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半夜裡崔夢忱被夢境驚醒,這已經是這些天以來的不知道第幾次了。銜接上次死前的記憶……這個夢更像是死後,可他不知道,為什麼死後還有記憶。還有為什麼,一群人要在他的屍體上做實驗,將他的腦顱敲開,他像是靈魂狀態般在附近注視著無數根細若毫毛的針刺入他的腦神經,另一方面居然還存在意識在身體裡面,因為他感知到非常的疼痛。那是一種寧願這些人給他心髒一刀,也不想忍受的疼痛。
布魯斯被喚醒,但他根本不知道崔夢忱做了什麼夢。只是檢測著他的身體狀況,發現他正在忍受一種超出人類極限的痛苦。他無法給予任何幫助。他掃描到腦顱內的時候,卻發現了一個特殊的神經元,那更像是一個元件,機械造的,但布魯斯以前從來沒有發現過這個玩意兒。當他想繼續探測下去,那個原本發出綠光的東西消失了。
他扭開床邊的小台燈,崔星燦睡夢中把他抱得很緊,但絕不是因為這緊迫感才導致這噩夢的。他不想吵醒小結巴,眼睛望著被微光照亮的白色天花板,強迫自己睡著。
那個夢有很多可疑的地方,比如那些穿著白大褂也看不清臉的人到底在對他做什麼——對一具失去生命的軀體做什麼?他總不能把秘密藏在身體內部。崔夢忱不敢深想,因為他感覺,那些人實際是想要救活他,以一種非常不人道的方式——但他最終還是死了,但是卻以另一種方式活了下來。假設,他並不是重新獲得一次生命,那麼現在的他,究竟是什麼?
這些問題根本就沒有答案。
似乎這個日益頻繁,也日漸細致的夢,在做著什麼倒計時。留下懸而未決的問號,又消散在空氣中。
他將臉埋進崔星燦的脖子,似乎這氣息能給他多少心安。
本來已經放寒假了,但是崔星燦居然磨磨蹭蹭不想回家,那個支離破碎的家庭,還不及這個小公寓萬分之一好。
崔夢忱起來的時候,把兩片吐司放進吐司機,就進廁所漱口了。聽見放在桌上充電的手機響了,他只能吐掉嘴裡的泡沫,匆忙漱了口過去接電話——是崔教授的電話,天知道從他上大學以來崔教授的來電還不如順豐快遞來得多。
他把電話丟給崔星燦,“你接,我去洗臉。”
把烤好的吐司扔進微熱的平底鍋,用易拉罐戳了個空心圓,他敲了個蛋進去。
崔星燦還在那邊講電話,“改天就、就回來,我還要補考。”胡扯,崔夢忱看他一眼,將太陽蛋吐司翻了個面,他們連期末考試都沒有,還談什麼補考。
自從吃了郭小北的那一次天價早餐後,崔夢忱就火急火燎地開始試驗新買的一系列廚房用具,以前長時間一個人生活的時候,為了方便就給自己做個太陽蛋吐司,雖然煎好後還是要把蛋黃挑掉,但他還是樂意做這個。
崔星燦電話終於講完了,他走了過來,崔夢忱問他,“蛋要幾分熟?”
“七分吧 。”他站在旁邊,把昨天晚上買的一公升牛奶全部倒進熱水壺,插上了電源。
“我不喝牛奶,我要咖啡。”
一個小操作台上,擺滿了這樣那樣的自動設備,咖啡機擺在微波爐上面,崔星燦聽到他的話,順手換了濾紙,把按鈕從OFF調到ON。
這樣的生活是比回家要來得幸福也快悅許多吧?他恨不得一拖再拖,拖到年三十那天弟弟過完生日他們再回去。可就算是回去過年,那個家裡就只有崔教授一個人,還不是冷冷清清地就過了,而韓老師,或許是一個人看著春節聯歡晚會,吃得她自己做得不算豐盛的一桌飯菜。但她用子宮喂了十個月的孩子,也最多是一個電話拜年,初二的時候登門造訪,在她又窄又矮的寓所裡,崔星燦快一米九的大個子顯得非常不搭調。
他們買了五天後的票,總要給“補考”幾天時間不是嗎?
但崔星燦就像是抓住最後溫存的機會,整天也不出門不看電視什麼也不干,逮著機會就對他動手動腳——也不能這麼講,他們只是相偎著坐在柔軟的沙發角落,然後把冰箱裡的食物挨個吃完。就是過著這樣的日子而已。
“你在看什麼?”崔夢忱的視線從狗血泰劇上轉到用著電腦的崔星燦身上,因為他突然發現他身體一僵,似乎看到了什麼。
他轉過去,“你看我們學校論壇干什麼。”
“你啊,”崔星燦朝他抬抬肩膀,“這帖、帖子,說你的。”
“說我什麼了。”他沒點兒好奇,也湊了湊腦袋。帖子回復人數很多,大概是整個論壇最火的帖子了,因為討論的是帥哥。
照片是他和郭小北,並肩走在學校裡的湖邊,從鵝卵石路朝教學樓走去,郭小北偏著頭對他笑,陽光照在他的側臉上,使這個人原本就深邃的五官顯得更加立體,而他麼,他還是一張冷臉,似乎沒覺得郭小北說得話題多有趣。
雖然看到他們在同一張照片上有些不快,但讓崔星燦欣慰的是,弟弟沒有對這個郭小北笑。
看吧,他扭頭看了弟弟一眼,這個人還是在我面前最開心。
滑動著鼠標向下翻,樓主貼了這張圖,問右邊那個帥哥是誰?跪求資料!
樓下有人說,左邊那個叫郭小北,右邊是他好基友崔夢忱,兩個人都是拉丁語系的。
樓下:隔壁投票校草的帖子不是有這個人麼?
還有人說,郭小北是系草吧,我覺得去年那個校草也沒他帥啊,旁邊那個看上去哪有人混血帥哥帥,不過也不錯啦。
這種評頭論足的語氣讓崔星燦記住了他的ID,他問,“我比郭小北要帥吧?”
崔夢忱認真看他幾眼,忍住沒笑,點著頭,說:“比他帥。”
崔星燦原本是當真了這句話,沒料韋恩突然說話打斷,“連我都不信……”崔星燦冷笑,“他說的我就信,你說的我肯定不信。”
不過,崔夢忱還是沒找到機會跟崔星燦說,因為每次看他興致盎然的樣子,臉上掛著簡單又愉悅的笑,他那些話就說不出口了。因為不可否認,在那些世俗不容也不合常理的親密舉措中,溶解了他每個夜晚的痛苦,有時候白天也會產生腦袋的上層頭皮被剝下來,像中了暴雨梨花針的從各個刁鑽的角度來臨的針刺感。可非常神奇的,只要崔星燦抱著他,那種痛苦瞬間就可以被驅散。
即便如此,心裡的不安在逐漸擴大,因為倒計時,又近了。
回到A市的那天,崔夢忱一下飛機,就使勁嗅了嗅這個城市特殊的桉樹味,他僅從氣味就能認識這座城,可這座城不認識他。行李箱的輪子在雪地上劃拉出兩道痕跡,沒給崔教授說具體時間,也沒告訴他買得飛機票,要是說了那他可能嘮叨“買機票多浪費啊”,他們打算坐車回家,用呆在箱子裡半年多都沒動過的鑰匙開門。本來以為會看到崔教授坐在陽台的安樂椅上看書,但是沒想到,他們一開門,卻是一副其樂融融卻又瞬間僵掉的畫面。
“你們……回來怎麼不告訴我時間?”崔教授臉上掀起慌張的笑,手上還沾著面粉,握著□面杖。
而站在他旁邊的姑娘,面前是一盆餃子餡,以及一摞崔教授□的餃子皮。
真是溫馨啊。
“提前說——提、提前說她就不、不在這兒了嗎?”
猶記得上次僅僅還是在樓下看到兩個人,崔夢忱轉身就走,現如今他比崔星燦鎮定,實話說,那一天他就預見了今天這一幕。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崔教授還沒出言解釋,那女孩就說,“我這幾天沒和他住一個房間,我住你們的房間,什麼都沒……”
“還住上了?”換崔夢忱忍無可忍了。
這個年,真不應該回家。
剛拖進房的行李箱,又原原本本地拖了出去。崔教授只追到門外,就看到兩個孩子三步並作兩步地下樓了,他一瞬間感覺自己老的可怕,他再也不像以前,再也追不上去了。
火速訂了酒店,崔夢忱看得分明,崔星燦一進去就到洗手台,打濕毛巾兜住了臉。剛才的時候,他的眼睛紅得可怕。
原本以為這是最糟糕的事了,卻沒想到更糟糕的事,也發生了。
聖胡安,波多黎各。
這個基地在海域下面,埃德加從高闊的穴道進去,耳邊隱約還有海浪拍著礁石的聲音。他按完指印,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個非常高的柱形空間,他站在中部,在他和這個密閉空間之間還有道看不見的屏障,向上望是緩慢轉動的排氣扇,向下則是排列像矩陣那樣整齊的透明長形艙,看起來裡面都躺著類似人的東西,有些非常像人,有些則不是,仿佛這個透明艙是個母胎,裡面孕育著成人的骨干,在那些微微發藍的黏質液體中長出骨肉與皮膚。
但是從幾個明顯有了體征的的“人”身上,卻看到了一張臉孔,這些“人”,他們都有同一張臉。
而“他們”,都各自有標號,左上角那個頭頂的屏幕顯示著:Bruce A33,在他下面的是:Bruce E09。這些標號排列,都看似毫無規律可言。似乎是從另外一些更多更大的實驗室,抽取的成品 。
“Sir,Bruce 001那邊,有動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