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由鬼差引路,大家順著回廊走了很久,來到一間熟悉的房屋前,鐘魁咦了一聲,張玄也看出來了,這是之前鬼面帶他們來的那間房子。
不過房間裡沒人,鬼面曾經躺過的地方是空的,張玄走過去,怪異的感覺又湧了上來,不知是出於對鬼面的好奇還是歉意。
「我說之前怎麼會感覺氣息不對呢,」漢堡背著麻袋,打量著頭頂上方的圓洞,小聲說:「聽說鬼帝宮殿裡有一個可以直通羅酆山外界的出口,也是唯一可以看得到一點光明的地方,原來暗道在這裡啊。」
「糟糕!」鐘魁叫道:「如果你知道,那豈不代表大家都知道,要是那些惡鬼在對面堵住我們怎麼辦?」
「安啦,收集情報可是我的強項,以那些鬼的智商很難查到的。」
張玄仰頭看洞口,經漢堡提醒,他隱約看到了洞外的光明,難怪在它的下方會感覺溫暖了,他心裡一動,原來是鬼面看出鐘魁不適,才特意帶他們來這裡,他還以為這是養氣的地方,把鬼面拉到洞口下,希望光明沒有傷害到他。
說著話,鬼差已經把暗道打開了,就見一道隱形銅門出現在小洞附近,近乎透明的階梯一階階連接到門口,階梯在空中浮動飄搖,似乎隨時都會消失,鬼差帶他們走到銅門前方,把門推開,呈現在大家面前的是一條黑暗甬道。
大家進入甬道,銅門在他們身後轟隆關上了,林純磬被響聲驚到,突然掙扎大叫起來,不顧鐵鍊的捆縛,轉身要衝回去,鐘魁怎麼都抓不住他,最後連娃娃都被吵醒了,發現母親不在,開始抽抽搭搭地哭,張玄被吵得心煩,讓鐘魁鬆開鐵鍊,對林純磬喝道:「磬叔,如果你不走,那就自己留下,我們走。」
張玄發了火,林純磬不敢再叫嚷,老老實實跟在後面,嘴裡卻不斷嘀咕著,張玄聽他說的都是一些危險逃跑的詞,忍不住輕笑:「跑路當然危險了,不過不管怎樣,我都會送你回黃泉的。」
大家在黑暗中摸索著走了很久,前面豁然開朗,陰風撲面而來,卻是出了洞口,來到了羅酆山上,但見陰雲黑鴉鴉地籠罩著山巒,跟遠處天空接成一線,再往回看,羅酆宮殿隱約坐落在山峰之間,死氣縈繞癸地,山脈周回連綿,已經無法再找到來時的路。
「這樣一路走下去的話,也許就能順利回到忘川了。」鐘魁雙手扠腰,面朝前方很樂觀地說。
這話點中了張玄的擔憂,問陰差,「需要走多久?」
陰差在前面引路,對他們的話不聞不問,漢堡小聲嘀咕:「果然是在鬼帝座下做事的,架子好大,待我去問問。」
它撲扇著翅膀飛到陰差身邊詢問,林純磬卻不知又怎麼了,磨蹭著不走,這反常的表現讓張玄的心微微一動,總覺得哪裡不對勁,遲疑中腳步不免放慢了,鐘魁低聲問:「怎麼了?」
「有危險,我們換路!」
所謂危險,其實只是張玄的一種直覺,但那種惶惶不安的感覺讓他堅信自己沒判斷錯,停下來正要另尋出路,忽然腳下陰風大作,原本一片平地的地方突然失去了支撐,地面消失在視線裡,仿佛一面圓板從腳下抽走,落入眾人眼簾的是下方空蕩蕩的深谷,穀下烈焰翻騰,狂風卷著火焰從穀間急旋而上,妄圖將他們拖入火焰。
張玄因為已有防備,在腳下失空的同時,伸手搭在了洞口邊緣上,其他人就沒那麼幸運了,林純磬頭一個栽下去,鐘魁腰上的鏈子跟他連在一起,也被拉著摔下,匆忙中伸手亂抓,剛好抓住麻袋的一角,於是漢堡也被迫跌下,由於穀深風大,它無法及時變回陰鷹,只能用爪子緊抓張玄後背的衣衫,同時還要拼命行使神力抓麻袋,以免身後幾人墜穀,兩相用力,它被扯得哀哀直叫。
陰風迷亂了視線,張玄眯眼仰頭看去,就見陰差變幻了形狀,尖銳指甲和雙角隨著吼叫慢慢長出,竟是只青面獠牙的惡鬼,見他們沒有掉下陰谷,惡鬼仲手向張玄面門抓來。
尖爪如刀,張玄懷裡抱著娃娃,生怕它傷害到孩子,急忙仰身向後躲避,手失去支撐,順著邊緣滑下去,他死命抓住谷邊突起的石塊,惡鬼見他沒事,嗷嗷怪叫著,又探身發出攻擊。[請勿散播]
這次它抓的是張玄的胸口,如果被擊中,張玄跟娃娃都會被穿個透心涼,危急關頭,他正要祭起索魂絲,忽然長空中閃電劃下,亮光穿梭過空谷,張玄被光芒掠到,頓時只覺全身劇痛,失去了氣力,眼看著尖銳爪牙逼到近前,他一咬牙,將娃娃扔回到空谷上方,叫道:「抓住!」
娃娃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本能地聽從張玄的命令,緊抓住谷邊的山石,看到惡鬼的爪子抓到張玄的胸膛上,他急得大叫:「玄玄小心!」
張玄氣力耗盡,被下麵的眾人扯著又往下滑落幾分,卻剛好避開了惡鬼的攻擊,他忍住疼痛,正尋思如何找機會反擊,就聽惡鬼發出慘叫,身體劇烈顫抖起來,一柄長矛穿過黑夜空間,狠狠插入它的後背,將它釘在了山谷邊上,與此同時,一道身影掠過來,先是抱起娃娃,把他放到安全地帶,接著又握住蛇矛,把它當作是攀援工具,向山谷彎身躍下。
身影的另一隻手握著蛇矛的另一截,木棍柄端沖向張玄,喝道:「握住!」
張玄急忙握住,那人拽住他重新躍上去,他力氣甚大,拽著一連串的人,沒有半點滯怠,張玄先爬上了山谷,林純磬危急關頭,靈力本能回歸,在碰觸到山峰後,自動躍了上來,失去了他的拖累,鐘魁感覺輕鬆多了,在漢堡的幫助下也回到了谷邊。
大家都上來後,回頭再看山谷,就見下面火焰岩漿翻湧,火光中淒慘叫聲和人類的皮囊白骨隱約可見,都不由打了個寒顫,不敢想像如果掉下去的話,將會是怎樣的慘狀。珍惜借閱證,勿隨意傳播。
有人給了他們答案,鬼面將釘住惡鬼的蛇矛拔起,順勢一挑,惡鬼便被他挑進了深谷,只聽尖叫聲和啃噬撕咬聲連綿不絕,惡鬼瞬間便被吃得乾乾淨淨,鐘魁聽得難受,趴在地上幹嘔起來。
鬼面看似習慣了這種場面,平靜地給大家打了個手勢,讓他們遠離山谷,張玄急忙抱著娃娃避開,免得腳下再發生落空現象,娃娃像是被剛才那一幕嚇到了,呆呆地看著鬼面,一句話都不說。
「謝謝!」張玄向他說道。
鬼面站在稍高於他們的地方,將蛇矛兩端合為一體,握住豎在地上,寒風中凜凜生威,再想到他躍身救人的那幕,張玄竟不由得心折,這聲謝裡充滿誠意,鬼面卻不答話,站在陰暗處,視他們為無形。
「唔……」
娃娃還在看鬼面,突然掙開張玄的摟抱,跑到他面前,仰起頭像是要跟他說話,誰知鬼面看到他,猛地一頓手中長矛,震響嗡嗡傳來,小孩子被嚇得向後一晃,差點摔倒,又飛快地跑回張玄那邊,把臉悶在他腿上,嘟囔:「不是不是……」
看見娃娃這樣的反應,張玄心疼了,不過鬼面剛救過他們,他忍住氣,說:「我打暈你是事出無奈,這是我的不對,你想報復的話,沖我來,別嚇到我兒子。」
鬼面還是沒理他,陰風呼嘯著,把輕輕的嗤笑聲傳來,張玄隱約聽到兩個字——「笨蛋。」
笨蛋?這是在說他嗎?
張玄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很想反駁回去,但想到自己誤會鬼面打暈他,又沒提防鬼差,導致大家差點沒命,這不是笨蛋是什麼?頓時沒了言語,再加上身上劍毒舊傷隱隱作痛,讓他無心反駁。
天空又有閃電劃過,說也奇怪,在被閃電照亮的瞬間,張玄感覺身上的疼痛又加重了幾分,他低聲抽了口氣,想不通舊傷突然發作的緣由,就聽鐘魁問:「這是哪裡?地底下為什麼會突然出現火場?」
「那不是火場,大哥,」漢堡沒好氣地擺弄著那袋差點把它拖下地獄的花生,說:「那是煉獄,是惡鬼也會恐懼的地方。」
「是羅酆王做的嗎?為了不讓我們成為羅酆六天攻擊他的把柄,所以故意派心腹把我們帶到這裡來?」
關於這一點,張玄覺得可能性不大,鬼帝要對付他們,在羅酆神殿裡有更多下手的機會,沒必要大費周章,他猜想可能是在他們回去跟佘婉芸會面的時候,殿外的鬼差被人掉包了,或許那些陰官發現在羅酆殿內很難對付他們,才特意將他們引到煉獄入口,還好鬼面及時趕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想到這裡,張玄又看了一眼站在對面的鬼面,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對這只鬼充滿了好奇,他身上掩藏了很多秘密,讓自己情不自禁地想去揭穿。
「這裡不宜久留,先離開再說。」
漢堡打量著周圍地形,很快發現惡鬼將他們引到了靠近羅酆六天的地盤上,它急忙提議。
大家跟著它往前走,張玄本來想抱娃娃,腰彎下去,又感到身上疼痛難忍,聽著頭頂轟隆隆的雷聲,在無法預知前路的狀況下,讓他有點後悔把娃娃帶出來了。
娃娃沒讓他抱,因為鬼面走過來搶了他的工作,提著娃娃的衣領把他揪起來,單手摟在懷裡,大踏步往前走去。
頗為粗暴的舉動,難得的是娃娃居然沒吵鬧,先是不安分地扭了兩下,在嗅了嗅鬼面的氣息後,很快便安靜下來,乖乖任由他抱了。
張玄頗為驚訝,同時也對這個神秘的惡鬼多了幾分信任,小東西的直覺很強,他會這樣,那就表明鬼面是值得相信的,尤其是在他感覺不適的時候,鬼面這樣做幫了他很大的忙。
一行人默默往山下走,上空轟隆聲依然不絕,打破了酆都長久的空靜,也加重了大家的不安,漢堡不時仰頭往上看,嘟囔道:「真是邪門了,我在地府待了這麼多年,都沒聽見過打雷,這雷電是從哪來的啊?」
「希望不要下雨,否則路會更難走。」
空間陰暗,加重了步行的困難,鐘魁身體虛弱,又要照顧被鏈條拖著的林純磬,走得磕磕絆絆,聽了漢堡的話,他憂心地說。
還好他的擔心沒有成為現實,雨始終沒落下,只有偶爾傳來的閃電雷聲,張玄被一聲聲響雷鬧得心慌,感覺羅酆神殿的搖動可能跟震雷有關,甚至跟他有關,但到底有什麼關係,卻又想像不到。
要是董事長在這裡就好了,他一定可以推算出它們之間的聯繫的。
想到聶行風,張玄忍不住掏出手機打給他,可是訊號無法接通,甚至連簡信都送不出去了,看著被退回的郵件,他擔心地想會不會聶行風也遭遇到了什麼危險。
「好像路不對啊。」
漢堡的嘟囔聲打斷了張玄的思緒,現在大家的命運都握在他的手裡,由不得他胡思亂想,轉頭眺望四周,他們已經下了陰雲詭譎的山峰,前方是大片的空曠山野,雲朵壓得很低,所能看到的除了黑暗還是黑暗,這裡跟他們曾經去過的忘川不同,跟陰鷹的巢穴也不同,甚至不同與羅酆王的地界,它就像憑空冒出來的,佔據了酆都的一隅。
長時間的奔走讓鐘魁感覺有些吃力,喘著氣問漢堡,「你不是地府信使嗎?這裡還有你不知道的地方?」
「信使不會去煉獄送信的,羅酆六宮我倒是常去,但沒走過這條路。」
身處詭異的地界,漢堡沒像平時那樣吐槽,打探著周圍,說:「希望這不是禁錮惡鬼的圍場,否則我們就慘了。」
「我有種感覺,漢堡你說中了。」
「可我希望自己這次沒有烏鴉嘴。」
聽著他們的對話,張玄轉頭看鬼面,鬼面目視前方,由於銀面的遮擋,他無法看到對方的表情,但這個人身上有種讓人放鬆的氣場,仿佛有他在,就沒什麼事是需要擔心的。
張玄心一動,突然感覺自己在不經意中把聶行風代入了,他感到好笑,問:「你知道該怎麼走嗎?」
「不知道,不過我感覺到敵人逼近了,」鬼面說話時眼睛一直盯著前方,頓了頓,又說:「是來狩獵我們的惡鬼。」[請勿散播]
張玄隨他的目光向前看去,果然就見遠方塵煙滾滾,煙霧從四面飛速騰起,直沖雲霄,沒多久,環繞羅酆群山的陰雲與塵煙混為一體,令天空愈發的陰暗,偶爾伴隨著轟隆雷聲,電光劃過蒼穹,便如利劍之光刺向大地,每道光華掠過時,地面便出現層層裂痕,隨著塵煙逼近,裂痕碎紋迅速延伸,就像古樹枝杈一般,瞬間遍佈整個羅酆之地。
鬼面仰天凝視閃電,眼中若有所思,娃娃好奇地看著,張張嘴想叫他,被他用眼神制止了,小孩飛快用手捂住嘴巴,用力搖頭表示自己不會亂說話。
塵煙捲動著鏗鏘鐵騎踏聲,轉眼間逼到了近前,仿佛這一刻煉獄大門完全開啟了一般,各種惡鬼精怪一齊湧出,各持長矛尖叉等兵器向他們圍上來,隨著鐵騎震踏,地面上的碎紋越來越多,鐘魁小心翼翼地踮起腳,生怕一不小心這裡也會突然陷落,問大家,「怎麼辦啊?」
鬼面沒回應,轉頭看張玄,沒忽視他因為不適而不經意皺起的眉頭,問:「雷電會讓你不舒服嗎?」
對於鬼面的詢問,張玄有點驚訝,這還是頭一次這只鬼主動跟自己搭腔,還一語中的,可是在這種時候他怎麼可以示弱?眼望氣勢洶洶沖到近前的鬼怪騎兵,他發出輕笑,扯出索魂絲,不答反問:「要殺嗎?」
「惡鬼太多,不要做無謂的爭鬥。」
鬼面伸手壓住張玄的手,隨著他的動作,手背上的銀飾發出清亮響聲,震醒了張玄被怒火盤桓的心智。敵眾我寡,他的身體狀況又很糟,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正要交代大家逃離,鬼面先開了口,吩咐漢堡,「變回原形,前面帶路。」
漢堡二話不說,化為陰鷹形狀,鬼面將娃娃放到它背上,又對鐘魁和林純磬道:「你們是鬼,用意識跟在陰鷹後面,你……」
他看了張玄一眼,張玄也回望他,正好奇他會怎麼交代自己,突然手一緊,被對方抓住,追著陰鷹飛遠的身影奔去。
在逃命這個課題裡,漢堡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這時候它的通靈感應可說是達到了頂峰,無視無數圍攻而上的鬼兵,雙翅振飛,在蒼穹中劃過一道墨金電光,向前飛去。
鐘魁緊隨其後,他的靈力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再加上林純磬感覺到危險,法力陡然攀升,跟他鎖在一起,鐘魁即使不用念力,也被拽著跑得飛快,張玄在最後,有鬼面相助,以靈力奔跑對他來說倒沒有太吃力,閃電也是偶爾劃過,沒給他造成太大傷害。
不過追兵的速度比他們更快,即使不回頭,也可以聽到身後鐵騎馬蹄聲震耳欲聾,幾欲壓過蒼穹雷聲,地面不斷傳來顫動,在無形中拉慢了眾人的速度,有些惡鬼忍耐不住,開始向他們投擲羽箭飛矛,鬼面沉著臉,頭也不回,舞動蛇矛將逼近的暗器一一擋開。
眾人又向前跑了一會兒,眼看著鬼兵離得更近,張玄心急如焚,這樣一味逃避只會拖垮大家的氣力,無法解決根本問題,正要另想辦法,長空傳來明亮的鷹鳴之聲,須臾漢堡也發出同樣的鳴叫,喜道:「小弟來了,還帶來了救兵!」
隨著鷹鳴聲漸近,大家就看到一道矯健身影劃破雲端間的黑暗,箭一般的射來,卻是小鷹,跟隨它的還有個高大身影,漢堡原本感應到有救兵支援,還滿心歡喜,等看到來人是馬面時,它差點栽一跟頭,飛速跟小鷹靠近,沖馬面氣急敗壞地叫道:「猶大!」
眾人一齊轉頭看漢堡,它也有資格說人家猶大?那不過是五十步跟一百步的區別罷了。
面對漢堡的指責,馬面面不改色,笑嘻嘻地說:「那叫審時度勢,要是當初我跟你們一樣被俘的話,現在哪有本事救你們?」
「救我們?就你一個人?」
漢堡轉頭看看左右,除了馬面和小鷹外,一個救兵都沒有,它很想知道馬面怎麼救人。
「你的鎖鬼鏈升級了?可以一下子鎖這麼多鬼?」它指指身後不斷聚集而來的百千鬼兵,譏諷道。
「小鷹瞭解這裡的地形,讓它帶你們走,那裡陰兵不敢靠近。」
馬面說完,沖小鷹打了聲響哨,小鷹掉轉方向,向前疾飛而去,漢堡轉頭看張玄,像是在等他的指示,但還沒等張玄開口,它就掉頭飛走了。
張玄轉頭看去,就見須臾工夫,陰雲已將整個天地都佔據了,連羅酆山都變得依稀難辨,入目可及的除了一團團飄忽的鬼怪身影外,什麼都沒有,有些陰兵還乘在怪獸身上,手舉兵刃,咆哮著向他們圍攏。
難怪漢堡二話不說就跑了,在這種狀況下,根本不需要他下達任何命令,見鐘魁和林純磬也跟隨著跑遠,張玄正準備斷後,手腕被扯住向前一帶,鬼面沉聲喝道:「走!」
張玄看向鬼面,就見他跟馬面二人並肩立在陰兵的前方,手握相同的兵刃,氣勢如山嶽恒立,想到他們是同行,又都是鎖鬼高手,由他們斷後更穩妥,不過他們以二對眾鬼,總覺得有些吃力。
「你先走!」像是看出了他的顧慮,鬼面喝道:「我們自有脫身辦法。」
既然鬼面這樣說,自己留下只會妨礙到他們,張玄心裡掛念著娃娃和鐘魁等人,沒再囉嗦,說了句小心後便選擇撤離。
看到這一幕,馬面嘖了嘖舌,斜眼笑看鬼面,問:「我一直都想知道,你就這麼把上古法器送給別人,有沒有心疼過?」
眼望揚刀逼近的猙獰眾鬼,仿佛感受到了死亡的召喚,鬼面眼中凝起殺意,輕聲道:「跟他相比,任何寶物都不值一提。」
品味到他的冷靜,馬麵點點頭,也把目光轉向面前的鬼兵,收起微笑,道:「至少你的命很珍貴,馬家人把最後的靈力傳給了你,不是要你在這裡自暴自棄的!」
鬼面一愣,轉頭看向馬面,這時羽箭翻飛,向他們一起射來,馬面揚起長矛,迎著箭雨沖了上去,鬼面緊隨而上。
蛇矛過長,他用不習慣,索性從中間斷開,一矛一棍同時擊發,將竄到近前的鬼魅撥打出去,一時間空曠山野間,尖叫聲咆哮聲還有兵器刺進惡鬼骨骸的響聲此起彼伏,震徹天宇。
靈戾之氣隨蛇矛攢動佔領了鬼面的全身,每刺中一隻惡鬼,他的煞氣就增加一分,手背上的銀飾已經遮不住疤痕上的戾氣,傷疤像是活了一般沿著血脈一路遊走到他的右臉頰上,罡符金光隱現,宛若游龍,隨著他的廝殺騰起罡正殺氣,那些近前的惡鬼看到後,都不由得心驚膽顫,一齊向後退避,坐騎怪獸更是畏罡氣如天敵,叫囂著奔騰亂竄,頓時鬼兵法陣失去了控制,在兩人的聯手攻擊下亂作一團。
但即使如此,惡鬼數量還是太多了,殺掉前面的,後面的繼續沖上,無視他們的彪悍氣勢,不知死活地自動往他們兵器上撞,時間一長,兩人見死傷的惡鬼無數,但對手卻絲毫不見消減,都不由得急躁起來。
就在這時,原本悍勇的鬼陣突然開始躁動,像是看到了什麼令它們恐懼的東西似的,不斷向後退,鬼面趁機緩了口氣,正奇怪惡鬼們的反應,就聽半空中咆哮聲震天般地響起,火光四射,轉瞬間映亮了晦暗地界。雙龍交織盤旋,帶著戾火自蒼穹奔騰而來,所到之處火焰翻卷,那些跑得慢的鬼魅刹那便被戾火吞噬掉了。
他沿著火光回過頭,就看到張玄大踏步沖了回來,雙目深藍如墨,仿佛被火點燃了一般,映出淡淡金色。
火光太亮,鬼面感覺視線有些模糊,就看著張玄沖到自己面前,傲然道:「我不習慣欠人情,尤其是欠鬼的。」
我不需要你的幫忙!
這句話在口中盤桓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有吐出,鬼面低聲喝道:「快把龍神收了,你這樣只會把更多的惡鬼引過來。」[請勿散播]
「呃,這樣說來,也不是沒道理。」
被指點,張玄後知後覺地想到了這個嚴重的問題,這樣任著性子亂來是很爽,但洩憤之後所導致的後果也很糟糕,暴露了目標,他們就更難逃命了。
想到這裡,張玄忙施法喚回龍神,索魂絲回到手中後,一直纏繞著他的隱痛變成了劇痛,不自禁地抽了口氣,腰輕輕彎起以抵禦疼痛。
「下次逞強之前記得量力而行。」
耳邊傳來清冷話語,隨即手被鬼面冰冷的手握住了,說也奇怪,只是單純的相握,劍毒疼痛卻頓時減輕了許多,張玄任由惡鬼握著自己的手,不服氣地說:「我不需要一隻鬼來教訓我怎麼做事。」
「這不是教訓,是警告。」
「居然用這種口氣跟天師說話,你還……」
話沒說完,後背就被重重拍了一掌,張玄向前撞了個跟頭,要不是鬼面抓住他,以他現在的狀態,一定會跌跤,不過那記掌讓他體內鬱結的氣息順暢了很多,他知道鬼面這樣做是好意,火氣發不出來,只好不爽地罵道:「拍輕點會死啊,怎麼說我也是回來幫你們的,做鬼是不是連個謝字都不會說?」
「謝!」
一個字,簡潔得像是再多說一字都是浪費,張玄翻了個白眼,心裡萬分後悔自己的選擇,他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竅,才會在跑到半路時心緒不定,又臨時返回來。
口袋裡一張道符都沒有了,他還在明知身體狀況極度糟糕的時候逞強祭起龍神,不要問他為什麼這麼做,他現在也好想穿越回剛才,問問當時的自己,為什麼要做這種傻事?
一人一鬼對嗆的時候,馬面一直站在旁邊看戲,臉上似笑非笑,半晌才拍拍手,問:「生死關頭,你們準備吵到什麼時候?」
拜索魂絲的神力所賜,陰兵群陣被打亂,向後退開了很長一段路,這給他們的逃跑提供了機會,聽了馬面的提醒,張玄看看混亂的陣仗,二話不說轉頭就跑,鬼面也被他拉著向前跑去,馬面緊隨其後,不斷搖頭。
「現在的年輕人啊……」
張玄的法力無法撐很久,龍神威力大不如前,那些惡鬼在亂了一陣後,很快就緩了過來,看到獵物逃掉,齊聲發出吼叫,駕乘坐騎又向他們追來。
張玄身上各處都在作痛,跑得相當吃力,眼看著陰兵再度逼近,就聽前方咆哮響起,火光中數十隻龐大凶獸如閃電般地飛到眼前,竟然是羅酆王座下的火麒麟,最前面的火麒麟惡獸背上坐了個小身影,當看到那是娃娃時,張玄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玄玄!玄玄!」
看到張玄,娃娃揚起小手沖他拼命搖,還好鐘魁坐在娃娃身後,抱住他讓他不至於掉下去,林純磬坐在另一隻火麒麟上,跟鐘魁之間還用鐵鍊連著,導致雙騎並行,陰鷹則在半空中盤旋,也不知道他們使了什麼法術,火麒麟居然聽從他們的駕馭,口噴烈火沖向惡鬼陣營當中,戾火迅速四下蔓延,逼得它們連連倒退。
鬼面趁機扯住張玄,縱身躍上近前的一隻火麒麟上,見他們乘上坐騎,陰鷹掉轉方向,扇動雙羽向前疾飛,眾人跟在它身後,火麒麟一字排開,腳踩赤火踏塵而去,萬騎奔騰中便如一條火龍,震起的煞氣讓眾鬼莫敢直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跑離羅酆六天布下的鬼陣。
「這是怎麼回事?我不是讓你帶大家先走嗎?」見惡鬼漸漸跟他們拉開了距離,危機暫時解除,張玄沖漢堡吼道。
陰鷹展翅在空中劃了個漂亮的半弧,掠到他身邊,氣哼哼地反駁:「你以為我不想跑啊,是娃娃吵著鬧著要回來找你們,非要跳下來,我有什麼辦法?」
「跳下來?」
想像了一下陰鷹飛行的高度,張玄驚了一身冷汗,又沖娃娃大叫:「小混蛋你就不能有一次老實點嗎?」
張玄發火了,娃娃有點害怕地往鐘魁懷裡縮,又指指莫名其妙當了坐騎的火麒麟,叫:「狗狗,狗狗可以救玄玄和……」
「大哥我拜託你,那不是狗!」
——是你的半個同類,張玄掩面呻吟,很想這樣告訴娃娃。
追兵漸遠,在前面帶路的小鷹放慢了速度,漢堡抽空說起剛才的經歷,原來跑到中途,林純磬突然發出一些古怪的叫聲,大家怎麼制止都止不住,這群火麒麟就是這樣被喚來的,娃娃看到後,就突然從它背上跳到了火麒麟身上,神奇的是,火麒麟沒有反抗他的乘坐,反而聽他的話回去救人。
「磬叔叫來的?」
聽著漢堡的描述,張玄神情複雜地向林純磬看去,火麒麟是羅酆王豢養的神獸,就靠幾聲吼叫就能喚來,那這個人的法力一定深不可測,可是他現在偏偏因為喝了孟婆湯變得瘋瘋傻傻,張玄想不出他是怎麼做到的,再結合迄今為止的諸多事件,他已經無法辨別林純磬的所作所為背後藏的真相是什麼了,甚至林純磬出現在奈何橋邊,到底是偶遇還是有目的地等候自己,他都無法判定。
「磬叔你到底還有什麼是瞞著我們的!?」他氣得大叫。
林純磬給他的回應是悠閒自得地往空中拋花生,然後仰頭去叼,全然沒把眼前的危機放在心上,倒是鐘魁不贊同地沖張玄瞪眼:「磬叔是好人了,你不要總這樣吼他。」
「對你來說,全天下人都是好人。」
被鐘魁埋怨,張玄氣極反笑,感覺跟這幫稀奇古怪的人混在一起,自己也變得奇怪了,回過神,突然感覺腰間被勒得很緊,鬼面一手持蛇矛,一手圈住他的腰,沒經他的允許將他抱個滿懷。
「我說……」他抓住鬼面的手扯到一邊,「這位大哥,我跟你不熟。」
「如果你不想掉下去,還是老實一點好。」
清冷話語傳來,張玄冷笑著正要反駁,忽然坐騎一陣顛簸,火麒麟不知受了什麼驚嚇,突然之間齊齊刹住了腳步,他沒防備,從火麒麟背上栽了下來,還好有鬼面扶住,沒跌入火圈中。
其他人跟他們的狀況差不多,都因為火麒麟獸的發狂栽落下來。惡獸相互踩踏衝撞,一時間四周火光沖天,張玄抱起娃娃沖去火圈,就見惡獸在火中亂撞了一會兒,發出咆哮大吼,各自飛奔而去,火光也隨著妖獸的遠去漸漸消失,周圍又回歸了初始的寂靜。
「有沒有受傷?」張玄見娃娃臉上被煙熏得灰一塊黑一塊,很狼狽,又很搞笑,伸手幫他抹去灰塵,心疼地問。
可惜娃娃完全沒體會到他的擔憂,兀自盯住遠去的火點,戀戀不捨地叫:「狗狗,狗狗都走掉了。」
「不管怎麼說,要謝謝它們載我們一程。」
馬面拄著他的蛇矛笑嘻嘻地走過來,看著娃娃說:「小不點很厲害嘛,懂得怎麼使喚火麒麟。」
他哪是懂得使喚?他跟火麒麟根本就是同宗。
張玄看看周圍,由於火光的消失,一切又回歸陰暗,頭頂雷聲隱約傳來,烏雲侵佔了遠處山峰險嶺,環顧四周,都是相同的景象,看不出路徑,也不知道哪裡才是前路,只聽得耳邊陰風呼嘯,像是預示著雷雨將至,但大家都知道,這裡是不可能下雨的。
「你怎麼會趕來?」他冷聲問馬面。
「我說碰巧,你信嗎?」
「不信。」
「我也不信,所以其實我是從小鷹那裡聽說你們有危險,特意來救你們的。」
這句話比上一句更不可信,明明小鷹在羅酆宮裡,除非馬面進宮去找它了。
張玄冷笑,正想戳破他的謊言,手被鬼面拉住,制止他的追問,張玄明白鬼面的用意,但同時也很無奈——這位鬼差平時一定很少跟人接觸,不懂得什麼叫分寸界限,這樣一直拉著別人的手的行為很奇怪好吧![請勿散播]
馬面向空中打了記響哨,就見在不遠處盤桓的小鷹返回來,沖他們咕咕叫了兩聲,又朝前飛去,大家聽不懂小鷹說的話,馬面翻譯道:「小鷹說這一帶它也不熟,不過至少可以暫時避開惡鬼的追殺,我們先跟著它走走看吧。」
遠處隱約傳來陰兵的腳步聲,看來再耽擱下去,沒多久他們就會再被鬼魅追到的,現實沒給張玄太多猶豫的時間,鬼面從他懷裡把娃娃扯了過去,跟隨小鷹往前走,他只好跟上,卻暗中給漢堡使了個眼色,等它靠近後,小聲問它馬面有沒有亂翻譯小鷹說的話。
「不知道,我聽不太懂小鷹的鳥語。」
「你們不是同類嗎?」張玄斜瞥它,「你還收它做小弟,怎麼連它說什麼都聽不懂?」
「你跟喬還都是人類呢,你還是他師父,那你聽得懂他的義大利語嗎?」漢堡振振有詞地說:「這小弟其實是我隨便在道邊撿回來的,正好我被那些笨蛋鷹追殺,就把娃娃交給它照看了,好用就行,管它說什麼鳥語。」
被吐槽,張玄一時間不知道該反駁什麼才好。
當初娃娃陷入危險,漢堡一路護持,張玄還覺得這只鳥關鍵時刻靠得住,原來搞了半天它是隨手把娃娃扔給了一隻隨便撿回來的鷹崽!
發現自己說溜了嘴,漢堡連忙振翅飛走了,大家跟著小鷹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身後轟鳴聲漸消,鐵騎和惡鬼的呐喊都聽不到了,張玄回頭望去,除了黑鴉鴉的山嶺外,什麼都沒有,陰兵像是被這片空曠山野吞掉了,整個消失在羅酆山的北極地獄裡,而這所謂的地獄,似乎也隨時會把他們吞沒。
冷風呼嘯,陰寒之氣蔓延上張玄的脊背,直覺告訴他,這裡太靜了,陷於死亡中的寂靜不是什麼好兆頭,想提醒眾人停下,就在這時,上空乍然一亮,炸響傳來,烏雲被雷聲震得翻卷著散開,露出半邊陰晦天空。
地面隨著雷聲發出一連串短暫的顫動,張玄的心也惶惶悸動起來,不祥的預感愈來愈強烈,隨即眼前亮光劃過,閃電再次穿破雲層射來,剛好照在他身上,頓時劇痛傳遍全身,痛得他差點跌倒。
鬼面像是早有預感似的,及時伸手扶住了他,張玄聽到他的叫聲,卻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兩耳周圍只有轟轟雷聲,震得他頭疼欲裂,娃娃看到了,驚叫道:「玄玄!玄玄你怎麼了!?」
鐘魁和漢堡聞聲趕過來,但還沒等他們靠近,就被橫空劈下的灼光截住,閃電隨雷聲齊發,劈向他們周圍,亮光轉眼間遍佈了整個山野,響雷每擊一下,大地便隨之震動不停,晃得他們無法順利站穩,不得不各自退避。
「這是怎麼回事啊?」
鐘魁被亮光閃得睜不開眼睛,眯起眼仰頭想看個究竟,被林純磬按住頭迅速壓低,與此同時,閃電擦著他的頭頂劃過,光柱劈在附近的地面上,震響傳來,地面裂開一條長長的狹縫。
「不要抬頭!」林純磬在他耳邊惡狠狠地喝道。
鐘魁見識到厲害,不用林純磬叮囑,他也不敢再抬頭亂看,卻忍不住說:「我又沒做壞事,為什麼雷要劈我?」
林純磬不說話,眼神透出茫然,不知是不想答,還是回答不出,只用雙手死死抓住裝花生的麻袋,半晌,突然吼道:「逃!」
不需要他提醒,在這種詭異狀況下,任何人都想儘快逃離,但雷電根本不允許他們有半點移動,電光閃爍,幻化出錚錚劍器鳴聲,震得眾人兩耳作痛,狼狽得左躲右閃,哪有精力再逃?
為了方便躲避,漢堡變回了鸚鵡狀態,不過最糟糕的還是張玄,閃電像是認准了他似的,他避到哪裡,電光就追到哪裡,一旦他沒來得及躲避,身上便出現傷口,像是被鐵器劃過的劍傷,血不流出,只留下一道道像被火燙過後的墨黑傷痕。
他身上的劍毒被影響到了,舊傷痕從肌膚上浮現而出,猙獰如蜈蚣,隨著劍光飛爍,蜈蚣傷痕也像是活了一般,在他身上飛速遊走,與新傷相連,宛若一張羅網,將他周身一圈圈圍繞起來。
他想掏道符抵禦神力,但口袋裡空空如也,不知出了什麼事,已經好久沒人給他燒道符和冥幣了,以他現在的狀態,根本無法祭起龍神,只能咬牙承受一次又一次的神劍戾氣之襲。
眾人都被眼前的異景驚呆了,想上前救助,卻被電光逼得無法靠近,只有鬼面一看到情勢有變,就馬上把娃娃交給鐘魁照看,自己待在張玄身邊,一手握住他的手,另一隻手持矛舉向空中,以法力為他支撐。
無奈上空戾氣太過強大,雖然鬼面幫張玄躲開了大部分的劍氣,但張玄身上還是不時出現新傷,新舊劍毒匯合到一起,折磨得他苦不堪言,鬼面也被牽連到,臉色變得蒼白,在劍光的攻擊下慢慢彎下腰來。
「這好像是……」
漢堡仗著身體瘦小,在閃電中靈活地躲閃,但漸漸的它發現那根本不是轟雷閃電,而是屬於天劍的罡氣,這種劍氣在它的記憶中只出現過一次,瞅空向上瞄了一眼,果然看到不知何時,在他們頭頂上空四方陣腳中懸掛出神劍光影,雲霧詭譎翻湧,勢若雷霆,它猛然醒悟過來。
「……我想起來了,張神棍,這是我們在魘夢中遇到的法陣!」
法陣罡氣逐漸逼向張玄和鬼面那裡,其他人得以暫緩口氣,魘夢經歷他們不知道,鐘魁問:「那是什麼法陣?」
「是……」
轟雷落下,擦著漢堡的呆毛射過去,它嚇得拍著翅膀亂飛,突然之間想不起法陣名字,只好指著地面讓大家看。
神劍出現之後,遠方地面上也隱約閃爍出金光,彼此相互連接起來,遙遙望去,形成一個碩大的圓,似乎有數米寬,但當大家沖到圓的邊緣時,發現那道光圈仍然不斷向外擴展,讓他們始終無法走出這道法陣結界。珍惜借閱證,勿隨意傳播。
圓中陰風大作,迷離了眾人的視線,上方的青色劍氣卻愈加明顯,長劍分掛在天地四方八位上,與地上赤金光源相互輝映,劍氣這樣一道道襲向張玄二人,馬面站在前方拼力幫他們抵擋,但也到了強弩之末的狀態,沒過多久,手中蛇矛便被天劍戾光擊到,斷成數截。
漢堡亂飛了一陣,突然發現他們越是反抗,被神劍罡氣反噬的力量就越大,反而是法力最小的娃娃和小鷹沒被波及到,它腦海裡靈光一閃,大叫:「我想起來了,這個陣叫……」
「誅仙降魔陣!」截住它的叫聲,林純磬喝道。
仿佛為了應驗他的話似的,劍氣寒光飛朔,向他們劈下,馬面失去了兵器,只好彎腰閃避,眼看那數道寒光即將逼近張玄和鬼面,林純磬雙指彈出,花生在他的法力揮斥下彈向空中,一時間金霞點燃了半壁天宇,劍氣被霞光阻擋,反彈到別處,在地面上割出一道道極深的裂紋。
鐘魁急忙抱住娃娃躲到林純磬身後,以免被劍氣誤傷到,馬面對林純磬突然施法大為驚訝,看著他嘀咕道:「你法力不錯啊……」
話音未落,林純磬已將鎖在腰間的鐵鍊扯開,又一把花生撒出去,這次的目標是頭頂的八方神劍,不過他的法力終究無法跟法陣的天地神力相抗衡,神劍光影只是稍微閃爍了一下,很快就又恢復原狀,光華重聚,向他們再度襲來。
林純磬一改平時的癡傻模樣,雙目緊盯住神劍祭起的罡氣,面沉似水,突然又伸手從麻袋裡抓出花生,以靈力分別擲向罡氣薄弱的地方,馬面被他的做法點透,也搶上前抓了把花生,喝道:「一起!」
兩人同時拈起金剛法訣,捏訣手法居然有微妙的相似,受法訣反擊,罡氣神力稍微減弱,張玄總算從疼痛不堪的劍傷中勉強脫離出來,但被燒灼的傷痕幾乎遍佈全身,連臉上都不及倖免,墨色血痕染在純白衣衫上,讓他的神智漸趨模糊,隱約聽到林純磬在朝自己吼叫,卻無法辨明他說的內容。
那是種無法忍受的痛,恍惚中像是又回到了離奇魘夢中,他本能地抓住一直緊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掌,發出低聲呻吟——
「董事長,我好難過……」
一切都仿佛在作夢,一切又真實得像是身臨其境,他分不清真與假之間的界限,只是聽從本能去行動,而身邊這個人就是他唯一的依賴,因為那是聶行風,也只有聶行風會在任何時候都這樣陪伴在他身邊,不離不棄。
呻吟很低,在轟雷震響下幾不可聞,但鬼面卻聽到了,看著張玄的眼瞳猛地抽緊,在下一刻將他擁進懷裡,希望以此為他抵禦傷痛。如果不是痛到了極點,他知道以張玄的個性,一定不會說出來,心痛得無可複加,一時間腦海裡轉了無數個念頭,只想著要怎樣帶他離開這個危險之境。
又一道飛劍罡氣掠到近前,林純磬跟馬面像是合作多年的搭檔,雙手齊齊做出法訣抵擋,劍氣被兩人強行攔截,在地面上削起一大片裂痕,金光激蕩過來,將鬼面和張玄撞了個趔趄。
震雷轟下,鬼面擋在張玄面前,蛇矛橫立在胸前,攔住逼近的煞氣,馬面也彈出法訣與罡氣相抗衡,林純磬趁機雙手並出,一邊掐封訣,一邊則是移訣,沖鬼面喝道:「帶他走!」
鬼面一愣,就見林純磬的手指以飛快速度拈起法訣,他看不懂,但懂了對方的心意,道:「磬叔,幫我照顧他們!」
說完閉目凝神,喚出曾有的本能,林純磬和馬面在旁邊護駕,就見四周疾風驟起,風迷眼目,遮攔住上空神劍的威力,鐘魁被吹得不斷搖擺,抱著娃娃極力躲避風口,等風勢稍微減弱,他睜開眼看看周圍,發現轟隆不止的雷聲消失了,神劍也不知去向,只留遠處隱現的赤金光源,昭示他們依舊被困在這裡,休想離開。
「張玄?張玄呢?」
在發現張玄和鬼面消失了後,鐘魁大吃一驚,娃娃也急得快哭了,從鐘魁身上掙扎跳下地,邊叫著張玄的名字邊往外跑,鐘魁一把沒抓住,嚇得緊追上去,還好娃娃沒跑多久就被那道圓形金弧攔住,撲通摔倒在地,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鐘魁抱起他,一邊哄著一邊緊張地看四周,但很快他就冷靜了下來,回想剛才的經歷,這才後知後覺地弄懂了真相,大叫:「我明白了,張玄是被……」
「噓!」
林純磬用手指比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看到漢堡也拼命搖頭,鐘魁明白了過來,轉驚為喜,連聲道:「那就好那就好!」[請勿散播]
「你法術不錯,」危機暫時解除,馬面松了口氣,慢悠悠地踱到林純磬面前,上下打量他,「林家果然名不虛傳。」
「你也很厲害,我還是頭次跟外人合作,沒想到第一次就是跟大名鼎鼎的……」話說到一半,林純磬撓撓頭,眼神迷糊起來,瞪著馬面問:「你叫什麼來著?」
馬面腳下踉蹌了一下,鐘魁忍不住歎了口氣,撿起鐵鍊鎖到了林純磬的腰間,說:「磬叔你不要這個樣子,一到關鍵時刻就犯迷糊,張玄去哪了你知道嗎?」
林純磬沒理他,抓了把花生開始嗑,口中還哼著小曲,鐘魁聽了一會兒,是張玄一直哼的鴛鴦茶,看林純磬那悠閒自在的模樣,似乎已經不記得剛才他們共同經歷了什麼兇險,更別說張玄的去向了。
「磬叔又間歇性失憶發作了。」漢堡在旁邊點評:「問他還不如問馬面。」
問題扔回到自己身上,馬面一瞪眼,粗聲粗氣地說:「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個小小的鬼差,很倒楣的認識了你們這幫人而已。」
「那你問一下小鷹,看看它是不是知道這是哪裡?」
鐘魁左右看看,突然發現小鷹也不見了,剛才電閃雷鳴,誰也沒注意到小鷹是什麼時候走失的,見娃娃嘴巴又癟下來,生怕他再哭,鐘魁忙說:「小鷹一定是去幫張玄了,沒事沒事。」
「不會有事的,只要他們在一起,」漢堡語重心長地說:「我覺得大家更應該擔心一下我們目前的處境,我們要怎麼離開這裡?」
這是個好問題,可惜無人作答,誅仙陣神力過後,四下又變得萬籟俱寂,偌大的法陣當中只有林純磬津津有味的嚼花生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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