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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眾》第110章
第110章

  長夜漫漫、天時地利,但兩人沒有勾搭太久,因為常遠還要出門,而且就他目前的處境而言,要是還有耍流氓的心思,也不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

  儘管這麼多年都是常鍾山獨自在照顧池枚,自己就是去了也幫不上忙,可常遠還是想去醫院待著,他必須付出點什麼,時間或是錢財,才能減輕內心的愧疚。

  邵博聞知道他於心難安,爽快地批准了常遠的「夜不歸宿」申請,其他的話沒多說,只是給他整了整圍得沒款沒型的圍巾,讓他注意行車安全。

  常遠「嗯」了一聲,走出幾米後才回過神來,這個人沒有試圖向他提供任何幫助,一副覺得他自己就能搞定一切的樣子,這種信心或許連常遠自己都沒有,但這瞬間他還是被點燃了。

  世上多數的溫暖都是這樣悄無聲息,沒有初衷,也最讓人感動。

  常遠猛然回過頭,看見門還沒關,而邵博聞還站在門口,那種觸動使得他什麼都沒想,只想高興地向這人道個別。

  像邵博聞這種悶不吭聲的老爺們一不小心就會被忽略,但是常遠不敢,他記性好,老袁的警告還在腦海裡飄,常遠猛然抬起右手在唇上貼了下,然後飛快朝對方一甩,閉上一隻眼睛說:「晚安,記得想我。」

  他明天沒請假,也不知道醫院的情況怎麼樣,預計最早也是明天下班才能見面了,越是這種時候意志越薄弱,常遠說讓邵博聞想他,其實是他自己會想這個人。

  邵博聞愣了一下,一方面覺得他聲音有點大,另一方面,覺得這位真是不該撩的時候瞎撩的代表,他笑了兩秒,然後像是練了讀心術一樣說:「明晚常遠如果仍然不回家,我很怨,但是不想怪他,因為沒有怪他的理由。」

  世上肯定有很多比邵博聞更通情達理的人,但不認識,就約等於沒有了。

  常遠不捨地轉過身,心說就是因為我不能回頭,所以我才愧疚,我背後有人,他即使不叫我,我也知道他在等我。

  ——

  夜裡的住院部本該沉寂,可三院的頂層卻截然相反,夜晚也熱鬧。

  燈光無法驅散黑夜,人心底晦暗的東西被靜謐和黑暗勾起來,常遠一路穿過走廊,好幾個行為失常的人就在他旁邊遊蕩。

  封滿防護鐵條的玻璃窗前面有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的大哥,用手比了個6押在耳朵和嘴邊,正在「打電話」,他一個人自導自演,時不時哈哈大笑。

  前面的路中央有個身材纖細的女人正在跳舞,常遠上來的時候看見她把床單繫在身上轉圈,這會兒床單被轉掉了,但她還在旋轉,起跳的姿態很美,但跳的時間和地點都不對,有個男人貼牆跟著,伸手作著保護的動作。

  還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馬尾辮有些聳拉,獨自坐在地漏旁邊還有污水的地上睡覺,身上的衣服穿得亂七八糟,胸口的扣子沒扣,被胳膊一撐,沒穿內衣的大半拉胸部全在外面,褲子也沒拉到應有的高度,她竟然也不覺得冷,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這要是在外面,不少危險的目光或許已經盯上了她,可是在這裡……常遠舉目四望,這裡是硬幣的另一面,是人群的邊緣,你可以往好處想,她在這裡相對安全。

  她或許不怕冷,也無所謂裸體,可常遠還是撿了那層單薄的床單,打了個結,盡量輕柔地掛在了她的脖子上面。

  這是為人的尊嚴,他也曾經丟失過。

  他剛一離開,垂著頭的女孩就猛地睜開了雙眼,她眼裡全是紅血絲,神經質地盯著常遠的背影,被床單蓋住的右手青筋暴露,正抓著地漏的堵頭,那玩意兒的材質是堅硬的pvc,經過刻意打磨的話,銳角堪比凶器。

  和機遇一樣,危機也是無處不在。

  應對池枚的狀況,常鍾山比常遠想的要得心應手。

  他爸不知道從哪兒借了台那種辦公室午休用的小折疊床,還有一床薄毯子,支在床腳躺著跟臨床的家屬在小聲地聊天,說著說著還會笑起來,作為長期生病的人的家屬,他們懂得怎麼苦中作樂。

  池枚躺在床上,安靜的如同一截木頭。

  她醒著的時候自己總是在逃,而她在後面窮追不捨,常遠沒想到他們之間的和平竟然會以這種方式到來,但他左思右想,卻悲哀地發現這也是唯一的方式。

  許惠來建議他最好別出現,常遠也就沒進病房,他在走道的塑料椅上面坐,時不時去條窗那兒往病房裡看看,池枚幾乎不動彈,也沒什麼突發情況。

  十一點多的時候,出來抽煙的常鍾山逮到了他,一臉臥槽地問他怎麼還在這裡。

  常遠的手指被寒氣浸得冰涼,他心裡也很淒苦,可有些無形的東西支撐著他,強迫他必須坐在這裡,去習慣他聽聞的一切,他輕輕地跺了跺腳,說:「我睡不著,過來看看,爸你餓不餓?我去給你打份宵夜。」

  常鍾山歎了老大一口氣,沒再趕他,很多年前池枚剛犯病那會兒,他也是擔心的整宿睡不著,後來習慣和疲倦抵消了恐懼,到如今已經能隨口開起玩笑,這不是別人能勸好的,雖然人總會朝著別人勸告的方向去改變,但折磨必不能少,雞湯或許不能成為鎧甲,但是傷疤一定可以。

  不過對於常遠的偷摸前來,常鍾山發現自己心裡還是高興的,愛有私,人就喜歡看見別人的付出,才能感覺受到了重視、沒有被忘記,才有回報的動力。

  好一會兒常鍾山才捶了捶兒子的肩膀,說:「別忙了,我晚飯吃的飽得很。我沒精力叨叨你,你是成年人了,自己的身體自己注意,不然禍害的不只是你一人,行了,不是惦記麼?進去看看你媽吧,她睡了。」

  常遠心裡一陣發暖,他覺得慶幸,起碼比父母都是糊塗蟲的老袁幸運。

  他第二次看池枚穿病服,已經沒有上午那麼扎心了,也許是光線昏暗,她顯得虛弱了很多,連同她身上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場都不見了,常遠感覺自己好像有很多年都沒有這樣肆無忌憚地看過她的模樣了。

  這天常遠站在病床前仔細端詳,忽然發現他媽雖然老了,但睡著的時候,仍然是這間病房裡最好看的中年婦女。

  也許疾病並非一無是處,某些程度上它能打破敵對的家庭關係,讓漸行漸遠的親人重新靠近。

  常鍾山年紀大了,對於現狀也沒常遠那麼緊繃,躺了會兒就睡了,睡前他叮囑常遠務必趁早離開。

  常遠點點頭,他不覺得困,只覺得時間難熬,想找邵博聞聊聊天,又怕耽誤對方睡覺或是那邊已經睡了,後來他實在是無聊,就在網上搜段子看,結果也沒怎麼笑。

  最後他乾脆靠在牆上發呆,腦子裡天馬行空,一會兒覺得現在的情況無路可走,一會兒又假想到池枚恢復到之前的狀態了,變著法兒地逼他跟邵博聞分開,那還不如……

  還不如就維持現狀!

  常遠猛地坐直了,心裡砰砰直跳,雖然老袁說去他媽的孝順,但一時半刻他的思想還轉換不過來,循序漸進才是事物發展的道理,即使是願望,達成得過快也會失去應有的期待,在孝順與否的觀點上,他還需要時間來改變。

  感覺上像是過了很久很久,天才濛濛亮了。

  常遠在人們逐漸醒來的時間段離開了頂層,下樓買了早餐,拍了照片發給邵博聞,請他吃jpg,對面過了會兒才有反應,也是一張照片,但段位比常遠高幾級,是個模具攤出來的心形雞蛋。

  而且這還不算完,雞蛋後面還扔來了一張表情包,是個丑出風格的蘑菇頭鬍子哥抱著頭做扭動吶喊狀,配的文字是「想你想你很想你,只想打電話給你」。

  常遠陰暗了一晚上,這會兒卻猛然覺察到了自己的喜怒無常,他沒忍住笑了場,然後郁氣離他匆匆而去,他心境陡然一變,只覺得邵博聞完全被謝承帶壞了,不僅失去了總裁的矜持,還有一點,蠢。

  不過常遠無所畏懼,因為許惠來也是個表情包愛好者,砸向自己的表情流量沒有1個G也有半個了,有時為了節約時間,常遠會挑一些有萬能意思的做備用。他跟邵博聞相互扔了一堆雞同鴨講的表情,主動打了電話過去。

  「邵總,你今天早上怎麼這麼無聊?」

  邵博聞應該是在廚房裡忙活,說話的背景裡有鍋鏟擦鍋的動靜,他低笑道:「誰無聊了,我在辦正事。」

  常遠想起那堆表情包,就覺得自己也是傻了,他無語地說:「鬼的正事。」

  「不是鬼的,是你的,」邵博聞用公事公辦地語氣說,「你昨天不是讓我想你麼,我想完了,來跟你匯報。」

  邵博聞話音剛落,常遠正好走進醫院的大廳,光劍似的日芒陡然透過玻璃頂從他眼前劃過,讓他一瞬間被晃得眩暈,細小的喜悅在意識深處探出頭來,讓常遠盲目地感覺他可以堅持下去。

  風和日麗,讓人想永遠活下去。

  ——

  工地門口仍然稀稀拉拉地堵著人,常遠回到辦公室,一看手機發現有人加他微信,id十分老袁,就叫「你袁大爺」。

  常遠點了「接受」,老袁估計在忙,一直沒來打招呼,常遠退出app,摸出筆記本補了補昨晚上沒寫的日記,通常他回憶起來很快,還原度也很高,發票的對話再度掠過他腦海,常遠腦中靈光一閃,忽然想到了一個主意。

  他刷刷地落了筆,裹起圍巾帶上門出去了,經過玻璃的時候透過反光看見自己的德行,忍不住想起了邵博聞昨晚給自己整圍巾的樣子,簡直是暖出光環,然後常遠一抬眼,發現玻璃鏡面裡的人影居然在笑,他愣了一下,然後笑意更深地用手朝玻璃開了一槍。

  想他五分鐘,高興兩小時。

  常遠帶著這點微弱卻持久的積極情緒,東西南北地對被堵在門口的大貨車進行了訪談,在得到意料中一邊倒的答案以後,他又去找張立偉的舅舅。

  張老闆一聽,九分心動一分擔憂地說:「這……不太可能吧,我是一百個願意,可甲方怎麼甘心出錢啊?他不扣我錢已經很不錯了。」

  常遠慫恿他:「就是真不能,你也沒損失,這本來就是你想要的,我現在提議的意思,就是我不僅投你一票,還要盡力幫你說話。」

  張立偉的舅舅還是更習慣挑刺的監理,他滿頭霧水地說:「可、可你怎麼忽然想幫我了?」

  「我不是幫你,」常遠盯著他的眼睛說,「我是不想讓你們被人當槍使,不想自己心裡有負擔,你別裝傻,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張立偉的舅舅眼神一震,忽然有些手足無措,他知道工地上的某些流言,因此這幾天心裡總是崩得很緊,已經對師傅們耳提面命過了,不許衝動、不許跟人幹架,他是小人物,有點貪財,但對生命充滿敬畏,可這世道早就讓他明白了,什麼叫做不該管的別管。

  「我去提就是了,可……」

  張立偉的舅舅到底是沒說完,可他神色裡分明有種早知結局的無奈。

  邵博聞可以發250個誓,說他沒有借公務來看常遠的意思,過了春節基坑差不多就要澆筏板了,王岳喊他來談勞務分工。

  勞務分工通常都不會簽合同,所以王岳不擔心他會跟何義城撞上,只是本著想要省心的原則,順便賣他一個人情。

  他來的時候,常遠已經接近勝利了,邵博聞看見王岳將手裡的紙質文件捲起來,面如寒霜地在手心打了兩下,說他沒意見,張立偉則是怒極反笑,先是指著常遠說你厲害,然後又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瞪他舅舅,一掀椅子出來了。

  會議跟著散了,王岳出來看見邵博聞,因為沒心情,就跟他打馬虎眼,說他還有點事,讓邵博聞等一等。這話正中邵博聞下懷,他說好好好,完了轉頭就跟常遠跑了,他邊走邊問情況:「怎麼回事?」

  「還是藍景索賠的事,上次你也聽見了,何義城要殺雞儆猴,其實我知道他們都不想出事故,可誰都不管,我也不想管,我很煩。」

  「所以我今天早上建議張老闆申請誤工費,額度攤下來,正好能補上師傅們被耽誤的工資缺口,這樣拿一樣的錢,還能坐在大門口抽煙,我想應該沒人會急得撞人了,藍景鬧得越久他們合該越高興。」

  邵博聞:「可是一般這種申請,100%都會被駁回,甲方會說沒指標。」

  常遠兩大步邁到邵博聞正前面,倒過來面對著他走,他嗤笑道:「甲方是沒指標,可是張總、王總的回扣裡有啊,他們做的每一次變更我都簽過字,也都有記錄,裡面的貓膩就是啞巴騙聾子、說瞎子見到鬼了,榮京一查就清楚了。我給了他們那麼多方便,要一點小小的回報應該不過分吧?」

  放在平時,常遠不敢這樣放肆,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可這兩天池枚出了事,他心情不好,除了重要的人,不想遷就閒雜人等。

  也許他從前,就是缺了這麼一點破釜沉舟的氣魄,做事就做事,指望跟誰和和氣氣、天下大同呢?

  可就是不惜鬧得跟王岳和張立偉翻了臉,貨車還是出了問題,三天後的夜晚九點多,「天行道」忽然發了一條微博,有圖有視頻,北京就在P19二期的西門,有雙男人的腿從貨車的輪子側面伸出來,周圍鮮血滿地,慘不忍睹。

  熱度增的飛快,半小時後就上了熱搜,網上鋪天蓋地全是譴責言論。

  常遠並不知道這些,他去三院給他爸送宵夜,在走廊裡又看見那個袒胸露乳的姑娘在地漏旁邊睡覺,這次沒有跳舞的人貢獻床單了,但她身邊有家屬,是個中年大哥。

  那大哥一站起來,常遠就想起他來了,是原來孫胖子手下的工人劉富,那天何義城來開會,他幫邵樂成收拾文件時看見過這人的身份資料。

  常鍾山已經把這裡摸得熟熟的了,他本來在吸溜皮蛋粥,發現常遠在看那邊,就說:「你別盯著人老看,這裡的病人和家屬都挺敏感的。」

  常遠收回目光,給他夾了個窩窩頭:「沒看,就是那大哥是我以前工地上的工人,我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

  常鍾山驚訝地張大了嘴,唏噓道:「世界這麼小啊,那人挺不容易的,我聽人說,他們家房子早些年被拆了,閨女也瘋了,家裡沒別人了,他既得看閨女,又得賺錢治病,他那女娃,都是虧著病房這個那個家屬幫著帶過來的。」

  常遠忍不住想起了那張購房認購書,世紀莊園是高級豪宅,這劉富要是像他爸說的這麼困難,又是哪來的錢付首付?

  別人的問題常遠肯定想不通,因為他自己身上的問題都像割不死的韭菜,他回到家,發現家裡擠滿了人,凌雲的朋友們帶著電腦像是在他家開會。

  邵博聞見了他還挺驚訝,上來就問:「小遠,你們工地不是出事了麼,你怎麼回來了?」

  常遠頂著滿身的注目禮,一問三不知地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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