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段天羽之八
縱沒見到這份奏章,林翊也早已有腹案在胸。
他還能看得出來,徒小三這份奏章,怕亦有林靖的手筆在裏頭。別個不說,徒小三的底細,他一清二楚,一個連犯血案的凶徒,出身寒門中的寒門,自小不過略識得幾字,哪怕跟著林靖學些學問,這份奏章也不是徒小三能寫出來的。
陛下有問,林翊道,「這奏章,寫得實誠。」他也用了「實誠」二字,不過,林翊又做了補充,「還有一點,不知是不是李義勇(徒小三)的疏忽,他把段天羽想得也太神了些。雖則段天羽出現的時間短,但,我與他交鋒吧,他手下所帶領的兵丁,不是短短幾個月能練出來的。如果只是一幫子烏合之眾,段天羽如何能自江南過了長江直逼帝都城。他手下的,皆是精兵!這個段天羽,雖之前寂寂無名,但他必有來歷!」
「臣不贊成今年趁勢出兵,並非有什麼私心,而是,段天羽的來歷,朝廷還未查清楚。就這麼派大軍南下,這種想法,太過輕率。」林翊沉聲正色道。
陳柒寶道,「有沒有可能與金陵王府相關?」
林翊很意外陛下竟會問的這樣直接,林翊道,「江南民不聊生,要說有人造反,這自然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只是,金陵王……」
「自打段天羽豎起反旗,再未聽得金陵王的消息。」
林翊道,「若非大忠,必則大奸。」
陳柒寶歎道,「林卿,以前,在宗人府時,其實,我挺盼著出來的。想著,即便在外頭,無官無爵,也能自由自在的過日子。後來,做了這天下至尊,反是覺著,沒有以前在宗人府的日子舒心簡單了。」
林翊道,「陛下,年輕時,或者會遇到許多困難,或者會覺著,若是能有個桃花源該有多好。可實際上,待我們老了,可能每天的日子就是吃吃飯遛遛鳥,那時,是否會懷念年輕時忙碌又艱難的生活。」
陳柒寶一笑,「這可不像林卿說的話。」
林翊面色溫和,望向陳柒寶,也是一笑。
陳柒寶又與林翊商量了大軍繅滅叛軍的糧草軍械準備,至於如何派兵的事,陳柒寶卻是沒有明說。
林翊與舒靜韻道,「陛下還未下定決心。」
舒靜韻道,「真是奇怪,陛下為何這樣不喜阿靖。」
林翊道,「各人各脾□□,阿靖先時也不大喜歡陛下。」
「那時兩人都年少,阿靖更是小孩子一個。要說不對付,阿靖之前與那關家小二,不是更不對付,打架都打好幾回。」結果,倆人硬是打出感情來了。至今只要關小二回帝都,必要打聽林靖的消息的。
林翊道,「他們是真的不合。」陛下待他,不可謂不推心置腹,基本上,林翊所奏,陛下十有八九都會准。唯獨事涉林靖,陛下是完全沒的商量的那種。
舒靜韻道,「關外軍訓練的很不錯,你在禁衛軍多年,若陛下讓你任大將軍領軍出征,阿靖出於避諱,會留在寒州城。若陛下不允你出征,他一定會與那個李義勇(徒小三)一道南下。」
「真是命啊,阿靖身子自小不好,偏生屢經戰事。」
舒靜韻明白,林翊的判斷,大概是陛下不會允他為大將軍南下繅匪的。舒靜韻道,「其實,以你為大將,反是最好的選擇,關外軍已要繅匪的名單之內。你與阿靖的關係,李義勇(徒小三)必然願意與你合作,這樣關外軍指揮起來才好指揮。何況,你總為大局考慮的多些。倘換了其他人,陛靖那性子,誰能壓制得住他。那個李義勇(徒小三)對他言聽計從。」
「也不一定,李義勇(徒小三)當初應下南下繅匪之事,可是沒同阿靖商量。」
「要是阿靖在,他哪里會應。」
林翊搖頭,「他那個性子,哼。」
林靖的性子,林翊都大搖其頭的,更不必提徒小四等一干人,覺著林靖始終不給徒小三個好臉兒,徒三哥多忙啊,現在都做大將軍了,日理萬機的,還要熱臉貼林靖冷屁股,而且,一貼貼半年,臺階鋪了一房高,也不見林靖肯就坡下驢的。
有福發財徒小四私下評了個世間最小心眼兒男人榜,林靖有幸居榜首。
林靖不知道這些人背後編排他,這臨到過年,偏生又有件事,讓林靖大為皺眉。這事兒是許念過來送年禮時同林靖說的,「徐將軍外出繅匪,出了意外,丟了性命。夏三哥也回帝都去了。我那幾個族兄族叔,我爹給他們寫信,他們不願意回來,結果,鬧了個無趣,把官兒都給丟了,何其灰頭土臉。」
林靖眉尖微蹙,繼而道,「看來,是那位齊將軍上位了。」
「是啊。」許念道,「以前瞧他還好,不想,這般不留情面。」
「爭權奪勢,哪里還有情面可言。」林靖道,「難不成還,遇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許念道,「我娘常這樣說。」
「你娘心善。」林靖道,「虧得你侍疾回了琅琊,不然,灰頭土臉怕得有你一份兒。」
林靖問,「你爹的傷如何了?」
說到這個,許念露出幾分喜色,「好多了,每天早上在院子裏走一走,就是不能走時間久,還是容易累。傷處已經快好了,只是元氣得慢慢養了。」
「這就好。」
許念道,「我爹說,叫我問問小舅你,明年南下的事,到底怎麼說?」
「怎麼說得看朝廷了。」林靖道,「既是今年沒讓我們南下,約摸明年開春就得拔營,怎麼,你爹想你一道南下?」
許念很有些躍躍欲試的意思,「小舅,你說成嗎?」
林靖道,「朝廷的大將軍還沒定下來,要是定得你大舅,我是不會跟著南下的,你跟你大舅身邊兒就成了。倘不是你大舅為主將,我會一道南下。說真的,我對戰事半點把握都沒有,大姐大姐夫就你這一條根,還是慎重。」
許念道,「難道我比大舅小舅還要金貴不成?」
「你這小子,你以為我願意去。」
許念道,「其實,我爹想著,這一戰怕也不容易,勝敗難料。可我們家,一向是以武立世的,小舅,你說,我要不趁著年輕打磨幾年,以後如何在軍中立足?」
「行啦。」林靖道,「我寫封信給你爹你娘,叫他們明白這裏頭的危險,他們同意,你就來。要是他們不同意,這事兒就此打住。」
「成。」
許念還在寒州城住了幾日,很是佩服他家小舅在寒州城的建樹與經營,待他告辭時,林靖給了他一匣子人參,一箱子鹿葺,一對熊掌,還有一條鰉魚。是的,一條,那一條大的,當時釣上來,就有千斤重。今做成了魚乾,也有幾百斤。一匹馬拉不同,要用兩馬同拉才成。
許念道,「寒州城還有這樣的大魚。」
「短見了吧。我們這兒好東西多著呢。」林靖道,「這還不是大鰉魚,前年還逮了一條快兩千斤的大魚,那才叫大魚呢。還有不少海貨,你都一併帶回去,給你爹娘嘗嘗。」林靖還備了兩匣子寶石,說是給小外甥女的。
許念覺著太重了,道,「囡囡一個小丫頭片子,她哪里用得著這個。」
「待你有了閨女,我一樣看待。」
許念道,「我娘還叫我悄悄看看,小舅你日子過得如何呢。」
林靖笑道,「大姐姐就是這般。」
徒小三聽說他家阿靖兄弟的寶貝外甥來了,也還特意過來瞧了一回,順帶問候了許將軍的身體。待許念走後,徒小三還誇呢,「咱外甥很是英勇啊。」
林靖道,「阿念武功很不錯。」
倒是許念回家,同父親說起李義勇(徒小三)來,許念有些憂心,道,「我看,小舅對李義勇(徒小三)總是沒個好氣的樣兒,不知道李義勇(徒小三)如何得罪了小舅。倒是李義勇(徒小三),性子瞧著很不錯。」
許尚飛思量片刻,道,「看來,他們關係是真的不錯。」小舅子可不是什麼人都會發脾氣的,就小舅子那高傲的等閒人不放眼裏的脾氣,真能叫他氣上一氣的,這都不是尋常人。何況,倘關係不好,反是容易在外表現得融洽得不得了。非得極親近的人,才會露出「沒好氣」的模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