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通過

　　一滴水滴，不足以匯成大海，但千萬滴水就可以。

　　提莫看著唐川，不得不承認他很有想法，也很懂得審時度勢，是一個聰明人。

　　很有膽識的聰明人。

　　「一個小隊三十個人，其中有一個醫務兵和一個機修兵可以由上面指派，所以，我最多可以給你們免去兩個名額。」提莫說。

　　「兩個？」唐川皺眉，「法官大人，明天就是最後的截止日期，我們還差四個人，您免去兩個，和一個都不免，沒有任何區別。」

　　然而提莫很堅定，「只能兩個。這是軍事法庭的底線，我沒有義務考慮你們的想法。如果你們不同意，大可以按照你們的方法來做，軍事法庭隨時恭候。」

　　唐川默然。

　　提莫雖然做出了讓步，但軍事法庭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威脅的小嘍囉，輿論？

　　不，也許他們並不怎麼放在心上。

　　奧斯帝國畢竟還是一個等級林立的特權社會，軍事法庭直接聽命於暮宮，權利不是一般的大。

　　「到明天早上九點，你們還有最後的二十三個小時，我不認為你們在這裡浪費時間是一個明智的選擇。」提莫語氣冷硬，一張過分平整的臉愈發像能砸死人的軍法典。

　　唐川還想說什麼，身邊的萊茵拉了他一下，「別說了，我們先退，湊滿人數要緊。」

　　唐川抿著唇，臉色微沉，但終於還是忍住了，「法官大人，請記得兩個名額的承諾。我們走。」

　　幾人順利走出軍事法庭大門，記者們看到他們出來，立刻圍上去採訪，好不容易，才突出重圍，坐上了等候在外面的飛行車。

　　開車的是趙毅，一邊啟動飛行車，一邊問：「怎麼樣了？」

　　「跟我們預估的一樣，給我們寬限了兩個名額。」秦海摘下眼鏡，掏出手帕慢條斯理地擦著。

　　萊茵則對著終端吩咐下去，「再守一會兒，到下午再慢慢撤。」

　　秦海忍不住好奇，「你一夜之間從哪裡找來那麼多記者的？」

　　「有些是我們李家下屬的報社，還有一些……」萊茵頓了頓，說道：「是假扮的。」

　　其餘人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古怪，這萊茵看上去一本正經的樣子，實際上……

　　唐川拍拍他的肩，「有前途。」

　　萊茵不予置評，他有一個能想出這種辦法的隊長，身為副隊，怎麼能不配合？

　　往後一仰，唐川捋了把自己的頭髮，「累死大爺我了，議會那邊有沒有什麼反應？」

　　趙毅回道：「剛剛我等在外面的時候，看到了一輛車子，我讓張潮生查了一下車牌號，是克裡斯朵夫的車。」

　　「克裡斯朵夫？這名字怎麼那麼耳熟？」羅明光疑惑，可聽起來，又不像是哪個來頭特別大的。

　　對議會最為熟悉的秦海瞇起眼想了會兒，「你應該在電視上看到過他，克裡斯朵夫，議會的青年骨幹，去年因為堅持推進新能源法案出了風頭，支持率挺高的。他自己本身並沒有太強大的背景，但是家裡幾代都從政，所以底子不錯。」

　　唐川問：「他是議會那邊的？」

　　秦海沒回答，轉頭看向萊茵。萊茵點點頭，「是亞伯拉罕。」

　　議會並不像軍部那樣即使存在分歧，但在大事上仍然保持基本團結。議會內部還分了大大小小的派別，比如以秦家為首的中立派，以亞伯拉罕為首的實幹派等等，只是年老一輩逐漸退出政治舞台，而狄恩正值壯年，後面還有喬伊後繼有人，亞伯拉罕這一系，就變得格外壯大了。

　　「那你爸呢？」查理忍不住問。

　　秦海優雅地翻了一個白眼，「別跟我提他們，他們那叫愛情飲水飽，為了人類文明而做出偉大奉獻，現在指不定在星際海哪個角落裡尋找文明的足跡。媽的，我還策馬紅塵活得瀟瀟灑灑呢。」

　　查理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我們上輩子都是折翼的天使啊。」

　　秦海：「……」

　　你走開。

　　「啪啪。」唐川拍了拍手，「好了，是時候讓我們親愛的隊友們都出來活動活動了，潮生。」

　　「誒。」張潮生的聲音從車載終端裡傳出來，間或還有薄言那聒噪的彷彿傳教般的魔音。

　　「準備最後一搏。」

　　肅峰小隊第一次集體行動，就這麼一點也不轟轟烈烈地展開了。不過說是集體任務，現在也才十幾個人而已，威廉去別的星球招募的新隊友，還在不知道哪個角落裡飄著呢。

　　而其餘人的任務目標是——尋找最後兩名願意加入的軍校生。

　　十幾個人分散開來，經過各種篩選鎖定目標，然後拉攏入隊，看著是件挺簡單的事情，可實際操作起來，才知道其中的困難。

　　首先他們不能隱瞞加入肅峰小隊的危險性，其次也不能隨便拉人，心懷不軌的、背景有問題的，都不能選，最關鍵的是——時間緊迫。

　　二十三個小時，都不夠人考慮的。

　　但是正如肅峰小隊的隊訓那樣——永不妥協。即使只剩下一線希望，也沒有人想要放棄。

　　況且連這個局面，都已經是唐川費盡心思極力爭取的結果，什麼都還沒幫上忙的他們，怎麼能輕言放棄呢？

　　對，就算今天晚上不睡，也一定要把這份安利賣出去！

　　同學，加入肅峰小隊吧，美好的明天在等著你！

　　同學，不要猶豫，讓我們一起披荊斬棘走向人生巔峰吧！

　　可是結果是讓人沮喪的，整整二十多個小時過去，在華京，仍舊沒有一個人願意加入他們的隊伍。即使有人表露出加入的意向，沒過多久，也會拒絕。

　　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定是有人在刻意阻撓，在這樣的情況下，唯一的一線希望，也幾乎等於零了。

　　「我們難道就這麼算了嗎？」伊莉雅很有些難過，忍不住在隊內頻道裡發了語音。

　　隊裡一時陷入沉默，這二十多個小時的奮戰，讓他們對這個新生的隊伍，都產生了不可言狀的歸屬感。

　　唐川的聲音隨之響起，帶著明顯的疲憊，卻仍然有一股堅毅貫穿始終，「不到最後一刻，誰都不能輕易言敗。走吧，有誰願意跟我一起去軍部的，在軍部大樓前集合。」

　　提交文件，重建小隊，最後一步需要隊長親自去軍部完成。

　　很快，大家都有了回應。

　　「我去。」

　　「我也去！」

　　「還有我！」

　　……

　　去吧，少年，即使前方迎接你們的是失敗，也請大步地走過去。

　　因為你們年輕，你們無畏，黑暗都會在你們面前退縮顫抖。

　　去吧，少年，星辰會為你們閃耀……

　　唐川曾經在一本用來墊桌腳的破文集裡面，看到過這樣的文章。

　　熱血的詩篇，不朽的榮耀，彷彿都唾手可得，只要你前行，只要你永不放棄。

　　或許等待他們的還有另一種結果，可此刻，軍部大樓前，唐川看著一個不落全部到場的隊友們，忽然覺得也許並不需要考慮這麼多。

　　他好像真的只有十九歲，無畏而熱血。

　　「走吧。」正了正軍帽，唐川率先邁出大長腿，步履生風地跨進軍部大樓。

　　秦海、萊茵、羅明光等人隨後跟上，一群人或英俊或漂亮，都年輕而富有朝氣，眉宇間帶著不服輸的勁兒，浩浩蕩蕩走江湖。

　　周圍人紛紛被吸引了視線，不管心裡贊不贊成番號重建的事情，眼睛裡難得的都是讚賞。

　　這精神氣，足啊。

　　一路賺足了眼球，一行人到達了五樓的辦事處。推門進去之前，所有人停下來做了個深呼吸，唐川回頭看著隊友們逐漸變得緊張和懊惱的表情，伸手拍了拍就近一人的肩，「相信我。」

　　說罷，唐川推開門，大步走進去。

　　軍事法庭的見證人已經到了，是提莫和另一個年輕法官。

　　雙方點頭致意，氣氛平和。軍部為了表示鄭重，也為了能配得上提莫的身份，特地派了一位年輕少將明雷過來處理。

　　「既然人已經到齊了，那我們開始吧，資料都準備好了嗎？」軍部做事一向雷厲風行，明雷的態度不偏不倚，直接向唐川伸出了手。

　　「當然。」唐川面色肅穆，把隨身攜帶的文件袋遞過去。

　　收回手時，目光恰好與提莫對上，一個暗藏鋒芒，一個古井無波。

　　交鋒轉瞬即逝，唐川收回目光，繼續恭敬地站著。

　　對面的明雷已經把文件袋打開，伸手抽出了那一疊入隊申請書。

　　身後的伊莉雅咬著唇，雙手緊緊攥著。跟隊裡的絕大部分人一樣，即使明知道要輸，也不能輸得狼狽。

　　隊長說過，輸人不輸陣！

　　「好的，確認接收二十八份入隊申請書。根據軍事法庭免除兩個名額的批准，現在宣佈，准許你們重建肅峰小隊。」明雷嚴肅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恭喜。」

　　好的，我知道我們雖然失敗了，可是……誒？等等？恭喜？！

　　伊莉雅倏然瞪大了眼睛，二十八份，他們通過了！！！

　　肅峰小隊全體彷彿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喜訊給砸懵了。提莫更是震驚，根據他得到的消息，威廉明明只拿到了二十六份入隊申請書，怎麼現在變成二十八份了？！

　　唐川！

　　提莫霍然看向他，只見唐川似乎也挺驚訝的樣子，就是驚訝得有些假。

　　提莫的表情迅速沉下，他忽然又想起昨天唐川在軍事法庭的一系列表現。從最開始要求召開聽證會，到後面故意被抓，讓媒體拍到，借此要挾他們免除幾個名額，而現在提莫不得不懷疑，唐川一開始提出的四個名額，根本就是幌子，就像那個聽證會一樣，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從一開始，就只打算讓他們免掉兩個名額而已！

　　對，肯定是這樣，一切都是做戲，就是為了讓他們放鬆警惕。讓他們以為自己勝券在握，然後，再一舉定乾坤。

　　因為提莫肯定，這二十三個小時裡，他們根本沒有招募到人！

　　提莫沉聲，「那可真是恭喜。」

　　「多謝。」唐川微笑。

　　不過提莫到底是堂堂法官，不會因為一點錯愕就失了儀態，只消片刻他的臉色又恢復如常，轉頭看向明雷，「我記得軍部的各個小隊都有直屬軍官，入隊申請時，需要有人在場簽字，請問肅峰小隊的長官呢？人在哪兒？」

　　伊莉婭怒目而視，不要臉！威廉少將明明都被他們給扣押了，還問我們威廉少將人在哪裡，不要臉！

　　其餘人也不遑多讓，這時候恨不得把提莫這個搗亂的扔出去。

　　這就是所謂的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唐川擺了他們一道，但提莫還有後手。肅峰想重建，哪裡有那麼簡單。

　　明雷臉上的笑意斂去，看向唐川。他是軍部的，心裡當然更傾向於唐川這邊，可是上面發話了，沒有指令，這一次誰都不會出手相助。軍部對於年輕一輩的磨練，有時總是顯得不近人情。

　　所以一切都得看唐川他們自己了。

　　可是讓人失望的是，唐川沒有說話。他表情鎮定，似乎早料到了這一出，可是他沒有說話。

　　因為無話可說。

　　威廉確實被軍事法庭扣押了，所以今天到這裡來，他也確實抱著可能失敗的準備。這也是他為什麼沒有告訴隊友，威廉其實偷偷藏了兩張入隊申請書的原因。一是怕隊友太高興了，戲演不好，二就是因為這個。

　　失敗從來都如影隨形，唐川自忖有些小聰明，但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勝券在握。

　　「唐川，你沒話說嗎？」提莫看著唐川，明知故問。

　　唐川平靜地看著他，緩緩張嘴，然後他的第一個字還沒有說出口，就見雷明的眼中忽然閃現出一絲驚喜。

　　唐川忽然想到了什麼，猛地回頭，就見某個昨天還說在多少光年以外的人，忽然從門外走進來，一身軍裝筆挺，眉宇間彷彿還有從戰場上帶來的肅殺。

　　所有人看到賀蘭，第一時間都有些微愣。

　　賀蘭徑直走過他們，來到唐川身旁，伸出手，拿起桌上的筆在那疊入隊申請書上簽下自己名字——兩個字，鐵畫銀鉤。

　　「好了。」賀蘭說著，放下筆，目光淡淡地掃過提莫，「閣下還有什麼意見？」

　　提莫鐵青著臉，卻沒有發作。

　　伊莉婭等人這才爆發出一陣歡呼，「賀蘭上校！」

　　救星啊！回來得真及時！

　　明雷也露出了由衷的笑意，「恭喜你們，肅峰小隊，再次集結了。」

　　然而此時此刻，賀蘭的眼睛裡只有唐川。他轉頭看著他，看他抱臂，劍眉微挑——你回來得可真是時候，把我風頭都搶光了。