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此生不換(二)
回到府裏,我顧不上家人的關心和安慰,眼疾手快地抓住即將被圍過來的家人淹沒的他。
察覺到所有人都定在了原地,我非常自然地笑了笑,“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還要幫我醫治傷腿。所以,”
我看著他扭過來的臉,望進他那幽靜地如同一潭湖水的眼中,一字一句地說:“你還不能走。”
他微微愣了愣,然後被我那反應過來的父母緊緊拉住,甩開不得。在得知了他的身份之後,我爹爹非常激動,再三地表達了感激
之情。然後,在母親接到了我不想讓他走的暗示之後,也加入了我爹爹的行列中去,力邀他留下做客。一方面,作爲救我的謝禮
;另一方面,可以就近醫治我的傷痛。
他轉眸看了看我,然後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我表面上不動聲色地等待著他的決定,實際上心裏早就急得不行。就在我以爲他還是不爲所動堅持要離開之際,卻發現他已經重
新將目光投注在我身上,然後淺笑著點了點頭。
心,終於放回肚子裏了!
松了口氣,我也笑了起來。
在他的悉心照料下,不到半個月我的腿就恢複了。本來也不是特別嚴重的傷,再加上他給我用的藥極好,現在我的腿已經看不到
當初那些猙獰可怖的傷口了。不但如此,皮膚還變得更加細滑,一點都看不出任何傷痕。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他就可以離開了。
哼!想要留下一個人,實在是太簡單了!對我而言,這根本就是雕蟲小技。
其實,通過這麽多天的相處,我早就對他的性格瞭若指掌。
他,太善良了。
每次給我換藥的時候,隻要我輕微的皺一下眉,他就會停下手裏的動作,定定地看著我,用溫柔的聲音問:是不是很痛?
每到這個時候,我都會情不自禁地舒展開自己的眉,眼角帶笑地搖搖頭。
盡管如此,他還是會盡可能地放輕手裏的動作,小心翼翼地仿若我是他手裏最最珍寶的寶貝。
於是在他檢查過後確定我已經完全康複的時候,我趁機要求他留下來不要再離開。
結果,我的算盤打空了。
看著他堅定地搖頭,那一刹那我如墜冰窖。
淚水,迅速決堤。
看著他手忙腳亂地湊上前想要安慰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的傻樣,我竟然又忍不住破涕爲笑。
“不要哭。”
我聽著他不停重複著這三個字,竟然奇跡般地平靜了下來。可是,一想到他很快就要走我又忍不住抽泣起來。
“你一定要走嗎?”我癡癡地望著他,看著他因我而糾結起來的眉,心痛之餘又産生一絲竊喜。
他的遲疑,是不是意味著對我有意?
之後,他跟我解釋了必須離開的緣由。原來,他在三年前撿到了一個父母雙亡的嬰兒。
初次
離谷的他,不忍心看著孩子和他父母一樣慘死於是就把孩子帶了回去,收做徒兒。
一轉眼,三年過去了。在谷裏忍了許久的自己終於忍不住要出來遊曆一番,當時答應了徒兒三個月之內一定會回去的。可是,三
個月的期限已到,而自己還在路上。畢竟是頭一次和徒兒分開而且時間還這麽久,他忍不住擔心那個安靜孤僻的徒兒會不會出什
麽意外。所以,他才會如此堅持。
雖然我很理解他的處境,可是要眼睜睜地看著他消失在我眼前我實在是做不到。
在心裏默默地對他徒兒說了聲對不起,我任性地要求他不許走!
午夜夢回的時候,那個夜幕中的場景時常會出現。
“不要走好不好?”我淚眼婆娑地望著他,苦苦哀求。
“可是……”他心疼地看著我,眼中的糾結和掙紮是如此的明顯。
“我……”我咬緊了下唇,絞盡腦汁想要找出合適的藉口卻一時之間什麽都想不出來。
“林小姐,我……”
“你竟然還叫我林小姐!你忘了當初是怎麽答應我的了嗎?”我悲憤地說著,任憑淚水如掉了線的珠子一般從眼底滑落。
“哎!晚兒,你這是何苦呢!”他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感歎。
我慘白著臉,死死地望著他,生怕他會說出什麽絕情的話。
“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
“不要可是,”我急匆匆地打斷他的話,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眼睛:“你既然明白,那你對我是否有情?”
看著他遲疑的目光,我感覺到了他的答案。
心如死灰。
就在我失魂落魄地轉身離開時,突然感到左手一重。
看著那隻寬厚的手握住我的手腕,我閉上眼睛等候他的最後判決。
“如果我對你無情,又怎麽會留在府中打擾多日?如果我對無情,又怎麽會看到你皺眉時更加小心翼翼地處理你的傷處?如果我
對你無情,又怎麽會在看到你流淚時恨不得將你摟在懷裏安慰?”
一瞬間,狂喜如洪水般湧入我的腦海。我轉身撲進他懷裏,緊緊地抱住他的腰,抽噎著說:“那,就摟著我。不要放手!”
我埋首在他胸前,貪婪地呼吸著獨屬於他的氣息,心裏緊張而又忐忑地等著他的回應。
過了一會兒,我終於感覺到他的胳膊擡起來,環住了我,越來越緊
,到後來恨不得將我嵌入他的身體裏。
那一刻,幸福的淚,淋濕了他的前襟,直達我的心底。
那段時光,是我這一生最最幸福日子。
每天,我都跟著他外出去采藥,有時在郊外的野地上、有時在農田邊、有時在附近的山上。
看著我每天燦爛明媚的笑臉,爹爹和娘親也都非常高興。
於是,我也變得越發大膽起來。有時候在走的太遠來不及回來,我索性就跟他在外面過夜。
我看著他溫柔地見自己的外袍披在我肩上,濃濃的甜意從心口的位置源源不斷地湧出來。
入夏的天氣就像我的性子一般善變,明明前一刻還驕陽似火,結果不到一個時辰就看到天邊飄來的滾滾烏雲了。
剛剛達到山頂的我們不得不趕緊下山,還是沒來得及避開這次突如其來的暴雨。
我們挽著手在山中的林間奔跑穿梭著,雨點透過枝葉落在身上浸濕了彼此的衣衫。
無可奈何之下,我們隻能放下下山的打算,在半山腰尋找落腳點避雨。
說來還真是巧,很快我們就發現了一個山洞。被大雨趕得慌不擇路之下,我們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
雖然洞裏面很黑,但是很幹燥,而且也沒有發現任何野獸和兇猛的動物。
躲在洞中的我們看著彼此衣衫濕透、發梢滴水的狼狽摸樣,不約而同地笑出了聲。
但是很快,我們就笑不出來了。
雖然時值夏令,不過山中的溫度本來就不高;再經過雨水這麽一淋,很快寒意就悄無聲息地入侵了。
“你忍忍,我去弄些松枝來。”說完,青悅轉身鑽進了雨中。
我坐在洞口,不停地在被雨線模糊了的林中尋找青悅的影子,耳邊不停傳來雨點砸在地上的劈啪聲。
很快,他就回來了。
將一小捆淋濕的樹枝放在地上,他轉身將我拉進洞裏。
“怎麽坐在洞邊?那裏多涼!”他取出火摺子將松枝點燃,然後讓我坐在火堆邊。
“你先暖和暖和,不要著涼了。”說著,他從之前摘的那些藥草裏挑出一顆遞給我。
“吃了,有點苦。”
“嗯。”我接過來,想也沒想就放進了嘴裏。
他挑出幾根比較長的樹枝,三下兩下就做成了一個簡易的支架,然後放在了火邊。
“晚兒,你”他遲疑了片刻,說道:“我在洞口守著,你把外衣脫下來烤烤吧。”
“我……”
青悅也不等我說話,轉身走到洞口坐下,面朝雨景。
我皺著眉想了想,動手將衣服脫下來搭在了架子上。
僅著裏衣的我雙手抱膝坐在火堆邊,滿腦子想的都是他浸濕的衣衫和滴水的頭發。
“青悅,你也把衣服烤烤吧
!”忍無可忍地我,終於開口。
“我,沒事。”青悅頓了頓,說道:“等你穿上了幹爽的衣服再說。”
聽到他的話,我氣得撅起了嘴,怨他對自己的身子如此不珍惜,更恨此時的自己竟然如此扭捏!
如果他病了……
“青悅,你過去。”
“不了,你先烤火吧。我沒事……”
“啊——!”
“晚兒,你怎麽了?”
看著擔心我安危的他情急之下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了過來,我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你……”他目瞪口呆地看著我,不知是該先閉上眼睛還是直接轉身回去。
“你不許走!”我看他要轉身,趕緊起來拉住他的手。
“竟然這麽冰!”我震驚地說著,趕緊將他拉到火堆邊。
“你給我坐下!”急切的我顧不上什麽男女之別,直接對他發號施令。
“晚兒,這於理不合。”他被我按著坐在火堆邊,歎著氣說。
“我是光著身子了,還是你沒穿衣服?怎麽於理不合了?如果你因爲這些老掉牙的東西病了,那才是大大的於理不合!”
說完,我看著他身上那身濕透的衣服越來越不順眼,索性動手給他脫了下來。
“哎?等等!晚兒,不行!這……”他一邊慌亂地躲閃著,一邊窘迫地說。
“哎呀,你看看!爲了你,我這快要幹透的裏衣都要濕了!不許再躲了!難道你想我也病倒嗎?”
“這……”
果然,在聽到我的話以後他躲閃的動作慢了許多,語氣也遲疑了起來。
我抓住機會,三兩下就把他的外衫扒了下來。
“你坐那好好烤火,知道嗎?”我將他的衣服也放在架子上,不忘警告。
“晚兒,這樣你以後還怎麽嫁人?”
我愣了愣,反應過來後震驚地瞪著他,問:“你什麽意思?”
“我不想毀了你的清譽,更不想玷污你的清白,你……”
“難道你是騙我的?”我顫抖著聲音,死死地瞪著他,問。
他愣了愣,搖頭說:“不是,我是認真的。隻是……”
“隻是什麽?隻是你從沒想過娶我?我以爲……”用力地咬著下唇,我努力不讓淚水決堤。
“你是官家的千金,而我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大夫。我哪裏配得上你?”他歎了口氣,說。
“你以爲我在乎這些世俗的門第之見?”
“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你不在乎並不表示……”
“那又怎麽樣?和我比起來,那些很重要嗎?難道我連那些都不如?!”
“晚兒,你不要激動……”
“呵呵,不激動!我有什麽好激動的!我連世俗之見都比不上,我有什麽資格激動?這點雨,又算得了什麽?”說著,我轉身就
要往外跑,卻被他緊緊攥住手腕。
“晚兒,……”
“你放開我!讓我去淋雨!我這個樣子已經沒臉見人了!我還活著幹什麽?就讓我病死好了!”
“夠了!”青悅突然的大喝,將我嚇得愣在了原地。
“不要再說什麽死不死的,知不知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死的!知道嗎?”
我愣愣地看著他的眼睛,點了點頭,然後靠在了他的懷裏。
“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沒的了,好不好?”我說著,擡頭望向他那幽靜的眼眸。
一簇明亮的火焰在他那幽靜的瞳孔中不停地跳躍閃爍著,漸漸地我看癡了。
沒有人知道我們是誰先吻住了誰,也沒有人記得當時是怎麽相擁著倒在了地上。
我隻知道,當時的自己好暖好暖;而將我抱在懷裏的他,是如此的安全可靠!
幸福,就這樣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