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晦氣兄弟雙雙投奔,熱血小三再遇難題
司徒三著實沒料到發財、有福兩兄弟會深更半夜的摸到司徒村來投奔於他。
說投奔,真是抬舉發財、有福了。即使在這春意猶寒的二月天,都擋不住兩人身上淡淡的酸臭氣,還有那頭臉,若非有福自我介紹,司徒三得以為是哪兒的叫花子沿村乞討呢。
不過,一般來說,便是叫花子深更半夜也都睡覺了。
大晚上不睡的,除了夜遊神,便是夜行賊了。
此話還要從頭講起。
如今,燕伯帶著養子柳志高給司徒三幫忙,收入不錯,已經少去山上打獵。不過,燕伯畢竟是獵手出身,他現在仍有在山上設陷阱,過個幾天去看一回,若有獵物入套就撿回來,也不拿去賣,權當給家裏添菜了。
這一日,燕伯挖的陷阱裏掉進了一大一小兩頭野豬,正好給去山上查看的燕伯、柳志高父子背了回來,直接送了司徒三家一頭小野豬。燕伯手藝很不錯,親自燒了野豬肉,又令柳志高叫了司徒三來家裏吃酒。
司徒四也死皮賴臉的跟著去了,司徒三這兩天正看司徒四不順眼。無他,司徒三有了銀子,待過了年,依舊準備送司徒四去跟著秀才念書,也好長些學問。
當初司徒三一提親自去秀才家交束休,司徒四便有些不樂意,想自己交。司徒三身為很有責任感的親兄長,如今與胡老闆的擂臺大獲全勝,藥草生意一日好過一日,司徒三在司徒村也算小小風雲人物。有了閒心,心裏思量著,每年花這些銀子送弟弟念書,總要去問問秀才,弟弟這書念的如何?
司徒三只是起了這開家長會的心,其實不一定非要去秀才家呢。結果,司徒四那一臉的作賊心虛喲。司徒三何許人也,販藥草這小一年了,能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把胡老闆坑死的人,哪里能看不出司徒四臉上的不自在。原本可去可不去的事,因司徒四臉色實不對頭,於是,司徒三非去不可了。
這一去,聽秀才一說,司徒三才知曉,去年司徒四竟然經常無故曠課。把司徒三險些氣暈,暴脾氣一上來,司徒三啥都不問了,直接就在秀才家把司徒四揍的哭爹喊娘。
人家秀才是斯文人,哪里看得慣這個。關鍵是,看司徒三那狠勁兒,秀才思量著,打弟弟回自己家打,萬一在他家打出人命,可如何是好?
於是,秀才好意去攔,結果司徒三沒注意秀才竟然不自量力的拖著小身板兒來勸架,一失手,竟將秀才推了個跟頭。這下子好了,秀才自覺受到沒文化的小商戶的侮辱,直接把司徒四勸退,給多少銀子人家都不收。
司徒三好話說盡,秀才還拽上了,司徒三沒辦法,只好帶著被揍的抽抽嗒嗒的司徒四回了家。
司徒四挨頓揍,屁股都給他哥給踹腫了,當時也狠狠的抹了兩把淚。不過,一想到不用去念書了,司徒四覺著挨頓揍也值。司徒四也是做懺悔狀好幾天,如今剛剛恢復活蹦亂跳。
司徒三去燕伯家喝酒,司徒四死求白賴的跟著去。
這幾天,司徒三依舊不怎麼理會司徒四。司徒四沒心沒肺的跟柳志高倒是說說笑笑,司徒三心下忽地一動,道,「小四沒出息。志高,乾脆,你去秀才那裏念幾年書吧。」打算另栽培柳志高了。
柳志高一口酒就嗆在了喉嚨裏,險些嗆死。燕伯罵一句,「瞧這出息!」,問司徒三,「要念書,一年得好些銀子呢。這小子眼瞅著也大了,我想著,再攢幾個,給他娶個媳婦。」
司徒三道,「趁著現在寬裕,我給志高出銀子,叫他去念吧。」
柳志主手上還夾著筷子呢,兩隻手擺的,險些把筷子飛到房頂上去,忙道,「不不不,我可不去。還不得把腦袋累出病來啊。」見司徒三、養父四隻眼睛瞪他,柳志高縮一縮脖子,嘀咕道,「是啊,你們瞧咱村兒秀才都瘦成什麼樣了,一把柴禾似的。我聽小四說,秀才念書念的,腦袋上的頭髮嘩嘩掉。」
燕伯怒,「你見誰頭髮掉還有響兒的?」還嘩嘩的!不知好歹的東西!燕伯乾脆把柳志高往外攆,「這酒冷了,燒點水,溫溫酒。再瞧瞧鍋裏燉著的肘子,可爛透了。」
柳志高在桌子底下一拍司徒四的腿,倆人乾脆出去守著熱爐子肉鍋吃,還省得挨駡呢。
從燕伯家出來,司徒三喝有稍稍有些上頭,司徒四很仔細的挑著個紙燈籠給他哥照路。將將到家了,樹後忽然躥出個黑影,司徒四大吼一聲,一腳踹了過去。
那人剛說了兩個字「三哥」,就被司徒四按到了地上。
「三哥,我是有福。」有福被反剪了胳膊按在夜間冰涼的地上,低喊出這句話。
司徒三微微一驚,道,「小四,扶他起來。」
此時,燈籠已經滾在地上,滅了。
幸而今天是十五,天上月亮亮瞠,映著月光,司徒三勉強從那張泥巴灰的臉上看出些許有福的影子。
司徒三早從縣衙裏當差的馬陸那裏知曉有福、發財兄弟從胡家逃跑的事,只是,司徒三沒料到,這兄弟二人竟然還沒從豐饒縣離開,反是摸到了他的家裏來。
「三哥,我是有福。」有福呼吸很重,咳了兩聲,抬起頭,一雙眼睛亮的驚人,說,「三哥還記得我不?」
司徒三問,「你不是跑了麼?」
有福道,「沒路引,我們是逃奴,回不了家。」
司徒三想了想,道,「小四,你先回家,回去什麼都不要跟娘說。先洗洗睡,就說我在燕伯家歇了。」
司徒四不放心他哥,道,「我跟哥把他弄到燕伯家去,再回家。」
司徒三問有福,「你哥呢?」
有福不停的咳嗽,只是他不敢發出聲音引起別人的注意,於是,狠狠的將聲音壓在喉嚨裏,呼吸如同拉動的風箱一樣粗重,說,「我不知能不能尋到三哥,我哥在村東口竹林裏等我呢。」
家裏有張氏、司徒青,倆人都是老實人,膽子小,心裏存不住事,司徒三不敢把有福往家裏帶。何況,有福突然來找他,吉凶難料。司徒三心裏在想什麼,沒人知道。
到了燕伯那裏,司徒三把有福交給燕伯,簡單的將事情跟燕伯說了,道,「他哥發財還在村口,我跟志高去瞧瞧。小四,回家去,別叫咱娘著急。」
倒是有福道,「我跟三哥一塊兒去接我哥。」
司徒三一笑,按住有福的手,「行了,你別露面了。一個人我還好接應,若是你們兩個,太惹眼了,別叫村裏別的人瞧見。」
這樣一說,有福面露感激,道,「三哥大恩。」又道,「三哥,你去了竹林裏學蛤蟆先叫三聲,再叫九聲,再叫六聲,我哥就能出來了。」
司徒三點了點頭,帶著司徒四、柳志高一併出門。司徒四是要回家的,手裏提著重又點亮的紙燈籠,說,「哥,黑燈瞎火的,這燈籠叫志高哥給提著吧。」
司徒三罵,「傻了你,我們去村口接人,提什麼燈籠?只嫌別人看不見呢。」
司徒四腦子也轉了個彎,笑,「是哦。」又說,「哥,那你跟志高哥腳下小心些。」這才提著燈籠自己回去了。
司徒三與柳志高往村口走去,只是走了一段路,司徒三拽住柳志高,道,「咱們先不去村口,回你家瞧瞧?」
柳志高向來伶俐,頓時明白了,「三哥是怕那小子不老實?」
司徒三低聲道,「他以前是姓胡的家奴,現在逃出來,算是逃奴,被抓回去,打死是輕的。小心無大錯,先回去瞧瞧。」
兩人又悄悄的溜回去,在牆根下聽到燕伯在問有福話,間或一些拳腳威脅,司徒三見燕伯明白自己的意思,又這樣老道,方放了心。給柳志高使了個眼色,二人悄悄去了村東口。
這回,柳志高學機伶了。
村東口有一片茂密的竹林,柳志高低聲道,「三哥,你先在這裏等著,我去見見那個發財。若是那小子不老實,咱倆也有個照應。」
司徒三知柳志高好意,不過,他攔住柳志高,「發財不認得你,他們兄弟是沖著我來的。你在這兒等我,若有事,我大聲叫你。」
想一想,也是這個道理。柳志高自腰間拔出一把短刀,遞給司徒三。司徒三也沒客氣,收了刀就去竹林見發財。
弟弟去了這半天,不過不知是不是等待的原因,發財覺著時間過的尤為緩慢、尤為難熬。如今已是月上中天,不見弟弟回來,發財急的很。卻又擔心被人發現行蹤,故此藏在竹林中,其實心裏早跟有只貓爪子在七抓八撓似的。
司徒三咕呱咕呱的學著蛤蟆叫,叫完之後,過了一陣子,卻不見人出來。司徒三又叫了一遍,聽到身後悉悉索索的動靜,司徒三轉身,便看到了個黑漆漆的人影。
「我弟呢?」發財沒看到自家弟弟,著急的問。
聽出發財聲音裏的急切,司徒三心裏微微有底,他並不答,反問,「你說呢?」
雖是十五月當空,到底是夜間,且月亮也不能當一百瓦的大燈泡用啊。竹林之中,竹影婆娑。發財的心呯呯直跳,看了好一會兒,才確定面前的人是司徒三。
發財歎口氣,道,「也好。我們兄弟死在你手裏,總比死在姓胡的手裏好。」
司徒三把發財帶回燕伯家,有福已經洗過臉,正捧著只肘子啃的滿嘴流油。一見到自己哥哥,有福立刻沖上前,將手裏的半個肘子塞到哥哥手裏,說,「哥,先吃。」
發財見弟弟捧著肘子站在自己面前,頓時覺著身上一輕,啥也不想了,啥心思也沒有了,接過噴香的肘子就是埋頭一頓吃。
有福呵呵傻笑兩聲,袖子一抹嘴,轉而捧起盆裏的肉湯,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
司徒三望著這明顯餓了半死的兄弟兩個,心說,這姓胡的也忒不會給自家奴才取名,一個有福一個發財,瞧瞧這餓死鬼投胎的模樣,哪里有半點兒福氣財氣,讓司徒三說,合該叫晦氣才對呢。
其實,很多年後,司徒三覺著,當年,若是他再年長一些,說不定他不會收留這兄弟二人。當年,他之年以會熱血會義氣,那是因為,當年,他尚且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