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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賜福》第45章
  ☆、第45章 黑國師血洗鎏金宴

 謝憐沒有回答,瞳孔微微收縮。

 圍觀的神官們有的懵裡懵懂,四下悄聲問“什麼國師?國師是誰?”有的心思細密,卻是立即理了出來:郎千秋是永安國的太子,與他同代的永安國國師,便是妖道雙師中的另一位,芳心國師。而此刻,郎千秋抓著謝憐,喊他“國師”,這豈非是在說……謝憐便是那位禍國妖道——芳心國師?!

 可是,謝憐乃是仙樂國的太子,仙樂國便是被永安國所滅,他又怎麼會去做永安國的國師?諸位神官都感覺到,今天走的這一遭,怕是要撞上什麼不得了的大事了,盡皆屏息凝神,盯著神武殿中心幾人。郎千秋仍是死死抓著謝憐,胸口急劇起伏幾下,勉強道:“你……我分明親手殺的你,親手封你入棺,你……原來你?!”

 他喘了一口氣,才道:“國師,你真是神通廣大啊!”

 泰華殿下在上天庭中是出了名的開朗和樂,一貫沒有心機,也從不為難人,更從沒有露出過這樣的神色,似悲似憤,似仇似恨,彷彿只要謝憐答一個“是”,他立刻就要撲上去。風信距離二人站得最近,望著謝憐,震驚之色不可掩飾。而慕情卻是目光顫動,克制的震驚之中還有隱隱的激動。師青玄放平明儀,道:“千秋你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如果太子殿下就是那芳心國師,你怎麼會到現在才認出來?”

 這時,一旁一個男子道:“青玄,這就是你不知道了。那傳說中的芳心國師一貫性情孤高,神秘冷傲,從來不以真容示人,一向都帶著一張白銀面具。泰華殿下應該從前就沒見過他真容吧。”

 說話這人抱著手臂,遠遠立於一側,正是裴茗。師青玄見了他就不快,一甩拂塵,張口便駁:“既然如此,就是說從來沒人見過芳心國師長什麼樣了。裴將軍何必一副已經確定仙樂殿下就是芳心國師的口氣?”

 他和謝憐行動時奇態百出,惹人發笑,而一到上天庭,卻是換了個模樣,十分自矜,一舉一動都很注意形象,頗具風範。正在此時,殿后繞出一個雪白的身影。除了中心幾人,原本在大殿中嗡嗡亂談的數為神官連忙各自站好了位置,躬身道:“帝君。”

 君吾微一舉手,各位又挺直了腰杆。君吾逕自走來,查看明儀片刻,道:“先將地師安置好。”

 於是,四名藥師神官上來扶起明儀,帶了下去。師青玄似乎也想跟著下去看看,但再看看神武殿內這情形,還是放心不下,站定不走。君吾與謝憐擦肩而過,在他右手臂上拍了一下。方才鮮血還順著謝憐的袖子滴滴下落,這一拍之後,立即止住。君吾負手回到上方寶座,這才道:“說說吧,又怎麼了。泰華做什麼扯著仙樂不鬆手,仙樂又是為什麼低著頭?”

 他一來,在場所有人都安心了。郎千秋又望了一眼謝憐,見他還是一語不發,而現下四面都是神官,不怕他逃走,便緩緩鬆了手,轉向君吾,躬身道:“帝君,此人數百年前,化名芳心,坐上了我永安的國師之位,殺我親族,禍我國家。我……我要與他決戰,請帝君今日做個見證!”

 神武殿中,就算是沒聽過芳心國師的也趕緊地通靈去查了。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芳心國師,乃是永安國太子郎千秋的救命恩人與授業恩師。他之所以會被列為妖道雙師之一,是因為鎏金宴血洗永安皇室的著名事蹟。

 這鎏金宴,最初乃是風行於仙樂貴族的一種宴會,因宴會上所用的酒器、食器、樂器皆為精美至極的金器,奢華無比,故名此。永安建國後,一開始是昭告天下,信誓旦旦地道必將杜絕前朝奢靡風氣,絕不重蹈覆舟,只一心一意為民分憂解難。然而過了幾十年,什麼都學到了,還是照舊那一套。

 在永安太子十七歲生辰的那個晚上,皇宮內舉辦了一場鎏金宴。而芳心國師,就是在這一場鎏金宴中,手持一劍,殺盡了在場所有的永安皇族。黃金杯翻,血紅如酒,場面極為殘忍。只有姍姍來遲的郎千秋逃過一劫,卻也險些被滅口。

 這一場驚變之後,永安皇室元氣大傷,若非郎千秋一貫頗得民心,又竭心費力,動亂不可避免。好容易穩定了局勢,永安皇室召集天下奇人異士追殺逃竄的兇手,最後,終於將之拿下,郎千秋親手殺死了一代妖道芳心國師,並將其屍體封進棺槨,重重釘上,鎮壓入土。

 郎千秋死死盯著謝憐,顫聲道:“你為何要那麼做,我一直不明白。你說你是看不得我們坐在這個位置上,我從來不信,我根本不覺得你是想篡位。現在我終於知道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眾位神官都是瞠目結舌,紛紛暗自嘀咕,或是私下通靈:“這是報復!”

 “可不是報復?仙樂國滅了,他就要把永安國也給滅了。永安人殺了他的父皇母后,所以他也要殺了永安太子的父皇母后,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可是滅了仙樂國的又不是郎千秋那一代,他這怒氣也撒得忒沒道理了。”

 “我還道三界笑柄天生是個傻的,卻原來是個狠角色,跑去敵國做國師暗中攪混水,一出手就屠了人家整個皇室,厲害啊……”

 旁人心中在想什麼,謝憐一清二楚,他面上沉如深水,不作任何反應,胸中卻掀起滔天波浪。

 靈文上到前方,在君吾身旁低聲迅速說了幾句。謝憐覺察君吾目光投射過來,閉上了眼,不去看。片刻,只聽君吾道:“泰華,你認定仙樂就是芳心,有何依據?”

 郎千秋紅著眼眶道:“授我劍術之人,便是芳心國師,他一出手,我焉能認不出來?!”

 此句一出,暗潮湧動更甚:“攪渾水倒也罷了,怎麼還多此一舉教敵國太子劍術?”

 “難怪他這第三次飛升後,都沒見他摸過劍,怕露餡呢。”

 郎千秋道:“此次我去了鬼市,就在方才,與花城交上了手……”聽他說到鬼市和花城,不少神官又是一個哆嗦,郎千秋繼續道:“但是,刀劍還沒相接的時候,忽然一道殘影衝上前來,兩擊蕩開了刀劍。

 “這一劍,止干戈而不傷雙方,只自承其傷,我是再熟悉不過。我十二歲時一次出遊,為一夥賊人所擒,那些賊人抓著我逃到街上,有侍衛追上來,狠命互擊,打了一陣,街邊一個鼻青臉腫的賣藝人突然伸了一根樹枝過來,也是這麼兩下,蕩開了兩把劍,救走了我。

 “那群賊人和侍衛鬥得兩敗俱傷,這賣藝人就帶我逃了一路,把我送回了皇宮。我父皇母后出於感激,盛情挽留,請他做了國師,並且教導了我五年的劍術。他一出劍,我再熟悉不過。這一劍我是想學的,他卻不教,說我貴為太子用不著這種劍。但就是因為這一劍,他才成了永安國師,我又怎可能認錯?”

 謝憐一語不發。這時,慕情卻輕聲道:“泰華殿下,你說你是看到了一點殘影,但這殘影除了你似乎也沒別人看到,那還是你的一面之詞啊。”

 有人奇怪,慕情居然會為謝憐說話,有人卻是心中透亮。謝憐這麼個態度。一句不接,只怕郎千秋指認的種種,都是八九不離十了。慕情在此時出言,看似是為謝憐辯解,實際上卻未免不懷好意。因為他越是質疑,郎千秋就一定會越是較真,對謝憐的處境不會有任何幫助。果然,郎千秋道:“好!勞煩拿劍來!”

 殿上不少武神都是隨身帶劍的,聽他一喝,當即有人解劍拋來。郎千秋握了劍,抵到謝憐面前,道:“給你!我們現在就比一場,什麼也不藏著,全力相拼,看看我們的劍法是不是一路,看看我是不是你教出來的!”

 眾人都覺得他要在神武殿上比劍未免亂來,不過想到血洗鎏金宴,他堂堂太子殿下,全家都給人殺了,又可以理解他的激動,加上君吾沒說話,是以也不知道該不該阻攔。師青玄還惦記著謝憐的傷,道:“千秋,太子殿下方才為幫你擋下花城那一刀,右手成了這麼個樣子,又如何能與你比劍?”

 聽了這句,郎千秋忽然左掌伸出,在自己右臂重重一擊。

 只聽一聲喀喀之響,他這條右臂登時爆出一陣血霧,變得血淋淋的,軟軟垂下。這傷勢不用查看也知道定然極重,見他突然自傷,眾神官俱是一驚。謝憐也是一怔,抬眸道:“你這是幹什麼?”

 郎千秋道:“風師大人說的不錯,你方才的確因為救我才傷了一臂,我現在還你一臂。但你救我是救我,殺我一族也是事實。我知道你雙手都能使劍,並且劍法全都出神入化。咱們用左手比過,是男兒便拿起劍來!”

 謝憐看了看劍,又看了看他,最終,緩緩搖了搖頭,道:“我許多年前便立過重誓,再不用劍殺人。”

 聽了這句,郎千秋想起那一晚他趕到現場時,剛好看到那個黑袍人將長劍從他父親母親身上抽出的一幕,眼眶霎時紅得駭人,握劍的左手發出格格亂響。師青玄一道拂塵甩進去,卷了那劍壓住,道:“我看這中間怕是有什麼誤會。既然那芳心國師一直是戴著白銀面具的,說不定是誰冒充他害人。還是先請帝君示下吧。”

 眾人皆轉向上方玉座。君吾道:“仙樂。”

 謝憐欠身,道:“是。”

 君吾沉聲道:“泰華所言,你認不認?”

 謝憐道:“認。”

 這一個“認”字,冷冷的與他過往口氣截然不同,聽得風信、慕情、師青玄臉色盡皆一變。

 君吾點了點頭,又道:“血洗鎏金宴的芳心國師,究竟是不是你?”

 靜默片刻,謝憐猛地抬頭,道:“不錯。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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