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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賜福》第46章
  ☆、第46章 恚南陽拳打刁玄真

 鏗鏘一句,再無轉圜餘地。

 郎千秋沉聲道:“你承認了,那很好。”

 早便說過,上天庭中,手沾鮮血的神官,數不勝數。然而,說實話,還真沒幾個因為這些陳年血債鬧成這樣的。

 究其原因,第一,旁的神官手上所沾的鮮血,都是凡人的,而且,這些凡人沒有一個郎千秋這樣爭氣的後人飛了天,以神官之尊向兇手問責。第二,飛升之後,對不堪歷史都是能掩則掩,掖掖藏好了,少有撕到明面上來的。鬧成這樣,也難得的難看了。

 而既然撕到明面上了,接下來諸位最關心的,就是該如何收場了。之前裴宿有裴將軍力保,最後也逃不了被流放凡間,而謝憐可是沒什麼靠山的。如今,恐怕就只看君吾還念不念舊情,有沒有保他的心了。

 但是,各位神官那頭一直弄不明白,君吾對謝憐究竟是怎麼個態度。仙樂太子頭一回飛升那陣,自然是青睞有加;可第二次飛升,兩人打了一場,謝憐還是捅了君吾好幾劍才被拿下的;這第三次飛升,兩人相處卻頗為平和,好像都忘了先前的事兒,實在是教人琢磨不透。因此,數雙耳朵都豎了起來,等聽上方那位如何發落。

 誰知,不等君吾發落,謝憐卻先出聲了。他道:“仙樂有個不情之請。”

 君吾道:“你說。”

 謝憐道:“請帝君去我仙籍,貶我下凡。”

 聞言,有些神官吃了一驚,倒是略感佩服。畢竟誰都不想被貶,飛升多不容易?辛辛苦苦爬到這麼高,一下子摔下來,想想也怕死了,敢這麼直接對君吾說請您貶了我吧,他們反正是做不到。但也有些神官不以為意,畢竟已經鬧到這一步了,以進為退說不定比抵死不認好,而且謝憐都被貶兩次了,再貶個第三次,對他來說應該沒什麼大不了,貶著貶著也該他習慣了。

 郎千秋卻道:“你不需要自貶,你飛升是你的本事。我只想跟你決戰一場。”

 謝憐道:“我不想跟你打。”

 郎千秋道:“為什麼?你從前也不是沒跟我打過。這一戰不論生死,從此了結!”

 謝憐淡聲道:“不為什麼。跟我打,你必死無疑。”

 他這一句輕描淡寫,卻激起四周一片輕微的抽氣之聲。不少非武神的神官心想:你一個連法力都沒有的破爛神,怎好意思對郎千秋堂堂一位東方武神說你跟我打必死無疑?未免也太狂妄了。說得好像他被貶是讓著郎千秋不跟他一般見識似的,真是胡吹大氣。然而,郎千秋卻一點也不覺得他所言誇張,只認真地道:“我說了,生死不論!我也不需要你讓我。”

 謝憐卻不應他,對君吾道:“請帝君貶我下界。”

 郎千秋要抓他回應,師青玄卻趕緊地道:“且慢!諸位,我以為此事存疑。”

 君吾道:“風師說來。”

 師青玄道:“諸位仙僚似乎都認為仙樂殿下是為報復才化名芳心,血洗永安皇室。但他若是要報復,又為何獨獨放過了身為永安太子的泰華殿下?照理說,一個復仇者最想手刃的,不就應該是這位太子殿下嗎?”

 這一節原先也不是沒人想到,但都覺得沒必要主動發聲,此時風師帶頭說了,才有幾人跟著點頭。師青玄又道:“我與謝憐此人雖相交無多時,但我親眼看到他為救泰華殿下正面迎擊彎刀厄命。千秋,”他轉向郎千秋,道,“若是對你永安皇室有恨,又怎會甘冒奇險給你擋刀?”

 聽到“正面迎擊彎刀厄命”,風信與慕情都凜了神色。郎千秋不語,聽到有細小的聲音嘀咕“說不定是因為心虛愧疚”,師青玄馬上又高聲補了一句蓋過去,道:“所以!我以為此事存疑!”

 這時,裴茗歎了口氣,道:“真是羡慕。”

 師青玄一甩拂塵,不愉道:“裴將軍有話直說。”

 裴茗扶劍端立,笑道:“我說羡慕,就是在直說。我羡慕仙樂殿下,能得風師大人一力擔保,仗義執言。我們小裴就沒這個福分了。我說他那事存疑,卻硬是被駁了回去,怎能不羡慕?”

 師青玄道:“裴將軍你不要混淆視聽。小裴的事能一樣嗎?我是親眼見他惡行,也是親耳聽他承認了的。”

 裴茗道:“那今日豈不也是一樣?泰華殿下親眼見他惡行,也親耳聽仙樂殿下承認了,又有什麼不同之處?”

 師青玄大怒,待要再跟他理論,謝憐抓住他,道:“風師大人,多謝你,我承你的情。不過不必了。”

 師青玄一時半會兒也沒想到該怎麼駁斥裴茗,指了指他,一口氣憋住了。這時,君吾總算發話了。他淡聲道:“諸位稍安勿躁。”

 他發聲也並不如何洪亮,平和得很,然而,神武殿上每一位神官都聽得清清楚楚,忙又站好。待大殿安靜下來,君吾道:“泰華,你行事素來是有些衝動的。遇事不可一味猛衝,須得冷靜聆聽,再做定奪。”

 聞言,郎千秋低頭受教。許多神官心中則“咯噔”一聲:哎喲不得了,看這架勢,莫不是要保?!

 果然,君吾又道:“仙樂不肯全盤托出,請求自貶的提議無效。先收押在仙樂宮禁足,之後由我親自審問。在那之前,泰華暫且不要和仙樂見面了。”

 眾位神官內心那聲“咯噔”拉出了一長串回音:還真保了!

 君吾保了謝憐這個沒地盤沒功德的三界笑柄,敷衍了郎千秋。郎千秋可是坐鎮東方的武神,說不定會因此生出不滿,那可真是一筆賠本買賣。但是即便如此也要保——難不成謝憐還是很得君吾的賞識?!

 難不成日後說話都得小心了?

 而且,眾人都頗為在意那個“仙樂宮”。謝憐聽到這三字時,也是心下一怔,想:“我功德不足,沒有立殿,以前的仙樂宮早就被推了,又是哪里來的仙樂宮?”再一想,立刻明白了。君吾定然是給他起了一座新殿,多半打算在此次從鬼市回來後就找個藉口批給他的,沒想到現在卻做了禁足之用。

 禁足待審,等同於緩兵之計了。許多神官看出了點微妙的苗頭,暗暗決定今後不在任何公開場合提“三界笑柄”四個字。師青玄鬆了口氣,用力吹了幾句帝君英明,便準備去問郎千秋。郎千秋卻是凝視著謝憐,道:“帝君想問什麼,可以儘管審,但無論最後是什麼結果,我總是要和你戰一場的!”

 說完,他向君吾一躬身,轉身出了大殿。君吾擺了擺手,幾名武神官聚上前來,帶謝憐下去。經過師青玄面前時,謝憐低聲對他道:“風師大人,真是多謝你了。不過你若真要幫我,不必再為我說話,可否拜託你兩件事?”

 師青玄道:“你講吧。”

 謝憐道:“我帶上來的那個少年在偏殿,勞煩你之後引他去見帝君。不用大人你多說,帝君知道怎麼回事。”

 師青玄道:“好。小事一樁。第二件呢?”

 謝憐道:“若是裴將軍之後還想找半月發難,還請風師大人施以援手。”

 師青玄握拳道:“那是一定的。我不會讓裴茗得手的。她在哪兒?”

 謝憐道:“她被我藏在菩薺觀裡一個醃菜罎子裡了。若是你有空,勞煩把她取出來吹一吹。”

 “……”

 謝別風師,那兩名神官把他帶到一座琉璃紅牆的宮殿之前,恭恭敬敬地道:“太子殿下請。”

 謝憐頷首道:“有勞了。”

 抬足邁入,大門在身後關上。謝憐四下望望,在這宮殿中走了一圈,覺得這地方真不錯。

 雖是掛了個仙樂宮的名字,和他從前的仙樂宮卻沒有半點相似之處,完全不會有觸景生情的煩惱。他在大殿中心坐了,安然等待君吾前來問訊。

 方才是一陣兵荒馬亂沒有空隙思考,現在安靜了,再想這事,卻是疑竇叢生:身為地師,明儀總不會自己無緣無故就要跑去臥底,到底是他與花城有私人恩怨,抑或他是受命而行?

 若是受命,那就只能是受君吾的命了。可是,依照謝憐對君吾的瞭解,他並不是那種會主動往別人的地盤裡安插臥底的人。畢竟天界自己手頭的事務已經足夠忙到人腳不沾地了。怕是另有隱情。

 想著想著,謝憐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了一個赤紅的身影。

 腦海中的畫面模糊,但這紅衣身影卻是清晰無比,在火海之中,一動不動凝望著他。謝憐捂住了額頭,心想:“三郎的極樂坊不知道是不是給燒沒了。若是真沒了,這次我再被貶下去,砸鍋賣鐵也不知道賠不賠得起……”歎了口氣,又想:“賠不起也要賠了他。就看是要幾十年,還是要幾百年吧。”

 坐了一陣,他把手伸進懷裡,摸出一樣東西,攤開手。手心裡是兩枚骰子,正是從極樂坊帶出來的那兩顆。看了它們一會兒,謝憐雙手合十,將這兩枚骰子捧在手裡搖了一陣,丟到地上。那骰子骨碌碌滾了幾滾,定住了。

 果不其然,花城借他的運氣已經被花光了。謝憐這一把,心裡想的是再來兩個六,然而骰子落地,結果卻是兩個一。

 謝憐忍不住笑了一下,搖搖頭,忽聽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他身形一定,立即將臉上笑意和兩顆骰子一把收了。

 這腳步聲不是君吾。君吾足音沉穩,不緊不慢。雖然花城走路時有些漫不經心不正形,時常懶懶散散,但這兩人步伐中那種成竹在胸的氣場卻是全然一致。而這一陣足音,略顯輕飄了。謝憐回頭一看,一怔,道:“是你。”

 來人一身黑衫,面容白皙,唇色淡薄,神色也淡薄,瞧來清冷無比,分明是武神,卻像個文官,不是慕情又是哪個?

 他見謝憐微有驚訝之色,挑眉道:“你以為是誰?風信?”

 不等回答,他提了黑衣衣擺,邁進門檻來,道:“風信麼,大概是不會來了。”

 謝憐不置可否,道:“你來做什麼?”

 慕情道:“帝君只是禁你的足,不讓泰華殿下來,又沒說不讓我來。”

 實際上,他根本沒回答謝憐的問題。不過,不答就不答,原本謝憐也並不十分想知道,因此也不追問。而慕情在這座嶄新的仙樂宮內望了一圈,目光落到他身上,打量片刻,忽然拋了個東西給他。

 一道青色殘影自空中閃過,謝憐左手一接,握了一看,竟是一隻青瓷小瓶。

 是藥瓶。慕情淡淡地道:“你那條右手老這麼血淋淋的拖著,看著也挺難看的。”

 謝憐拿著藥瓶不動,反過來打量他。

 打自他第三回飛升後,慕情對待他,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陰陽怪氣”。

 彷彿隨時等著他第三次被踹下去然後在一旁說風涼話一樣。然而,此時謝憐當真可能要被第三次踹下去了,他卻陡然間和顏悅色了起來,還特地給他送藥。這轉了個大彎的態度,反倒讓他不習慣了。

 見他不動,慕情微微一笑,道:“你愛用不用,反正也沒人會再送來了。”

 這一笑倒不是皮笑肉不笑,能看出來,他此刻心情當真頗佳。雖然謝憐並不覺得右手痛,但也沒必要讓它一直就這樣傷著。君吾之前在他右手上拍了一下算是一個應急處理,有藥更好。於是他打開那青瓷小瓶,心不在焉地往右手臂上倒。瓶中傾出的不是藥粉藥丸,而是一陣淡青色的煙氣。這陣煙氣緩緩流動,包裹住他的右臂,氣味芬芳清涼,果真是好物。

 這時,慕情忽然問道:“郎千秋說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殺了那些永安國的皇族?”

 聞言,謝憐抬眼望他。

 即便慕情已經很隱忍了,但謝憐還是從他眼底看出了一絲克制不住的興奮。

 慕情像是對他血洗鎏金宴的細節極為感興趣,又道:“你怎麼殺的?”

 這時,又是一陣沉沉的腳步聲自後方傳來。兩人齊齊回頭,這一回,進到仙樂宮裡來的,居然是風信。

 他一進來便見慕情在大殿內,並且面帶微笑地站在謝憐旁邊,皺起了眉,道:“你在這裡幹什麼?”

 謝憐舉了舉手中的青瓷小瓶。慕情則微斂笑意,他剛剛才對謝憐說風信不會來,風信卻立刻就來了,怎會還想笑?道:“好笑了。你能來,我就不能來嗎?”

 風信不去理他,轉向謝憐。他還沒開口,謝憐便道:“如果你們兩個是來問同一個問題的,那麼我統一回答。用不著不相信,今天我在神武殿上說的,句句所言非虛。”

 聽他這麼說,風信臉色隱隱有些發白。

 慕情卻是最見不得他這副樣子,一振衣擺,道:“行了,南陽將軍,收著點吧。事到如今了你這麼一副沉痛臉又是做給誰看。”

 風信目光淩厲地掃他一眼,霍然轉首,指門口道:“沒做給你看。滾出去!”

 慕情道:“你倒是有資格叫我滾。口上說得多忠心似的,熬了幾年?還不是照樣自己跑了。”

 風信額上青筋暴起,閉上了眼,似乎想眼不見心不煩。謝憐預感到對話在往一個不妙的方向發展,舉手道:“打住。打住。”

 慕情豈是會打住的性子?冷笑道:“傳出去人人都說你南陽將軍是不忍親眼見舊主墮落,深明大義,好。非要找個好聽的藉口粉飾,說穿了你不就是不想再跟著一個廢人蹉跎年月了嗎?”

 風信眼眶忽然一陣赤紅,睜眼一拳揮出,道:“你懂我什麼?!”

 “砰”的一聲,慕情給他一拳正正打中了臉。

 “……”

 慕情乃是個標準的小白臉,給這麼霹靂生風的一拳招呼中了,登時猶如一個柿子砸爛在在臉上,鮮血長流。但他硬氣得很,哼也不哼,二話不說也是一拳招呼了回去,道:“那你又懂我什麼?!”

 他二人飛升之後都有了自己法寶兵器,然而怒上心頭時,卻非要一心一意以拳腳互毆才痛快。風信與慕情八百年前便武力相當,過了八百年,還是不分伯仲,拳拳到肉,打得砰砰亂響,難分高下。風信怒道:“你以為誰不知道你那點齷齪心思,巴不得他壞事做絕你就高興了!!”

 慕情則是獰笑:“我知道你一向是瞧不起我,真是笑死我了,你看看你自己!你有什麼資格瞧不起我。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只怕誰也料想不到,郎千秋跟謝憐都還沒打起來,風信和慕情倒先打起來了。兩人積怨已久,打作一團,各罵各的,連對方的罵聲都不聽,誰還聽謝憐說話?謝憐還記得從前他們三人年少時候,慕情是個怯生生的斯文性子,別說衝人揮拳了,他講話細聲細氣,都不敢跟人對著吼,還老往自己身後躲。而風信若是打誰,那都是謝憐叫他去打的,讓打就打,讓停就停,如今卻不是這麼回事了。這兩人打起來,謝憐完全沒有勸架經驗。他邊走邊揉眉心,想著趕緊到門口喊幾聲叫幾個神官來拉架。誰知,還沒邁出大殿,只聽前方一聲巨響。風信和慕情打得勁兒正狠,也被這一聲巨響驚了,雙雙住手,凝神戒備,望向巨響傳來之處。

 仙樂宮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了。大門之外,不是仙京那條寬闊坦蕩的神武大街,而是一片死氣沉沉的黑暗。

 黑暗之中,無數凜冽的銀蝶撲面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我在評論區說了一件事但是好像還有很多妹子沒看到,借作者有話說的地方再說一次……

 那啥,希望同學們在評論區玩耍的時候注意下,不要頂著我的筆名當馬甲哦……尤其是不要用我的口氣開玩笑發假通知 [捂臉]

 因為很多同學是APP,APP是沒辦法點進ID去辨別真假的。我一般到評論區正裝單獨發評論都是講比較嚴肅的事情或者順手貼個通知,但如果有妹子把ID改成我筆名發評論的話,很容易引起誤會_(:3 」∠)_所以希望大家理解哈。

 通知的話,以【文案第一行】為准哦。如果哪天我有事要請假了,我會提前在文案上和前一天的章節簡介裡貼通知的。

 更新時間還是之前就說過的,24:00之前,能早我就儘量早,趕不回去就半夜見 _(: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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