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4 章
不得不說, 林靖心中那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傲氣, 還真叫謝知府說中了。
憑林靖為人,這泉州城, 他既得先手, 還能說讓便讓, 直接讓出偌大府城, 憑孔謝二人爭去,一則是想看二者相爭,他們只與勝方合作便是;二則便是,從林靖來看,孔謝兩家再如何爭, 眼下這時候,手握重兵的是他們。憑孔謝二人誰負誰勝,說到底, 以後仰仗的,依舊是他們的兵馬。
所以,林靖才不管他們要如何爭, 只管大大方方的隨徒小三往閩州征爭去了。
至于泉州城如何,林靖只留下心腹在城中, 看一看這場兩衙相爭罷了。
要林靖說,泉州城都這樣了, 還有何可爭之處?只是,或者對于孔謝二人而言,有些事, 也是不得不為,不得不做罷了。
林靖與徒小三帶著孔巡撫的手令去往閩州城,按理,這去往外地征爭,倒也是常有的事。當地兵不好征,自然要往外地征兵。如徒小三在海鹽時,海鹽亦是多戰之地,青壯有限,後來,徒小三還在杭城招募了不少青壯。所以,當泉州征兵不順時,徒小三立刻想到了如今的閩地第一繁華州府——閩州府。
結果,真是頭一遭踫了壁。
閩州府對于徒小三募兵一事,極是冷淡。當然,也沒有阻止徒小三征兵便是,但是,府衙沒有半點配合,林靖還給閩州府衙送了不少禮物,結果,這位閩知府,連帶各縣鄉都沒知會一聲泉州將軍來閩州征兵之事,簡直是把林靖氣個好歹。尤其林靖本就頗有氣性,眼下已是大不悅,馬三郎史四郎還一個勁兒的著急,「這可咋辦,倘沒有府城這里往縣鄉派發文書,下頭就無人知曉咱們募兵一事。光靠府城募兵,怕是募不來七千人。」
林靖冷笑,「沒有臭雞蛋,還做不了槽子糕啦!」先發作了一回閩州知府,又說馬史二人,「你倆也跟我這許久,個頂個的長個大腦袋,腦袋不小,我看就是個擺設。」
馬史二人原出身鹽城鄉紳之家,死活就要跟著徒小三打仗,如今在林靖這里打個下手。他倆早叫林靖收拾服了,見林靖諷刺他二人,倆人也沒覺著啥。實在是,太要臉皮啥的,簡直在林靖身邊混不下去啊。他倆能混到現在,早已不知臉皮為何物。二人道,「我倆腦子本就不如秀才哥好使,李大哥你就想個法子,可別耽擱了咱們的正事啊。」這二人以往很有些游俠兒的性子,當初死活要入伍,還曾拿磚頭襲擊過徒小三。不過,見林靖連閩州知府都奚落了一句,他倆到底還沒狂到敢說知府的不是。再者,正事要緊。在智慧上,二人還是很服氣林靖的。原本,他倆的性子,以往只覺著讀書人都是書呆,直待到了林靖手底下,二人方覺著,說不得這念書的秀才,腦袋里就是主意多啊。
林靖瞥二人一眼,略一思量,招他倆上前面授機宜。
林靖讓他二人立刻尋處書齋,印了上萬份的招兵告示,除了閩州府大肆宣傳募兵外,還雇人往各縣鄉村里派發。這事,林靖用的是府、縣、鄉里的吏員,根本沒用當官兒的,哪個縣哪個鄉哪個村能招募到合格的兵卒,按人頭,給這些吏員潤手錢。林靖又教了他們一套募兵的說辭,每月多少餉銀,什麼日子發餉,而且是一文錢都不會少的餉銀。只要募得上,每人還有五兩銀子的安家銀,這銀子,就是給兵卒家里的。同時,林靖還大肆宣揚了徒小三在海鹽的戰績,那抗倭,當真是屢戰屢勝,還有多少人因作戰勇猛得了官兒,得以光耀門楣,從此走上了人生顛峰雲雲,總之是,馬史二人著林靖教的再潤色一二,與那些跑腿的吏員說的,這些個吏員都有些心癢,想著若不是他們身上大小有個差使,還真不如跟著這位林將軍當兵哪。
當然,這也只是想一想,如今倭患不斷,況泉州府這一年,當真是沒少遭秧,多少人家便因著倭匪,就此家破人亡啊。
不過,當兵也是一條出人頭地的路子,況徒小三在浙地抗倭之戰中的確是極有名聲的。若有人不信,林靖還將以前保存下來的,朝廷夸獎徒小三的邸報,還有朝廷頒戰功的聖旨拿出來給大家瞧。如此一瞧,大家便都信了,這位林將軍果然是相極有能為的將領啊。
一時間,甭看閩州府對徒小三不大熱絡,但,林靖所用的這些個吏員,看徒小三的眼光紛紛帶上了一絲敬重。江南為倭匪禍害久矣,還有位老吏員道,「只得將領皆如林將軍,何愁咱們江南倭匪不平!」
「是啊是啊。」馬史二人特會找同理心,他肅容正色道,「想我馬某{史某},家里也有良田百頃,吃穿不愁,便是因家鄉為倭匪所劫,我二人便此入伍,好為家鄉父老報仇!還有我們軍中李秀才{林靖},那也是秀才功名,便因家中父母兄弟皆亡于倭匪之手。秀才公就此棄文習武,不逐倭匪,誓不為人。人家一書生,都有此血性,咱們閩地,大好男兒無數,與其留在家等著太平,不若拿起刀槍,用咱們的雙手掙出一片太平天地來!」
馬史二人頗有口才,頓時又把人鼓舞的心頭一熱。
主要也是,江南真的是被倭匪禍害的太久了。如江南本土人,縱是運道好,自家無虞,可誰家還沒幾門子親戚,難保親戚就叫倭匪禍害過。故而,提起倭匪,那簡直是人人痛恨。
有林靖指揮著馬史二人做募兵宣傳那簡直是,縱閩州知府冷待徒小三一行,過來募兵的仍是大有人在。
徒小三也沒客氣,在閩州府便募了五千人馬。徒小三原是想募七千人,只是,泉州城孔巡府來函,說是有消息說倭匪又要上岸,讓徒小三早些回泉州城。
徒小三與林靖商量著,也只有先回泉州了。徒小三道,「閩州知府縱是待咱們不冷不熱,眼下咱們也招募到不少兵馬,這就要回泉州,走前還是要跟知府大人說一聲的。」
林靖道,「你去吧,我才不稀罕見這等心胸狹隘的小人。」
徒小三想了想這閩州知府,也的確稱得上心胸狹隘了。徒小三也不勉強林靖,他便帶著親衛過去同閩州知府辭行,閩州知府正因曉得徒小三在他這里征了五千青壯,心下很有些郁悶,尤其听聞徒小三還特挑剔,要的都是十六歲往上,四十歲往下的,皆年富力強的青壯,都給他要走了。再加上朝廷對于家中丁口有為兵的百姓,是有稅賦上照顧的,故而,慮及此處,閩州知府越發氣悶,見著徒小三忍不住道,「林將軍此番,令我閩州減了五千戶的徭役賦稅啊。」
徒小三笑道,「也就大人的度量,允我在此募兵罷了,換別個人,哪里舍得。」
閩州知府給他這話一奉承,倒是不好再說什麼酸話了。閩州知府一笑,「我曉得,這是巡撫大人的意思。只要人得用,將軍能多剿倭匪,便是募再多的兵卒,本官也是願意的。」閩州知府的品階,說來比徒小三還低上半品,只是,自來文官清貴,且這又是在閩州地盤上,閩州知府略有拿大,徒小三也便作視而不見了。
徒小三道,「我只恨不能生啖倭匪之肉。」
說來倭匪,閩州知府也跟著恨了一回。二人敘些閑章,徒小三便說了回泉州城的事。閩州知府道,「林將軍不是原預備征兵七千麼,如今這才五千人,就要回泉州城了麼?」
徒小三有些意外孔巡撫那信函中的倭匪上岸之事,難不成竟沒有與閩州知府說上一說,徒小三便道,「這人手也不少了,況泉州先時兩受倭匪劫掠,如今出來一個多月了,我還有些不放心城中之事。況,兵在精不在多,如今已是不少,剩下的慢慢再說吧。」
閩州知府見徒小三隱晦提了「不放心城中之事」,他這人雖有些小心眼兒,為人卻是一等一的機伶,已知徒小三話間之意。閩州知府便狀似隨意道,「前一回倭匪上岸是八月間的事,八月正中秋,百姓們日子再不好過,家里也會備些東西。商賈們也會在那會兒買賣貨物,如今這眼瞅就年了,倭匪們一樣得過年,是該小心些。」
徒小三點頭,認為閩州知府這話在理。
閩州知府原要設宴相送,徒小三卻是婉拒了宴會,言說待何時抗倭有功,再過來打擾。
徒小三回頭把閩州和府的話與林靖說了,徒小三道,「巡撫大人既未與閩州知府明言倭匪之事,我便也不好直接提起,我還真是有些擔心倭匪會再次上岸,便委婉的與知府大人提了提。我瞧著,知府大人似是听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們在閩地,對于閩地倭匪上岸之事,自然是比咱們更明白的。」林靖道,「此番咱們回泉州,一路上要小心了。」
「倭匪不至于來的這麼快吧。」
「倭莫有什麼可怕的,比倭匪可怕百倍的,是閩地官場。」林靖看向徒小三,「可不是所有人都歡迎咱們過來閩地剿匪的。」
徒小三的臉上也不禁多了幾分鄭重。
要說徒小三,不算沒運道了。
他一介寒門小子,還犯下了殺人罪過,結果,竟能在官場上混跡多年,而且,越發有些模樣。只是,倘不是混跡官場,徒小三怕也沒有這諸多機會體會到官場種種不能訴諸于外的黑暗與齷齪。
不過,再險,怕也險不過當年在江南走投無路,直接陷入野人嶺的絕望了。
徒小三有幸在自閩州回泉州的路上向閩地官場展示了他浙地第一抗倭名將的風範。徒小三以一千精銳衛隊,五千新兵,全殲兩千倭匪。徒小三沒留一個活口,直接命人砍了腦袋,帶著兩千顆血淋淋的人頭回到了泉州城。
待徒小三一行到泉州城,還沒能直接進城,無他,這回倭匪又來了。泉州城門緊閉,城牆上皆是護城兵卒,城外是叫囂著攻城的倭匪。顯然倭匪攻城不大順遂,如今徒小三一行到來,直接便將城下的倭匪屠戮怠盡。徒小三麾下之兵那等殺氣騰騰的氣勢,饒是在城牆上的孔巡撫也看得心驚肉跳,謝知府卻是拊掌大贊,「林將軍真乃我江南虎將!」
贊過徒小三,謝知府對孔巡撫拱手道,「大人,著下官去迎一迎林將軍吧!」
孔巡撫見徒小三把城外的倭匪殺完了,心下定一定神,笑道,「咱們一道去迎接林將軍凱旋!」率先一步往城牆下走去,盡管今仍是血腥氣撲鼻,孔巡撫卻是半點不嫌了。無他,此番泉州城殺得來犯倭匪大勝,他這位新任的閩地巡撫,總算是在這閩地牢牢的站住了腳!扎下了根!
謝知府看孔巡撫如今急促模樣,心下一哂,面上帶著一抹恰到好處的笑意,也隨在孔巡撫身後,出城迎接徒小三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