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是壞人。”少年固執地喊,澄淨的黑眼珠在喊出這句話的瞬間蒙上黎承睿從未見過的仇恨和憤怒。
“阿睿,聽憑一面之辭就懷疑我,這就是你的專業素質?”席一樺風度翩翩地笑著,他的表情若無其事,手插在褲袋裡,回頭瞥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說,“更何況,就算我是壞人,你確定你能抓住我的把柄?”
時光仿佛倒流,在極短的瞬間,黎承睿發現自己置身光影朦朧的房屋內,周圍人流似乎穿梭不息,可看不清任何一個人的臉。他從外面跑進來,不假思索推開其中一個房門,砰的一聲響中,房內垂頭的年輕女人驀地抬頭,臉上有來不及拭去的淚痕。
“大姐,為什麼你要取消婚禮?樺哥那麼好你有什麼不滿意?啊?你現在突然這麼做,你讓他,讓我們家在外人面前怎麼解釋?我,我都被你氣死了……”
“住嘴!”女人尖聲罵道,“你懂什麼?現在是你結婚還是我結婚?我要嫁哪個男人哪裡輪得到你來插嘴?現在你這個態度是跟大姐說話的嗎?我就是這麼教你的?出去!”
“可是我不明白你到底為什麼?阿姐,你不會真的在外面有別人了吧……”
“滾!臭小子,立即給我滾出去!”女人抓起枕頭朝他扔了過來,“我才被你氣死,你姐姐我是這種人嗎?啊?你就是這麼理解我的?席一樺給你吃了什麼迷魂藥你樣樣向著他,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姐姐嗎?滾!”
一陣尖利的電話鈴聲傳來,黎承睿猛然驚醒,他呆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電話在響,拍了一下臉頰,他伸手將電話拿起,啞聲說:“喂,是我。”
“阿頭,不好了,”阿Sam的聲音從裡面急切地傳來,“程秀珠死了。”
“什麼?!”黎承睿驟然清醒,“怎麼回事?”
“她父親報的案,現在醫院白車已經過來,可人已經沒救……”
“死因呢?”
“自己家的浴池裡,溺死。”阿Sam遲疑了一下說,“我懷疑是謀殺。”
“封鎖現場,我馬上過去。”
“是。”
程秀珠的死因經過警方的初步判斷,死者在獨自居住的寓所裡泡澡,起身時因為熱氣缺氧而造成頭暈,不慎踩到遺落在浴缸中的洗臉皂,於是整個人摔入水中,後腦撞擊到牆壁而招致昏迷,於是在水中無法自救,最終溺死。
黎承睿蹲下來看著這個女人的浴室,跟程秀珠平庸甚至不修邊幅的外表相比,這間浴室格調顯得分外女性化。紫色蕾絲邊狀的半透明浴簾,仿羅馬風格的浴池,貝殼狀的牆面鏡子,頭頂甚至裝了水珠狀的水晶燈。黎承睿隨手拈起一旁的洗浴用品,發現都是昂貴的牌子貨,打開瓶口,即聞到一股濃郁的芬芳。黎承睿皺皺眉,瞥見門後掛著件真絲睡裙,他走過一看,居然款式非常性感。
黎承睿再端詳一下周圍,發現浴池邊角還有幾截香氛蠟燭。
如果不是見過程秀珠,他無法想像,一個年近四十潑辣又發胖的女人居然會在家裡佈置一間如此風情萬種的浴室。他轉頭問一邊的阿Sam:“你怎麼看?”
“好怪。”阿Sam說,“這裡的裝修好像戲裡那些做一樓一鳳生意的。”
黎承睿撲哧一笑,搖頭說:“你真是港片看多了。把浴室裝修成這樣,臥室呢,你看過沒?”
“看過了,臥室倒是普通得很,廳和陽臺也是,沒什麼特別。”
“那就是說這個地方對程秀珠而言比較特殊了。”黎承睿點點頭,“沒想到她外表看起來沒啥,內裡還挺風騷。”
“啊?”阿Sam有些不明所以。
“傻小子,這是她用來幽會的場所,沒看那還有沒點完的蠟燭?你打開那邊鏡子下的抽屜,肯定還有新發現。”黎承睿用下巴支了支方向。
阿Sam走過去打開抽屜,怪叫了一聲,回頭說:“頭,真讓你說中了,過來看看。”
黎承睿過去一看,發現裡面有不少情趣用品,邊上一個盒子裡整齊地疊著不少避孕套,阿Sam在一旁笑嘻嘻地說:“品種還挺齊全,看不出程小姐整個師奶樣,其實還挺饑渴。”
“饑渴嘛,就得有舒緩欲望的對象,”黎承睿淡淡地說,“難不成在這裡自己玩自己?”
“難道她死之前是在等人?”阿Sam恍然說,“怪不得浴池邊有蠟燭。”
“那當然,”黎承睿瞥了他一眼,“還有那件睡衣,哪個女人沒事會洗完澡穿這麼性感?”
“嘖嘖,這樣的肥婆都能啃得下,”阿Sam搖頭笑了笑,四下看了看,忽然說:“阿頭,你看這裡。”
黎承睿一看,發現角落裡有一條團成一團的毛巾。
阿Sam戴著手套拿起,展開了發現是一條小的方形毛巾,黎承睿看向毛巾架,那裡本該掛這種毛巾的地方果然空了。
“收起來,”黎承睿微微眯了眼說,“這條毛巾應該是程秀珠專門用來擦臉的,她再邋遢,也不會把擦臉用的毛巾丟到地上去。”
“果然有人來過這,”阿Sam點頭,“可那個人為什麼要把毛巾扯下來丟到這?”
黎承睿皺眉思索了一下,對阿Sam說:“你進去浴池那。”
阿Sam立即苦著臉說:“啊?又要我扮死者?”
“少廢話。”
他嘟嘟囔囔跨進浴池,黎承睿說:“假設你是程秀珠,你在浴室裡洗澡,你等著你的情人進來跟你洗鴛鴦浴。這時候有人進來了,如果不是你等的人,你會怎麼做?”
“拿東西丟?尖叫?”阿Sam左右看看,搖頭說,“這裡的東西一點不亂,看來進來的人是她要等的。”
“沒錯,”黎承睿點頭說,“程秀珠是個體重在135磅以上的女人,力氣不小,如果她要掙紮,這裡不可能不留下痕跡。”
“所以她見到來人沒有戒心,”阿Sam說,“可能還邀請對方跟她一起進浴池。”
“但那個人沒進去,他可能假意不小心,把浴池邊的洗臉皂弄進水裡,然後伸手拉程秀珠起身,卻在她起來的瞬間反手把她推倒。”
阿Sam裝模作樣地向後倒,但他很快回頭,比劃了下牆上標示有血跡的地方,說:“推一個身強體壯的女人,可要不小的力氣,這個人絕對是男性,而且是成年男子,身高必須比程秀珠高十五到二十公分以上,不然像我們這樣,你就算能推我,卻不會致使我的頭撞牆,而是讓我的背撞牆。”
黎承睿贊許地看著他,笑著說:’不錯,有長進了,你馬上回去調品叔在吳博輝案裡發現那個嫌疑人的錄影,看看那個人是不是符合這件案的身高。如果是,那我們基本可以斷定,程秀珠這件事,是兇手在殺人滅口!“
阿Sam也興奮了,激動地說:“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這個混蛋,我等著收拾他很久了。”
“先別興奮,當務之急,要好好查一下程秀珠的私人感情在一塊。”黎承睿歎了口氣說,“那天的審訊你也看到了,其實程秀珠個人感情不順利,致使她自閉和偏激。但從她維護那個兇手的狀態看,她一定很看重這個人,為了他不惜做一切事。哪怕明知道被對方利用,也還是心存僥倖,可惜到頭來,這個世上對她最忠心的可能只有那條狗。對了,David找到了嗎?”
“附近的動物收留所都找了,尋狗啟事也發出去,但還沒有發現。”阿Sam搖頭說,“我懷疑那條狗被兇手處理了。”
“他連人都不放過,當然不會遺漏一條狗。”黎承睿說,“阿Sam,我有時候會有種奇怪的感覺,像我要抓的那個人,對我們警方的步驟很瞭解,或者說,他對我們破案的思維很瞭解。”
阿Sam神情嚴肅地問:“你懷疑有內鬼?”
“不一定。”黎承睿搖頭說,“也可能是兇手對揣摩人心很有一套。坦白說,我越來越對這個人有好奇。”
黎承睿蹲下來,看著那個華麗到惡俗的浴池,自言自語地輕聲說:“他到底是個什麼人?智商高,懂醫學,受過良好教育,連程秀珠這樣的女人都為他神魂顛倒,可見本身魅力也好,長相也罷都不會差,這樣的人,在社會上沒准擁有體面的身份,想要得到成功並不難,但他到底是為了什麼要殺掉陳子南,吳博輝,還順帶殺了程秀珠呢?”
“他是想杜絕什麼,還是想發掘什麼?他是期待我們去瞭解真相,還是想搶在我們面前掩埋真相?”
“也許都有?”阿Sam在他身邊說。
“也許都沒有。”黎承睿笑了笑,站起來說,“前幾天有位前輩提點了我一句,我發現有個人我們一直忽略。”
“誰?”
“陳子南的太太。”
“可是,那個女人根本跟他老公貌合神離了很多年。”阿Sam說。
“為什麼呢?”黎承睿問,“陳子南一定有令她厭惡卻無法糾正的秘密,現在我們可以猜測這個秘密就是同性性虐,但除此之外,作為妻子,她應該還會知道陳子南一些不為人知的東西,比如他跟誰分享他的秘密之類。”
“會嗎?”
“我現在無法確定,但我想,如果不是完全沒感情,那麼任何一個妻子都會對老公身體上的出軌異常在意,也會有抑制不住的好奇心去想知道他到底還瞞著自己做了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