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隱秘的心願

似乎對戚卜陽激烈的反應並不感到驚訝，林槐乾彎下腰，把那本書從地上撿起來，隨手撣了撣灰塵，輕描淡寫地問：“難道你不希望媽媽還活著，能和你在一起生活嗎？”

“我當然希望……但是那不一樣！”戚卜陽不擅長爭吵，只覺得胸中翻騰的震驚和憤怒形成一團濁氣堵在喉嚨口，縱有千般疑問萬般譴責，此時也一句都說不出，急得漲紅了臉。

相比之下林槐乾要平靜得多，這是他的夢想，他已經為此準備了十幾年，誰也無法動搖。

“有什麼不一樣？”他一字一句地說：“我查遍了所有關於‘起死回生’的古籍，也嘗試了無數次，現在終於找到正確的方法，你放心，我已經做過實驗，成功的機率非常大，過不了多久，你媽媽就能和我們團聚了。”

“實驗？”戚卜陽腦海中嘩嘩閃過幾件事——殯儀館的詐屍案，被綁來關在石室裡的盲眼少女，十多年前龍湖邊的雕塑和底下的陣法，原本似乎毫無關聯的事情忽然之間串聯到了一起，禁書裡那些駭人聽聞的字眼不斷閃現，最後留下張老頭的那句話——

“他要打開陰陽兩界的通道……為了一個人……”

戚卜陽的聲音有些顫抖，他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瞪著林槐乾，“殯儀館詐屍十多年前“點天燈”……那些事，都是你做的？”

林槐乾目光閃爍，沒有否認。

“說話呀！”戚卜陽急切地追問，他想要一個確切答案，從內心深處還是有些不相信，陪他長大的溫柔的林叔叔竟然如此瘋狂。

“……我沒想到你還知道‘點天燈’這件事。”林槐乾垂下眼簾，“那時候你剛出生沒多久，你媽媽的身體還被保存在戚家沒有下葬，我想要讓她復活，但是被你爺爺發現了，他中斷了我的招魂儀式，並且因為我破壞行規把我趕出了這個城市，十年內不許我再踏足。但是這十年間，我從來沒有想過放棄。十年後，他親自去林家把我請回來，因為你十七歲的生日就要到了。”說到這個，他勾起一個嘲諷的笑容，這讓戚卜陽晃了晃神，想到了駱琅。

“是爺爺請你來的？”

林槐乾點點頭，“你爺爺想讓我和他們一起對付駱琅，或者保住你的命。”

“所以你才把我關在這裡？”

“你媽媽不在，我當然要保護你。”林槐乾這樣說的時候臉上冷漠的表情緩和了不少，“而且這是個好機會，我還有重要的事需要做，幸好你爺爺沒有破壞這裡，只是封住了入口。”他環視一圈這個石洞，“這是先人留下的暗道，也是我的秘密基地，要完成那種困難的法術，必須要借助龍湖的靈氣。”

也許因為目的已經暴露，林槐乾竟然開始耐心地一件一件解釋起來，“之前我物色殯儀館的死屍做實驗，沒想到你也牽扯其中，為了不那麼早被你發現，而且實驗的目的也已經達到，於是終止了那方面的實驗。”

“你說的實驗目的是什麼？”戚卜陽其實已經隱隱猜到所謂的“實驗”是怎麼一回事，他覺得這個人已經瘋了。

“看看新鮮死亡的身體能不能用。”林槐乾的語氣彷彿真的在敘述一項學術實驗，“結果證明，不能。充其量只是僵屍，而且控制時間很短。”

戚卜陽腦中靈光一閃，臉色頓時又白了幾分，“所以你把那個女孩綁來……”

“她是靈媒體質，能接觸到魂魄，又是年輕女性，是完美的對象。”林槐乾毫不遲疑，甚至理所當然地說：“你媽媽已經火化，她需要一具身體。”

“你！”戚卜陽咬緊了牙關，他從林槐乾的聲音裡聽不出一絲同情，“她還是活生生的人！你怎麼可以！”

“陽陽。”看他這樣，林槐乾輕嘆一口氣，幽幽道：“你是她的兒子，也是我珍視的孩子，所以我和你分享最大的心願和秘密，我相信你對你媽媽的感情，你也希望看到她回來，是不是？”

戚卜陽看著他，緩慢而堅定地搖了搖頭。

“為什麼？”小天師問出了從一開始就想要問的話。

林槐乾眼波一動，直直對上戚卜陽責問的目光，“因為我愛她。”說這話時，他那雙銀灰色的因為實施禁術而比常人衰老得更迅速的眼珠閃著明亮的水光，堅定而隱忍，“只要能讓她回來，我不惜任何代價。”

戚卜陽呼吸一滯，心生動容，雖然早就察覺到林叔叔對媽媽的傾慕之情，但從來不知道那種感情有這麼深，他忽然有些明白這個男人為什麼如此瘋狂了。

他們對視了一會兒，戚卜陽放柔聲音勸道：“收手吧，林叔叔，現在還來得及。你明明知道這只會讓你得不償失，媽媽也不希望你為了她這樣做。”

“不可能。”林槐乾站起身，“我知道你一時接受不了，以後你會理解的。”說完轉身要走。

在他身後，少年天師還站在原地，半邊臉隱沒在黑暗裡，被燈光照亮的嘴角繃出一個倔強的弧度。

“如果媽媽知道你是用這種方法讓她回來，她不會原諒你的。”

林槐乾的背影頓了頓，什麼也沒說，所以戚卜陽並沒有發現他藏在黑暗裡的手指開始顫抖，但他的腳步並沒有停，一步步向洞口黑漆漆的甬道走去。

哪怕明知自己將墮入深淵，他也不回頭。

已無路可回頭。

一直走到通往地面的石階前，林槐乾才止住了指尖的顫抖。抬腳踏上階梯，男人目光冷峻，吩咐守在那裡的手下：“看好他，別讓他亂走。”

駱琅和小鈴鐺找了一天，再回到戚家已是太陽西斜，正好碰到戚管家送林槐乾出門。

林槐乾還是那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戴著大墨鏡，由手下攙扶著，戚管家低聲和他討論著什麼，看起來憂心忡忡。猜到此人和戚卜陽失蹤脫不了關係，駱琅有意無意擋住了他的路，像往常那樣假笑，語氣熟稔道：“來啦？”

林槐乾抬眼看看對面的駱琅，眼裡閃過警惕的光，他保護戚卜陽的目的已經達到，不想和這個人再多牽扯，以免影響自己的大事。於是只冷淡地點點頭，便繞開了他。

駱琅在他身後自來熟地問：“要去哪呀？”

這人有病吧！林槐乾暗自咬牙，沒理他，徑直走了。

盯著他的背影，駱琅眼神冷了下來，也不理戚管家，瞥一眼躲在門後的小鬼，“鬼鬼祟祟的幹什麼？”

被留在家裡通風報信的小偷鬼縮了一下腦袋，慢吞吞飄出來，有些心不在焉地望著林槐乾離開的方向，嘀咕道：“那個人，我好像見過……”

小鈴鐺飄過去拍拍他肩膀，“他來過那麼多次當然見過啦！”

小偷鬼卻搖搖頭，肯定地說：“之前他來的時候我都在符裡，是你自己跑出去找陽陽才見到的。”

小鈴鐺一愣，想了想，“對哦，好像是這樣。”

駱琅不甚在意地隨口一問：“你在哪裡見過他？”

“好像是以前還活著的時候……”小偷鬼撓撓頭，“可是想不起來，以前的事死了以後就忘得差不多了。”

“那就想好再來說。”駱琅沒好氣地結束了這個話題，又問了一下其他幾個小鬼的情況，得知煙花女鬼還沒有回來，酒鬼大叔倒是回來過一次，目前還沒有任何收穫。

駱琅冷哼一聲，也沒有說什麼，他早知道會是這個結果，那個老東西聯合姓林的處心積慮把戚卜陽藏起來，也不知道謀劃了多久，豈是那麼容易就能被找到的。

“啊！我想起來啦！”苦思冥想的小偷鬼突然大叫一聲，“那個符！剛才看見的人就是我生前偷過符的那個人！”

“你說什麼？”駱琅猛地回身揪住他的領子，眼神閃著寒光。

小偷鬼被嚇了一跳，趕緊交代：“沒錯的，就是他！那個三角形的血符，就是從他身上偷來的，本來看他穿得人模人樣以為能大賺一筆，沒想到只摸出來一張符，當時我還罵呢，那個符就一直揣在口袋裡忘了扔掉，火化的時候一起燒掉了。”

駱琅臉色黑得嚇人，原本戚卜陽被藏起來他還不怎麼擔心，因為知道戚老怪只是為了對付自己，不會對小天師怎麼樣，但如果戚卜陽在林槐乾手上，而姓林的就是那個企圖施行禁術的人，以戚卜陽的強脾氣一定會阻止他，到時候可就說不定了。

“什麼符？”一旁的戚管家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此時還是一頭霧水。

駱琅隨手把三角符扔給他，“這個東西，是林槐乾幹的。”

戚管家只看一眼便大驚失色，忍不住喊道：“他還要做那件事！”

“哪件事？”駱琅挑眉，逼問道。

“……”戚管家猶豫了一下，這是戚家的秘辛，如果可以，他一點也不希望被駱琅知道，但是現在情況緊急，“林槐乾一直想讓少爺的母親復活……”他突然想起剛才林槐乾狀似不經意提到的那句話——

“今天是滿月呢。”

一瞬間醍醐灌頂，回想林槐乾當時的表情，似乎透著隱秘的期待。“滿月……招魂儀式就在今天！”戚管家倒吸一口涼氣，“不行，必須馬上通知老爺，一定要阻止他！”說著就要跑去打電話，駱琅卻沒有放過他。

“他們在哪？”

“我真的不知道！也許老爺會知道！”戚管家急得面無血色，但是忽然，他的眼中恢復了一絲清明，“龍湖！你去龍湖看看，我記得湖底暗道，林槐乾知道那裡，但是怎麼進去我也不清楚。”

說完，他第一次對時刻防備的駱琅流露出近乎祈求的眼神，“拜託你，一定要找到少爺，護他平安。”

駱琅冷哼一聲，撇了撇嘴，終於鬆手，將戚管家一把丟開，淡淡道：“不用你來說。”便轉身出去了。

戚管家在原地愣了一下，才想起要做的事，連忙拿起聽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