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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友》第51章
第51章 漁陽

  如蕭啟琛所料,他們抵達太極殿時,未見其人,施羽的聲音隔了好遠都能聽到:「陛下,如此還不允許調兵嗎!」

  話音剛落,蘇晏便朝服穿戴整齊地進殿,和施羽默契得活像串通好了。可蘇晏表情嚴肅,讓人根本不敢質疑什麼,他便直接道:「司馬大人,戰報可否借來一觀?」

  王狄不敢怠慢,畢竟他才是內行,連忙將那戰報從袖中掏出遞給了蘇晏。

  一目十行讀完戰報,蘇晏徑直轉向高處龍椅上面色灰敗的帝王:「陛下,事不宜遲,今日臣便返回徐州,沈成君先行一步整軍,夜間便可發兵漁陽——只是臣一己之力,無法調動殷州與并州的大軍,望陛下賜還虎符。」

  他這麼平常地把擺在皇權與軍權之間的矛盾說了出來,蕭啟琛站進文臣堆裡,剛要說什麼,突然被誰拽了下袖口。

  扭頭看去,竟是蕭啟豫,陰沉地不知在盤算什麼。他分明有事要與蕭啟琛商議,但天子眼皮底下,蕭啟琛不敢妄動,只得反手甩開蕭啟豫,偏過頭去用眼神警告他不要惹事。

  蘇晏請賜虎符,蕭演眉頭緊蹙了半晌,終是鬆了口:「茲事體大,河北三郡外軍任由大將軍差遣,如有可能,不僅要奪回雲門關,更要將呼延圖徹底趕出我國境內。」

  蘇晏平靜道:「如有可能,臣請陛下恩准追出關外,直搗陰山王庭。」

  在而今南梁劣勢的局面下說出如此狂妄的話,丞相陳有攸立刻出列反駁道:「大將軍還是年輕氣盛了些,如今我軍鬥志不足,大將軍便肖想大捷之後,是否有些眼高手低了?」

  「北境大捷臣以八千人取勝敵軍一萬三千人,不知陳相何以認為臣眼高手低?」

  陳有攸道:「陛下明鑒,臣並非質疑大將軍,而是當務之急乃幽州雲門關,並非突厥陰山王庭,大將軍一步一步走,總歸放心些。」

  蘇晏不理他這番就坡下驢,逕直對蕭演道:「陛下,臣還想請一事。」

  蕭演被他們吵得頭大,揮手道:「你說。」

  「靳逸將軍戰死,軍中俱是年輕將領,經驗不足……臣懇請陛下,恩准平遠侯隨軍出征,確保萬無一失。」

  且不說蘇晏自己在北境鎮守都有好幾年,沈成君更是年紀不大、資歷夠老的代表性人物,蘇晏這話很沒有說服力,還徹底挑起了當年平遠侯惹惱蕭演被軟禁金陵這麼些年的矛盾。他此言一出,連偏心他的施羽都皺了眉。

  蕭演表情高深莫測,好一會兒都沒有聲音,正當眾人都以為他還在斟酌時,蕭演卻道:「將軍此言差矣,朕以為你完全可以當此重任,平遠侯就不必隨軍了吧。」

  蘇晏單膝跪道:「陛下……」

  蕭演輕笑,說不出的嘲諷:「平遠侯為國培養出這麼優秀的兒子,義務已經盡到,何況朕聽聞他近年身子骨越發不如從前——所以蘇晏,你最好別讓朕失望。」

  他這話說完,蕭啟豫突然不失時機地出列道:「父皇,兒臣也想為保家衛國盡一份力,望父皇恩準兒臣隨軍出征北境!」

  蕭啟琛心中暗自冷笑,同不遠處的謝暉交換了個眼神,默契地認為彼此都是同樣看法:蕭啟豫被冷落了一年多,終於按捺不住,眼看事情似乎還有轉圜餘地,便迫不及待地跳出來。此時戰場上有蘇晏領軍,沈成君坐鎮,他再跟去,不就是赤裸裸地想要搶立戰功,好最後堂而皇之地篡位麼?

  蕭啟琛突然興味頓起,很想知道他這父皇會不會答應。他見謝暉凝重表情,自己反而輕鬆地想:「恐怕還是不會同意……」

  豈料他剛這麼思考完的下一刻,蕭演沉吟道:「啟豫有這份心,很好。你也有好幾年沒上過戰場,此去不要給大將軍添麻煩。若有違反軍紀之事,蘇晏你按軍法處置便是,不必給朕留面子。」

  蘇晏頷首道:「是。」

  而後朝會尚未結束,蘇晏卻提前離開了。大戰在即,他有一大堆事要忙,甚至來不及與蕭啟琛好好道別。

  南苑大營的一百名驍騎衛整軍完畢,沈成君已率先一騎絕塵朝向徐州而去。蕭啟豫來得亦是很快,隨同的有他王府的幾名親兵。

  他一身戎裝,笑容可掬地同蘇晏打招呼:「大將軍,此去還要你多多關照了。」

  蘇晏對他一直沒什麼好感,聞言冷淡道:「沒什麼可關照的,到了戰場不比金陵,臣萬望殿下謹遵軍令,否則王子犯法當與庶民同罪。」

  不客氣被蕭啟豫春風化雨地忽視了,仍舊溫文得體道:「一定。」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蘇晏縱然而言相向,蕭啟豫卻跟沒聽見似的,他又不是主動找茬的人,這一來二去的短兵相接便到此為止。

  蘇晏四處望了望,不著痕跡地歎氣,拉過傳令兵道:「再去檢查一遍輜重單子,然後把消息報回大司馬。阿史那為何突然自盡,天牢的守衛都死了麼?還有,飛鴿傳書去雁門關的送到了嗎?雁將軍是不是已經朝漁陽去了?」

  傳令兵被他問得一腦門官司,不知該從何答起,正要被蘇晏無故遷怒,忽地瞥見校場外走進一人,跟看見救星一般站直了:「六殿下!」

  蘇晏剎那間多雲轉晴,立刻不管傳令兵了,逕直朝剛來的蕭啟琛而去:「我還以為你不想過來了。」

  「怎麼會,好歹也要來道別。」蕭啟琛瞧著像剛從台城一路坐車顛過來的,再加上別的原因,臉色很不好看,只勉強地笑了笑。

  此次蕭啟豫隨軍,他放心不下,情況又特殊,沒有時間和蘇晏多說,眼看後面驍騎衛的騎兵一列排好,蕭啟琛頭次有了「趕時間」的念頭。他的手飛快地勾了勾蘇晏的小拇指,稍稍抬頭,看上去親近又不會過於曖昧。

  「我在金陵等你回來,戰場上刀劍無眼,千萬當心。」蕭啟琛眉眼彎彎,「可別到時候回來哪兒斷了哪兒又傷了,得全須全尾才行。」

  蘇晏刮了把蕭啟琛的鼻子:「淨說晦氣話,放心吧,我有分寸。」

  蕭啟琛看他要走,連忙抓住蘇晏手腕,終是忍不住道:「蕭啟豫……他……不知打的什麼主意,你要多堤防。」

  蘇晏點頭:「會的。」

  他轉身就走,幾步後突然回頭,又跑到蕭啟琛身邊,那樣子活像忘記帶重要的東西。蘇晏在腰間一摸,拿出什麼東西後朝蕭啟琛攤開了手:「這個留給你睹物思人吧——其實荷包也沒那麼醜。」

  蕭啟琛看了眼,正要調侃他,蘇晏眷戀道:「阿琛,我答應你。這次凱旋之後,我……我便不去北方了。」

  為戰場而生的人,拿了一方手帕給他,然後說再也不去前線,就因為蕭啟琛曾問他「你可以多在金陵留些日子麼?」饒是他已學會了波瀾不驚,在此刻校場的塵埃飛揚和士卒的熙攘人聲中,也險些熱淚盈眶。

  蕭啟琛擦了把鼻尖,堵回自己的哽咽,接過手帕後無比恨鐵不成鋼地踹了蘇晏一腳:「你去哪我說了又不算——快滾吧。」

  「算呀!」蘇晏一撓頭,向他露出了個爽朗無比的笑容,留下這沒頭沒腦的兩字,一扭頭跑了。他翻身上馬,留給蕭啟琛一個颯爽的身影,然後朝遠方疾馳而去。

  好似他即將奔赴的不是鐵馬冰河的戰場,而是花團錦簇的春光。

  手裡那方帕子已非當初蕭啟琛偷偷摸摸從廣武城外的中軍帳內拿的了,嶄新而柔軟的質地,邊角一朵小小的杏花悄然綻放。

  蘇晏把整個江南都留在他手裡了。

  漁陽郡位於幽州北部,距離雲門關五百里,是越過長城之後的第一郡,戰略地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此前突厥除夕之夜趁梁軍守衛薄弱時猛地進攻,硬是拿下了雲門關,梁軍被迫撤退,損失慘重。

  此前北境大捷,幽州外軍主力幾近全滅,這回抵禦入侵的守軍又折損過半,其中包括被蘇晏留在了幽州的兩千人。

  雁南度抵達後,首先與方知一道重整了殘兵,金陵迅速發回戰報,不多時,并州、殷州外軍增援比沈成君回來得還要快。他們誰都沒時間去悼念戰死的靳逸將軍,連幾年來一直鎮守中原的張理都和蘇晏一同趕來。

  蘇晏翻身下馬,疑惑地望向後面圍成一圈的士卒,問旁邊的人道:「那邊怎麼了?」

  張理露出個非常不屑的表情:「趙王爺沒經歷過這樣的急行軍,水土不服,吐了一路。」言語間的鄙夷不能再明顯了。

  蘇晏聞言只一癟嘴,似乎早有預料似的:「希望這位王爺撐住,別成了拖累。」

  虛弱的蕭啟豫還好沒聽見蘇晏這番大逆不道的言論,已經被幾個親兵攙扶去休息了,否則指不定又是一通腥風血雨地發作。

  蘇晏馬不停蹄地一路行至漁陽郡守的府衙。這裡已經被他們徵用成為了臨時的指揮點,漁陽四周地勢平坦並不適宜紮營,唯有困在這一座城中,後續增援跟不上的話,很容易被包圍成為一座孤城。

  蘇晏推門而入,院中方知見他,立刻站直:「小侯爺……不,大帥,你來了!」

  「少客氣。」蘇晏連水都顧不上喝,叫來沈成君,幾人站在一處,他歎了口氣道,「一路上我聽說了這是怎麼回事,來給各位將軍校尉做個簡要的匯報。去年七月,我軍於雲門關外大敗突厥,生擒阿史那,隨後呼延圖求和,大家都知道了。」

  沈成君接過話茬:「押送阿史那回金陵後,鑒於他是敵軍大將,我們未有十分嚴酷的拷問——反正他們那點軍事機密也是從我們大梁偷過去的,不值一提。半年以來,突厥安分守己,年前上供了不少珠寶、牛羊,所有人都以為呼延圖稱臣只是時間問題。倘若他稱臣,阿史那必然會被送回突厥……所以看守就沒有以前那麼嚴了。」

  蘇晏皺眉道:「但他如何自盡的還未可知,我懷疑金陵城中有突厥探子,飛鴿傳書給六殿下去查,有進展他會即刻傳信。」

  「最好那探子不在朝中。」方知憂愁道,表情活像大難臨頭,「否則還有可能洩露軍事機密……聯想到此前大帥剛被拿了虎符,突厥就兇猛地進攻廣武城,細細一想我冷汗都要冒出來了。」

  南梁與突厥不共戴天已久,兩邊卻默契地從不用什麼細作,即使有,也沒可能潛入金陵城中。蘇晏突然如夢初醒地想,日子久了,他竟從沒想過還能這樣!

  「張理!」蘇晏提高音量,連一貫的尊稱也忘了,「迅速地寫封信給司空大人……叫他暗地裡細查每個朝廷命官……一個也別放過!」

  張理得令,行動力極強地轉身便去寫信了。餘下幾人面面相覷,似乎不敢相信那草原上茹毛飲血的蠻人還會玩陰的——他們對突厥的印象還停留在過去兩軍陣前互相挑釁,對方只會嘴上問候祖宗十八代。

  蘇晏從他們面上讀出這震驚,捏了捏眉心,道:「是我的疏忽,忘記呼延圖怎麼說也在金陵待了十年,突厥鐵騎被他整肅一新,一朝天子一朝臣,王庭肯定也變化很大,不能再以過去的經驗來對付他。」

  沈成君道:「此次呼延圖親征,是否需要再加多兵力增援?」

  「我現在懷疑之前他都是佯裝戰敗了……但願是我想多了,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別向陛下開口要兵。這次我請他賜還虎符,陛下的臉色跟我給他戴了綠帽子似的。」蘇晏難得抱怨了一點個人情緒。

  霎時哄堂大笑,嚴肅的氣氛得到了一點緩和,唯有雁南度想:「你把老皇帝的兒子都弄到了手,和給他戴頂綠帽子好像也差不多吧?」

  蘇晏一到,困守漁陽的殘部彷彿突然找到了主心骨,行動起來都分外迅捷。漁陽郡守全力支持,自掏腰包讓將士們吃了頓好的,無辜百姓早已接到通知,關門閉戶不再出現,整個漁陽城全面戒嚴,只待蘇晏一聲令下。

  三日後,斥候回報:「突厥兵力大約兩萬人,呼延圖親自領軍,阿史那的兒子阿史那兀善也同行,其餘幾員大將均是我軍從前打過交道的。」

  蘇晏穿甲完畢,抱著頭盔出了郡守府邸:「攻城器和投石機各有多少?」

  斥候道:「攻城器十架,投石車約二十輛,此外還有弓箭手、騎兵與長矛兵。」

  蘇晏眉梢一挑:「和我軍的陣型很是相似,看來呼延圖打算硬碰硬啊……整肅三軍,變換陣型,讓雁將軍做先鋒,先把他們的投石車拿下!」

  斥候說了聲「是」,轉身便跑了。郡守親自為蘇晏牽過驚帆,作為一匹良駒,驚帆跟隨蘇晏快十年,如今奔波千里也不露疲態,他輕輕撫過驚帆的頰。

  「這些年多虧有你,」蘇晏輕聲道,「這場打勝了,咱們回金陵過夏天。」

  幾步開外,雁南度一身鐵甲,對蘇晏道:「大帥,隨時準備出兵。」

  蘇晏朝他一頷首,上馬後疾馳而去,走在了大軍最前頭。後面的沈成君與雁南度各自交換了一個眼神,那點緊張不翼而飛,好似這個年紀還沒他們大的小青年十分靠譜,跟著他,不管有多艱難,最後總會取勝。

  漁陽城門打開,城外是一片廣闊無垠的黃土地,冬日未過,漫天飛沙走石,竟有了幾分西域的蒼茫凶險。

  兩軍對峙,蘇晏終於遙遠地看見呼延圖——

  上一回相見在突厥質子入金陵的儀式上,呼延圖是階下囚,蘇晏也是個身量不足的毛頭小子,各自都對彼此記憶模糊;而這次,時隔十八年,蘇晏已長成能獨當一面的年輕將軍,也終於看清了敵人的模樣。

  他生得並不凶神惡煞,眉宇間好似有幾分漢人的血統,生得比那些五大三粗高鼻深目的部下要婉約一些,但戾氣很重,恨不能化成有形,直接戳穿蘇晏的脊樑骨。

  北風忽地劇烈捲動,蘇字大旗在風中發出快要被吹裂了的聲音。

  「鶴翼包抄。」蘇晏對雁南度交代道,「他肯定留了一手——此戰不強求取勝,能削弱他的兵力為上,我們是劣勢。」

  軍鼓齊齊地奏響,兩邊喊殺聲剎那間震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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