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3、戰事之十四
段天羽被派去與阿爾斯愣一道開闢蠻人戰場後, 整個關外也迎來了再一次的新年。
今天下戰事不斷, 繁華富庶如江南都是幾經戰火災荒元氣大傷,相反的就是這被中原人稱為蠻荒之地的關外, 則端的是太平日子。盡管關外也有打仗, 可那不過是在北靖關的戰事。有關外兵抵御住朝廷兵馬, 關外百姓的日子過得太太平平。就是那啥, 北靖關嚴禁進出,許多滯留在北靖關的外鄉人算是走不了了。
林靖也沒打算再讓他們走,林靖先打出「關外也是家」的宣傳口號,讓當地官員安撫住這關外的外鄉人。同時,讓段天羽的老丈人石總督似出幾條安撫外鄉人的措施來, 譬如,可以讓他們在關外入籍,譬如, 在關外置產,官府可免契稅之類。還有,林靖還鼓勵大家開荒種田, 關外地方大,要是願意開荒的, 三年之內不必上繳糧稅,三年到十年, 按下等田納糧稅,十年之後,再依田地等級而定糧稅。安排好這些安民撫民的措施, 林靖就是向關外百姓大肆宣傳朝廷無道、枉殺忠良、舉義旗、清君側之事,反正尋常百姓也不懂這個,略有些見識的,倒是能感覺到關外局勢緊張,恐怕他們還能知曉一些北靖關戰事的事。不過,只要關外還在徒小三的掌控之內,這些人自不會說關外的不是。至于以後,如今日子尚算太平,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其實,大部分人對于戰事的感觸都不深。因為,雖則先前北靖關的糧價有所浮度,但那浮度也不大,後也很快降了上來。如今糧米油鹽,價錢依舊與先時相仿,百姓們麼,只要日子太平,只要日子過得下去,是不會多理別個事的。最發愁的是滯留在關外的外地商賈了,他們是走不能走,留吧,若是自己生意還可,若是給東家干活的,一時貨物過不來,鋪子里生意難以為繼。這個情況,關外的官員也都替他們想到了,手里有錢的,不必官衙操心。就是這沒錢的,官衙給出的兩條路是,第一條,發地懇荒,關外別個不多,地多;第二條,當兵。
反正,關外這地界兒被許多關內人形容的再不好,可在這里,鮮有人能走到絕路的。甚至,關外的治安、衙門的作為,都較關內的許多地方要好的多。就是當兵,軍中的待遇去打听一下,每月的餉銀,那是從未拖欠過的。
這個新年,徒小三宴請軍中大將、關外文武。
大過年的,大家說一回去歲戰事,說來,去歲也沒什麼好提的,尤其徒小三林靖,江南一敗,折進去兩萬多人。虧得這倆人收拾戰後局面的經驗豐富,而且,林靖在最快的時間內組織起了海上商路,再加上倆人死里逃生,段天羽能臨危受命,抗住關庭宇,如此,關外倒也太太平平的。
水離說話很實在,「關庭宇說是如今第一戰將也不為過,咱們能抗住他,以後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徒小三道,「過了今天,大家好生練兵,明年戰事有限,後年咱們就要活動活動了。」
大家立刻知道,大戰就在明年。
說一回戰事,賈源便道,「三哥,咱們這些年,南征北戰,三哥你這一片忠心,只做個大將軍,也太委屈三哥了。」
賈氏兄弟是小廝出身,好在,這些年也算經歷豐富,頗是長了些見識,再加上,這兄弟二人皆是機敏之人。雖則文不比林靖,武不及段天羽,心眼兒著實不少。何況,他們是最小跟著徒小三的人,依賈源的意思,他家三哥,怎麼也要弄個王當當才是。當年,金陵王還自稱皇帝了呢。
林靖看向徒小三,他倒沒想到,賈源突然說這麼句話。徒小三先是瞧了林靖一眼,見林靖眼神中透出一絲淡淡的不贊同,徒小三迅速的掃了在座諸人一眼,武將們倒是沒啥,這些人,不是多年前便與徒小三同生共死的,就是徒小三于他們有恩的,再者,許念林騰,是早被林靖把思想做通的。只是,文官那里的臉色就不大好看了。徒小三心下有數,將手一擺,板著臉斥賈源一句,「此話提也莫提!誰若再提此言,就是我徒小三不共戴天的仇人!」之後,徒小三自正座起身,見下首諸文武之人也要起身,徒小三擺擺手,令大家坐了。徒小三沉聲道,「我徒小三的事,你們都清楚。我原姓司徒,因繼兄加害我母親,我為母報仇,殺了人,從此也改了姓氏!這些年,你們有是跟著我一路摸爬滾打過來的,有的是到了關外才認識的。我要是對朝廷有二心,當年朝廷讓咱們關外軍南下平金陵王之亂,我不能把家底子都帶去。後來,從野人谷逃得命,又是南面兒不太平,我同阿靖商量著,想到南面兒看看。那會兒,南面兒的情形委實不大好。我是被朝廷傷了心,當初,三萬兄弟跟我南下平金陵王,可就叫小人害的,與我同回的,不到三千。我想到這三萬兄弟,就心疼。」說著,徒小三不禁哽咽,動情道,「我出身草莽,家里窮,吃過很多苦。那些死在江南,死在野人谷的兄弟,一樣出身不好,家里條件定也不是太好,不然,誰出來當兵哪。上了戰場,九死一生。我把他們帶出去,卻沒把他們帶回來。如果是我打仗不濟,我無話可說,這是我徒小三無能。可,並非因叛軍所害,而是被小人所害。咱們關外軍,為朝廷平了金陵王,朝廷,卻沒給那些兄弟一個公道。我心里,不好受。」
說著,徒小三熱淚迎眶,他並沒有掉下淚來,而是強忍著眼淚,繼續道,「我同阿靖到了江南,哎,我是江南人,可以前,也沒見過倭匪。我這離家也不過十幾年,倭匪猖獗,你們若沒親自去過,是不能信的。沿海村鎮,只要是來了倭匪,孩子活活摔死,婦人□□而死,男人剖開肚腸。哎,只要是男人,只要還有半點血性,安能坐視?可我真是給朝廷傷著了,我就想著,不用咱原本的姓名,單只是幫著咱江南家鄉出一分力吧。我自問,在江南抗倭這幾年,我盡了心,也盡了全力。」說著,徒小三委實難忍傷感,滾下淚來,「後來,章總督出事,你們也都曉的。」
頓一頓,徒小三道,「阿源你剛才的話,是想讓我自己封個王做吧?你待我的心,我是知道的。若我想稱王,早稱了。我平金陵之亂,江南抗倭,難道是為了稱王嗎?我是想著,這天下,若能太太平平的有多好。原本,我以為,只要咱們武將能征善戰,天下自然太平。可這些年,經了這些事,我才明白,世事沒有這樣簡單。我們剛打完倭匪,章總督接著被逼自盡。先前江南豪族謀反,他們為什麼要反?章總督當政,倭匪肆虐時,他們沒反,江南太平了,他們反是要造反?霍東家也在,我認識霍東家也有許多年了,先前還有一位陳糧商,我們抗倭時,陳糧商供糧,一樣的大米,陳糧商只收市價的五成銀子。霍東家,更是真金白銀拿出來,支持我們抗倭。我至今不知,他們罪在何處?」
霍東家不知是天生戲精,還是想到幾位葬身戰亂中的豪族朋友,眼圈兒一熱,也不禁落下淚來。
徒小三正色道,「我到江南去救他們,就是想問他們個明白,為何以前都好好的人,要謀反呢?穆秋亭穆大當家,這是山東有名的俠客,黑白兩道,誰不贊一聲仁義。到金陵,掌漕運,這些年,更是人人敬重的英雄。穆容穆姑娘,我們在江南抗倭,她一個女子,都不惜性命,親自上陣殺敵,誰不說她是巾幗英豪!還有徐當家,那一年,五萬倭匪圍困金陵城,城中守兵不過六千,守兵不夠,徐當家親自帶著組織了家里的壯僕男丁,拿出家中存糧米面,親自穿鎧甲上城牆,以助守城。我不知道,他們這些人,為什麼會反叛朝廷?我到江南,遇到關大將軍和林國公,他二人,也是朝廷的忠良。反叛的,與誅逆的,都不是壞人。那麼,反因可反,叛因何叛?」
「我們這些武將,這些年,未有一日不忠,未有一日停歇,枕戈待旦為朝廷盡忠,可朝廷這江山,怎麼就治理不好呢?」徒小三道,「陛下我是見過的,再清明不過的人。陛下聖明,那麼,是誰蒙蔽了陛下?」
「我說清君側,就是想讓陛下明白,陛下身邊有小人。可是,論口齒,我如何能及得上陛下身邊那些能言善辯、旁征博引的小人。我怕是說不了三句話,就會落得章總督一樣的下場。」徒小三目光沉穩,他道,「我不是章總督那樣的人,如果陛下不能明白我的忠心,不明白也罷。可陛下身邊的小人,我必要誅殺!因為,這天下,再禁不想這樣的消耗!百姓,也禁不想無休無止的戰亂!我的忠心,千百年後,後人會明白,會銘記!」
然後,徒小三嚴厲的看向賈源,「念你年少無知,竟說此等狂話,明兒就到馬棚養馬去吧!」
賈源那叫一個目瞪口呆,看徒小三不像說笑,而且,這麼多人面前,賈源也知不是辯白的好時機,他只得應一聲「是」,連忙低眉聳眼的下去了。徒小四一向與賈源親近,見賈源被他哥罷了官發配到馬棚,當下不服,就要起身說話。徒小三已是冷臉喝道,「再有人說些大不敬之語,勸我稱王稱帝,誤我忠心,可就沒有這麼好說話了!」
徒小四氣的,深覺他哥是吃錯了藥。他就要說上兩句,小牛子已是拽住他袖子,還在徒小四耳邊威脅他,「別叫我捂你嘴巴。」不叫徒小四亂說。
徒小四這實誠人沒看明白,小牛子可是看得明明白白,這就是傳聞中的︰
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