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有許多事, 哪怕看起來無甚區別, 但在不同的年紀,與發生對象間的不同, 所產生的結果, 多是不同的。
就譬如徒小三鬼使神差的啃了林靖一口, 然後不得不承認自己對林靖的那點子心思。要知道, 上一個對林靖斷袖的,直接叫林靖給折騰的去見了閻王,如今徒小三,林靖除了心煩半宿外,第二天早上倆人還一道用早飯了。
實際上, 早起後,林靖因昨夜失眠大半宿,精神頭不是很好。待徒小三盛好白粥遞他時, 林靖方後知後覺的想起來,那啥,徒小三是個斷袖, 還對自己有那啥心思……這麼想著,林靖已是習慣性的接過白粥放到跟前, 還攪了一攪,想著以後該與徒小三保持些距離。林靖出身豪門, 斷袖什麼的,在豪門其實不算什麼事,多有些公子少爺的收攏個把小廝在身邊, 更有甚者,在外相中什麼人,帶家里養起來,或是養在外頭,一般家里也不會管,只當消譴了。當然,徒小三絕不是什麼消譴,正因如此,林靖才不想徒小三誤會,而且,他縱是無再娶之意,可也沒有斷袖的意思啊。他與徒小三相交這些年,總不好無此心意,還佔人家的便宜,叫人家這麼照顧他。
林靖攪了攪白粥,就開口了,林靖道,「三哥,你也曉得我,我要是斷袖,跟你在一起這些年,早斷了。你看,我至今仍沒斷,可見我真不是個斷的。那什麼,你要是不喜歡女子,你看,是不是尋個心儀的男子。」
徒小三剝個咸鴨蛋,把個流出紅油的蛋黃給林靖吃,自己吃咸死人的蛋白,道,「我也不是斷的,我就是對你斷。」
林靖險沒叫他噎著,林靖道,「我是真沒這個意思。」
「我曉得。」徒小三道,「阿靖,我又不會迫你,可你也別好不好的就給我介紹別個男子,你這樣,可有點兒傷人。」
「我還不是為你好。」林靖道。
「叫我照顧你,你別嫌我,就是對我好了。」徒小三道,「要是你有心儀女子,你願意成親,三哥也不攔你,可你別躲著三哥,咱們就如兄弟一般,如何?」
林靖道,「我有什麼吃虧的,反正都是你照顧我,我是覺著,這樣佔你便宜。」
徒小三笑的跟朵花似的,「我就愛叫你佔便宜。」
林靖正色道,「不許說這樣的話,以後都要說正經話。」
「好,好,都你說了算。」徒小三問他昨夜睡的可好,林靖道,「還成吧。」
「一會兒吃過早飯,你再補個覺,看你眼底都是青黑的。」徒小三還做家常口氣,林靖時有失眠的毛病,徒小三深知,以往也是要林靖睡足才叫他做事的。
林靖懨懨的點頭,「我得早些生火,昨晚冷的很。」
「一會兒就叫他們把暖盆給你升起來。」
結果就是這般,徒小三的表白雖不算成功,林靖也沒怎麼著。無非就是倆人分開睡,至于其他,以往如何,以後仍是如何。不得不說,這也是徒小三的本事了。
林靖別扭了幾日也恢復了精神,他就是覺著有些怪怪的,他一直拿徒小三做個兄長一般的,卻是不曉得這人對自己有這般心思。可反過來想,徒小三縱是有些自己心思,可都這麼些年了,卻是秋毫無犯,一直是默默的與他在一起。倘不是徒小三親他一口,林靖還真瞧不出來,徒小三對他竟是有仰慕之心的。
如果徒小三表白後便糾纏不斷,估計林靖得先與他斷了。結果,徒小三是半點兒不勉強林靖,對林靖一如從前,而且,林靖要分開睡,徒小三立碼同意。基本上,仍如以往那般,林靖要怎麼著,徒小三都隨他。再加上,倆人都有軍中的事要忙,說來,情愛之事,對于人類而言,有之固然多些快樂,可無此事,也一樣的過日子。
林靖自小接受的是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教育,徒小三自小接受的是,如何吃飽穿暖的教育,不得不說,二人于情愛一途,都十分克制。軍中一忙,林靖別扭幾日,也沒空別扭,遂拋諸腦後了。
穆容姑娘卻是滿心的煩惱,在與林靖對完鏢局的賬後,與林靖說了些家中兄長的事。穆容道,「我哥一味重義氣,什麼都講義氣,講人情,如此,未免規矩松散。」
林靖笑道,「義氣人情想來也是在值得的人身上講的,穆大哥並不是糊涂人。」
穆容自曉林靖話中之意,漕幫里亦有自身派系勢力,穆秋亭縱做了漕幫大龍頭,一樣有需要拉攏的人。倘這樣的犯過,難免要給些面子的。穆容長眉微蹙,她道,「漕幫以義而聚,今令漕幫停滯不前的,亦是一個‘義’字。」
林靖看向穆容,「阿容姐此話何講?」
穆容道,「阿青{林靖},我哥自十幾歲就出生入死,現下也算有些基業。今運河水脈,大家總要賣漕幫一些面子。以往,我也覺著我們幫派雖為在野草莽,其實並不比朝廷軍隊差。在漕幫這幾年,我亦開了眼界,長了見識,知道一些官場中事,不瞞阿青{林靖}你,有些事,讓人提都不想提。以往,我還覺著,我們漕幫兄弟雖無官無職,比起許多有官有職的,清白的多。可來了鹽城,我才曉得,精兵是什麼樣子。你常說海鹽兵不過新兵,可海鹽兵已強過漕幫許多,若是你所言精兵,我更是想都不敢想的。」
「我近來,時有些想頭兒,也不知對是不對。」穆容道,「如我哥先時,還曾被朝廷通緝過。他做的那些個事,並不全都是對的,可有時,為了生活,也干了。後來,他在金陵站住腳,把我接了過來。在漕運上,拿什麼說話,說白了,並不是聖人講究的仁義道德,大家都是拿刀槍說話的。我偶然會想,如那些個讀了滿肚子書的大人,以往瞧著也威風,可若他們不懂武功,一個莽漢就能一刀殺了他,人一死,縱滿肚子學問道理又有何用?這樣想,當然不對,殺人也是要砍頭的。可我覺著,盡管這世上終是有許多道理要遵守,可持刀人的刀,會比文章道理更快更能震懾人。何況,我們江湖人行事,倘道理講不明白,便要講一講武力的。」
「這在江湖上討生活,不進則退。漕幫幫眾不少,可論戰力,在草莽里是不錯的,但,不是沒有進一步提升的機會。我勸我哥用軍規治幫,他卻是推三阻四。若漕幫之法不能變,我們漕幫想更上一層樓,難矣。」穆容說著,想到她哥便是一肚子的火。
林靖道,「阿容姐你不是早就勸穆大哥的嗎?」
「我哥在我跟前都是‘啊啊啊,嗯嗯嗯’的應下,一轉頭就忘了。」穆容輕聲道,「何況,我看我哥倒不是不想听我的,只是漕幫里還有幾個老家伙,成天在我哥跟前‘兄弟義氣’個沒完。我哥也擔心驟然變了規矩,叫兄弟們離心。」
林靖一笑,「我倒有一法子,就不知可不可行了。」
「你說。」穆容連忙問。
林靖道,「這也簡單,我看阿容姐你也對練兵也極有興趣的,何不從穆大哥那里要上幾百人做你的親衛,便是由你親自訓練,與漕幫不相干的。這些人,你願意怎麼練就怎麼練,願意用什麼規矩就用什麼規矩。幾百人而已,穆大哥不會不舍。」
「這成麼?我畢竟是個女子,能練兵麼?」穆容雖對練兵有興趣,她還真沒想過自己弄幾百人單獨訓練。
林靖笑,「這有什麼不成的,阿容姐你又不是閨閣中繡花的女子,我听穆大哥說,你也會些拳腳的。練兵也並不是要你就與將士們一道訓練,你只要管著他們訓練的事就成了。」
穆容有些猶豫,又有些動心,一時踟躕起來。
林靖見狀,笑道,「這也不急,阿容姐你慢慢考慮便是。」
穆容當真不是個拖沓性子,林靖提過此事三天,穆容就找上林靖,說這事兒她已與自己大哥說定了。林靖把整理好的軍規給了穆容,叫穆容先心里有個數。
林靖這里幫著穆容準備練兵之事,穆秋亭卻也尋上林靖,與林靖抱怨自己妹妹。原來,穆容是與穆秋亭吵了一架,才把人手要出來了。現下,穆容還不理她哥了。
穆秋亭道,「我原想著,阿容在金陵氣悶,遂帶她出來走一走。結果,竟愛上了這些個兵事,要與我分家!」
林靖笑,「這哪里是分家,阿容姐說要這樣訓練,你非不听。她不過要些人自己練一練,穆大哥你也是,早遂了阿容姐的心意,不就好了。非要等著她與你吵架,這回好了,惹惱了她,你就痛快了。」
「我痛快什麼呀。」穆秋亭道,「如今這世道,女人都要翻天啦。」這麼說著,穆秋亭又是笑,「別說,阿容來了鹽城,精神是比在金陵強上許多。」
「何止阿容姐的精神好,穆大哥你精神就不好了?你鏢局的那些個雜事,不都是阿容姐幫你把關。」林靖真心道,「阿容姐這樣能干的女子,當真世所罕見。」
「那是。」穆秋亭亦是一臉驕傲,「不瞞阿靖你,當初我在金陵,漕幫里也關系復雜,許多事都賴阿容幫我打理。我這個妹妹,誰娶誰有福。」
林靖點頭,「尋常男子怕是配阿容姐不得,阿容姐這般才干,尋常男子也委實委屈了她。」
穆秋亭很是贊同林靖這話,卻是一嘆道,「我何嘗不是做此想,只是如今這世道,對女子要求不過三從四德,阿容的許多好處,卻又算不得好處了。再加上她這親事屢生波折,那些沒見識的小人也多詬誶,當真是令人心疼。」
「這親事,緣法一到,自然就到了。穆大哥你只管放寬了心,依阿容姐的本事,嫁必是嫁世間第一等男兒。」林靖對女子向來溫柔,再加上與穆容打交道漸多,難免說上幾句。
穆秋亭自愛听此言,笑道,「我就知阿靖你比常人都有見識。」
「是阿容姐真正好。」林靖對穆容頗是另眼相看,哪怕徒小三沒娶妻的意思,就穆容本身,亦是值得人敬重的好女子。
林靖與徒小三道,「穆大哥當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徒小三略一思量便曉得了穆秋亭的深意,笑道,「漕幫有漕幫的難處,穆大當家若改軍制,在幫里怕是要寸步難行,倒不若以穆姑娘的名義,先另訓練些得力青壯。介時,這批人得力,規矩自然就能改了。」
「是啊。」林靖也是翹了翹唇角,不過,接下來閩地對倭寇的又一場戰敗,縱是不關海鹽,林靖也笑不出來了。因為,章總督令徒小三改任泉州將軍,帶麾下部隊,前往閩地抗倭。
徒林二人于江南的轉戰生涯,就此正式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