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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眾》第122章
第122章

  來不及了!

  人力紮成的鋼筋叢林在劇烈地搖晃,水泥碎塊如亂石崩雲,林帆猛然剎住這沒有意義的飛奔,在慣性的作用下前躥著將身體轉了一圈,滿目倉皇,讓人心頭滋生起一種陰冷逼人的負面情緒。

  林帆的腦子裡一片漿糊,死亡和危機總是比幸福快樂更能帶來啟發,一剎那就讓他抓住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點,那些他無意或刻意忘記的東西被震盪浮起,誰是最重要的人?哪些事最難以忘記?他得到過什麼?又失去了哪些?

  謝承到底年輕,跑起來一馬當先,可這年輕人善良,都這種時候了還惦記著別人,扭著上身回頭聲嘶力竭地吆喝,讓大家快點跑。

  周繹感冒得正是時候,噴嚏鼻涕交替刷著存在感,露天裡風又大,因此剛到下班的點就被邵博聞趕回去了,因此餘震襲來的時候,他正飯也沒吃地倒在宿舍睡大覺。

  林帆在兵荒馬亂間跟謝承對上視線,被他眼底那種純粹明亮的細芒所感染,心口猝然又熱又痛,他不明白這麼好的小伙子為什麼要經歷這些也許根本跨不過去的大風大浪,而自己又是做錯了什麼,才要遭遇這種噩運。

  怨恨忽然魔化了林帆的心,生活從來不曾如他所願,他往前回顧,只記得壞人享福命長,好人清苦早夭。

  謝承又驚又怕,回頭一看公司的重點保護技術對像林帆越跑越慢,登時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他平時就愛多管閒事,而林帆亦師亦友不是路人,於是他想也沒想就打了個旋回來拽人。

  「走啊林哥!快!」

  林帆比較冷靜也更消極,他目測了距離,拿準了沒個十分八分鐘的他們跑不出去,因此當即放棄了努力,準備聽天由命,他都找好了犄角疙瘩準備過去縮成鵪鶉,可是謝承非要來拉他的手。

  林帆一愣,不妨被這個火苗一樣耀眼的小伙子扯成了腳沒離地的風箏,鋼筋水泥在他眼裡慢慢倒退,可前方的黑暗忽然異樣,似乎在變形和傾斜,可是黑暗哪裡會有形狀?

  那一瞬的時間被拉長,林帆看著眼睛慢慢瞪成銅鈴的謝承,那種似曾相識的絕望讓他的腦筋錚然一斷,感覺自己的血液都燃燒了起來。

  歲月一直在讓他不停失去,野心、自信、興趣、時間、希望,那些激勵人心的東西慢慢都熄滅了,只剩一種平平無奇的、活著的慣性,他本來以為他會這樣麻木地活到垂垂老矣,可這點混吃等死的追求也成了奢望。

  保護欲和不甘心讓林帆的四肢忽然蓄滿了爆發力,那瞬間他的視力、聽力、嗅覺乃至智力都放大到了極致,目光裡血絲薈萃、表情專注到空洞,似乎什麼都在看,又什麼都沒看到。

  林帆根本來不及理清他腦子裡都閃過了些什麼,身體就在潛意識的領導下開始行動,他突兀而粗魯地用剛剛還在空中隨身體晃動的右手摟住謝承,發力讓他的額角青筋暴露,然後他箍著已然嚇呆的謝承拚命朝核心筒的鋼筋籠子拖去,他邊跑邊嘶吼:「過來!都過來!李炎……李炎別他媽跑了,來!!!」

  謝承被他拖了兩步,跟著回過神來,他是個聰明人,知道他們跑不了了,因為四周開始坍塌了。

  他生平第一次在生死邊緣穿梭,害怕得直哆嗦,恐懼讓他下意識去找最鎮定的人依靠,可惜這次大佬不在這裡,他焦灼了兩秒,心情比垃圾場還複雜,他希望邵博聞在這裡,他已經習慣了在老闆帶領下解決問題,可又特別慶幸他不在,那麼溫暖的人,你不希望生活傷害他。

  沒有邵博聞,林帆很快成了逃竄大軍裡的主心骨,謝承掙扎著自己站好了,跟著林帆沒頭沒腦地狂奔,林帆逢人就喊,可過來的人卻不多。李炎倒是還算聽話,只是他有些小農意識,逃命期間還不肯扔掉他的切割機,工具箱在屁股後頭嘩啦響。

  三人連滾帶爬地跑到核心筒的鋼筋骨架旁蹲下,墜塊十分厲害,好在如今是冬天,衣服的防護作用比沒有要強,林帆將棉服脫下來全裹在了頭上,謝承和李炎有樣學樣,然後三人一起蹲在那裡喊。

  不知道是他們畫風清奇,還是坍落愈發劇烈,之前不聽勸的工人們慢慢竟然折回來不少,一群人像鍋貼似的圍著核心筒驚慌失措,每個人眼裡的其他人都是灰頭土臉地絕望模樣。

  這是一個奇妙而陌生的世界,本該成為日後人們踏足的建築材料紛紛離崗,碎石不斷落下,火星在黑暗裡滋生又湮滅,鋼筋扭曲成任意的形狀,混凝土板折斷、露筋,沙灰比毛毛雨還密集,共奏著一曲名為災難的輓歌。

  謝承現在已經顧不上什麼爺們的尊嚴了,他像八爪章魚一樣摟著林帆,被砸得左一句「哎喲」右一句「操」,間隙裡他瑟瑟發抖地問了林帆好幾遍:「林哥,我們能活著出去嗎?」

  可一來嘈雜聲太大,二來林帆有些魂不守舍,沒有聽見自然也不會回答他的問題。坍塌的速度愈發摧枯拉朽,巨響在耳邊連綿轟炸,大家都不敢抬頭,怕被落物砸中頭部。

  時間一秒一秒流逝,可很少會像這樣難熬,沒有得到回應的謝承越來越不安,他抬起頭想看看林帆在幹什麼,可視野剛從臂膀間解放,龐然大物就侵佔了他的瞳孔,他短促地「啊」了一聲,因為驚嚇到極致,只有一點像被掐著嗓子的氣音,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叫囂著逃走,可他渾身僵硬,並且無處可逃。

  要是我死了,我爸媽收到的賠償,夠不夠養老?

  聞哥給我買沒意外險來著?

  誒我老婆……操你媽我還沒老婆!

  ……

  隨著混凝土板越欺越近,謝承支哇亂跳的心卻意外地平靜了下來,他盯著那些從裂縫中透進來的、不知道是月光還是燈光的亮色,一瞬間彷彿成長為了一個有擔當的男人,他心想還好還好,還沒遇到我老婆。

  謝承的氣音有些像瀕死的喘息,林帆渾身劇烈一震,他受不了這種苟延殘喘的動靜,他頭皮發麻,週身入墜地獄,那瞬間他表情狠厲,順應著內心的渴求和雙手的自主驅動,拼盡全力將謝承推了出去。

  謝承朝後摔滾而去,他目眥盡裂,歇斯底里地喊了一聲林哥,於是同時只聽一計轟鳴,四野塵囂四起。

  ——

  常遠和邵博聞回到大部隊,發現有人已經取來了圖紙,王岳正大聲詢問著施工節點記錄在哪裡,見了兩人,難得沒有先發制人的頤指氣使。

  郭子君不在這裡,也許奔走調度去了。

  王岳眼帶關懷地問常遠:「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

  邵博聞蹲著將他放到地上,常遠搖了搖頭,立刻湊過去看藍圖,平時挺愛惜的存檔文件這會兒隨便就鋪在了地上,常遠滿手是土也上手就點,他指著一個地方說:「這裡有個張老闆公司的司機,沒怎麼受傷,腳被卡在鋼筋裡了。」

  這事他在邵博聞背上的路程裡已經跟這人交代過了,邵博聞的建議是看著人等救援,不是專業人士現在誰都不該貿然下去,免得增加新的受困。

  常遠感覺他在說自己,他說對不起,邵博聞托著他的大腿根狂奔,沒理他這茬,只是有點喘地說:「小遠你別停下來,隨便跟我說點什麼,我心裡慌。」

  對與錯現在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還在。

  他這是在後怕,常遠哽咽著「好」了一聲,一時也不知道能說什麼,過了幾秒他悲從中來,說:「我唱歌給你聽。」

  常遠平時不太肯開嗓子,歌唱得也不怎麼樣,荒腔走板的邵博聞一開始根本沒聽出他在唱什麼,到了高潮才反應過來,他唱得是2008年大地震的一首紀念曲。

  生死不離你的夢落在哪裡,

  想著生活繼續。

  ……

  我看不到你卻牽掛在心裡,

  你的目光是我全部的意義,

  無論你在哪裡我都要找到你。

  ……

  記不住歌詞的地方常遠就哼,唱著唱著他就原因不明地熱淚盈眶,只好默默地擦了接著唱。

  邵博聞眼眶一熱,忽然有種落淚的衝動,他平時不信鬼不也信神,現在能做的卻只剩祈求滿天神佛開恩。

  ——

  王岳聞言鬆了一口大氣,聽見有人健全的消息讓人十分開心,他提筆在圖上畫了個圈,然後期待地看常遠:「還有其他人嗎?」

  常遠搖了搖頭:「不清楚,沒再往前走了。」

  王岳點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作為現有年紀最大的人,主動扛起了指揮大任,他不敢也不能搞獨裁,博采眾長地讓大家為下一步動作提意見。

  邵博聞已經提過了,這時乾脆趴在了圖紙上,在找他們作業的地方比劃,猜測謝承他們可能會在的路徑。常遠見他側臉的線條繃得死緊,心想他一定急得要命,他能做的就是協同其他專業的負責人也來圈點,搜索範圍盡量越小越精確。

  同時,有人騎著不知道哪兒弄來的單車,舉著喇叭沿著基坑周圍開始吆喝,讓聽見的人不要妄動,但盡量大聲的回應。天災面前,大家不約而同地擯棄了成見和嫌隙,十五分鐘之後,郭子君領著消防車隊伍衝進現場。

  餘震或多或少讓S市的一些老舊建築蒙受了損失,每個人的損失對他自己來說都比天還大,119已然持續被佔線,警力不得已分散的結果就是來救援的人手嚴重不夠,邵博聞心急如焚,主動要求跟著官兵一起下去,他有參與抗洪和震後搶救的經驗,而對方也需要瞭解情況的專業人士,在告知了風險後同意了他的加入。

  常遠不想讓他去,手都伸出去拽他褲腿了,又因為沒人看見而悄悄地塞回了兜裡,握成了一個掰都掰不開的拳頭。

  邵博聞見他臉色慘白、渾身冷汗,一邊蹲下來摸他的小腿,一邊壓低了聲音問道:「小遠,疼吧?抗不扛得住?」

  「一點點,不要緊,」常遠單手擺了擺,為了增加可信度,還強迫自己笑了笑。

  邵博聞看他那個強顏歡笑的表情心裡就發疼,可他不能陪著常遠,這一刻有人更需要他,他很自然地給常遠抹掉額頭上的汗,向他交代:「我保證跟在部隊屁股後頭,你在這裡幫王總,我很快就回來,可以嗎?」

  常遠用力地掐著手心,不想讓自己顯得那麼離不開他,他說:「我沒問題,你不要趕時間!不要快!要安全!我就在這裡,你找到謝承他們了回來接我。」

  說完他猛地鬆開,朝旁邊的人伸手說:「勞駕,借個能用的時間越長越好的手機,最好是磚頭機。」

  一般工頭會額外配個磚頭機來打電話,張立偉的舅舅略一猶豫,很快將自己滑動解鎖的國產金立遞了過來,常遠認真地朝他道了謝,撥了一遍周繹的號碼,然後將手機交給邵博聞,他說:「你拿好,等我電話,我用小郭手機跟你聯繫,一會兒我把你那邊今晚參加作業的人的電話號碼全發給你。」

  邵博聞接過來,疲倦而溫柔地笑著抱了他一下,很小很小聲地說謝謝,謝謝理解,謝謝支持,謝謝不挽留。

  熟悉的體溫撲過來,捂得常遠直想反悔,可是他沒有,他剛決定要獨當一面了,於是他用力地回抱住邵博聞,鄭重其事地說:「不謝,我以你為榮,非常非常愛你,加油,大家都會沒事的!」

  邵博聞「嗯」了一聲,站起來轉身跑了,常遠目送了幾步,將視線從他背影上撕下來,去問王岳:「王總,勻點事兒給我。」

  王岳張了張嘴,卻沒說什麼,邵博聞剛剛求他幫忙了,說是120一來,馬上請醫生替常遠看看腿。

  2017年5月18日,整個工地徹夜未休,早晨十分還有得知消息後的路人,無償為大家送水和食物。搶救工作一直持續到當天下午六點,目前所知的被困人員基本全部脫離廢墟。

  7人死亡15人重傷,被困人員基本全有不同程度的輕傷,其中凌雲3個工人死亡,6個重傷。

  林帆頭部受到重創,因失血過多昏迷,謝承上半身問題不大,只是右腿的膝蓋被一根鋼筋刺了個對穿,也是昏迷著被抬出來的。常遠因為小腿被重物強力壓砸,韌帶斷了。

  在搶救期間裡,基坑坍塌的情況還未經調查,就已經被各路吃流量飯的無良媒體過度揣測了幾個輪迴,儼然已經鐵證如山,榮京的P19二期工程就是個偷工減料、良心的墳頭已多年長草的豆腐渣工程。

  流言惡意滿滿,榮京集團為了早日肅清影響,在傷的傷、死的死、哀鴻遍野的情況下,迅速組建了專家評審會,邀請各參建方前來調查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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