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7 章
要說以往, 孔巡撫與謝知府還只是政見之爭, 在泉州城里互相別個苗頭、挑撥個是非啥的,其實倒不是什麼大事。尤其, 只要倭匪一來, 這倆人還挺能齊心協力共抗倭匪。
可如今不一樣。
姓謝的竟要生生的拆他孔家在江南的擎天寶柱!
是的, 自從此次泉州之戰, 徒小三大敗倭匪,足剿匪上萬有余,乃是江南搞倭史上第一大勝。而且,聯系到前兩年徒小三的抗倭戰績,徒小三的領兵天資, 已是毋庸置疑,同時,隨著徒小三升任正二品大將軍之位, 他也成為了江南第一大將。不論徒小三如今的地位還是官職,他在江南已是數得上的實權人物。
雖則段欽差話里話外的對徒小三傳達了謝國公他老人家對于徒小三的欣賞,還有什麼徒小三能升任大將軍很有謝國公他老人家在御前幫徒小三說好話的原因啥的。當然, 這些話,徒小三半個字都不信。可孔巡撫不曉得啊, 孔巡撫簡直給謝家這一伙子氣得不清,一個老的快掉渣的三品欽差, 就要娶人家二十幾歲的黃花大閨女,這可當真是臭不要臉!還有這姓段的混賬東西,成天在他巡撫府里吆三喝四充大爺就不提了, 你還成天把林大將軍瞎嘟嘟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謝國公一系的險惡用心哪!
于是,孔巡撫第二日就到了將軍府,然後……他竟然說了一套與段欽差相似的話,不同的是,段欽差那些話的主語是謝國公,到了孔巡撫這里,主語就換成了孔國公。孔巡撫說的是,孔國公大人對于徒小三如何如何欣賞如何如何器重,連帶著此次戰功,國公爺也出了大力氣啊。
把徒小三鬧的,徒小三心說,倘不是知曉你們是死對頭,我得以為你倆商量好後過來的呢。
孔國公還與徒小三說了一句,「這位欽差大人,之所以降臨咱們江南,皆謝國公當朝大力舉薦哪!」好吧,除了暗地里拉攏示好,孔國公直接就把話說破了,反正他早便很心煩段欽差了。
不同的是,段欽差私下與徒小三說的是,「當初大將軍同我打听您麾下李秀才戰功之事,哎,就是孔國公大人極力上本,說李秀才品性酷虐。當時謝國公他老人家還說呢,對著細作,還講仁義不成?可有什麼法子呢,孔國公畢竟是孔太後的父親,他又極力的翩動了許多清流一並上本,陛下也唯有允了他所奏。如今國公爺說起來,也頗是為李秀才不值啊。」
好吧,林靖軍功之事,徒小三總算是清楚了。
段欽差非但與徒小三說了此事,他听聞林靖乃徒小三第一心腹,私下還與林靖離間了一回。
要說以往段謝相爭還有一層遮羞布,畢竟大家面兒上還是和氣的。自從段欽差要求聘穆姑娘,大家頗有些撕破臉的節奏。如孔巡撫就曾當著段欽差的面兒說了,「穆姑娘這樣的女中豪杰、巾幗英雄,與國有功的奇女子,即便嫁人,也當是堂堂正正的正室。二房是什麼?偏房孽庶!委實委屈穆姑娘了!」
直把段欽差氣得不輕。
段欽差冷笑,「我段某私事,就不勞孔巡撫操心了。」
「要是你的事,請我我都不替你操心。可穆姑娘不同,穆姑娘為我們泉州城的安危,立下汗馬功勞,物不平則鳴,我見有不平,自然要說話的。」孔巡撫是絕計不能叫這門親事成了的。
段欽差一拂袖子,冷冷離去。
于是,當事人穆姑娘還未發表任何評論,孔巡撫與段欽差已成烏眼雞。
至于穆姑娘,說來,她親事一直不順遂。這些年,說的親事不少,可沒一樁能成,不過,這些個親事里,身份最高的,便是前頭淹死的五品金陵前同知了。如今這位段欽差,卻是正三品。按世俗眼光而論,這門親事,便是段欽差的側室,也並非不能般配穆姑娘。
因此事是鄭允說到跟前,林靖縱十分惡心,還是不能不叫穆容知曉的。
穆容听林靖說了,見林靖語氣冷淡,不禁看向他,「青弟你是不是覺著這門親事不好?不過,我的丫頭听說後,可是滿面歡喜。」
林靖心說,你那是個什麼沒見識的丫頭。林靖道,「這事得問穆大哥,我哪里好說的。」
穆容笑,「我們都這個年紀了,要說十五六時,還對親事害羞,如今還有什麼可羞的。何況,咱們認識時間雖不長,卻是一起殺過敵打過仗的,你要是什麼都不說,才是生氣。」
林靖便說了,林靖道,「阿容姐,你別听外頭那些個沒見識的話。這婚嫁,總不能全看門第。你今年才二十五,那段欽差,五十不止。家里姬妾不知多少,何況,其品性十分有限。這女孩子嫁人,不要看外頭的花團錦簇,還要看實惠。這種人,不要說二房,就是大房來娶你,也不能嫁。」
穆容端起茶盞慢慢飲了,道,「當年,我親事未成,便立志不再嫁的。段欽差這事,我原也無意。只是,你們官場中人,最講顏面。我只擔心如何回絕,方能不得罪了他。」
林靖放下一顆心,道,「阿容姐你沒有嫁他的意思就成,剩下的事,我與穆大哥商量便是。」
林靖原就不懼段欽差,這江南,到底還是章總督的地盤。
故而,林靖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只待穆秋亭回泉州議定便可。
可誰知,鄭允過來,與林靖提及了第二樁喜事,知府大人有一愛女,年方二八,欲許君子。
林靖嚇一跳,林靖連忙道,「我未婚妻便死于倭匪之手,當年,我已立誓此生定不再娶。」
鄭允先是一怔,繼而哈哈大笑,笑一時,方挽著林靖的手拍了拍,笑道,「阿青你誤會了,不是你,是林大將軍。知府大人看林大將軍這樣的青年才俊,听聞林大將軍家中未有親事,想托我與你打听一二。」
林靖心說,這謝氏一系還當真是肯下本錢啊,這一環套一環的。
林靖先道,「謝姑娘的容貌,我也是听說過的,听聞德容言工,樣樣俱全的好姑娘。」
鄭允笑,「是啊,不是我夸大,便是在京城,能及得上我家姑娘的閨秀,也是不多見的。」
「我雖未去過京城那樣的繁華之地,可想來,鄭兄這話沒錯。」林靖笑,「此等喜事,我自當代為轉達。只是一樣,哎,這個,我可不敢做保啊。」
「看賢弟這般,似是有難言之隱?」
「倒不是我有難言之隱。」林靖一幅推心置腹的模樣,道,「鄭兄也曉得我們大將軍,這樣的青年才俊,正當壯年,說實話,這幾年,給他說親的不在少數,可不知為何,他就是不樂意。他又不似我這般,已是鰥夫,不好耽擱人家女孩子。我也不曉得,他是何緣故。」
林靖這般一說,鄭允也不禁皺眉,鄭允道,「莫不是大將軍眼界奇高,尋常閨秀難入他目?」
林靖搖頭,「這一點,便是我,也猜不透的。」
鄭允有些為難了,一般這樣的聯姻喜事,自然是雙方都有意,一說便成方好。倘是一方提了,尤其是女方先提的,倘被人拒絕,那就太失顏面了。
鄭允是個慎重人,他當即道,「即如此,咱們還是斟酌一二。」
林靖道,「我听鄭兄的。」
林靖回頭與徒小三提了這事,徒小三郁悶的瞥林靖一眼,問他,「你不曉得我因何孤身一人,不曾娶妻?」
林靖道,「你就別說這些沒用的了。我看,姓謝的是相中你了,他們沒這麼容易罷手的。你自己想個法子應對才好。」
徒小三道,「要什麼應對啊,我就說,我是斷袖,心儀于你,不想與女子在一處,不就成了。」
林靖直接去堵他的嘴,不妨叫徒小三捉住了手,握在掌中緊緊不放。對于林靖這種常年手腳冰涼的人,徒小三掌中的力道帶著讓人貪戀的溫度。林靖不禁垂下眼,道,「你這手可真暖和啊。」
徒小三把林靖的雙手握進掌中給他暖著,看他下垂的睫毛既濃且密,似是密密的遮去了一腔心事。
原本,徒小三覺著林靖有些開竅,結果,他當天順勢提出與林靖恢復同床關系時,替林靖暖床時,卻是被林靖不留情面的拒絕了。林靖道,「這上頭咱們可得說清楚,咱們什麼關系,我再如何也不能騙你,白給你希望,不然,我成什麼人了。」
徒小三道,「你說,除了裝斷袖,還有什麼合適的方式拒絕謝家提親。」
于是,林靖安排徒小三與史四郎一屋睡了,讓徒小三與史四郎裝一把斷袖,把徒小三氣的,抓住林靖收拾了一回。林靖氣喘吁吁的躺在被褥里,義正言辭的說徒小三,「以後可不許這樣了。」雖則他覺著自己正氣的了不得,殊不知聲音中卻是帶著紓解後特有的慵懶與疲憊。
徒小三躺在林靖身邊,轉身將林靖抱懷里擁著,「這可怎麼了,軍中兄弟們有時常互相解決。都男人,怕什麼。我的為人,你還不放心。你想想,這些年,哥可曾有半點對不住你的?放心吧,咱們就有如兄弟一般,好不好?」
縱是此時,林靖也沒有半點糊涂,有些困倦道,「你能這麼想才好。」
當天,倆人胡鬧了一回,也沒就謝家的提親商量出個所以然。結果,第二日謝知府的帖子便送到了將軍府,謝知府請徒小三過府吃酒。林靖道,「你可得想個言語支應。」
徒小三冷哼,「這些個人,也真夠自作聰明的。我娶不娶親,干他何事!」
反正,林靖提醒他一句也便罷了。徒小三極不喜謝知府把主意打到他頭上,不過,在知府府時,徒小三還是收斂著性子道,「當年,我闔家闔村死于倭匪之手,我便立誓,不殺盡倭匪,再不成家!今倭匪未靖,何以成家?」
謝知府卻並不好糊弄,謝知府笑道,「大將軍之志,有若當年冠軍侯啊。冠軍侯便有‘匈奴未滅,何以為家’之語。大將軍今亦不過二十許人,如今看來,說大將軍便是我朝的冠軍侯也不為過。」說著,謝知府將話一轉,「只是,大丈夫在世,報仇血恨自然重要,可傳承血脈,一樣是大孝啊。」
徒小三搖頭,神色十分堅定,「倭寇之患,再給我三五年,我必能殺得倭人一個不剩。介時,再論婚娶不遲。」
不論謝知府如何勸,徒小三都是一幅吃了王八吃秤砣的模樣。鬧得謝知府晚上與幕僚鄭允商議,「你說,這林大將軍是當真沒這個心,還是覺著我謝氏女配不得他?」因今日費了半日唇舌都未說動徒小三,謝知府頗是不悅。他倒不是非一定要招徒小三做女婿,但徒小三這種死活不允的態度,弄的謝知府極是光火。他的閨女,千金小姐,還配不得他一介武夫不成?
鄭允搖頭,「還不好說。」
倒是謝姑娘輕掀簾櫳進門,柔聲道,「與其這樣說,倒不如說,這位大將軍並沒有轉投我謝氏門下的意思。」
謝知府聞此語不由大是皺眉,「他難道還想留在孔氏門下為走狗,李秀才的軍功,可都是叫孔國公參沒的?」
謝姑娘似已有成竹在胸,唇角微哂,「是與不是,拿這位謝姑娘的親事,一試便知!」
與此同時,將軍府,林靖的房間點了十二根牛油大蠟,映的燈火通明。
林靖站,徒小三坐。
林靖站于一畔,徒小三坐于案間。
徒小三正在寫給章總督的密信。徒小三一面寫,一面道,「這信遞過去,章總督估計能放心了。」
林靖輕聲道,「這封信可安章總督的心,只是可惜穆大姐的親事,怕不能隨隨便便的婉拒段欽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