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此生不換（三）

沒有海誓山盟、沒有甜言蜜語，他隻給了我一個承諾——回去就向我爹爹提親。

雖然隻是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讓我沉浸在狂喜中不可自拔。

轉天，朝陽果然出現在了天邊。我笑容滿面地和他攜手走在林中，一路上說說笑笑好不開心。到回家裏，我正要將我們的事情說

給娘親聽，卻被她急匆匆地打斷。

看著母親嚴肅的臉龐，我知道，有什麽我不瞭解卻又非常重大的事情發生了！

被母親用力地拽著，我跌跌撞撞地跟著在走路裏兜兜轉轉來到了爹爹的書房。

我愣愣地看著眼前緊閉的書房，在得到母親的首肯後推開，走了進去。

不知道爲什麽，我突然覺得爹爹的背影不複之前的挺拔反而有些佝僂了。

“爹爹，晚兒有事想跟你說”

轉過身的爹爹靜靜地看著我，一下子蒼老了許多的他僅僅是目光就已經沉重到讓我失去了說話的勇氣。

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我閉了閉眼，定定地看著爹爹，沉聲問道：“到底出了什麽事？”

爹爹沒有說話，而是直接——跪在了我面前！

看到爹爹如此，我大吃一驚，趕緊上前要將爹爹扶起卻被他用力推開。

“晚兒，爹爹對不住你！”他說著，用力地磕了一個頭。‘咚’地一聲，不但撞在了地上，更是砸在了我心上。

最後那點奢望也徹底消失不見，淚流滿面的我跪坐在地上，用力將爹爹扶起，顫抖著聲音問：“到底出了什麽事？你倒是說啊？

”

“女兒啊！昨天下午，宮裏傳來旨意，要”

“要什麽？”我徒勞地想要保持鎮定，卻發現如此困難。

爹爹頓了頓，紅著眼睛說道：“要宣你入宮爲妃。”

“”我失魂落魄地看著前方，任憑腦海中不斷回響著爹爹的話。

封妃？！誰？我嗎？

好不容易找回聲音，我低啞地問：“爲什麽，是我？”

看著爹爹茫然而又痛苦的搖頭，我頹然地跌坐在了地上。

爲什麽？爲什麽要這樣？那他怎麽辦？而我，又該怎麽辦？

明明剛才還在天堂，爲什麽轉身就到了地獄？

皇宮？我和他，要如何挺過這一關？

悵然若失地回到房間，我看著等在門口的他，泣不成聲。

“怎麽了？出了什麽事了？你這是”他緊張兮兮地來到我跟前，慌亂地擦拭著我臉上的淚水，不停地詢問。

我用力的搖了搖頭，撲進他懷裏，死死地摟著他不肯鬆手。

“這”我聽著他從胸腔裏發出的那聲歎息，淚水越發洶湧。

輕拍著我的後背，他那溫柔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不要哭！我捨不得你哭！”

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到房間裏的，我愣愣地坐在桌邊看著他放在我面前的熱茶，閉口不言。

“是不是，你家人？”他坐在我對面，歎了口氣。

搖了搖頭，我擡眼看著他的眼睛，將之前的事說了出來。

看著他目瞪口呆的表情，我心痛而又不舍地在用目光在他臉上流連不已。

過了片刻，回過神的他伸出手將我垂放在桌沿的手腕攥住，定定地看著我的眼睛，說：“咱們離開這裏好不好？跟我去青衣谷，

那裏”

“那我家人怎麽辦？”我紅腫著眼睛，低聲問。

他愣了愣，臉色迅速變得蒼白而又透明。痛苦之色在眼中閃過，他深吸一口氣後問我：“你是不是已經決定了？”

“是。”我低下頭，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那你的選擇是？”

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我才發出聲音。

“入宮。”

一片死寂。

最後我還是忍不住擡起頭，卻震驚地發現，一滴晶瑩剔透的淚從他眼睛滑落，如同轉瞬即逝的流星一般迅速而又無聲地劃過臉頰

。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壓抑已久的情感終於爆發，愧疚之情迅速將我淹沒。

泣不成聲的我，絕望地趴在桌上，不停地道歉。

“不要這樣！你不要這樣！求求你，不要再傷我了！我的心已經很痛了！不要再用淚水折磨它了。”他用力地將我摟在懷裏，沉

痛地說道。

“青悅，你恨我嗎？”我藏在他懷裏，輕聲詢問。

“不恨。我捨不得。”

“對不起，青悅。你，可不可以等我？”雖然任性，我還是提出了這個極度自私的請求。

他低頭看著我的眼睛，問：“等多久？”

“等到我死了，咱們葬在同一個墓穴裏。好不好？”

“好。”他說著，點了點頭。

“青悅，我想再看看，你背後的那個胎記。”

“好。”

青悅說完站起身，松開了我，將身上的衣袍脫下露出後背。

我擡起手輕輕地拂過昨晚被我的指甲抓出的一道道紅色的抓痕，然後停留在那隻三葉草形的胎記上。栩栩如生的三葉草在左蝴蝶

骨的位置，茁壯成長著。

我淚眼婆娑著湊上前，踮起腳尖，輕輕地吻了吻。

淚水滑過臉頰，在滴到他背上後又迅速滾

落，隻留下一道晶瑩的濕痕若隱若現。

還是捨不得！

我緊閉著眼睛，靠在他背上，摟著腰的手越來越用力。

好想，跟他走！可是

感受著他寬厚的手掌覆在我的手背上，我聽到青悅像平時那般溫柔的聲音。

“我會看著你離開的，所以，不要怕。因爲我，就站在你身後。”

“好。”我用力的點頭。

轉天一早，宮裏迎親的隊伍就浩浩蕩蕩地來到了府中。

我面無表情地坐在銅鏡前，任由下人們不停地在我臉上、頭上、身上比劃，心裏想的隻有青悅那顆晶瑩的淚。

折騰了將近兩個時辰，我在侍女的簇擁下走出房門，向停在大門口的馬車前進。

在踏出大門的刹那，我突然停下腳步。無視衆人茫然不解的目光，我任性地轉身望向身後。

在站滿院子的人群中搜尋了許久，我終於在走廊的轉角處看到那雙幽靜地如同一灘湖水的眼睛。

刹那芳華！

我們依依不捨地望著彼此，用目光仔細描繪著對方的容貌，企圖將對方的一顰一笑都刻在腦子裏，任憑時光流逝也無法磨滅掉一

絲一毫。

然而良宵苦短，時光易逝。最後，我隻能依依不捨地看著他，徒勞地想要再多看他一會兒、在有他的地方多呆片刻，直到登上輦

車、直到軟簾落下，將我和他徹底地隔離開來，再不得見。

在馬車驅動的瞬間，我再也抑制不住心裏的悲苦，無力地趴坐在柔軟的墊子上，無聲痛哭。

頭上蒙著蓋頭，我在不知道是誰的攙扶下，兜兜轉轉地來到一間屋子。安靜地坐在床邊，我看著放在腿上的手，什麽都不想。

不知道下人們是什麽時候離開的，也不知道燭光是什麽時候開始亮起的。等到人聲沉寂，我靠坐在床邊，品味著一個人的苦澀。

我以爲我足夠堅強，可是直到此刻才發現我，好想他。

想他那寬厚到輕而易舉就能將我的手攥起的手、想他那結實到讓人心安的胸膛、想他那寬闊到讓人靠上就再也不想離開的後背、

想他那淡淡的青草氣息、更想他那雙幽靜而又溫柔的眼睛。

可是這一切，在今天徹底斷絕；不但如此，今後的每一天都不會再有了。

‘吱呀’一聲，不遠處傳來了門聲。

恍然回神，我緊張地攥著衣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麽？

是屈服於命運？還是抵死不從？想起青悅給我的那句承諾，我突然就鎮定了下來，就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也無法讓我慌亂半分。

有什麽關

系呢！大不了一死，或許死後自己還能和他相遇呢！

眼前突然一亮，我閉了閉眼，然後擡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