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
那天過後,他像想起了什麼,又像什麼都沒想起。但布魯斯從塞維的口中得知了許多事情,盡管他很少談起自己的過去,也不想跟他說他的過去。但那些現實與夢境不分的囈語,還是提醒了他。塞維有個哥哥,他也有個哥哥,但他不記得他的哥哥長什麼樣,對此他只是一片空白。
從感情上來判斷,那是他根本沒有經歷過的事。可現實提醒他,他只是失憶了。
但他好像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因為塞維聽他說什麼也想不起來,居然滿臉不可思議,“你居然能把他忘了?”瞞得可真好,居然過了這麼多天才他都不知道。
“我跟他……感情很好麼?”布魯斯沒體驗過親情,大多數情感對他來說都是身外之物,生命中也沒幾個能稱之為重要的人,可從別人的口中,竟然得知了他有個感情似乎非常要好的兄弟。
“唔……是很好,”塞維說,“不過你們不是親兄弟,你是被收養的。”
“……我,我能看看他的照片嗎,我記不起他長什麼樣了。”他內心幾乎有種迫切的渴望,那道夢中很模糊的影子,對他很重要。
“你肯定會想起他的,但是想起來也沒用,你又不能回去。”
“哦對,我已經是個死人了。”他臉上沒有失望,也沒有表情,他一次都沒問過,為什麼要救他。
但塞維卻反駁他,“你並不是死了,我們的技術可以讓你永生,只不過活著有時候還不如死了。”他拍了拍布魯斯的肩膀,“別說這些了,今天BOSS批准我們外出,”他眨了一下眼睛,“有家酒館的馬提尼很不錯,還有球賽看。”
跟著塞維出去,他們從電梯直直而上,踏上電梯的時候他看了眼時間,到達地面大約需要多久,推算出這個秘密基地建造在地下一百多米的深處。
塞維還說,“這裡只是其中之一,我們還有好幾個比這裡還神奇的研究所。”
雖然塞維說的很多,但他從來不透露真正的秘密。
布魯斯點點頭,還穿著不太合身的衣服,冒著熱烈的太陽跟著走到塞維口中那家很不錯的還有球賽可看的酒館。
結果那只不過是家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酒館,不大,酒保還是個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掛在上方的小電視,正在直播某個很值得觀看的國家德比賽。
塞維輕車熟路的坐在高腳椅上,從後腰口袋掏出很舊的皮質錢包拍在桌上,他的一舉一措就像個充滿風情的西部牛仔,他說,“三橄欖馬提尼,不要橄欖。”
“你呢?”擦拭著玻璃酒杯的酒保問布魯斯。
“三橄欖馬提尼,”他看了塞維一眼,只見塞維也在回望著他,他說,“多加片香草,要橄欖。”
酒保的眼神在他們倆之間來回掃了幾眼,用西班牙語對塞維說,“他看起來很漂亮,你怎麼釣上的?”
塞維挑起一邊眉毛回道,“他聽得懂西班牙語。”
但是即便是聽懂了,布魯斯也不會因為一個大叔說他漂亮而生氣。
“我們不是一對。”他說。
酒保把加了橄欖的馬提尼推到他面前,最後點綴片香草,再把什麼都沒加的馬提尼推到塞維面前,“你要多努力。”
電視裡突然傳出球迷熱烈的吶喊聲,似乎是誰進球了。
塞維搖了搖杯子,點了點頭。
布魯斯能從他藍的像大溪地的海水一般清澈的眸中看到浮現的笑意。
“你單身嗎?”他問塞維。
“單啊,”塞維說,“好可憐的。”
你能理解一個沒什麼表情的帥哥話非常多還經常用撒嬌般的語氣說話嗎?總之布魯斯不能。
“那我,”他指了指自己,“我之前——也是單身嗎,有個女朋友嗎?”他想象不出自己這樣的人,和人相愛會是什麼樣。
“沒有,也沒有男朋友,”塞維非常肯定的說,“不過你跟你哥哥……”他捉弄般地語氣,“經常上床。”每次監控到那一段的時候,他都會選擇性切掉。監控他腦神經的納米感應器顯示,即使身體無法正確回應,但腦內波動很活躍,顯示出他異常的快樂。
這在從前對這個人的監控中,是不曾有過的。
“噢,我……”布魯斯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灌了一小口酒,“我真會玩。”
原來塞維說得感情好,是指這個。真可惜,他居然不記得了。
“還來點嗎?”塞維揚起下巴示意他空掉的酒杯。
“不了,我很容易醉的,”他說,“我能找回那些記憶嗎?”
“當然,你很想想起來嗎?”塞維打開錢包,布魯斯一晃眼看到一張照片,是雙胞胎,他收回找來的零錢,扣上帽子說,“走吧。”
“我死了,我哥哥肯定很痛苦吧,”出了那間酒館,沿著邊緣的台階走,頭頂的那些支出去的房簷可以擋住紫外線,塞維把他帶到一家關閉的古董店門口,用鑰匙開了門。然後從後面的井梯進入底下,“這是哪?”
“我家,”塞維把他的皮夾克脫掉,掛在門口的衣架上,“有點亂,隨便坐。”
“你怎麼那麼喜歡地下室,居然還住地下。”
“安全感。”他說著,把緊身的背心脫掉,布魯斯看見背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有些是刀傷,有些是槍傷,還有些看起來很可怖的烙印。
居然毫不避諱就在他這樣一個不算熟悉的人面前露出來了。
“我洗個澡,冰箱裡有牛奶,你可以喝,”他脫掉褲衩,站在浴室門口,“對了,看日期,過期了就扔掉吧。”
塞維的公寓透出一股如同這個主人般又高雅又讓人覺得舒服的氣息來。
一點都不像是地下室。
清一色的維也納家具,矮桌上隨意放置著一個美國八音琴,整間屋子唯一的縫隙,挨著街沿的勉強能稱之為窗戶的牆邊,放著一個讓人看起來就想躺上去的安樂椅。牆邊的轉角桌上放置著各種陳舊的古董,有些價值連城,有些卻平平無奇。
樓上還經營著一家古董店。
他在沙發上落座,方桌還攤開一本書,似乎是很久以前閱讀的,但主人當初還剩下的興趣,現如今已經被消耗掉了,他拿起來看了眼書名,是黑塞的《悉達多》。德文原文的,做標記的地方快要到結尾了,但是塞維卻看不下去了。布魯斯把書放回原位,桌上還放著幾包開了封的煙,但和塞維在一起的時候,他沒在自己面前抽過煙。
布魯斯突然好想挖掘從前默契地閉口不談的秘密,比如,“你們為什麼要救我?”“你為誰工作?”
“哇哦,”塞維滴著水出來,“你終於問了。”
布魯斯認真地看著他。
“哦好吧,也不是不能回答,有人花錢救你,但他又不要你。”塞維滿臉輕鬆地敘述事實,“至於我為誰工作嘛,很快你就能見到他了。”
“誰?”
“顧客的信息我不能透露,”塞維聳了一下肩,發梢的水珠滴落在地板上,他光著腳走過來,從桌上找出打火機,又抽出煙,“介意我抽煙嗎?”
他默不作聲地允許,這個塞維,繞著圈子回答問題,什麼都不透露。
“不過現在你是我的了,”他吐出煙圈,“那個人買了你的命,但是你死了,你這次的命,是我給的。”
真是……布魯斯抓了一下拳頭,很想揍他,“你的工作不是監視我嗎?”
“監視你?”塞維似乎在煙霧背後嗤笑了一下,“監視你不需要我來,你身體裡有各種各樣的探測儀……放心,”看著他快要動怒的臉色,“都已經取出來了。”
“……那你,為什麼救我。”布魯斯問。
實際他死了,僅僅是代表一個實驗體死掉,沒有任何意義。可塞維堅持說要救活他,埃德加當時只是很深沉地看著他,“監視出感情來了?”
塞維當時的回答是,“沒有的事”。但他現在回答布魯斯,“我救你只是因為……”他看著布魯斯,突然就不想說,是因為你是個完美的實驗體,第一個成功的個例了。
“可能我監視出感情來了吧,捨不得。”
他臉上掛著介於當真和不當真之間的微笑,是一種不常流露與表的神態。但布魯斯沒法確認這句話的真實性,因為他在相處中,已經逐漸了解到塞維不僅僅是個奇怪的人。
“既然你說我是你的,那你允許我回去嗎?”他是真沒想到有一天他會變成別人的所屬物。
“看你工作表現,興許我會批准你一次長假呢?”
先前已經說好了,布魯斯要為他工作,因為塞維對人工生命很感興趣,可是那些研究,只有布魯斯一個人看得懂,無論叫多少科學家來看他的研究成果,都一籌莫展。
所以塞維說,要他以此為交換,“換取自由,很劃算吧?”
那是他拼死都要保護的東西,現在卻要拿出來做交換。
布魯斯吸了口氣,“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