐慎己開口就很棒了。結果這一找，寧新竹就發現，今天居然沒有人見過唐慎己。

　　雖說平常演員們飽受唐慎己的折磨，唯恐避之不及，本來就不是特別關注他的去向，而唐慎己也總是優哉遊哉地到處瞎晃悠，冷不丁就冒出來嚇人一跳……可都沒見過也太不可思議了，寧新竹有點不信邪，最後連平常打死都不說一句話的季寧寧這邊都來問了。

　　雖說她心底已經隱隱有了一個猜想：【他不會是去看中國公開賽了吧？】

　　寧新竹並不敢肯定。

　　乒乓球的賽事還挺多的，唐慎己當然不會一場不落地去看，他的消失沒准只是湊巧。

　　他畢竟已經退役了。

　　結果躲在一邊的三個人當然也表示沒見過，寧新竹失望得無以復加。

　　倒是沈迎夏一看她這副模樣，暗自笑了笑：唐慎己已經不在了？

　　太好了，終於可以偷懶了！

　　唐慎己在的時候，會抓著包括她在內的所有演員一起進行各項身體鍛煉和練習乒乓基本功。既是為了讓這些“國手”們看上去像那麼回事，也是為了電視劇的剪輯提供素材。

　　既然拍成了乒乓球隊的日常，大量練習的片段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然而，即便唐慎己並不是真的想要把他們培養成乒乓球手，沈迎夏作為見習生在劇裡也不需要參與正規集訓，那些日復一日又枯燥辛苦的體驗訓練對於身嬌肉貴的沈迎夏來說仍然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折磨。

　　現在監督不在，她當然格外開心地拍著手站起來，頤指氣使道：“那我今天的訓練就免了，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吧。”

　　她心知肚明，這些鏡頭拍了也未必會用，純粹是唐慎己沒事找事而已。現在缺了一天，根本不算什麼。

　　唐慎己一走，也沒人敢說她。原來吳導都捧著她，更別說新來的這個名氣一般的導演了。

　　寧新竹原本心裡就不舒服，一看她這樣，就忍不住譏諷：“乒乓球靠的是一朝一夕的積累，你既然接了這部劇，就好好通過訓練提升你的水準，完善你的角色演繹，而不只是做給唐慎己看！”

　　她說的並不大聲，可沈迎夏什麼時候被人當面這麼罵過？——除了那個討人厭的唐慎己！

　　沈迎夏也有點被氣笑了，忍不住翻起舊賬：“我什麼角色，我不就是個光談戀愛不幹活的角色嗎？和崔奉演的那個男乒乓球手甜甜蜜蜜恩恩愛愛卿卿我我就夠了。哎呀，這麼一說，我怎麼突然感覺男乒乓球手有那麼一點眼熟……大概像女二一樣，也是有原型的吧？”

　　沈迎夏說的當然是原著小說。

　　她接這個劇，多多少少會瞭解一些背後的故事。

　　尤其是譚銘點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季寧寧當女二，她得知後便忙不迭地去搜索季寧寧是誰。雖說一看到照片她就放心了……總之她因此知道了季寧寧是女二魏蘇蘇的原型。

　　同時她也看到有人提起男主角有那麼一點像唐慎己。

　　因為寧新竹寫得很隱晦，看出來的人寥寥無幾，加上沈迎夏那時對唐慎己一無所知，根本沒往心裡去。

　　但現在，她忽然想起來了。

　　她拿著劇本和她認識的唐慎己對比——還真有點像。

　　沈迎夏就忍不住壞笑著拿這句話堵寧新竹。

　　寧新竹的臉刷地一下紅了。

　　她無可反駁。因為沈迎夏說的是事實，甚至她一直覺得沒什麼……她喜歡乒乓，更喜歡打乒乓的唐慎己。現實中她跟唐慎己是兩條平行線，但她可以把心目中的唐慎己放進小說裡，讓“唐慎己”去滿足她少女心。

　　大多數小說就是YY，寧新竹從不避諱這一點。

　　可真正遇到唐慎己後，那樣的想法一下子就變得齷齪，變得不可告人。

　　寧新竹不敢承認，不敢讓唐慎己察覺，所以她二話不說改了劇本，並摸索著讓其變得適合唐慎己的心意：艱辛的訓練，純粹的友誼，頑強拼搏的精神，為國爭光的榮譽感和使命感，相較之下，原先占了絕對篇幅的愛情反而變得朦朧而微不足道……

　　她覺得只有這樣，她在唐慎己面前才不是一個只會風花雪月的網路作家。她是不一樣的，她是懂他的。

　　但和唐慎己真人接觸得越多，她反而發現，她懂的也許只是她從資料上看到的那個唐慎己……而不是眼前這個活生生的唐慎己。

　　女主角和編劇不合，在劇組並不是秘密，不過唐慎己一走她們就天雷勾動地火，著實令人歎為觀止。

　　劇組不敢當著兩個板著臉低氣壓的女人的面吱聲，背地卻全在議論，以至於季寧寧後來和沈迎夏對戲的時候，看見她滿身都是：

　　[唐慎己一走後院就失火啦！]

　　[搬小板凳圍觀修羅場]

　　[唐慎己知道劇組兩巨頭為他爭風吃醋後會是什麼表情23333]

　　[沈迎夏不會真喜歡唐慎己吧，不要啊，我的夏夏QAQ]

　　[譚銘：我的頭怎麼突然變綠了]

　　季寧寧：“……”難道沈迎夏之所以變得八卦的根源在於此？！

　　季寧寧知道沈迎夏心裡喜歡的是譚銘，對唐慎己更說不上什麼好感，頂多是借一借他的名頭打擊寧新竹，絕對管用。

　　但季寧寧沒想到，這回沈迎夏口頭上嘲諷完畢了還不夠，還出了個餿主意：“我們也去看那什麼公開賽吧。到時候你去跟唐慎己坐一起，我給你們拍照，氣死她。”

　　季寧寧心裡一動，面上卻不顯，只是問：“沈迎夏小姐，您的想法很好，可您知道中國公開賽在哪辦嗎？您知道離這有多遠嗎？您知道您在劇組裡分身乏術嗎？”

　　“決賽不是晚上才開始嘛，你連夜去了回來就是……”沈迎夏摸著下巴沉思，“就算我沒空去，你也可以去啊。”

　　“門票也是問題……”

　　“我去問譚銘，他肯定知道。”

　　沈迎夏興沖沖地去問了，臨走前還沖她比了個大拇指，一副躍躍欲試的期待模樣。

　　……她這個時候的演技倒是好得很。

　　季寧寧看著她的背影，站在原地默默搖了搖頭，忽然微微地笑了起來。

　　她和沈迎夏彼此都隱瞞了對方一些事情，不公平的事情在於，沈迎夏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沈迎夏的想法，她卻完全洞悉。

　　唐慎己的確去看中國公開賽了，她們都知道，但誰都沒有對寧新竹挑明。

　　甚至她們都事先知道唐慎己的位置並買好了他身邊的票，正好一左一右——沈迎夏是通過譚銘提供的線索，而季寧寧壓根就是看到了唐慎己買票時選位置的彈幕。

　　沈迎夏最開始的時候雖然和唐慎己較勁說要退出劇組，她畢竟是個聰明人，一時衝動過後，很快就想明白了。

　　唐慎己一個退役冠軍，就算真在華昌占了一席之地，譚銘也不該把備受期待的項目交給他胡來，更不應對他無比的寬容。除非這根本就是譚銘的意思。

　　很多事情上，譚銘不好出面，唐慎己卻能成為代替他行事的一把刀，他的任性妄為則是最為鋒利的刀刃。

　　所以沈迎夏這樣的人，才會屈服於唐慎己。

　　但她也有她的私心。

　　——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她拉不下臉去和唐慎己講和，但可以借著季寧寧圍魏救趙呀，簡直是一石二鳥之計！

　　時至如今沈迎夏對季寧寧已經改觀很多，一方面她是真心覺得這個人挺有意思，一方面，譚銘看好季寧寧，唐慎己也對季寧寧頗為欣賞，季寧寧現在又還不算紅，沈迎夏只需要略施小恩小惠就足以籠絡人心。

　　要是她能促進季寧寧和唐慎己關係變得更為親密，對季寧寧，對她，都是很有好處的。

　　至於季寧寧的想法就更簡單了：正是沈迎夏認為的好處。

　　她早就把一切謀劃好了。現在沈迎夏把機會送到她手上，雖然浪費了她提前買好的票，倒是幫她省了很多麻煩。

　　但真到了這一刻，她忽然覺得很疲憊。

　　——似乎她所有的人際關係，都是沖著利益建立起來的。甚至這樣的日子，還將一直持續下去。

　　*

　　往年唐慎己來看比賽的時候不多，但都不加遮掩，也不會有人來找他搭話。等到比賽開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賽場上，他就像泥牛入海一樣引不起任何注意。

　　然而今年情況有所變化。奧運會為乒乓球隊籠絡了一批新鮮的年輕粉絲，她們充滿了老粉所沒有的熱情和活力。並且他們不光是粉現役隊員，還眼尖地從退役隊員裡發現了一個顏值超高的唐慎己。

　　唐慎己年輕時青澀又霸道的眉眼實在是太吸引人了，加上銷聲匿跡的神秘感，微博上他的圖時常能被轉上千條。

　　所以這回，唐慎己一坐下就被認了出來，立馬就有年輕小姑娘壓抑著興奮來找他要簽名，想和他合影。唐慎己倒是無所謂，但看著小姑娘心願已了後又哭又笑的模樣……他實在手足無措，便板著臉冷冷道：“哭什麼哭，快回去。”

　　“霸道總裁範兒超級帥！”小姑娘哭得更厲害了。

　　唐慎己：“……”他才不是譚銘！

　　唐慎己這些年一個人冷清慣了，實在受不了被人熱情追捧，也不想讓觀眾的注意力過多集中在一個退役運動員身上，決賽時便戴上了帽子口罩，以為這樣就能瞞天過海。

　　可他不知道，早在最開始被發現時就有人在微博曝光他出現在中國公開賽的現場，並發了他的照片，引得好多人瘋狂轉發……知情人在賽場，自然會刻意地尋找他，所以唐慎己始終會被眼尖的粉絲認出來。

　　唐慎己就是在這樣讓人鬱悶又納悶的下見到季寧寧的。

　　季寧寧是不客氣地拿了沈迎夏號稱臨時弄到手，其實是早就準備好的門票和機票，一結束拍攝就馬不停蹄飛過來的。

　　一路上季寧寧給自己做了充足的思想準備，可等到真正穿過無數面露期待的粉絲，坐在唐慎己身邊時，她還是有些不安。她這樣做是不是挺不合適的？對真正的乒乓愛好者是不是不公平？對唐慎己來說是不是太突兀了？

　　但她還是扯下口罩，對唐慎己一笑：“嗨。”

　　唐慎己的眼睛驀地一亮。

　　【季寧寧！】

　　即便唐慎己並沒有親口喊出她的名字，這樣的反應對他來說已經算激動了。季寧寧不由有些不解，唐慎己在劇組時不過就是對她和善了點，絕對不到會驚喜的程度……

　　季寧寧還沒來得及問，唐慎己已經扶著她的肩膀，將她的身體完全扳了過來，正好和他面對面。

　　“阿己？”季寧寧一愣。

　　唐慎己不等她反應，迅速靠了過來，在離她很近很近的地方說：“……你幫我擋著。”

　　“什麼？”

　　靠得太近，密密麻麻的字晃得季寧寧暈頭轉向。她想拉遠一點距離，可當她屁股才往後面挪一點點時，唐慎己發覺了她的企圖，毫不客氣地一把把她抓了回來。

　　用力過猛，季寧寧的額頭一下子磕在唐慎己的下巴上。

　　季寧寧疼得捂住額頭，一臉懵逼地看著他：“你幹嘛？”

　　“……那邊，”唐慎己看著她的動作，難得有些窘迫。往日裡說話誰也不放在眼裡的人，這會兒竟結巴起來，“有人……一直盯著我看。”

　　“哈？”

　　季寧寧莫名其妙，下意識想回頭看，唐慎己卻眼疾手快地伸手捧住她的臉，緊張道：“你別回頭，會被發現的！”

　　“你這樣子才會被人發現好不好？”季寧寧無語。可唐慎己非常固執，她只能妥協，“好好好，我不回頭看，你先鬆開我。”

　　唐慎己得了她的保證，猶豫再三，抽回了手。他正想開口解釋一下原委，卻見季寧寧猛地一回頭……

　　“你答應過我不回頭看的！”唐慎己惱羞成怒，捏著她的臉強行將她轉了回來。

　　季寧寧笑嘻嘻道：“我好奇嘛，就讓我看一眼，到底是哪個膽大包天的粉絲把我們的冠軍逼到這個份上？”

　　“也沒有……就是被人哭著一直盯著，怪不舒服的。”唐慎己說完也覺得自己有些矯情，不由鬱悶地道，“算了，隨她去，你也別管了……我說，你別一直回頭盯著人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