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7 章
說真的, 這種「章總督在京城的靠山是孔衍聖公府+孔承恩公府」的事, 林靖徒小三還當真不知道。主要是,章總督並沒有暗示「你二要人要跟孔巡撫一條心」啥的, 這誰知道啊。再者說, 章總督也是正經一方封疆大吏, 天下總督之首, 就算章總督與孔家親近些,但說孔家是章總督的靠山什麼的,這話也有些過頭。
而關鍵是,徒林二人對此事是當真不知曉,然後, 孔巡撫就在謝知府跟前丟了個大丑。丟個大丑不說,就他這丟丑的過程,一向厚道的徒小三都沒什麼好說的, 何況素有些刻薄的林靖了。讓林靖說,孔巡撫這完全就是智商不過關。就一個請功的事兒,你就正正經經的按正常程序來就是了, 便是要踩一踩謝知府一系,把知府一系放最後也就是了。結果, 孔巡撫非得抖機伶要把徒小三拉出來當個槍使,甭看徒小三念的書絕對沒有孔巡撫這孔聖人家族出身、正經的二榜進士、積年老臣多, 可徒小三的心眼兒,絕對比孔巡撫多。孔巡撫還要把徒小三當槍使,也就徒小三厚道, 沒有因孔巡撫犯蠢便與謝知府親近。不然,就孔巡撫這種展現智商的一蠢,擱旁人真不好說。
徒林二人私下念叨了回蠢巡撫,也就撂開手了,畢竟新招來的兵卒就有五千人,再加上路上與倭匪對上損失的人手,也有四千多人要訓練。練兵不是個輕省活計,故而,林靖徒小三都忙了起來。
孔巡撫卻是臉面上很不好看,心下都尋思著,徒小三這到底是章總督的人還是謝家的人哪?
謝知府回府則是滿面春風、神清氣爽,與幕僚鄭允說及此事,謝知府難得暢快一笑,道,「這林將軍當真是個妙人,原我還擔心他與這老孔頭一道,看來,咱們都誤會了林將軍啊。」
鄭允笑道,「這位林將軍,倒是個難得的聰明人。」
謝知府點頭,「我就說嘛,他是崛起的勢頭這般猛,又這樣的能征善戰,應是極通兵法的。既通兵法,人就不能笨了。」說著又是一陣笑,想到孔巡撫吃得一老癟,謝知府簡直是身心舒泰。鄭允笑,「既這般,這林將軍,當拉攏還是要拉攏一二的。」
「老鄭你這話有理。」謝知府尋思一二,道,「咱們可莫要如老孔頭那般小家子氣,行這樣的末流手段。你先著人打听著些,看這林將軍有何喜好,還有他手下的那個李秀才,老鄭你不如多與這李秀才親近,我瞧他舉止頗有些不俗,且極得這林將軍信任,林將軍可是去哪里都要帶著他的。再者,听方同知講,咱們沒來時,這泉州城的庶務,皆是這李秀才與方同知一共打點,這可不是個尋常秀才。」
鄭允連忙應了。
于是,林靖時不時就收到鄭允請吃酒請吃茶的帖子。
徒小三道,「這謝知府好快的手腳。」
「必是見孔巡撫自賣一大蠢,覺著有機可乘。」林靖命侍人回了鄭允,應了這相邀。
徒小三皺眉,「咱們要傾向謝知府麼?」他可不喜歡謝家,當初把關外軍坑到野人嶺的高凡與謝家便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林靖唇角微挑起個弧度,只是淡淡地,「就謝知府這四品官,也配咱們投靠,他也忒把自己當盤菜了。先把這泉州城的水攪渾再說。」不要說謝知府,便是孔巡撫,林靖也沒打算投靠。這世道,有兵才是王,這泉州城,說到底還得是他們說了算。林靖與徒小三道,「趁這次大勝,我與老鄭說一說往各縣鄉募兵之事。再者,咱們的銀子,這回募兵也花了大半,還得弄一筆銀子來。」
徒小三還想跟林靖同去,林靖攆他,「好生練你的兵,我們幕僚說話,你去杵著個甚。」
徒小三再三叮囑,「喝茶還罷了,吃酒你就回來。」林靖的身份,不適宜多飲酒。
「知道了,真個� 隆!繃志改米盤穎愀傲酥T實腦肌br />
鄭允四十幾歲的模樣,頗有些文士的閑散氣質,一襲松江布洗的有些褪色的蒼藍色的布衫著身,頗有些飄逸。他人長的亦是不錯,頜下三縷長須,溫和且斯文。相對的,林靖則是一身勁裝,天青的袍子中間系了根寸寬的玄色腰帶,他面白無須,相貌自不必提,縱做了些改動也是極好的模樣,一雙眼楮仿若寒星。林靖進門先笑,「讓鄭先生久等了。」
鄭允笑著起身相迎,「我也是剛到。林老弟坐。」又道,「新近得了些知府大人的好茶,這茶以往也不算稀罕,只是,近些年戰事不斷,南邊兒斷了進上,也就稀罕了。」鄭允一面說著,身畔小童已是自一個外銀內金的茶罐里取出茶,現烹起來。茶雖未入口,烹時已有一股幽雅芳香彌散開來,林靖不由道,「這茶的香氣當真獨特,聞著竟似蘭香,莫不是用蘭花醅出來的好茶?」
鄭允笑道,「果然這茶稀罕,林老弟也猜錯了。」小童將茶分好兩盞,鄭允先取一盞遞給林靖,林靖雙手接了,再嗅其香,仍要裝出一幅沒見識的驚訝樣,「的確是蘭香啊。」再看一眼,挑起長眉,「這茶色便尋常,只是這葉底倒是朱紅,腹中反是黃亮,這茶我還真沒見過。」
鄭允哈哈大笑,「不怪老弟沒見過,我也有幾年沒見著此茶了。」方為林靖釋疑,「這是南面兒的名茶,鳳凰單樅。」
林靖心說,我還不知道是鳳凰單樅,他雖吃茶吃的不多,可自小到大,所見著無不是名茶中的名茶,這鳳凰單樅多少年的貢茶了。林靖面兒上還要露出一幅大開眼界的模樣,虧得他裝得像,老道如鄭允竟未相疑,林靖瞪著兩只大眼楮道,「唉喲唉喲,原來這就是鳳凰單樅啊,我雖是從未見過,以前可是听說過,說這茶一兩金子一兩茶哪。」
鄭允心說,這李秀才好歹也是讀書人,江南人果然風俗不同,讀書人談銀錢,都說的這般光明正大。鄭允笑,「一兩金子一兩茶,那也不過是進上後剩下的粗茶了,老弟嘗嘗這個,味兒必是不同的。」
林靖立刻飲了一口,連連夸贊好茶。鄭允也吃了兩口,覺著用這樣的好茶招待林靖,不算慢怠了。二人便說些茶酒之事,林靖吃茶也只吃了兩口,鄭允還說呢,「老弟喜歡,多吃些亦無妨。你我俱是灑脫人,可切莫拘謹了。」
林靖道,「我倒是想吃,只是我這身子素來不大好,吃茶也不敢多吃。有這樣的好茶,嘗一嘗味兒也就不虧了。」
鄭允細打量起林靖,關心道,「看老弟是較同齡人要瘦削些,可是有弱疾,我們大人倒是認識幾位京里的名醫。」
林靖笑,「這也許多年了,平日里只要飲食上留些心,也無甚大礙。」
鄭允便不再多提這個,二人論些茶酒,鄭允就從身體健康說起,「我看老弟你每日不得閑,又是林將軍的左膀右臂,可是得保重身體啊。」
「我好在是做文職的。」
「做文職也不能輕忽,不說別個,就你隨林將軍回泉州城的一路,還遇到了倭匪,林將軍蓋世英雄,自無可擔心處,如老弟你文弱書生,豈不令家里牽掛。」鄭允話間頗是真摯。
林靖笑,「我無家無業,家業早叫倭匪都禍害了,我方從了軍。只恨我身子骨弱,不能習武,不然,定要上陣殺敵,以報父母之仇的。」
鄭允還真沒料到林靖是這般的天煞孤星,竟然父母皆無。主要是,徒小三的情況好調查,林靖這等無品的文職,以往鄭允還真同留意過。听林靖這麼一說,鄭允想,他這話當真說的不對路,見林靖笑中帶著些許傷感並些許憤恨,鄭允連忙道,「老弟放心,如今有林將軍,還怕倭匪不能靖平麼!」
「是啊。」林靖道,「只是,這一時半會兒的,也沒那麼容易。」
「帶兵打仗的事,我不如老弟。不過,我們大人這次來泉州,就是為了協助林將軍剿倭匪,倘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老弟盡管說就是。」
林靖道,「老兄你這不是客套吧?」
「唉喲,這話是怎麼說的。不說這原就是我們知府大人的份內之責,便是咱們中土人,只要是有良心有,有血性的,哪個不想盡殲倭匪哪!」鄭允道,「老弟只管直說。」
「還真有件要事,我來前就想著怎麼跟老兄說哪。」林靖完全不帶半點客氣的,將在閩州募兵未完的事說了,林靖道,「當時將軍接到巡撫大人的傳書,擔心城里出事,連忙就帶著大家伙往回趕。虧得腳程不算慢,總算解了泉州之危,只是,還差三千人哪。現下剛敗倭匪,林將軍又擔心倭匪會再次上岸,畢竟,這一遭他們可是什麼都沒能搶到不說,還葬送了大半人手。這些倭匪,老兄你打交道的不多,我們在鹽城,那是三不五時的就要跟他們打一場。這些王八羔子,最是記仇,今日慘敗,來日必以數倍賊軍相報。故而,這兵,不招是不行的。但,再往他處去募,也不現實,我想著,還是要在泉州來募。以往,大家是擔心咱們吃敗仗,再有倭匪進城,他們枉送了性命。可如今,林將軍的戰績,大家也是眼見了的。那些有戰功的兄弟們,都可得朝廷封賞。我琢磨著,趁著這大勝的勢頭,一則是往下頭縣鄉宣傳一二,以安民心,二則便是趁此募齊兵馬,以備倭匪二次來犯!」
林靖將倭匪必會二次來犯的話說的擲地有聲,鄭允一時也鄭重起來。他未多想,一口將此事應下,正色道,「老弟放心,這是正事,不若老弟便與我同去回稟知府大人,咱們商量著,看如何定下章程來!」
林靖當即起身,「那再好不過。」
于是,林靖便隨著鄭允去了知府衙門。
林靖雖還未直接與謝知府打過交道,不過,鄭允為人,當真比孔巡撫高妙百倍。因在路上遠遠見到一行人,鄭允還帶著林靖略回避了些,鄭允有些不好意思,「前頭是孔巡撫的官駕,不瞞老弟,巡撫大人一直對我們大人有些誤會。我倒是沒什麼,老弟你這麼與我在一處,咱還是回避則個吧。」
雖言語間亦有一二挑撥之意,但完全沒有帶著林靖大喇喇的去與孔巡撫走個踫頭,叫孔巡撫親眼看到林靖與鄭允在一處的意思。
林靖一笑,「巡撫大人哪……」話間頗有未竟之意,卻是搖搖頭,沒再說下去。
盡管林靖話只言一半,鄭允心中卻是禁不住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