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9
“韋恩,韋恩……?”崔星燦敲了敲腦袋,試圖將那個嘴碎的智腦給喚醒,末了很久,“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在做夢?你快點把我叫醒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做夢了,我弟弟還等著我起來給他煮咖啡呢,再不起來牛奶就過期了,不能打奶泡了。
回答他的只有自己心髒的跳動,血液的流動。
沒有韋恩,也沒有弟弟。
屍體在他眼前火化,火化爐一推進去,燃起地獄般的熔巖,出來後是一捧塵土。
他很想連自己一起燒死,與這骨灰不分你我的融在一起。
可是病床上的母親,至今也沒個電話的父親,都拖住他的步伐。
葬禮往往伴隨著糟糕的天氣,可這天,卻是意外的晴朗,太陽高照得是這些天以來溫度最熾熱的一天了。
“小燦,你……”
只有兩個人站在他的墓碑前面,下葬的是個被替換的空罐子,崔星燦把真的那個藏了起來,無論是什麼,都無法將這個人從他生命中剝奪,哪怕是死亡,他也要寸步不離。
“媽,沒事兒,我先送你回、回醫院吧。”崔星燦發現,自己沒法像摩西擊石那樣流出眼淚,眼睛干澀的要命,一滴液體都淌不出來,“我再過來。”
夢忱死了,他連愛一個人的權力都被剝奪了。
彭維維現在每天都過來,她知道他的家事,也曾安慰他,但崔星燦並不為所動。
他只是重復著上課、比賽,然後回醫院看韓老師,回到那間小公寓,抱著夢忱的衣服沉睡,假裝他還在這兒。
這只是個玩笑,他只是在做夢。
轉眼間他要畢業了,聽醫生說,韓老師狀況還不錯,但也只剩一年了。
韓老師走了,那他就真的沒有理由活在這個世界上了。沒有惦記的人了,也沒有熱愛的事業。
人生茫無目的。
“坐吧。”醫生為他泡了一杯甜棗茶。隔著玻璃杯可以感受到滾水如同要吞噬手掌,張狂地釋放熱量。
這是籃球隊幫他找的醫生,聽說能治愈他的運動型失語症。
崔星燦把茶水放到一邊,並沒有喝它。
那醫生丁點兒都不像醫生,拿出的儀器就跟電影裡似得,稀奇古怪,似乎要在他身上做一些不可告人的實驗。
而治愈過程,說出去沒人敢相信,醫生抽了他的血,在冷凍箱裡拿出一支藍色試管,用針管混合分解的血清,就著抽血的頸部動脈,將那管渾濁的藍色液體注入他的體內。
“完了?”
“幾天後你就慢慢不會再結巴了。”醫生干脆利落地收拾東西,幾個指紋手勢鎖上拿出藥劑的箱子,他從上衣口袋掏出自己的名片,“有事情可以打這個電話。”
崔星燦接過來,一張白色硬卡紙,黑色的手寫字體,電話號碼加上醫生的姓氏,就什麼也沒了。
原本是不相信這種簡單的治療方式的,可是幾天後。他就真的沒再將同一個字重復兩遍了,也沒有反復在嘴裡試探百遍,才能吐出第一個字的狀況。
隊友們問他治療過程,“是不是開刀?把你的腦袋切開,然後在你的大腦額前葉劃幾刀什麼的?”
他含糊地回答,“差不多吧。”
那藥劑到底得多神奇?籃球隊能為他找這樣的醫生?
坦白說,崔星燦是不相信的。
“你女朋友來了。”隊員朝他指了指場外。
“不是我女朋友。”崔星燦只看了一眼就收走眼神,那是彭維維。
他每次都說不是,可是每次,這些隊員都會不相信,“哪怕還在追你,你也應該覺得榮幸覺得感恩戴德啊!”
即使他什麼回應都沒有,彭維維還是不離不棄照顧了韓老師好幾年。
當初韓老師認定的兒媳婦,現在僅僅只是差一本結婚證,一頓結婚酒。她給崔星燦說,“你們要是能結婚,我就能安心走了。”
“不可能,”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最初的一秒是恍了恍神,但他很快恢復常色,“我做不到。”他拒絕這個提議,非常抗拒,像抗拒那每一天都會壓下來的逼仄的天空那樣的抗拒,可他無法說出更加不近人情的拒絕。
“你醒醒吧!小忱死了,你惦記他有什麼意思?”這話說得簡直是鐵石心腸到令人寒心。
時間停頓了有一秒鍾或者更長,留給韓老師是無疾而終的疚心疾首。
“媽,他沒有走,你看不見嗎,他就在我旁邊啊。”
韓老師指控他的手臂顫動著,一瞬間她的臉上除了蒼老別無他物,“崔星燦,你是瘋了。”
窗外“轟轟轟”的聲音,像是這個城市的第一道春雷,但那聲音,比雷聲更可怕。
醫生說,還有不到一年。
“媽,”他顫了顫睫毛,比雷聲更隆重更響亮的聲音鼓壘在心上,“行,結婚。”
也許夢忱會因為自己的這個回答而恨他,但對他的愛肯定不會減少。
“先說好,等我媽一走,我們就離婚,你還答應嗎?”崔星燦覺得自己的要求很不合理,幾乎沒有人願意答應吧?他希望她能拒絕,他就能鬆一口氣。他不願因為自己無法付諸的愛來傷害別人。
彭維維笑了,那笑幾乎不是由自身發動的,不是來自身體內部,更像是一捧水潑在臉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