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錦州城之十一
康府尹敢來錦州城,來前非但自己做了萬全準備,就是謝國公,也多有指點叮嚀。只是,饒是康府尹再有相像力,也相像不出,如今竟是寒州城的大將來管著錦州城的庶務。這是哪兒跟哪兒啊,這就相當於兵部尚書管到了禮部地盤兒好不好,這,這,這不要說合乎規矩了,康府尹想都未想竟有此等荒謬之事。
當然,就是這個荒謬之事,也是康府尹花了不少時日打聽出來的。
徒小三還生怕康府尹認出林靖對林靖不利,林靖道,「我雖鮮少出門,但也不能因此就不見人了。放心吧,這位老康我雖沒打過交道,但宮裏早死的康太妃,我是知道的。」
林靖就不是那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性子,不然,他不能跑到寒州城這種荒僻地方來稱王稱霸,窮地方可以來,但不能憋悶著過活。
這就是林靖的人生原則,倘他能憋能忍,當初不能手刃襄陽公一脈。
林靖只管讓徒小三去練兵,有了兵馬,世間再無可懼之事,可懼之人。只是,眼前還得解決康府尹之事。
康府尹這裏,倒沒什麼難的,他送去帝都的書信被小牛子親自攔下再交還到府尹大人手上時,康府尹臉僵似鬼,一雙眼睛裏滿是驚懼,望著小牛子的眼神,好似小牛子遞還給他的不是一封信,而是一把滴血利刃。康府尹似以聞到那淡淡的血腥殺氣,小牛子輕聲道,「倘欲對大人不利,下官如何會將此書交還大人。」
康府尹很明顯的鬆了口氣,小牛子神態中帶著一種憐憫,「大人不要令下官為難了,好生過了這一年,大人自可回帝都另謀高就。屬下與大人無冤無仇,實不想對大人下手。」
康府尹鬆口氣後不說安分老實的呆著,反是勸小牛子,「我觀你眉目清秀,知書識禮,奈何為虎作悵。」
小牛子當真是一幅好面相,就因生得好,當年要飯時都是頭一名的好成績。康府尹說他面目清秀,那絕對不是謬贊,不過,小牛子微微一笑,「倘府尹大人是示書陛下,還稱得上一派忠心,今傳書謝國公府,康大人與我,又有什麼差別呢?」然後,轉身退了出去。
康府尹卻是經小牛子這一問,問了個啞口無言。
有林靖的悉心調理,小牛子逐漸成為林靖的左膀右臂,辦事極是幹練。
小牛子問林靖,「這麼養著,總是不是個法子。」不得不說,除了這清秀相貌,小牛子的行事與徒小四差別不大。覺著硬眼的人,還是宰了的好。
林靖道,「先時都軍就接連死了四個,這要是再接著死府尹,朝廷一撥一撥的來人,咱們這裏也不得清靜。既然姓康的老實,且叫他老實些日子,近期不易再生事端。」
小牛子道,「有這麼個人,終歸不放心,何況,眼下他自是不敢再亂來,可難保回帝都後不亂說的。」
林靖道,「派去金陵的人選好沒?」
小牛子道,「選好了,叫陳二青去吧,他是打金陵跟著三哥的,這麼些年,亦是忠心可靠。就是眼下他管著龍城的那一路私鹽買賣。」
林靖道,「你問問他,看他覺著誰合適,就叫誰先代管著。」
小牛子點頭,「龍城兵器坊的新任大監這就要到任了。」
林靖道,「先等等再說。」
小牛子辦事俐落,陳二青那裏過來,林靖親自交待他要去打聽什麼事,叫他帶足了銀票,林靖道,「不要吝惜銀子,必要打聽清楚。」
阿二青連忙應了,林靖又問他,「龍城私鹽之事如何?」
陳二青道,「我看我那內弟做事倒還仔細。」
林靖道,「是那位馮家公子吧。」
陳二青趕忙道,「他與先時那不長的不一樣,哎,將軍你不曉得,我這內弟是庶出,小時候吃了不少苦頭。」
林靖微微一笑,意味深長的看陳二青一眼,「如今有你照應,可見也是苦盡甘來了。」對陳二青道,「就他吧,叫你給安排幾個老成的人,別你一走,反叫他那裏亂了手腳,這樣,你在外頭也不放心不是。」
陳二青道,「將軍放心,我動身前都安排好的。」
林靖點頭,令他下去了。
小牛子生來有就有股子明敏,不然,當初那麼些要飯的小乞子,怎麼徒小三獨挑中了他,讓他與徒小四在一處呢。小牛子給林靖倒了盞茶,親手奉上,完全是弟子服侍師傅的模樣,道,「我看先生,似有不悅。」
林靖接了茶道,「這個二青,倒是個實誠人。」
「自然實誠,要不實誠,我都不能薦他辦這趟遠差。」
林靖頜首,「他很好。」
小牛子心就,既是很好,你露出這麼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樣是什麼意思。
其實吧,林靖什麼意思都沒有,林靖就是覺著,他還是頭一遭見到這樣的手下,上官讓你薦人,是上官信你,可也沒有就薦一人的理吧。舉賢不避親不是壞事,可這位陳二青當真是半點閑都不避啊。一般會做事的下屬,都是舉薦個三五人,由上官做決定。如今,上官信服下屬,下屬敬重上官。
這可倒好……
林靖倒不是挑陳二青的不是,只是,這樣的行事,眼下兄弟相稱時自是無事。眼瞅著徒三哥一日日壯大,現下這錦州城豪族便都將族中子弟送進都軍府做事,若徒三哥一帆風順下去,像陳二青這樣的……怕不知什麼時候就大浪淘沙了。
林靖雖有此感慨,卻是什麼都沒說,更沒有點撥小牛子一二。有些事啊,不是靠說的,得自己悟才行。如小牛子,他就是半宿才悟出來,當時林靖意味深長的看陳二青那一眼是什麼意思。小牛子霍地從被子裏坐起來,把剛躺下要睡著的徒小四嚇一跳,徒小四問,「撒癔症呢。」
「你才撒癔症呢。」小牛子還生怕自己想錯了,將今日之事與徒小四大致說了,小牛子問,「你說,先生是不是有這個意思?」
徒小四剛要否認,畢竟,他們與林靖皆是少年相識,徒小四小時候還常與林靖拌嘴呢。他一直沒覺著林靖是什麼了不得的人,只是,世易時移,如今,大家都長大了。徒小四自己也做了長官,徒小四尋思片刻,道,「別說,還真有可能。阿靖自來就是個細緻,他想事就想得細。咱們雖不比他聰明,可這事兒擱咱們身上想想,要是下屬直接推薦人,倘是薦的咱們心裏也認可的還好,要不是咱們認可的,心裏該不高興了。」
徒小四道,「阿靖是不是不喜歡這馮小舅子啊,我聽二青說,那倒是個本分人。」徒小四素來心寬,高馮二人已死,徒小四不是死揪著舊事不放的人,早將此篇揭下,就是提到馮家,也沒覺什麼。
小牛子道,「先生眼裏素來不容沙子,倘他覺著馮郎不妥,自然叫陳二青換人。大概就是覺著,二青這事兒辦得太直了。」
徒小四拉了小牛子躺下,道,「你說,阿靖會不會還記著當初我往他褥子下灑黃豆粒的事呢。」
小牛子笑,「他要還記這個,早給你褥子下撒把鋼釘了。」
徒小四嘿嘿一笑,又說起林靖的好處來,「自打他接手,咱們這軍用可較先時痛快多了。」
「你們這煉兵的,覺著每天從早到晚的操練辛苦,哪里知道我們這幕後給你們籌集糧草兵械的艱難呢。」
徒小四連忙道,「知道知道,來,我給你按一按。」
「去去去。」小牛子打開徒小四的手。
徒小四道,「怎麼啦,我哥常給阿靖按呢。」
「我又不是先生,他身子不好,事情又多,時常覺著乏累。」
「你不是剛也喊累麼。」
「現在不累了。」
徒小四哂道,「別說,你跟阿靖還真有些師徒緣分,都是一幅說變就變的脾氣。」
小牛子看他像頭呆鵝,哪里知道自己心下矛盾,還一個勁兒的往自己身邊兒湊,不由又是氣又是怒,拋下一句,「你知道個屁!」扭頭轉身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