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你了，你會怎麼樣？”穿著白色馬褂的苗夏，面色冷淡地看著程胤。但他的眼底卻好似含著無數的繾綣。

程胤愣愣地看著他，這一幕好像和當年他們還年幼的時候，小苗夏一臉惆悵地問他：“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你了，你會怎麼樣？”

程胤沉默幾秒，說：“那你走啊。”

苗夏點了點頭，眼睛裡恢復了冷漠的色彩。

“你會變回最開始的模樣。”苗夏的聲音太輕了，輕得被風一吹就散了。

天空中突然飄起了雪，白茫茫的很快覆蓋了整個庭院，程胤感覺一陣冰冷，他覺得自己好像飄了起來，他忍不住伸出手，朝著庭院的方向，“苗夏……”他怔怔地看著這個地方，然後感覺到自己騰空而起。

他猛地從夢中驚醒過來。

沒有什麼夢境，沒有什麼庭院，也沒有什麼苗夏。一切都好像不曾發生過。

很快拍到了最後一幕，程胤從枕頭底下拿出了銀鐲子，他的手微微顫抖，他緊緊抓住了它，他伸出手，就像當初在夢裡的時候那樣，他感覺自己觸碰到了苗夏。

風宵陽扮演著苗夏，目光冷漠又空遠地看著房驍，仿佛已經穿透了他，看到了過去的程胤。

那個時候還年幼的他們，感情還很好，程胤不會無故遷怒於他，程胤不會提防他，不會害怕他，不會認為他是帶來噩夢的那個人。

“卡！”不知道是副導演喊的還是誰喊的一聲，悲傷的氣氛似乎在這一瞬間籠罩住了整個劇組，也沒有人能說清楚是因為剛才的表演太打動人，還是面臨劇組殺青，大家都有些不捨。

“好了。”房驍松了一口氣站起身。

負責打板的工作人員，最後打板，“十二記，第五十八場，殺青！”

風宵陽還呆了一下，這種感覺是之前拍千年絕戀的時候沒有的，他慢慢將自己從這個人物裡抽離出來，這一刻風宵陽忽然覺得，自己的表演好像並不是只會復制了，他似乎……似乎也學會那麼一點，去感知人物的感情了。

沒等風宵陽繼續將這個哲理性的問題想透徹，封臣突然長臂一伸將風宵陽攬進了自己懷裡。

“怎……麼？”

你會像苗夏一樣離開嗎？你來自一個神秘莫測的時代，但我卻不知道你為什麼會來到這裡，也不敢猜測你什麼時候會離開，你是願意留在這裡做一個不合群的普通的明星，還是願意回去曾經的地方做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師？封臣很想要這麼問，但是他一句話也沒問出來。

封臣從來不是矯情的人，但是也許是最近不小心掃到哭兮兮的台言小說了，他覺得自己有一瞬間受到了極大的觸動。

他很難去想象如果風宵陽像十二記中的苗夏那樣離開會是什麼樣。

“你壓著我了。”風宵陽推了推他。

封臣微微松開了懷抱，讓風宵陽得以喘息。

風宵陽現在已經比較擅長分辨封臣的情緒了，他仰頭看著封臣的臉，問：“你為什麼不開心？看見我殺青你不開心嗎？”

“不是，你演得太好了，我被帶入戲了。”封臣抬手摩挲了一下風宵陽的頭。是他想太多了，風宵陽不是苗夏，苗夏只是一個默默付出硬要裝作冷漠最後沒有辦法只能消失的人。而風宵陽活得這麼隨心所欲，恐怕他自己就先捨不得離開這個世界。

風宵陽突然抓住封臣的手，轉頭沖房驍做了個拜拜的手勢。

房驍轉身後連忙叫他，“哎，先別走！今晚還有慶功宴呢！”

風宵陽跑得快，直接拉著封臣走了，封臣也一頭霧水，不知道風宵陽要干什麼，誰知道風宵陽走到封臣那輛suv旁邊，車門一拉，坐進去，順帶還將封臣拉了進去，然後風宵陽就趴在了車上找東西，封臣納悶地問：“你找什麼呢？”

風宵陽抬起頭，“怎麼鎖門？”

封臣搖了一下手裡的車鑰匙，“叮”一聲，“鎖上了。”

風宵陽又問：“套套呢？”

封臣：“……”不是他想的那樣吧？

風宵陽沒留給他細細思考的機會，直接就將把封臣摁倒在座位上了，真難為今天封臣特意開了輛suv過來，啪啪啪正合適。封臣滿腦子都是“我家受猛如虎怎麼辦”“哦人生第一次車震好羞澀”“車裡姿勢能好好換麼”“啪完腰還會好嗎”“劇組裡的人出來就看見車子在動怎麼破”……

風宵陽是個非常認真的人，不管是學演戲，還是鬼畫符的時候。而現在也是一樣，他很認真地實施著網上一個名為“如何做一個主動的小受”的帖子裡的步驟。

先扒衣服，風宵陽扯了兩下沒扯開，唉，不管了。

然後親親，風宵陽低頭粗暴又干脆地在封臣臉上胡亂吧唧了兩下，簡直就跟只知道啪啪啪拔掉無情一點也不講情愛的渣攻一樣！

然後摸摸，風宵陽很敷衍地將手放在封臣的胸膛上，摸一摸……嗯？好像摸起來很舒服啊……風宵陽趴了上去。

封臣：“……”他這個時候再不翻身，以後真的還能維持自己霸道攻的氣勢嗎？

**

拍完死人戲之後的風宵陽發洩了個爽，他脫下身上被搞得“髒兮兮”的戲服，換回了自己的衣服，而封臣捧著自己皺巴巴的西裝外套覺得心有點累，他沒得換的啊……最後進去的時候還穿得衣冠楚楚的封臣，出來的時候，就變得只有一件襯衣了，還將他的身材勾勒得十分有型。

等再回到劇組的時候，房驍看他們倆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之後在房驍一聲高呼之下，一群人趕往附近的飯店吃飯，就當慶祝一下殺青，盡管這個時候誰也不知道這部劇拍出來之後會怎麼樣，但是他們都很開心。

兩箱啤酒被放在了飯桌旁，整個劇組的人都high了起來。

風宵陽捧著自己的湯碗咕咚咕咚地喝完了，剛想吧唧一下嘴巴，舌頭舔舔，但是突然想到這是在外面，於是動作僵了僵，封臣十分體貼地給遞上了紙巾，看上去離□□不遠了。

風宵陽將頭湊上去蹭了蹭。

氣氛似乎在這一刻都好得不得了。但是電視劇裡啊小說裡啊電影裡啊在這個時候，都得有個打破這種氣氛的人出現。水英就這樣又來到了風宵陽的面前，她淚眼朦朧地看著風宵陽，“對不起，我還是替唐瀟再道一個歉，這次的事本來就是因為我引起的，唐瀟只是為了我出頭，她以為我被你弄哭了而已，我希望風少能夠原諒我，原諒唐瀟……唐瀟她現在被粉絲們罵得很過分……”

房驍的臉色沉了下來。

封臣面如寒霜，直接摟著風宵陽起身，“大家繼續，我們就先離開了。”封臣說要離開，誰敢有二話？他就直接帶著風宵陽出去了。

風宵陽至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正如水英不能替唐瀟道歉一樣，他也不能擅自說什麼抱歉我的粉絲不對啊，他們不應該罵唐瀟雲雲。

水英選擇在這個時候突然站出來，頓時打破了不少人的好心情。好好的慶功宴竟然變得十分尷尬。

房驍沉默半晌，最後只說了一句，“你小心被人利用。”

當年他不也是這樣為林碧曼出頭，又四處道歉的麼？

**

《十二記》在段戟音從中斡旋之下，賣給了一家著名的視頻網站，而在定下開播日期之前，十二記的官博粉絲已經漲到幾十萬了，這對於一部網絡劇來說，簡直是有些不可思議的。鑒於太多人都在關注這部劇，在和視頻網站商量過後，由房驍和風宵陽個人與酈陽影視以及視頻網站三方合作，舉行了發布儀式，現場將會有選集點映。

這個消息一出，跟風宵陽關系還不錯的朋友，都說會來捧場，董學文因為行動不便，則是提前給風宵陽打了電話，祝賀他。

發布儀式這一天，風宵陽難得又穿上了正裝，封臣還是親自開車將他送到了現場，然後他自己找了個很不起眼的位置坐了下來，就在靠後的地方，卻可以一眼就看到風宵陽。

主持人分別介紹了幾位演員之後，就開始了點映式。

現場的大熒幕上開始播放片段，其中截選的是程胤被女友甩掉，重新見到苗夏的畫面。苗夏生得五官精致，又氣質出塵，往那裡一站，好似一樽冰人。

台下自然響起一波驚艷之聲。

房驍的演技無可挑剔，風宵陽的表演渾然天成，他們演繹出來的十二記富有十分鮮活靈動的色彩，吸引了所有觀看點映式的觀眾們。

在發布儀式結束之後，風宵陽的異族裝扮在網絡再度被人津津樂道起來，有人誇他這張臉簡直駕馭什麼衣服都可以，顏值高就是任性。

不過在一切落下帷幕之後風宵陽沒顧得上去關注自己的名氣後續，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於是給董學文打電話，請他來做客。

“怎麼突然想起來邀請我？是又想吃什麼了嗎？”董學文在電話那頭調侃道，“其實封總的手藝比我要好。”

“你過來吧，我知道有治你臉的方法……”

但是董學文卻陡然間收起了笑意，他沉默了下來。

風宵陽問他：“你不願意變回去嗎？”

“算了吧，就這樣吧，至少它能告訴我，這是一個慘痛的教訓，而我這輩子都不想再來一次。”董學文笑了笑。

聽得出董學文語氣裡的如釋負重，風宵陽點點頭，“好。”皮相不過都是虛妄，不管有沒有好的皮相，董學文都是他新認識的朋友。反正……反正最後要是後悔了，他也可以隨時給董學文治啊。

只不過董學文受傷這麼重，那個教訓是有多慘痛啊……

風宵陽的手機被封臣拿走，封臣再度邀請董學文過來做客，“你應該散散心，不應該再沉溺於過去。”

“好。”這次董學文倒是答應得爽快。

風宵陽是不懂什麼情愛上的傷痛了，董學文一來就又被他拉到廚房去了，不過做菜也算是一種另類的散心了。

**

風宵陽看著面前被推過來的合同，他深深地覺得蕭蓉此刻就像是傳說中的，腦子進了水。

“我之前已經說過了，對那個不感興趣。”風宵陽立場很鮮明，他知道自己是要站在封臣這一隊的，哦，雖然說起來好像很小學生，但是風宵陽有自己的堅持。

蕭蓉咬咬牙，想到姑姑跟自己說的話，頓時一狠心，笑著說：“風少，可是合同已經簽了呀，反正你也很喜歡這個題材，不如就拍這個呀……”

“我喜歡題材，但是不喜歡投資人。”風宵陽相當直截了當地說。

蕭蓉的臉色僵了僵，就只有從側面來勸慰風宵陽了，“風少，你現在是和封總在一起對吧？你怎麼不想想呢，那是封總的父母，以後你也要多多討好他們的。難道你就不擔心他們不同意你和封總在一起嗎？”蕭蓉心道這下我捏住你命門了吧。

誰知道風宵陽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和封臣在不在一起，為什麼要他們同意？我跟封臣做情人，又不是跟他們做情人。”

蕭蓉頓時被憋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好像……好像是沒什麼可反駁的……

但是蕭蓉不死心啊，她強硬地將拍了拍桌上的合同，“我已經代替你簽過了，現在說什麼都沒用的。”

風宵陽挑了挑眉，面色不改地抓起合同，就在蕭蓉松了一口氣，以為對方會簽下合同的時候，風宵陽突然指尖一點，一道符紙從他的袖子裡飛出來，蕭蓉瞪大眼看著眼前這一幕。

符紙牢牢地黏在了合同上。

這一次風宵陽一點錯誤都沒有錯，他姿態非常酷炫地直接用符紙“刺啦”一聲，將合同全部燒了。

直到合同被燒了大半，蕭蓉才從這麼不科學的一幕裡反應過來，她連忙伸手想要去搶合同，“你……你……”

“還有嗎？還有多少份我就能燒多少份。”風宵陽收手，輕飄飄地說：“有多少我就能燒多少。”

蕭蓉差點被氣得吐血。

風宵陽輕蔑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就跟在說“魚唇的凡人”一樣，他起身出了辦公室，剩下蕭蓉一個人還在裡面恍恍惚惚，她是做夢了嗎？

風宵陽輕哼一聲，竟然敢威脅他。

蕭蓉的算盤落了空，馬上就打電話給了姑姑和姑父。而風宵陽回到公寓之後，也沒再隱瞞這件事，封臣聽完之後沉默了很久，他拍了拍風宵陽的頭，“放心吧，會讓你在現代也做成國師的。”

第二天一早風宵陽在床上醒來，就見封臣推門而入，對他說：“快點收拾一下起床，我帶你去見一個編劇。”

“嗯？什麼編劇？”

“寫那個劇本的編劇，我已經聯系上了，他同意和那邊解除合作，將劇本修改之後，然後和酈陽影視簽約。”封臣語氣說得很淡。但是他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談妥了這一切，應該一點都不簡單。

風宵陽當然不知道這些，他很快起床洗漱完畢，還特地換了一套漢服跟著封臣出門。

封臣其實不樂意風宵陽穿漢服。自從他的光頭長出長發來以後，他再穿上漢服就顯得飄逸了許多，明顯比穿現代服裝要俊美得多，這等美色能給別人看嗎？占有欲稍微強一點的男人都不捨得。

但是封臣注定是拗不過風宵陽的，他帶著身穿漢服的風宵陽，頂著無數奇異打量的目光，來到了約定的咖啡廳裡。

編劇叫劉修榮，據說以前是個作家，後來轉職做了編劇，在娛樂圈裡也算是小有名氣了，聽他說，他一早就仰慕酈陽影視，十分渴望進入酈陽影視了，這次能有機會，也是他的榮幸。

“我聽說風少對劇本裡的國師有著自己的看法和意見，那麼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裡，就要麻煩風少時時與我溝通了。”

“沒問題。”風宵陽說得爽快。他現在有一種要拍自己的傳記的感覺，這必須要慎重對待。

當然這個時候封臣還不知道他的舉動就是搬起石頭自己砸了自己的腳，等到風宵陽跟劉修榮忙到一起去之後，寂寞守空房的封臣頭一次覺得自己的智商低。

劉修榮是個長得很粗獷的大漢，看上去實在不像是會寫劇本的人，不過跟他聊過之後風宵陽才發現，對方對於古代的知識竟然頗有研究，風宵陽就忍不住問他：“那為什麼之前的劇本寫得那麼缺乏常識？”

劉修榮笑了笑，說：“這也不能怪我，這都是投資人要求的，他要我狗血，我當然就要竭盡所能地狗血。”

風宵陽是真實從古代而來的人，他所展露出的知識任誰都要驚歎一番，盡管他當初身處皇宮之中，也並不是知曉天下所有事，但是劉修榮暗地裡打量他的眼神已經變了。

“風少真是個神奇的人啊。”劉修榮笑瞇瞇地看著他說。風宵陽完全沒能從人家的話裡聽出一點深意來，就權當誇獎了。

封臣來接風宵陽的時候，一眼就注意到了劉修榮的眼神不太對勁，將風宵陽帶回家之後，他就立刻讓人轉頭去查劉修榮了，但是查來查去也沒查到什麼奇怪的地方，看上去十分平常的履歷，在封臣的眼中總是帶著一種危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