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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魔》第57章
第57章

黎承睿放下電話後,沉默了一會,他在莊翌晨的話中聽出另外一層意思:鄭明修死之前分明是心存怨懟,而且那還不是一般的怨,而是求而不得的幽怨。

莊翌晨是道上出了名的私生活嚴謹的老大了,他從不包養情人,不跟名下夜總會娛樂場所的少爺公主們糾纏不清,多年來跟他打交道的人都知道送什麼給他都行,就是不能送人,因為那等於毆莊翌晨夫人臉上一巴,這是莊翌晨本人所不能忍受的——莊翌晨的原配夫人也出身黑道,年輕時是火爆跋扈的大小姐,嫁給莊翌晨後仍然脾氣不減,但她性情真摯,對丈夫的事業輔助良多,夫妻二人感情甚篤,可惜紅顏薄命,兩年前,莊夫人開的車被洪門的仇家動了手腳,車毀人亡。

原配過身後,莊翌晨思念甚深,並無再娶,很長一段時間內將精力放在拓展事業上,也沒傳出任何緋聞。可黎承睿卻禁不住想,如果鄭明修對莊翌晨一直懷有情愫,那真是一場註定無望的愛戀,撇開莊翌晨本人是個異性戀不提,他對原配如此情深意重,根本就不是一個外人可以撼動的。

而鄭明修在長期的情感壓抑和絕望中,越來越偏執,用變態訴求來發洩心中的愁苦,似乎就能說得通。

他愛著一個無法愛他的物件,這種痛苦,想必在生前日夜折磨著鄭明修,他受不了,於是就要通過折磨別人,來達到心理平衡。

這也是這個人軟弱和瘋狂的地方,黎承睿皺眉想,他的下場,真正是咎由自取。

只是這麼一來,黎承睿對策劃一切的兇手越發好奇,到底是個什麼人,能這麼洞悉這些人的弱點,他的懲罰入木三分,若黎承睿不是執法人員,說不定要贊一句痛快,可黎承睿是個員警,他更明白,若以私刑代替法律,那才是社會的退步。

他不能讓這個人逍遙法外,不管動機如何,都不能構成犯罪的理由。

黎承睿扣了扣桌面,讓周敏筠找到當日報案的鄭明修宅子裡的工人,周敏筠辦事很迅速,不一會,她便通過電話讓這個人來警局做進一步調查。

等人來後,黎承睿接待了她,對方是名菲律賓籍的工人,來港主要工作就是做幫傭。由於鄭明修死於非命,她一時半會還找不到工作,只能呆在朋友家。黎承睿讓她過來時,那個菲律賓女人以為自己簽證出了什麼問題,嚇得英文說得磕磕絆絆。

“那天晚上,鄭明修沒有進食,你作為工人為什麼不用替他煮飯,反而會提前離開?”黎承睿儘量和顏悅色地問。

“我不做煮飯的工作的,我只負責收拾房間,洗衣服,煮飯要加工錢的,鄭先生當初請我時可沒說讓我煮飯。”女人著急地解釋,“當天晚上他回來,一身是血,好恐怖,醫生和保鏢圍著他,但他們弄完後,鄭先生髮了好大的火,讓我們滾,我當然走啦,我是來香港工作的,不是來受主人虐待的。”

黎承睿點點頭,問:“你聽到他們說有人送餐過來嗎?”

女人想了一下,點頭說:“有。”

“後來你為什麼又回去了?”

“我忘了帶錢包,就回去拿,結果就發現鄭先生死了,我報警後不一會,莊先生帶著人沖進來,威脅我不准亂講話。可是我已經報警了。”

黎承睿看著她,問:“也就是說,期間你是一個人?”

那個女人嚇得連連擺手尖叫說:“不關我的事,我沒做犯法的事,我,我當時進去時鄭先生就死了,我沒撒謊!”

“冷靜點,我沒說你撒謊。”

“我真沒撒謊,哦,對了,我不是一個人的,”那個女人突然眼睛一亮,說,“我在路上有遇到一個送外賣的男人,我看見他穿著xx酒店的制服……”

黎承睿心裡一跳,問:“你為什麼那麼確定是xx酒店?”

“因為我有個表兄在那裡做侍應生。”女人說,“我認得的。”

黎承睿立即示意周敏筠去查,周敏筠走出去後,黎承睿看回那個女人問:“你能回憶這個人的樣貌特徵嗎?”

大概以為這是證明自己清白的證人,菲律賓女人很認真地回想了一下,說:“路上燈光不亮,不太記得長什麼樣,但我能肯定他是個年輕人,一米七五以上,不胖,可是也不瘦,哦對了,他戴著一副眼鏡。”

黎承睿將吳博輝案現場拍到的疑犯背影照片推到她眼前,問:“像不像這個人?”

女人仔細辨認了一會,點頭說:“是,身材差不多。”

這時周敏筠快步走進來,低聲對黎承睿說:“那家酒店沒有外派送餐。據說原本有,但後來取消了。”

黎承睿點點頭,問:“制服呢?”

“有員工彙報說被偷了一套,”周敏筠小聲說。

黎承睿皺眉,隨後立即說:“查查酒店員工的監控,看有沒有線索,現在把人集合起來,我們再去搜一搜鄭明修的宅子。”

“是。”

鄭明修的宅子仍然圍著黃色境界條,地板上畫著死亡人形,但黎承睿此次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在大廳上,他命人重點翻查鄭明修的臥室等其他房間,務必掘地三尺找出有用的東西。

在其他組員忙著翻查的同時,黎承睿與黃品錫來到二樓陽臺,黎承睿摸著綁過繩索的支柱,對黃品錫說:“繩子一頭綁在這,另一頭套在鄭明修脖子上。然後,”他走了幾步,走到欄杆處,仔細查看那裡的擦痕,說:“在這逼鄭明修跳下去。”

“為什麼不是推鄭明修下去?”黃品錫皺眉說,“我不太能想像鄭明修那樣自私偏執的人會自己跳下去。”

“這只是一個推斷,我在想,如果我是兇手,逼他自己跳,肯定比推他過癮。”黎承睿摸了摸下巴,轉頭問,“你不覺得這種死法其實不叫吊死,而是實施絞刑麼?”

“你別說,”黃品錫點頭說,“你一說,我忽然覺得這整個過程,很像我們看歐洲電影裡面那種絞刑架。”

“絞刑架是犯人腳下有活動的木板,他們腿上一般綁著石頭或其他重物,一到處決時刻,抽空木板,利用地心引力,讓人的頸椎一下拽斷。”黎承睿說,“這裡沒有絞刑架,於是兇手便弄了一個類似的,就如同他弄死陳子南一樣,幹掉鄭明修也是一個儀式。”

黃品錫蹲下去,摸了摸被繩索勒出來的痕跡,低聲說:“在這審判他有罪,在這把他絞死,這個兇手,果然在身體力行做一些清潔的工作。”

“是啊,清除他眼中的污垢,可惜這次時間太短,他沒來得及把現場弄得完美,”黎承睿呼出一口氣,“殺鄭明修幾乎等於跟莊翌晨搶著時間,他一定在暗中觀察了很久。”

黃品錫點點頭,沉聲說:“因為時間太短,他一定會留下破綻。”

黎承睿與他對視一眼,彼此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信心,隨後,他們一前一後下了樓,周敏筠迎了上去,說:“阿頭,他的臥室被我們翻過來,沒有暗格,也沒有保險櫃,乾淨得很。”

那邊阿Sam也過來說:“二樓客房和書房、茶室都查過,同樣沒什麼特殊發現。”

黎承睿點了點頭,道了聲辛苦大家後,他左右打量了一下這棟房子,這是一棟講究通透和開放空間的設計方式,到處都是玻璃製品,很現代,但也很冰冷。

他們上了二樓,走進鄭明修的臥室,依然是很現代的裝置,半點柔軟感都沒有。黃品錫在黎承睿後面嘮嘮叨叨說:“這種屋子住著能舒服嗎?我真是不能理解這些有錢人品味,二樓屋頂為什麼這麼低?他睡這裡難道不感到壓迫嗎?”

黎承睿猛然抬頭,發現這間臥室屋頂果然很低,簡直像閣樓一樣。

他心裡一動,轉頭問黃品錫:“我們剛剛在外面看,並不覺得這棟樓比例失調啊。”

黃品錫跟他是老搭檔,黎承睿這裡一張嘴,他立即眼睛一亮,雙方異口同聲說了一句:“夾層。”

他們興奮起來,繞著臥室的牆壁仔細觀看,但卻沒有找到所謂的夾層入口,周敏筠他們剛剛做事很認真,床也被搬開,衣櫃也被打開,就連寫字臺的每個抽屜也都被打開,裡面的東西一目了然。黎承睿一眼掃過去,忽然心裡一動,走過去摸了摸那張寫字臺,馬上說:“阿品,你看這裡。”

黃品錫轉身過來,敲了敲寫字臺,疑惑說:“怎麼用這麼差的木板……”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這時,黎承睿輕輕鬆鬆地拉開那張寫字臺,露出後面一個低矮的門。

“是這裡了。”黎承睿笑出了聲,“我就說,他一定有個地方藏自己的欲望,這個地方,除了他自己,誰也不能進來。”

黃品錫也笑了,遞上手套和電筒,黎承睿戴了,一腳踹開那個門,露出一個需彎腰才能進入的門框。

黃品錫的電筒一照,發現邊上有電燈開關,他一按,整個門後空間都亮了,可以看見一條狹窄的木梯,兩人順著木梯攀岩下來,發現他們真正置身于這棟房子的夾層空間,這個空間不大,但一進去,黎承睿和黃品錫就愣了一下。

因為那裡滿牆掛著莊翌晨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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