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戰事之十五
老話說的好, 近朱者赤, 近墨者黑。
徒小三與林靖在一處十多年,把林靖的口才學了個七七八八。雖然徒小三覺著, 他就是現下做個王啊啥的也沒什麼, 賈源那提議後, 徒小三第一件想的事就是, 他要是做了王,也得給他家阿靖封個王才成,正在想給他家阿靖封個什麼王的時候,徒小三接收到林靖不贊同的眼神。
徒小三于政務上是極信服林靖眼光的,他立刻明白, 眼下時機不對。
好在,徒小三多年歷練,他一向穩得住, 逡巡過在座諸人神色,徒小三就明白林靖為什麼不贊同了,因為, 在座諸文官的神色中還是透出猶豫的。徒小三心說,文人就是不爽快。好在, 他頗會些裝模作樣的本領,話也說的漂亮, 最後還奪了賈源的官,把賈源打發去馬棚喂馬,總算穩住大局。
而且, 徒小三一襲話後,文官們皆紛紛贊頌,大拍徒小三馬屁。
徒小三謙虛受了,心下卻並不如何痛快。
事後,徒小三同林靖道,「我倒不是要做什麼王,只是,這些人也跟咱們這些年了,關外雖不比關內,可這些年,太太平平,風調雨順的日子,不比關內松快。看他們那樣,我要是真應了阿源這話,給咱倆弄個王當當,他們還不得瘋了!」
林靖笑,「你還真想弄個王當當啊?」
徒小三道,「不只是我,還有你,咱倆。」
林靖倚著榻,端盞蜜水呷一口,擺擺手,「真沒出息,做就做皇帝,還什麼王不王的,你也就這點兒見識。」
徒小三湊過去一並坐了,說,「做皇帝豈是一時一刻的事,皇帝的事也別急,有咱倆坐龍椅的那一日。」
林靖同徒小三道,「文人自來多愁悵,他們一要想著生前身後名,二要想著自己的前程,三要想著榮華富貴,故此,磨磨唧唧沒個痛快。你不必理這些個踟躕不定的人,他們雖不爽快,可眼下武將要打仗,這治理百姓的事,還是得他們來干。待以後打入京城,他們自然就一心一意的擁你為帝了。」
徒小三正要同林靖商議些事情,就見他弟氣哄哄的闖了進來,徒小三看到他弟這模樣就問,「可是去瞧過阿源了?」
徒小四沒好氣,「去過了。」
「去過了還這麼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做什麼?」
「哥,你這也忒實誠了。小牛子與我說,你是在做戲給人看,做戲就做戲唄,你怎麼還把阿源打發到馬棚去了,訓斥他幾句就算了唄。」徒小四有些生他哥的氣,當然,也想為賈源說幾句話,徒小四道,「阿源可是跟咱們從老家出來的,他都是為哥你好。」
「行了。」徒小三道,「小牛子都與你說了這其間利害,你這嘴就得有個把門兒的,別把這話到處說去。咱們現在正養精蓄銳,有沒有個王的名頭兒,關外都是咱們的地盤兒。你們把兵練好,待後年出兵,再多打些地盤下來,介時,我便依舊是大將軍,又有何妨?倘你們一個個的不爭氣,就知道弄這些個王啊帝啊的,自己地盤兒守不住,到時叫人殺出關來,命都難保,王有個屁用!別看那些個虛名兒,你也不要往這些虛名頭上用心,有這心思,好好練兵!」
徒小四早叫小牛子教明白了,他又一向听他哥的,徒小四道,「我知道這個理,就是過來跟哥你說一聲,阿源現在慘兮兮滴,我看,他年也過不了了。」
「他還能慫勇著你來我這里請情面,我看,他這年且滋潤著哪。」徒小三把弟弟打發了下去,與林靖道,「阿源以前給富戶做過小廝,改不了的諂媚脾氣。」
林靖笑,「這也算從龍之功了。」
徒小三嘆口氣,「心是好心,說的不是時候,也不是地方。」
雖然賈源說的不是時候,也不是地方,卻是有不少人私下同徒小三表了忠心。當然,干這事兒的,武將居多,尤其是徒小三的那一干老班底。如許念林騰這種,就是私下找林靖說這事兒。
許念把聲音壓的低低的,「小舅,大將軍是想自立為王麼?」
林騰臉色也很慎重。
林靖道,「沒有的事。我都與他說了,做就做皇帝,做什麼王啊。」
然後,許念與林騰,連著好幾天這心情都頗是跌宕起伏。這倆人吧,不能不說不出眾了,自從叫林靖放在身邊,在關外也沒少打仗。而且,倆人都是家族長子,故而,性情十分沉穩。徒小三就覺著,許念、林騰比自己弟弟心眼兒多,做事情的時候,人家倆人也都是那種縝密類型的。
林靖對這倆人卻並不很滿意,林靖認為,男人,信念與毅力缺一不可。如林騰許念,就是在信念上,猶疑,少決斷。林靖與他二人道,「我們爭的,從來不是這關外寸土。我們爭的,一直是天下。」
倆人雖有心理準備,但,真正听到林靖這麼講,把話講到這樣的地步,仍是難掩震驚。
而且,兩人都是家族長子,他們在關外這些年,唯一記掛的就是,家里可怎麼辦啊?
這件事,于林靖來說,根本不叫個事。林靖一樣出身林家,如今與林公府的關系,就是兩人的表率啊。林靖忽想起一事,與他二人道,「對了,你們倆年紀也不小了。說來,這些年南征北戰,倒險把傳宗接代的事給忘了。你倆要是沒意見,我給你們說門親事如何?」
林靖雖則年紀與二人相差不大,卻是正經長輩,親事什麼的,還當真就得林靖這樣的長輩操持才合適。倆人倒也沒啥意見,且,他們也是二十出頭的大小伙子,害羞都沒有的,直接爽快應了,「全憑小舅{小叔}做主。」
林靖同徒小三商議此事,徒小三問林靖,「這是喜事,你相中了哪家姑娘?」
林靖道,「霍家穆家,各娶一女。你意下如何?」
徒小三想了想,拊掌,「大善。」霍東家此人其實有限,林靖徒小三看中的,是遠在雲貴的霍大郎。至于穆家,其實,最好的聯姻並不是讓林騰許念其中的一人娶穆氏女,最好的聯姻該是徒小三、林靖當中的一人娶了穆容。只是,徒小三斷袖林小四,眼下,只好退而求其次,讓林騰許念中的一人娶穆秋亭的閨女了。
徒小三想明白這其間關節,很是贊同這樁親事,還說要親自作媒。林靖笑道,「那我就全托付給三哥了。」
徒小三捏他手一記,「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況,這樣的大喜事。」徒小三覺著,林靖就是很會給佷子外甥的安排,林騰許念也都是能拿得出手的青年將領,徒小三自己也有個老大難的弟弟徒小四,同林靖商量,「阿靖,你說,小四也不小了,他的親事,也得想一想才是。」
林靖道,「我看小四跟小牛子形影不離的。」
徒小三不是沒听懂林靖的暗示,徒小三與林靖道,「咱倆以後是要在一處的,我自不會娶妻。可咱們這麼大的家業,也得有後人承繼才是。我不娶,你不娶,自然是得小四娶了。」
林靖立刻道,「那這事你去同小四說,我可不去。」
徒小三道,「叫小牛子跟小四說就。」
林靖想,這可真是親哥。
林靖生來有些小心眼兒,再加上他自小是林太後撫育,還頗有些霸道性子。像當今世道,男風並不出奇,譬如許多大戶人家子弟,身邊容貌清秀的小廝,便時常與自家少爺有些個親近關系。還有那些唱戲的戲子們,名角名旦,多為人豢養。再有,便是大戶子弟彼此之間,倘有情投意合,混上幾年,也不為過。便是家族知曉這些年,也是睜只眼閉只眼的。
現在人想的是,男人跟男人又生不出孩子,小孩子家,貪玩兒些,委實不算大事。
是的,這時候人們的思想就是這樣豪放。
非但男子與男了之間,便是女子有女子之間,倘是相許一世不分離的,多是兩位女子嫁同一個男人,雖一為正一為庶,卻是好似一人一般的。
所以,當外,孔國公夫人的娘家佷兒想跟林靖交個朋友,林靖委實是有些大驚小怪了。或者是,那人的相貌才干不合林靖的要求,譬如,徒小三後來叫林靖察覺了心思,林靖也沒把徒小三怎麼著。
但,林靖是個霸道性子,他霸道,忠貞,如夏雲初之事,林靖都要為夏雲初報仇血恨,之後,多年不議婚娶之事。因為眼界高,叫他看上且不易,何況,能入眼只是其中的一個條件,林靖自己忠貞,對伴侶的要求自然一樣。他不是那等會胡來亂混的世家子弟,林靖向來認為,原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自然好。可沒有這麼個人,也一樣過。
真是天可憐見,世間有林靖這樣眼界奇高之人,也有徒小三這樣的能入林靖之目,且在思想身體境界上能達到林靖要求的人。
徒小三為了追求林靖,那真是,完全表現出了,徒小三為何能成為一代帝王的重要素質——有毅力啊。
就徒小三這十幾年的死追不舍,林靖才打算與他試著相處一二。若徒小三還有娶妻生子的想法,估計林靖考慮都不會考慮他的。徒小三這些年生生死死,什麼看不透啊。
徒小三想好了,他這輩子要與他家阿靖在一處的,倆人雖無後嗣,叫徒小四生一個也一樣。
說心里話,林靖對于徒小三辦的這事兒,很有些……嗯,那啥,要是徒小四肯,倒也不賴。
至于徒小四……徒小三很快就把事辦妥了,他一臉春風得意的同林靖道,「小牛子應了。」
林靖連忙問,「這麼痛快?」
「這有什麼不痛快的,我一說,小牛子就應了。」徒小三道,「小牛子這孩子,不愧看他長大,就是懂事。」把小牛子從頭到腳的贊了一回。
而小牛子為何會應這事,小牛子根本沒覺著這事有什麼啊。何況,在小牛子看來,這事絕對是徒小四賺了,有徒小三林靖這一對吭哧吭哧的出力氣打江山,以後坐江山的是他家小四的兒子,這有什麼不好啊!這簡直太好了有沒有!
至于小牛子和徒小四的關系,小牛子也沒覺著徒小四生個兒子會對倆人的關系有什麼影響,家業總得有人繼承啊!何況,是這麼大的家業!
小牛子一想到這事,就覺著,真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他家小四,果然有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