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梵天
他們走出藏身的洞穴,來到龍窟入口的地方,原本漆黑的龍窟此時亮如白晝,高高的洞頂透下明亮的金光,那光源處,彷彿有什麼人正在等待著。
“寶兒,跟我回家。”之前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並且從上頭放下一隻大手。
少年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慢吞吞爬進那隻手掌的手心裡。駱琅也很不客氣地跟上去,可是正當他要踩上那隻手時,手掌突然合攏,迅速地收走了。
駱琅咒駡一聲,抱起戚卜陽,沿著石壁飛快地向上攀越,落在最後的閻王也只能仰頭看看他們,可憐兮兮地自己想辦法爬上去。
一露出洞口,戚卜陽就差點被閃瞎了眼——只見來人包裹在一團耀眼的金光中,除了一個人形輪廓,其他什麼也看不清楚。
小天師偷偷咂舌,忍不住問駱琅:“他為什麼一直在發光?”
駱琅笑了一下,有些幸災樂禍:“梵天是著名的有求必應神,只要看見他臉的人,可以提出一個請求,無論是好是壞,他都會答應。”說完聳聳肩,“所以為了不被煩死,他才一直躲起來不敢見人。”
果然,一見到他們跟上來,光團裡的人轉身就要走,少年卻不肯,兩人似乎產生了爭執,梵天拉著他的手勸說,少年卻撅了撅嘴,就是不動。
這正好給駱琅拖延了時間,他不緊不慢地走過去,虛情假意道:“梵天,好不容易見一回,別說走就走啊。”
還在鬧彆扭的少年見到戚卜陽,似乎想起他的事,主動趴到那人耳邊說了什麼。那人無奈,只好收回身上的金光,終於顯露出本來面目——
梵天身形高大,不怒自威,寶相莊嚴,就連眉目中似乎都帶著佛光,可是神情非常冷漠,看起來並不慈悲。套用一句晝的話,完全就是一副衣冠禽獸的模樣。
“有什麼就說吧。”被迫露面的梵天不耐煩地催促。
駱琅將戚卜陽往身前一放,“給他一具身體,和我們一樣的那種。”
梵天瞪他一眼,“你以為我是女媧嗎?就算是女媧,也只能造出人類。神魔之體,哪有那麼容易。”
駱琅卻聽而不聞,一雙平靜的黑眸緊盯著他,讓梵天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
“好好想想,你一定有辦法的。”
兩人用眼神較勁了半天,梵天無奈,嘆了口氣,緩緩開口道:“鴻蒙之初,大神劈開混沌,形成了如今的世界。太初有道,道與神同在……”
“好好說話。”駱琅很不耐煩地打斷他。
“……聽我說完。”梵天皺了皺眉,“你應該知道,最初的神魔都是由生命之木的果實孕育而生,自從神魔兩界的生命之木相繼枯竭,已經很久沒有新的神誕生,萬物有始有終,總有一天,我們也會消亡。”
“等到那一天再說。”駱琅想聽的不是這些,或者說他根本不在乎,一旁的戚卜陽卻聽得認真,這些道理在道家典籍裡都有所體現,心有靈竅的人自然能看得出來,這是祖先遺留的智慧,希望傳遞給後人的生存法則——自然萬物都有它的規律,每一樣事物都勢必從無到有,由簡入繁,然後再從興盛走向衰亡。所以他才能平靜接受戚家隱退,甚至整個行業逐漸消失的事實,因為這是必然的。但現在真正從梵天口中聽到又是另一番感受,他心中隱隱覺得似乎抓到了某種事物的真諦,令他的眼界逐漸開闊起來。
“當年,盤谷大神劈開混沌的地方,形成泉眼,長出第一棵生命之木,那裡就是世界之源,是真正的深淵之地,自從那以後,就再沒有人進去過。你要找的東西,就在那裡面。”說到這裡,梵天忽然想起什麼,“不對,一千年前,有一個人曾經進去過,也是要找生命之木的果實,為了他的愛人。”
戚卜陽眼睛一亮,問道:“那他找到了嗎?”
“不知道。”梵天漠然說:“他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
駱琅似乎已經做出了決定,梵天提醒他道:“深淵是世界開始的地方,也將是一切結束之地,誰也不知道裡面如今是什麼樣子,就連那棵生命之木是否還存活都是個問題。”
戚卜陽看看駱琅,有些擔心,不禁說道:“其實我現在這樣也挺好的……”
梵天看了看他,淡淡地說:“最近三界有些異常,我估計輪回可能要來了。”
小天師不明白,“輪回是什麼?”
少年總算有了表現的機會,這個問題他知道,於是很有耐心地向他的人類朋友解釋:“梵天說,每三千年,來自幽冥深淵的焚風便會清洗這個世界,天空土地氣候包括人類,都會變得暴躁無常,不夠穩定的都會開始躁動,不夠強韌的通通會被吹散化為世界中的一顆塵埃,只有最頑強的能夠留下,之後重新歸於平靜,萬物開始復甦,再次生發。世界也不能無休止的負荷,它需要循環往復,才能生生不息,他們把這種迴圈稱為輪回。雖然輪回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上一次還是在五千年前。”說完望著梵天,眼神閃亮,偏偏不說話,就像一只求誇獎的貓。
梵天笑了笑,溫柔地摸摸他的頭,又看向戚卜陽,慢悠悠補充道:“每次輪回,像你這樣不穩定的靈體,是首當其衝的對象。”
戚卜陽:“……”
駱琅握住戚卜陽肩膀的手一緊,“深淵在哪裡?”
“我可以告訴你它的入口。”梵天說:“但我也不知道它的出口,從入口進去的東西就沒有再出來的。”
駱琅不耐煩道:“我問你入口在哪裡?”
“冥界,地獄十九層,我想這位應該能夠帶你們去。”梵天看了一眼閻王。
見大家忽然間都看向自己,閻王一愣,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梵天想了想,接著說:“水代表萬物初始,涵蓋一切,生命之木就長在泉眼附近,我知道的就這麼多。如果你們去的話,也許能遇到之前進去的那個人。”
“你想說什麼?”駱琅挑起眉。
“他走之前,為了不在深淵裡消亡,特地將心留了下來,交給他的愛人,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他的愛人最後消亡之前,又把他的心交給我保管。”梵天手心裡出現一個小巧的木盒,“如果他還活著,你們把這顆心還給他吧。”
戚卜陽:那個人留下來的心難道不是一個煽情的說法而是一顆真正的會跳的那種心嗎?!
小天師受到了驚嚇,駱琅倒是淡定地將盒子接過來,然後良心發現終於想起離朱的事。
“讓他自己來跟我說。”梵天臉色很不好,被駱琅抓到已經很麻煩了,後面還有個閻王,排著隊許願什麼的一次就夠了,他又不是神燈。
駱琅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話他已經帶到了,剩下的就和他沒關係了。
“你呢?”梵天沒好氣地問閻王,沒等對方回答就補充道:“如果你只是跟來看看,我會很高興的。”
閻王連忙搖頭,唯恐他突然走掉,語速很快地說:“我的朋友掉進奈河,魂魄被撕成了碎片,您能救救他嗎?”
“朋友?”梵天垂眼看他,質疑道:“你放著好好的閻王不做,與魔界勾結,盜走我神界的寶珠,就只為了一個朋友?”
一旁看熱鬧的駱琅不失時機地插嘴道:“嚴格來說那不算盜走,是寶珠自己要走的。”
少年羞愧地低下頭,默默縮到梵天身後,梵天瞪了駱琅一眼,轉向閻王:“你先回答我的問題,真的只是朋友嗎?”
“我……”閻王臉皮一紅,“我愛他。”
梵天想了想,“你這個問題,比他們還麻煩。魂魄的事,任何人都無能為力,如果說一定要做點什麼,你也只能儘量把那些殘魂收集起來,找一個合適的容器來溫養,這樣說不定哪天它能自己修補完整。”
閻王一聽頓時白了臉,剛剛浮現出的紅暈馬上退得乾乾淨淨,卻還不願意就此放棄,追問道:“什麼樣的容器才算合適?”
“這就不好說了,最好是一具活著的身體,可以提供充沛的靈力穩定而舒適的環境。我也不知道去哪裡找,你自己想辦法吧。”梵天很不負責任地說完,迫不及待地就要帶著他的寶珠回去。
少年被他拉著手,還不忘回頭匆匆對戚卜陽說:“等你們從深淵回來,記得帶我去人間。”
“他們不一定回得來!”梵天惱火地說:“我帶你去!”
“真的?!”少年緊趕幾步,追上他的步伐,“你答應了?”
不知道梵天說了什麼,少年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臉上熠熠生光。
兩人就這麼走遠,這邊的氣氛卻有些凝重。
“駱先生,我們真的要去那個深淵嗎?”
駱琅點點頭,他可是答應要為小天師弄到一具完美的身體,這是唯一的辦法,怎麼可能不去。
“可是……”小天師想到那個留下心臟和愛人,卻一去不回的人。
駱琅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我沒他那麼傻,心都丟下了,怎麼可能記得回來的路。”他看了看小天師,又有些動搖,考慮著要不要把戚卜陽留下來,內心深處卻十分不情願,小天師是他的,只要他還活著一天,這個人就只能在自己身邊,他不想將他交給任何人。
“如果我要你跟我一起去,怕不怕?”
“不怕!”戚卜陽毫不猶豫,生怕他反悔似的,牢牢握緊他的手。
駱琅瞳孔微縮,猛地將他箍進自己懷裡,俯身在他耳邊說:“那我就把心一起帶去,絕不放你走。”
“……”小天師難為情地埋起臉。
“走吧。”完全被忽略的閻王恍惚地飄來這麼一句,他本以為拿到寶珠就能救回小陸,後來寶珠變成了人,正當他茫然失措時,好在來了個梵天,可是連大神梵天都沒有辦法,難道真的到此為止了嗎?
他看一眼駱琅和戚卜陽,滿臉苦澀地說道:“我也要回地府,同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